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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七夕

所属系列:君心不配:美人争春不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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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

君心不配:美人争春不争宠

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却在我有孕之际,八抬大轿迎娶了他的小青梅。

他口口声声至死只爱我一人,却要她做妻,我为妾。

他放任她折辱我的尊严,杀死我的孩儿。

却在我杀她报仇之时,一剑刺穿我的胸膛……

后来,沦为阶下囚的他,伏在我身前求我原谅。

我笑了笑。

他的命,连同他的天下,我都要。

从此两清。

1

得知我有了身孕的那一刻,夫君萧景紧紧抱住我,开心得红了眼眶。

「七夕,我定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我们同是没人要的孤儿。

相依为命的十年间,他待我如珠如宝,宠护备至。

在我心里,我们夫妻恩爱,一家人吃饱穿暖、平安康健,就是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

他想给我的「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竟是要我从正妻改做他的小妾。

可我沈七夕,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2

我的脾气,萧景再了解不过。

所以他囚禁了我。

他大婚这一日,红妆满城,鼓乐喧天。

而我独自坐在清冷的偏院里,反反复复擦拭着我的桃木簪。

那是他亲手为我打磨雕琢,送给我的及笄礼。

及笄那日,也是我们成婚之日。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高朋满座。

简陋的一方小屋,却漾满比蜜糖还甜的幸福。

那一日,他亲手为我画眉,为我梳妆。

他学着村里婶婶的口吻,眉眼含笑,指尖温柔,在我耳畔轻念。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白首不离分。」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窝,郑重许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谁又能料得到呢。

他许我的一生一世,竟那么短。

才不过三年,就到了头。

3

暮色四合,灯火彤彤。

不远处的主院传来闹新人的喧嚣声,刺耳难捱。

想象着萧景和他的新妻洞房花烛的画面,痛意简直如钝刀割肉。

我连呼吸都是疼的。

我红着眼,望着囚笼般禁锢着我的高墙,缓缓折断了手中的桃木簪……

紧锁的大门,竟忽的「吱呀」而开。

一身大红喜袍的萧景,正向我急步走来。

「七夕,你怎么坐在石阶上?」

他关切将我扶起,「你身子弱,又有孕在身,若是受凉了怎么办?」

我却侧身避开了他的手,退离他两步之遥。

我细细凝视着他。

他本就生得俊美,这璀璨耀眼的鎏金喜袍,更是衬得他隽雅如画。

可这喜袍……

上好的锦缎,是我精心挑选的。

华美的图案,是我一笔一划勾勒的。

蔓绕飞舞的金丝银线,一针又一针,都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捧着一颗甜蜜憧憬的心,细细密密为我心爱的夫君缝上去的……

而我的夫君呢?

他居然穿着旧妻亲手缝制的喜袍,堂而皇之迎娶新妻?

多好笑啊!

我忍不住扯起他的袍襟,手中断掉的桃木簪疯狂划上去,三两下便把那刺目的喜庆祥纹划得细碎褴褛。

如果可以,我更想把心底对他缠绵了十年的情意,也一同撕碎了结!

「七夕,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他护住已然残破的喜袍,紧紧抱住我。

「七夕,我知你委屈。」

「可我发誓,到我死,我心中也仅你一人而已,再容不下旁人半分。」

「这婚事,我早与你解释过,不过是利益的捆绑,我对段栩栩绝无分毫动情。而我之所以穿着你亲手为我做的喜袍,只因我心里满满都是你!」

他万般怜惜地拭去我腮边的泪,目光痛楚而真诚。

可他越真诚,我的心就越冷,越疼。

4

八岁那年,我作为祭河神的童女,被投入深江,本是必死无疑。

是路过江边的萧景不顾性命,跃入湍急的江水中,拼死抢回我一条命。

而他那时也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

孤苦无依的少年,靠给村子里的木匠做学徒勉强过活,本就活得艰辛不易。好心救下半死不活的我,更是增添了莫大的累赘。

可他不仅从未对我有过半分嫌弃和抱怨,反而倾其所有为我寻药疗伤,哪怕自己三餐只食汤水,也从未断过我一餐饭,一副药。

为报答他的恩情,我将贴身玉佩拿给他去换银两。

他却在得知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时,竟坚决要我珍藏好。

「若有朝一日你能凭这玉佩和娘亲重逢相认,便是莫大之幸事。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永不会向你索要任何回报。」

「既你也同我一样孤苦伶仃,不若我们余生便做彼此的亲人,我比你年长,理应我来照顾你,亲人之间,永无须谈及恩字。」

我当年虽仅有八岁,却早早经历过这世上最令人绝望的恶,从不敢奢念人间还有如此温暖心慈之人。

尽管对他的善意心怀迟疑,可我也的确无家可归,便自此留在了他身边。

虽他说不必还恩,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看着他一人辛劳。

村里好心的婶婶们见我不安,便教我做绣活赚银两。

我年纪小,才学了一天下来,手指就被扎得血迹斑斑。

萧景那日收工回家,看着我红肿不堪的手,立刻就闪了泪光。

他连饭也顾不得吃,忙前忙后焦急为我敷药。

「是我没用,连累你跟我吃苦。」他哑着声音,满眼的心疼,「你还小,养好身体最重要,我会想法子多寻些营生,不要你再伤脑筋贴补家用。」

自那夜起,他三更天便悄悄起身去林子里打野味,天亮前赶去几里外的镇子晓市卖了换钱,然后再匆匆赶回村子上工。

而他昼夜奔波攒下的银两,几乎全用在了我身上。

为我开药。

为我补身体。

不仅逢年过节想着为我添新衣,更是一入秋就花大价钱买来新棉花,为我置办暖暖的棉被。

可他自己却一身旧衣补了又补,单薄的被子永远舍不得续新棉,无论我怎么催,他总是暖暖笑看着我,「我怎么都能扛,把你照顾好我才心安。」

正是他眸中清澈的善良和炽烈的情意,一点点融化了我心头积覆的寒冰……

我于是瞒着他苦练绣功,迫切替他分担生活的艰辛。

渐渐的,我的绣品竟成为镇子上富太太官小姐们的抢手货,赚的银两也越来越多。我终于同他一起,共同扛起了我们的小家。

从感激他,到依恋他,再到深爱他……足足十年整,我把我们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序,欢喜憧憬着他许我的一生一世。

可他瞒我瞒得太好。

直到我有孕后才得知,他竟是大恒国流亡在外的前太子——南宫景。

当年救他之人把他临时藏在桐椋村养伤,本欲他伤愈后将他接走,未料一别竟是十余年杳无音信,他也只好渐渐认命于做一个平凡百姓,聊度余生。

哪知今年初秋,他竟意外迎来迟了十年的接应。

一朝得知仍有人愿拥戴他登基继位,他心底的执念便立刻熊熊复燃。

他背弃许我的誓言,另娶新妻,贬我为妾,却偏要让我相信,他心里满满皆是我。

而最令我不能原谅的是,他一面明知我想要的是什么,一面以爱我之名把我骗来皇城,强行把我的余生禁锢在他的掌控下。

往事如潮,心绪难平……

我轻轻拂开萧景为我拭泪的手。

「我的夫君,不是南宫景。」

眼前人,已不再是昔日满眼满心皆是我的少年。

我又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

5

萧景抱紧我,指天起誓。

「七夕,不管我是萧景还是南宫景,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不会变,你也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虽然我不能许你皇后之位,但我保证你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甚至将来我定会把天下交到我们的孩儿手中,让我们的孩儿和你,同为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他的深眸凝满浓情与乞求。

我却只觉得荒唐可笑。

我身后无依无靠,在利益的裹挟下,他的真情,能许我几时?

更何况,他明明亲身经历过九死一生的惨痛,又为何硬要把我与孩儿也生生拉入这噬人的漩涡?

我将他起誓的手指,一根根收回。

「阿景,要么放我走,要么放下皇权执念。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微怔。

随即满眼哀痛。

「七夕,你为何不能懂我?当今大恒妖妃当道,我若不夺回本就属于我的皇位,我南宫一族的江山恐将易主,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母后惨死,外祖家被灭满门,此仇不报,我又何以为人?」

「你总不能让我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与你在粗野乡间,苟活残生啊!」

我静静望着他。

他不会知道,我们之间其实隔着永远也跨不过的深壑。

分道扬镳,不生仇恨,已经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我懂你,阿景,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为我放弃任何。」

「可你有你的抱负,我也有我的向往。」

「不要让恩爱多年的我们,最终变作相互仇恨的怨偶,算我求你,好吗?」

我眼底的坚决,终于令他的情绪失了控。

「你为何如此冥顽不化?只因你未曾体会过身居高位的荣光尊耀,所以你的向往才如此短视!一旦你拥有那般尊贵的人生,你定会乐在其中,方能了解我今日的苦心。七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你跟我们的孩儿筹谋锦绣未来,所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绝无可能放你们离开!」

空气在他的薄怒与我固执的摇头间,渐渐凝滞。

萧景忽然捏住我的肩膀,一字一顿。

「你若逃离,我便让整个桐椋村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

6

一夜噩梦。

梦里尽是些鲜血淋漓的画面。

我醒来的时候,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褥。

大恒皇城地处北地,已入深秋。

我站在清早枯叶瑟瑟的院落中,格外惦念此时正桂花飘香的桐椋村。

若没有村里善良的伯伯婶婶们帮衬,年少无依的萧景和我,怎可能安然活过这十年?

我虽难以相信曾经对陌生人都能舍命相救的萧景,真会忍心对庇护他成长的乡亲们下毒手……可老老少少百余人的鲜活性命,我丝毫不敢去赌。

毕竟,皇家人的冷血和疯狂,我再清楚不过。

只因……

我便是生于皇家,却又被皇家残忍抛弃的牺牲品——大恒邻国的皎月公主。

十年来,我并非刻意要对萧景隐瞒我的身份,皆因死里逃生的我,是真真正正想把皇家的烙印从我身上彻底抹除,余生只做一个无名百姓,偷安于世。

可命运多荒唐。

我心悦之人,他却在清简平淡与皇权富贵之间,毫不犹豫奔向了后者。

而他一心向往的高墙宫苑,却是我避之不及的梦魇。

我轻轻摸了摸小腹。

我的孩儿,是如今唯一能陪伴我的亲人了。

既然与萧景好言相说行不通,又被他以乡亲们的性命相威胁,我只能暂且顺着他,暗自另想法子。

但是,不管我身处何境,都一定会为了孩儿而努力活好。

……

临近晌午,我正欲准备午饭,紧锁的院门再次被推开。

萧景的新妻段栩栩,带着两个丫鬟,趾高气扬走到我面前。

她紧盯着我的脸,目光怨毒冰冷。

「难怪景哥哥对你那么心心念念难舍难分,原来是长了这样一张妖惑人心的脸!可惜,长得美又如何,我碾死你就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她冷笑着挥了挥手。

身后的两个丫鬟即刻领命进屋,把所有的锅碗瓢盆粮油菜肉全都一通乱砸乱摔。

满地狼藉令段栩栩得意而笑,手里竟多出一把匕首。

「我不光要活活饿死你,我还要划烂你这张脸,还要让老鼠啃烂你的尸身,让景哥哥只要一想起你的样子就作呕!」

我着实没想到,堂堂世家贵女竟毫不掩饰的跋扈恶毒。

这样的女子,萧景竟劝我与她姐妹般相处?

眼看她挥起匕首直冲我的脸刺来,我立即旋身躲了过去。

她用刀尖指着我,步步向我逼近,「这是我的地盘,你以为你躲得过么?要怪就怪你这粗鄙村妇自不量力,非要跟着景哥哥来皇城,自寻死路!」

眼看刀锋再次向我的脸刺来,我死死抓住她的手腕。

「我还没划过人皮呢,定会很有趣……」

霎那间,忽见一道白影,闪电般向她飞去!

匕首陡然落地,段栩栩的笑声瞬间劈裂成凄厉的惨叫。

7

只见一匹毛色如雪的狼,正向被它扑倒在地的段栩栩,凶狠龇牙。

它踩在段栩栩的身上,一只厚重的爪子死死按在她的脖子上,龇着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吼,似是随时要将她的脖子一口咬断。

段栩栩完全被吓破了胆,被憋成酱肝色的脸扭曲挣扎,连哭喊声都发不出来。

「绒宝。」

我一声轻唤。

那狼闻声,回望了我一眼,见我确确向它招手,方才跳下段栩栩的身体,跑回我身边,摇着尾巴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这是两年多前我和萧景去深山采药时救下的一只小狼崽,我悉心疗好它的伤后,几次三番把它放回山野,它却死活不肯离开我们的家,黏我黏得尤其厉害。

绒宝聪明懂事,格外护主。

尤其在去年夏天桐椋河爆发山洪时,水性很好的绒宝曾拼死救下正在下游整修堤坝的萧景和村里几个壮汉的性命,自那以后,萧景也同我一样,完全把绒宝视作了家人。

眼下见我被段栩栩欺辱,绒宝自然凶相十足。

被丫鬟搀扶起来的段栩栩,抹着哭花了的脸,咬牙切齿指着我发狠,「你给我等……」

「嗷呜~」

绒宝立刻扑了两步,向她龇牙警告。

吓得三人鬼哭狼嚎连滚带爬跑出了我的院子。

我笑着爱抚绒宝的头,「乖,没事了。」

野性使然,绒宝每晚都会跑出去捕食,白天要么补觉,要么腻在我身边撒欢。

绒宝跟我依偎着玩了一会儿,便跑回柴房继续睡觉。

我则开始为吃食发愁起来。

我房里不仅能吃的东西都被段栩栩糟蹋了,就连灶具炊具也被砸得七零八落。

院外把守的护卫去为我领了新的来,均也齐数被段栩栩派人截在院外毁掉。

我让护卫传话给萧景,却始终不见萧景的影子,而得不到他指示的护卫们,终是不敢得罪段栩栩。

被囚于这一方院落,我一无所有,无计可施。

段栩栩是真的恶毒,她想要活活饿死我。

8

第二天清早。

我刚睁眼,便瞧见绒宝正守在我房门口,眼巴巴等着我醒来。

它摇着尾巴,上蹿下跳迫不及待地把我拉出房门,一直领到后院的院墙处。

我足足吓了一跳!

两只野兔,一只山鸡,还有好几只大田鼠……

它欢欣雀跃地瞧着我,尾巴不停地摇啊摇。

我眼眶一下子便湿了。

绒宝竟看出我昨日是饿着肚子度过的。

皇城人口众多,绒宝要连夜跑出很远才能捕到猎物,而北方深秋的猎物并没那么丰富,绒宝这一夜要奔波多少个来回,才能逮到这么多猎物,并一趟趟把它们运回来……而它辛劳一夜,竟一口都没舍得吃。

我轻轻抚摸着它,「傻绒宝,不用给我留这么多的。」

我拎起那只山鸡,示意剩下的都归它。

没有可用的灶具,我只好把收拾好的山鸡架在火上烤。

可当我忙完才发现,绒宝不知什么时候把剩余的猎物都堆到了离我不远的地方,自己则眼巴巴坐在一旁,时不时吧嗒吧嗒嘴,却扭着头,一口都不碰。

我百感交集地抱住它,轻轻揉着它的脑袋,「我们绒宝还是个宝宝呢,哪能不吃饭光干活呢,听话才是乖绒宝。」

可它执拗得很。

一直等我吃上烤熟的山鸡,明确看到我吃饱以后,在我反复的「命令」下,它才终于叼着余下的猎物回到后院。

我看着它饿得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却又酸了鼻子……

我和绒宝,就这样,在这衣食富足的王府里,艰难度日。

直到第五日午后,萧景才终于踏进了我的院子。

并且,是带着段栩栩一起。

9

两人进门的时候,我正在为孩儿缝一只小白兔布偶。

来年是兔年,趁孩儿出生前,我想多给他做几个可爱的小玩意儿。

见我连眼神都没给他们,萧景大步上前按住了我的手。

「七夕,不得无礼!栩栩纡尊降贵对你表达善意,你究竟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我手里的针,一下就扎到了手指上。

悄然抿去血珠,我抬头看向他。

他紧锁眉头,声色俱厉。

「听说你在闹绝食,还把屋里砸得七零八落?栩栩怕你饿坏,好心给你送来补给,你不仅尽数毁掉,竟还敢指使绒宝撕咬栩栩?若不是栩栩大度不与你计较,你岂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不用受罚?还不赶快向栩栩道歉?」

这样武断强横的萧景,既陌生又令人憎恶。

而还不等我开口,段栩栩便撒娇地摇着他的手臂,「好啦景哥哥,干嘛对姐姐这么凶!下人们那些说辞你听听就罢了,我都说了我和姐姐好得很,你信我就好了嘛!」

萧景一脸歉疚地望着她,「让你受委屈了栩栩,七夕以下犯上,我定会狠狠警告她,决不许再有下次。」

「姐姐无所依靠,对人防备心重我能理解,她既是景哥哥心上人,我又怎么会计较?如今我才进门,更断断不能让你为家事烦心!」

萧景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而又冷眼看着我,「七夕,你再不道歉,像什么样子?」

「哎呀,道什么歉!」

段栩栩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她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亲昵说道,「我一定会把姐姐照顾好的,姐姐你可别忘了我对你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

在萧景看不见的角度,她的眼底,满是得意的挑衅。

我回之一笑。

「我哪敢忘,妹妹说要划烂我的脸,把我活活饿死,再让老鼠咬烂我的尸身。今日夫君要我道歉,我寻思着,莫不是因为没有如了妹妹的愿,所以我有罪?」

萧景闻言,皱了皱眉。

段栩栩自是想把我惹怒,再与她争论,最后惹得萧景厌弃。

却未料我竟不急不恼,笑语相迎。

她的表情先是僵了几分,随即立刻抱住萧景,做出一脸赧色。

「姐姐这是在说什么?栩栩怎么听不懂?我若真跟姐姐过不去,只需跟爹爹娘亲告个状就能解决,何必还来姐姐跟前凑近乎?姐姐如今无端指摘,是仗着自己是景哥哥的心上人吗?可栩栩相信景哥哥,定会还我清白。」

她说着便往萧景怀里扎,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萧景连忙轻抚着她的背,「好了栩栩,我自信你。」

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我旋即笑着弹了下段栩栩的头。

「瞧瞧,这倒确实是姐姐我的不对了,我平时惯爱和夫君说笑,见妹妹亲切便也如此,反倒是惹得妹妹认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呢。」

既是要演,我便奉陪。

我就势把两人一起往外推,笑得真诚,「你们新婚燕尔,日夜腻在一起才好,一个两个总往我这跑什么?我看了阿景十年,早就看腻了,多亏妹妹把他接手,快让我独自清净清净!」

我在窗前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心底五味杂陈。

段栩栩的卑劣,萧景的两副面孔,都令我厌恶透底。

我第一次开始认真思量,我是不是只有走上另一条我原本不愿走的路,才能彻底摆脱他们。

可那条路对我来说,也同样形同深渊……

凌乱抉择间,萧景竟又独自折返回来。

10

「七夕,你莫要生我的气。」

他一进门,便握紧了我的手,压低了声音。

「这几日实在事务繁多,我才没能回府看你,而刚刚对你厉声厉色,不过是我在做戏而已。现在正是起事的关键时刻,我绝不能得罪段韩两家,所以你能不能……」

他捏了捏眉心,「能不能向栩栩道个歉,平息此事,体恤体恤我的难处?」

我细细打量着他。

本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如今因为权术,竟变成这副两面三刀的模样,令人不齿。

十年前,世人都以为萧景同他母后一道死了,却无人知道段老将军冒死将他救了下来。若不是段老将军急病身亡,萧景也不会在乡间吃了十年的苦。

而段老将军正是段栩栩的祖父。

段家男儿皆为武将,祖孙三代,紧紧握着大恒的兵权;段栩栩的外祖父韩旻儒则是两朝太傅,德高望重,党羽众多。

萧景娶了段栩栩,这文武两大势力便都成为他的坚实后盾,即便他事成登基后,他也绝不敢轻易怠慢段栩栩。

所以,这便是段栩栩张狂的底气。

可偏偏她被宠得高傲不知内敛,又蠢又坏。

选这样一个品性的女子做「皇后」,她身后的势力越强大,对萧景而言,其实越未必是好事……

「我方才所说绝无半句假话。我从未招惹过她,而是她想要划烂我的脸,再把我饿死。」

我心平气和把当日发生的事跟萧景描述了番,又道,「若不是绒宝每天夜里去为我捕食野物,凭你这五日的不闻不问,我就算饿不死,也大抵只剩一口气罢了。」

他稍作凝眉,随即紧握着我的手,低低叹道。

「我自信你,可眼下纵然段栩栩令我生厌,我也只能先去哄住她,别无他法。小不忍则乱大谋,而我隐忍至此,全是为了给你和孩儿一生荣华富贵,你且陪我忍一忍、做一做戏可好?」

我凝了他许久,许久。

终是无奈而笑。

「陪你忍?忍到你厚葬我的尸身,许我地府的荣华富贵么?」

「七夕,莫要与我置气,你只须记住,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你,日后我登基,自然会惩罚段家,为你出气!」

萧景望着我的目光,依旧如少年时真诚。

只是这真诚,掺杂着自欺欺人的谎言,而他却不自知。

我心凉如水。

「我只求你一事,绒宝今日冲撞了她,你定要严令护卫护住绒宝,其他我尽可配合你。」

萧景重重点头,「不消你说,我既把绒宝一并带来皇城,足见它在我心里的重要。」

门外忽然传来报声。

「秉王爷,王妃有急事要见您!」

萧景匆忙起身,「七夕,晚饭时,你便跟她服个软吧。」

无错却要道歉,任由她段栩栩把我的尊严踩在脚下?

我冷然不语。

良久,萧景缓缓开口。

「七夕,眼下不过是要你一声道歉而已。你若实在不愿,就当你……还我个救命之恩吧。」

十年来,我始终牢记着他的救命之恩,对他极尽体贴关爱,甚至也曾为他不顾性命。

十年夫妻感情,如今却拿救命之恩来压我?

我捏紧的拳在微微颤抖。

「我若早知你是南宫景,当年我宁愿死在江水之中,也绝不愿和你生活这十年。」

「我……」

「七夕,这都是做戏而已,我发誓日后定会千倍万倍的补偿于你……」

我哂笑打断他,「不必再说了,今日之事我应你。可从此以后,我不再欠你任何。」

我淡淡抽回手,不再看他。

萧景欲言又止,却没再说什么。

看着他匆匆奔向段栩栩的背影,我的决定渐渐变得清晰。

从今以后,沈七夕与南宫景,恩断义绝。

我沈七夕,永远不走回头路……

11

院子里重归安静后,我看着蹭在我脚边,正无声安慰我的绒宝,俯身抱住了它。

「绒宝,我们的阿景,他再也不属于我们了。」

「从今以后,我们的家里,就只剩绒宝,七夕,和七夕的宝宝了。」

「我们三个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开心,你说对吗?」

绒宝呜咽着往我怀里蹭。

我把泪水埋入掌心。

轻轻揉着它绒绒软软的毛,「乖绒宝,今晚不用去打猎啦,我带你去偷偷见一个人……今夜过后,不管是甜是苦,不管那人对我们是利用还是折磨,我们都要勇敢面对,迎接全新的生活。」

绒宝似懂非懂,只是轻轻舔着我,用它的方式慰藉着我。

让我泛凉的心重又变得温暖起来。

前路虽铤而走险,但我会奋力走下去……

绒宝去睡觉后,我勉强稳着心神,把小兔玩偶给孩儿缝好,又简单收拾了一下今夜要带走的贴身物品,已是困乏不堪。

自有孕后,我一直比较嗜睡。

一切整理妥当,我便也倚着软榻,沉沉睡去。

直到传唤晚饭的丫鬟,把我喊醒。

12

我随丫鬟去了萧景跟段栩栩居住的主院。

刚一进门,便看见段栩栩正抱着萧景的手臂,两人亲昵言笑。

我的心刺了一下,但也只是瞬息便平复。

今夜过后,他们的一切便再不关我事。

眼下一声道歉,安抚住二人,更利于我夜间脱身。

我缓步前行,段栩栩扭头看见我,竟立刻笑意盈盈迎了上来。

她双手背在身后,向我笑得一脸灿烂,「我都说了不必,都是一家人,谁知景哥哥执意要如此……」

下一秒,她突然从身后向我扬起一截雪白的狼尾!

那雪白的狼尾上,竟还沾着刺目的斑斑血痕!

我大惊,慌忙奔向她,只听她笑道,「原本是我应该去谢谢姐姐的忍痛割爱,把这只狼送给我做皮裘!你瞧这雪白的毛色,我可真是太欢喜了,今年冬宴我定是全皇城最惹人羡慕的人!」

我的绒宝……

我的绒宝!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哎呀小心呀姐姐!」

段栩栩一声惊呼,连忙上前扶住我,一脸的惊惶无辜。

「怎么,难道姐姐舍不得么?可是,是景哥哥把它亲手绑给我的,说是姐姐以此表达诚意,用来与我重修于好的呀?」

我抖着手把狼尾拼力抢回怀中,看向萧景,全身颤抖不已,「你答应我会保护好绒宝,你怎可如此出尔反尔?!」

萧景避开我的目光,抿唇不语。

后院一声惨叫,我顾不得萧景和段栩栩的表演,飞奔而去。

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入目的画面,令我双腿骤然一软,直直摔倒在地。

我的绒宝,被两个屠夫,活生生的剥了皮……

它雪白的头,已经被砸得血浆模糊。

本是那么漂亮的一双大眼睛,一只眼球已然碎裂出眼眶,另一只却依旧不甘地圆瞪着……

它尚有一丝气息,喉咙里尚在发出游丝般的呻吟声,四肢尚在微微的抽搐着……

它漂亮的毛皮,在那两人锋利的刀刃下,正一截截剥离它的身体……

我的绒宝,它就这样活生生的,活生生的痛着啊!

我泪如雨下,连爬带跑地向我可怜的绒宝奔过去……

就在两个时辰前,我的绒宝它还偎在我怀里撒娇……

我好想把可怜的绒宝像从前那样紧紧抱在怀里,我好想告诉它,绒宝不怕,七夕来了,七夕来救你了……

可现在,我看着血流如注的它,竟不知该从何抱它,才不会让它更痛。

我跪在它身前,颤手轻抚着它血肉模糊的头。

它就像是在苦苦等着我,又像是它终于再也撑不下去了……

只见它仅存的那只眼睛微微闪了闪,喉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呜咽……

便再也没了气息。

我死死咬住嘴唇……

泪雨滂沱间,我万般悲恸地颤着手,轻轻地,轻轻地阖上了它的眼睛……

望着绒宝的尸体,脑中轰鸣巨响,身后却传来段栩栩虚伪的声音。

「景哥哥……这畜生的尸体好可怖啊……我,我有些恶心……」

泪光模糊中,我倏然起身,猛地抢下身前屠夫手里的尖刀,用力向段栩栩的胸口刺去!

「栩栩!」

耳边瞬间炸响萧景的一声惊呼。

接着便是「咣当」一声,我手中的刀猝然被打落。

萧景的长剑,直直刺入了我的胸口……

13

剧痛自胸口漫开。

我悲恸缭乱的心绪,霎时间因痛而清醒。

望着萧景眼底的不安,我疯狂地流泪……既而,疯狂地笑。

十年深情,与他势在必得的皇权相比,终归一文不值!

「七夕……」

萧景抖着手拔出剑,似要上前探查我的伤势。

段栩栩立马假意晕倒,身边的婢女一涌而上。

萧景顾不得我的伤处,上前查看段栩栩,只听她声若游丝:

「景哥哥,怎么会,七夕姐姐怎么会因为一只畜生要杀我,景哥哥,我好怕……」

「栩栩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到你。」

说罢,便抱着段栩栩一边安慰一边快步离开了。

我勾着嘴角,目光掠过两人,踉跄向外走去。

一手按住出血的伤口,另一手紧紧把绒宝的狼尾搂抱在怀里。

回了房,我麻木着包扎好伤口,涂了创药。

萧景剑下留了情,我知他并没想置我于死地,不过是在做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罢了。

无论杀死绒宝还是刺伤我,他都只是在为增加筹码而做戏……

可我越是将他看得清,我的心便越寒。

睁眼闭眼,全是绒宝血肉淋漓的模样。

而它曾是那么伶俐鲜活的陪伴在我身边……

犹记第一次见它,软绒绒的一小团,还不及我一只手臂长。

它在冷风里呜呜咽咽地无助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在发现我向它靠近时,它明明瑟瑟发抖怕得要死,却硬向我龇起牙,发出奶凶奶凶的尖叫声……把我的心叫得又疼又软。

我和萧景把它抱回家,用羊奶一天天把它喂大。

它看着我们的目光,从最初的充满防备和恐惧,渐渐变得依赖和信任,最后,化作坚定不移的忠诚和守护……

可它对萧景的信任和忠诚,换来的却是如此残忍的虐杀。

我每每想到它咽气前苦苦等待着我的眼神,我的心便反反复复的,一碎再碎……

我紧紧抱住怀里的狼尾,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我的绒宝。

它那时,该有多痛,多绝望……

心如刀割间,段栩栩竟带着两个侍卫进门,不可一世站在我面前。

抬手便是一巴掌,「呵,区区草根贱民,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敢和我抢男人?我杀你们这种贱民跟杀那牲畜一样容易!对了,忘记告诉你……那畜生是我用铁锤生生把它砸到脑浆崩裂的,你不知它痛苦的样子多令我解气!」

段栩栩得意的低笑声继续响起。

我一口气没上来,喉间顷刻涌入满满的血腥!眼神死死盯着她。

「怎么?被心爱的男人一剑穿心还觉不够?哈哈,不过另一个消息,恐怕会让你更激动。」

我腥红着眼盯住她,悄然捏紧了拳。

她得意的翻了我一眼,嘴角满是胜利者的嘲弄。

「我刚刚听我爹跟景哥哥说,你们那个小破村的贱民啊,全被一群山贼给杀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哎呀,想想那画面,血流成河,比刚刚杀那畜生时一点都不差呢!我听说后,即刻跑来告诉你,怎么样,心情如何?」

我霎时僵住。

脑中如五雷轰过!

全村的老老少少。

一张张亲切和善的笑脸。

百余人活生生的性命啊……

顷刻间,小腹处立即漫过一阵绞痛。

紧接着便有热流撕扯着五脏六腑般,缓缓坠涌而出。

我痛得蜷起身子,十指抠紧被褥。

「哈哈哈哈,父亲说的对,直接杀了你怪没意思的,就这样反反复复折磨才更畅快!」

段栩栩得意笑着,扬长而去。

痛极的身体,已经令我无暇顾及这个毒妇。

我眼看着身下浸透的鲜血,悲绝意识到,是我的孩儿……他离开了我。

原本以为此后的家,有孩儿咿呀学语、绒宝绕膝欢跳,是属于我们三个的,温暖的家。

到如今,他们却都离我而去。

甚至,亲人般陪伴我长大的乡亲们,也全都无辜惨死。

只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我红着眼,死死盯着窗外,失声痛哭。

萧景、段栩栩、段家……

他日,我必将这群蛇蝎之人千刀万剐!

14

深夜,萧景悄然来到我房中。

「七夕,我并非要伤你性命,我只是不能让你冲动伤了段栩栩。若是激怒段家,你定难逃一死,我是在保护你,你懂我的,对不对?」

他盛满担忧的目光,让我无比厌恶。

他明明已经打落了我手中的刀,明知我再伤不到段栩栩,却还是要在我胸口补上一剑。

刀剑无眼,谁会拿心上人的性命开这样的玩笑?

究竟是为保护我,还是要借刺伤我之举向段韩两家表真心,我们都心知肚明。可他却偏要冠以我在他心中最重的名义,来感动他自己。

绒宝的死,乡亲们的死……

悲痛欲绝过后,现在的我,只剩清醒!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孱弱。

「我自然懂你的良苦用心,阿景,你不要怪我意气用事才好。」

闻言,他松了口气,轻轻抚了抚我的伤口。

「还疼吗?我极力控制住力度,应该只是皮外伤,养几日便无碍了。」

离心口寸余的血肉翻飞,只算皮外伤?

我心下冷笑着,顺着他的话点头。

望向他的眼中则蓄满了泪。

「我的伤不打紧,可我听说,桐椋村竟遭山贼屠戮,全村无一人幸免,此事当真?」

萧景垂眸,帮我掖好被角。

「七夕,我知你在疑我,我也不想瞒你。你只需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我想不通,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竟要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没有他们,你我怎可能安然无恙活到今日?」

萧景蹙眉道,「我如今是以段家义子的身份行事,若是我的真实身份被妖妃一党知悉,他们定不会留我活命,我们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你有所不知,那妖妃眼线众多,已经在着手调查我的身份。故而义父宁可让整个桐椋村彻底销声匿迹,也决不能让他们从村民口中寻得蛛丝马迹。」

我不由浑身寒栗,「只为这个假设,你就纵容他杀死对我们照拂多年的亲人们,你就能昧着良心任他滥杀无辜?」

萧景闭了闭眼,一声低叹。

「七夕,自古成大事者,心软乃为第一大忌。」

「何况,我若成功登基,铲除妖妃,令我大恒民安物阜,也算他们死而有功,是我大恒的功民。届时我会重建桐椋村,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我藏于被下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一张张善良可亲的面孔,在我眼前锥心闪过。

十年来被他们护着成长的一幕幕,清晰到痛入骨髓……

我强压怒火,沙哑点头,「好,那绒宝呢?绒宝总不会泄密吧?是你亲口答应我会保护绒宝,况且它救过你的命,又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忍心?」

只听萧景叹道,「一只畜生而已,如果牺牲它可以换来段家的不追究,那么它也算死得其所。」

「它虽救过你我,但毕竟是我们救它在先,可你竟因一只畜生而生出杀人的念头,险些酿成大祸,你该好好反省自己才是,不然日后我登基,你在深宫中若仍这般任性,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像看陌生人那样看着他。

为了那一方皇位,他竟已心魔至此?

他的话,可还信得半分?

日后若需牺牲我换取他的利益,我必然与乡亲们和绒宝同样的下场……

「既如此,允我把绒宝的尸骸安葬妥当。」

「它的尸骸我早就扔了,你不必再弄这些无用之事,若再因此段家迁怒于你我,得不偿失。」

我的心头好似被压入重石,半晌透不过气……

眼泪成河间,我把他的手放在我小腹之上,满目凄楚,「可我们的孩子呢?今日段栩栩出言恐吓导致我小产,这样你也能原谅?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我幼时受尽折磨,身子极差,被投入江中时,只吊了一口气而已。

因体弱,我极难坐胎,且稍有不慎胎儿便会夭亡。

萧景伴我十年,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身体。

「孩儿之事,是我大意了。」

他满眼痛楚地擦去我的泪。

「我日后登基之时,自会替我们的孩儿讨个公道。」

说罢他搂着我,自顾自的说道。

「七夕,你要知道,为了保护你,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只是事成之前,我必须与他们虚与委蛇,况且义父本也不想放过你,只是我向他许诺其他,这才勉强保住你。七夕,你可否懂我对你的真心一片?」

我伏在他怀里,泪如雨下,却思绪清明。

他所谓的真心,我已不信,更加不屑。

他的绝情我却辨得分明,且恨之入骨!

趁他如今对我还有情意在,这便是我手中唯一的刀……

「我信。阿景,只是如若再这样下去,我怕是活不到你登基那一日了。」我泪眼濛濛,「段栩栩想要我的命,可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你。就让我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让我能够活下去,好不好?」

「段栩栩她娇生惯养,心思简单,你只需谨慎哄着她开心,暂且养好身体,你我恩爱如初,未来天下大业,还怕不能交到你我孩儿手上?」

我假意感动,抱他抱得更紧:「夫君,我日后再也不和你任性了,你要我怎样我便怎样,再不让你烦忧。我会一心一意跟在你身边,盼你早日登上龙位,做你最忠心的后盾……可好?」

我这番话,令萧景倍加动容。

他紧紧拥住我,「七夕,你果然是最知我心,最懂事之人。好,好,好,只要你我夫妻二人同心,你说什么我全都答应你。」

我伏在他怀里,冷冷而笑。

15

府医为我开了调理小产和愈合伤口的药,萧景又派亲信寸步不离地守了我几日,没再让段栩栩进我的院门。

清净休养半月之后,我便女扮男装作为萧景的贴身侍从,白日伴在他身边,服侍他的饮食,伴他处理公事,晚间则睡在他守卫森严的幕府之中,再没回他和段栩栩的那个王府。

我们朝夕相伴十年,感情的深厚与融洽,自是无人能比。

况且他笃定我六亲无靠,只有仰仗他登基才能求得余生安稳,所以对我最为信任。

为掩人耳目,萧景如今的身份,是段栩栩之父段正安的义子。

战功赫赫的段老将军是先帝特封的异姓王,义亲王。虽段老将军已逝,但爵位可以世袭,加之段正安膝下无子,所以萧景如今是以段府小王爷的身份出入朝堂,笼络势力。

他日起事后,萧景以段府小王爷、段府贵婿以及前太子的三重身份,与当今妖妃倾贵妃年仅十一岁的现太子相比,无疑会获得更多重臣的支持,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可偏偏,他们漏掉了一个我!

16

翌日,我以为孩儿祈福为由,征得萧景同意,在护卫的陪同下,去了皇城最有名的万福寺。

而我早早便打探到消息,现太子不久前生了场大病,万福寺的住持每月都会进宫为太子诵经祈福,倾贵妃也极为信任这位住持。

打点了许多香火钱后,寺里的师父成功为我遣开护卫,让我与住持单独见了一面。

我将亲手绘制的一幅小图双手奉上,虔诚说道,「万望大师将此图交于倾贵妃手中,此图所绘乃倾贵妃故人之物,或能令倾贵妃展颜片刻。」

萧景口中的倾贵妃,既是他罪无可赦的杀母仇人,又是祸乱朝纲的万恶妖妃。

近年间大恒皇帝沉迷长生之术,无心朝政,后宫独大的倾贵妃越俎代庖,下达了不少的指令。无论是吞并了物产富庶的汐月国,扩大了大恒版图,还是减轻徭役赋税,丰满了大恒粮仓,令百姓生活改善……都是民间津津乐道之事。

所以倾贵妃在寻常百姓心中,颇有口碑,我也才有把握赌一赌,为倾贵妃独子虔诚祈福的住持,能够帮我这个忙。

果然,住持细细端详了小图片刻,便颔首应允。

我拱手行礼,「多谢大师恩惠,若倾贵妃有言一二,我七日后会再来万福寺。」

我不敢去万福寺太频繁,只能暂以每隔七日为孩儿祈福为借口,骗过萧景。

接连数日,我度日如年。

因为我给倾贵妃那幅画,画的是我娘留给我的那枚玉佩。

我无从揣测她见到这玉佩拓图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一个抛夫弃女另攀高枝的女人,我无法与之共情。

我只知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只要能破了萧景称帝的美梦,能借她手让我灭掉段氏势力、斩杀段栩栩,我会全力与她合作。

第七日,我准时来到万福寺。

住持将我引领到内室。

背对着我的,是一名瘦削男子的身影。

此人必是倾贵妃亲信。

我掩下所有的情绪,正欲将密信交到他手,他却忽然转过身来。

望着他的面容,我大惊失色!

17

眼前人虽扮作男装,我仍一眼便认出……

她正是曾狠心将我抛弃、置我于死地的,我的娘亲——倾贵妃。

我们本是汐月国之人,大恒国力比汐月国强盛,她贪慕大恒皇帝许给她的更加荣光奢侈的生活,不仅抛夫弃女,甚至助大恒灭了我们的家国。

因此,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到死也不想联络她,更不想见她的面。

可我没想到,她竟会亲自前来……

「你究竟是谁?怎么会有这枚玉佩的画样?」

她蹙眉盯着我,攫紧我的每一个表情。

十几年未见,我早已和幼时容貌不同,如今又以男装小厮身份来见她,所以并不惧怕她识破,只从容应道:

「草民曾在大恒与前汐月国交界处救下过一名溺水女童,这玉佩是那女童之物,她告诉草民,她是倾贵妃的亲人。」

「她现在在哪里?」

我敛眉行礼,「待平定眼下大恒内乱之忧,草民再将她的近况,如实相告。」

我撒了谎。

无论事成与否,我都不会与她相认。

更何况,她在剿灭汐月国之后,亲手杀死了我的父亲,我怕她得知我尚在人世,也会想要杀死我。

而我,想活着。

只要能活着,有没有这个缺失多年的母亲我都无所谓。

我静静看着她的表情由急切化作愤怒。

「好大的胆子!你有几个脑袋,敢与我谈条件?」

我垂首,将玉佩和密信一起,恭敬奉上。

「恕草民鲁莽,但事关娘娘和太子的性命与大恒社稷,所以草民才斗胆求见。如若草民提供的信息有半分虚假,但凭娘娘处置。」

想要扳倒萧景和段家,总要付出些代价,即使这个代价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杀死。

我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盯着我的手看了许久,方才凝眉接了过去。

展开信笺,她的脸色愈加凝重。

在信中,我不仅把萧景是「死而复生」的南宫景这个惊天秘密揭穿,还把段韩一党安插在皇帝身边的内线,一并告知。

良久,她毁掉密信,看向我,「你想要什么?」

「草民手刃仇人之后,再无奢念。娘娘若不嫌弃,草民余生愿为娘娘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任她眸光犀利,我依然把假话说得义正言辞。

她竟笑了,「记住你今日所说的每一个字。」

目送她离开,我悄悄擦了擦冷汗。

接下来,除了等她的消息,我还要给段韩两家准备些大礼。

18

转眼便是月余,皇城已入隆冬。

萧景最近时常愁眉不展。

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听闻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计划在即,我们稳操胜券,阿景却好似有了烦心事?」

我体贴替他揉肩展眉,他把我揽在怀中叹息。

「连你都看出我们胜利在望,可就在这最该同心协力之际,段韩两家却生了龃龉,不管我帮哪家都能惹出一场新争执,让我头痛不已。」

哦,那是挺头痛的。

毕竟我密信告诉段家,韩家正谋划把女儿嫁给萧景做侧妃,意图日后与段家这个皇后争个高低。

又密信韩家,段家正在拉拢其他几位重臣,阻止将来韩家一家独大的境况,而这事也有萧景的意思。

别管段韩两家曾经是多么齐心,皇权当前,谁能不利欲熏心?任凭一点点荒谬的谣言都可能打碎他们表面的团结。

更何况我的密信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

我莞尔一笑。

「你曾告诉我,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之际,便做个和事佬,忍忍即是。我们家阿景吉人自有天相,当年都能逃过生死大劫,如今也必然万事顺遂。」

萧景动情搂住我,「七夕,还是你最贴心。」

他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段栩栩的声音。

「景哥哥在不在?景哥哥!」

萧景如烫手般立即将我推开。

旋即便察觉不妥,对我尴尬而笑。

我格外「懂事」地向他笑着摇了摇头,垂头退了出去。

迎面,段栩栩踏门而入。

她故意紧了紧身上的雪白皮裘,得意洋洋地白了我一眼,然后便直奔萧景怀里扑去。

刺目的皮裘令我的拳心下意识捏紧……

「景哥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有喜啦,我们有孩儿了!你开不开心?」

「真的吗栩栩,这简直是天大的吉兆,实乃再好不过的喜讯!」

「奶娘说头一胎甚是遭罪,我年纪又小,你可要多心疼我才行。日后你若选妃,必须由我把关挑人,你应不应我?」

「应你,都应你,栩栩说什么便算什么。」

「可我听说你打算娶我舅父家的表姐?爹爹和舅父昨日吵了起来,不欢而散,我就想问问你,当真做此打算么?」

「最近这些莫名其妙的传言简直让人头疼,你放心,子虚乌有的事,我自会向义父解释清楚。」

「那就好,我可不想你娶我表姐,我连一个七夕姐姐都应付不来,再加个表姐,我可是万不能如意了,如今我又怀孕了,景哥哥你可一定要保护我们母子啊。」

「七夕她孤苦伶仃,能奈你何?你根本无需将她挂在心上。日后她若再招惹你,我重罚她便是,决不再让你受委屈。」

「嘻嘻,就知道景哥哥对我最好了。你瞧,我这皮裘美不美?」

「再美,也比不过栩栩美。」

「唔……你真坏……」

摒开阵阵传来的那些龌龊的声音,我向院中绽放的冬梅走去。

不由想起年初上巳节时,萧景插在我鬓间的梅花。

他说这一生,只为我簪花,只为我画眉。

他说他的心,穷其一生,都只为我一人而动。

他说绒宝和我都是他最重要的家人,他会护我们一生无虞……

我该好好谢谢他的。

是他教我学会了狠心,学会了生存,学会不再轻信任何人。

19

一炷香的功夫,段栩栩满面春光地走了出来。

我凉凉望着她,未予理会。

她凑向我耳边,抚着皮裘,阴阴冷笑,「别以为我会放过你,等景哥哥登基之日,我定让你跟这畜生的下场一样!你说,扒了你的皮做成鼓,让万人捶怎么样?」

我淡淡一笑,「甚好,谢谢你这个好主意。」

她微愣,「哼!草根贱民,你也不过这几天的好时日了!」

随即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我瞧着不远处的天空正盘旋的一个黑影,勾了勾嘴角。

我远远地跟着段栩栩,走到幕府后巷她停着马车的地方。

眼见她上了马车,我吹了几声哨音。

只见一只黑雕忽然自空中俯冲而下,直直啄向马眼!

几声凄厉嘶鸣中,人仰马翻。

车夫摔出几米远,段栩栩更是直接被甩出马车,趴在地上,哀嚎不止。

一时间,场面大乱。

跟着马车一路小跑的两个丫鬟,先是吓呆,紧接着一个上前查探段栩栩伤势,另一个则哭着往幕府的方向飞跑来找萧景。

我悄然退向另一道通往幕府花园的门,望着空中已然远去的黑雕,淡淡而笑。

倾贵妃秘密调训了数只黑雕,她教会了我怎么发号施令。

这些黑雕既能听令发动攻击,也成为我们必要时紧急沟通的渠道。

段栩栩今日这一摔,摔得自是不轻。

而这,才只是个开头而已。

我冷笑着,把巷子里的喧哗哭喊声,甩在了身后。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舒畅。

直到第二日午后,萧景才满脸倦色来到幕府。

我佯装一无所知,体贴问道,「昨夜没休息好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他叹了口气,「栩栩昨日离开时,竟被鹰隼误伤了马匹,摔得不轻,不单腿骨错了位,脸还蹭破了大片。如今毁了相貌,哭闹不止,府里乱成一团。但所幸她腹中胎儿无恙,否则不知还要闹成怎样天翻地覆。」

我略有惋惜,胎儿竟安好?

无妨,那就日后一起算账好了。

呵,胎儿越大,拿掉它时便越痛……

我垂眸低叹,「万幸,阿景骨肉无恙便好。」

萧景沉默片刻,竟把我拉进他的怀里。

「栩栩她性子向来张扬,如今吃点教训也好。七夕,你只需记得,我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若说孩儿,我当然更希望你能为我多多孕育。」

「将来我登基后,身边还会被塞来更多的女人,皇家不比寻常百姓,你要学着适应,不要往心里去,你只需牢记,只有你才是我想要呵护终生的发妻。」

我压住恶心,温柔笑道,「阿景的心意,我自是全懂。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我为你高兴都来不及。」

我只是敷衍着这么一说,没想到这「好日子」来得竟如此之快。

20

傍晚,宫中忽然传来急讯,皇帝病危,怕是撑不过今夜。

萧景他们等得就是这一刻,无论禁军还是内侍,都安插了他们的人,只待皇帝一咽气,他们便把伪造的遗诏宣告天下。

纵使有人反对也无妨,段家把控着兵权,韩家把控着舆论,就连禁军统领也被他们收于麾下,谁不服便杀谁,皇权与武力镇压之下,不消几时便能堵住悠悠众口。

嫡长子萧景便顺理成章继位登基,年幼无势的现太子自然就成了朝堂的牺牲品。

萧景激动抱住我,「七夕,今夜过后,我就是大恒新帝了,我们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我向他盈盈一拜,讨好笑道,「七夕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他很受用,随他进宫的路上,他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因皇帝除了现太子,其余子嗣宗亲多年间尽数被倾贵妃所杀,所以段府作为异姓王已是皇帝最近之亲,段家人自然要在皇帝咽气之际守在近前。

众人跪拜了一个多时辰,却迟迟不见传召。

萧景和段正安几人正面面相觑之际,内室忽然传来皇帝夹着巨咳的怒吼声。

「放肆,朕还活得好好的,就开始惦记着朕这把龙椅了!斩了,全都给朕拉出去斩了!」

伴着吼音,禁军涌入殿内,将众人团团围住。

只见倾贵妃搀扶着皇帝,缓缓步出。

两名侍卫押着大总管刘公公,直接把他搡跪在地。

「朕不过是染了风寒,你们就盼着朕去死?还敢捏造出朕的遗诏,要把朕的天下传给段家人?你们可真是活腻了啊,谁给你们的胆子!」

皇帝怒不可遏,又狠狠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刘公公。

「亏朕那么信任你,你跟了朕几十年,朕待你不薄,可你居然在朕眼皮子底下捏着假遗诏算计朕?要不是倾儿和朕提前设了这出戏,朕怕是真要被你们合伙算计了去!」

向来老练的刘公公已经抖如筛糠,除了磕头喊饶命,其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众人脸色皆变。

尤其是段正安和萧景。

他们怎么都想不到,隐藏得那么深的内线刘公公,会在关键时刻被戳穿。

正此时,段栩栩外祖父韩旻儒忽然开口。

「启禀皇上,臣进宫前曾收到密报,言及段府私藏龙袍,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轻信,奏请皇上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老臣一生两袖清风,从无拉帮结派之举,纵然段府与老臣姻亲相连,然老臣始终忠心向君,倘若段府真有谋逆之心,老臣自当大义灭亲,望皇上明察。」

段正安闻言暴怒。

「此等大事,岂容栽赃!奏请皇上一查到底,还段府一个清白!」

清白是不可能清白了。

龙袍是我亲手操办,藏入段府,以此助他们一臂之力。

否则他们空有夺位计划,没有龙袍加持怎么可以?

我迎上倾贵妃探寻的目光,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皇帝一听还有私造龙袍一事,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倾贵妃抚着他胸口安抚,他狠狠将手中砚台砸向段正安的头,「先帝嘱咐过朕,务必谨防段氏一族功高震主,可朕始终念着义亲王的赤胆忠心,不曾对段府出手。呵呵,好啊,狼子野心,终归是靠不住!」

段正安连忙磕头,「事情尚未查明,还请皇上息怒,臣万万做不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他话音刚落,段栩栩舅父便疾步而入。

「启奏皇上,段府私造龙袍一事确凿,微臣奉家父之命在段府找到了龙袍,请皇上过目。」

皇帝看着那明晃晃的龙纹黄袍,气得浑身直抖。

段正安目眦欲裂,「污蔑,你们这是污蔑!」

倾贵妃淡声开口,「段将军还不知道吧,昨日段将军兄长和侄儿们的兵权,已经尽数移交洛将军,段氏数年来居功自傲目无皇权,已是有目共睹,如今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前太子且私造龙袍,企图扶植傀儡政权,把控朝纲,罪该当诛,众卿怎么看?」

审时度势的几位重臣,一一点头称是。

而段正安听说自家兵权竟悄无声息被卸,即刻红着眼喝道,「妖妇,休要再胡言乱语,蛊惑人心!祸乱我大恒江山由来已久,罪该当诛的是你!」

倾贵妃随即扭头看向皇帝,声音变得哽咽委屈,「皇上如此圣明睿智,谁能祸乱得了大恒江山?段将军若是只骂妾身,妾身怎么都能忍,可妾身实难容忍段将军含沙射影,对皇上明目张胆的大不敬。」

段正安气得喘着粗气连连磕头,「皇上明鉴,臣……」

皇帝怒而挥手打断,「住口!来人,将段氏一族打入天牢,择时问斩!」

嘈杂凌乱中,眼看禁军上前要把自己钳制,萧景忽然带着哭音喊道,「父皇,儿臣确确是阿景啊!」

21

据倾贵妃所讲,皇帝沉迷长生之术,多年间服了太多仙丹,身体早就亏空,记性更是差得一塌糊涂。

加之十余年过去,少年南宫景的相貌早就被皇帝遗忘得一干二净。

他又怎么可能认得出眼前之人是他的儿子。

「一派胡言,死到临头还要狡辩,来人,给朕拖下去!」

「父皇!都是那妖妃沈倾害了母后和儿臣,父皇要为母后和儿臣做主啊!」

「放肆,你们段府真是狗胆包天!不仅觊觎朕的皇位,还敢污蔑朕的倾儿?朕不杀你们,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父皇……父皇……」

萧景的嚎啕声越来越远。

倾贵妃挥散众人,扶着皇帝去内殿休息,却使个眼神让我留下伴随。

我自一入殿便悄悄躲开了段府众人,是以混乱中段府人被带走,并无人发现我。

我垂头走在她身侧,忽听一声尖细哭音自身后响起。

「老奴对皇上一片忠心,至死不渝,老奴只是看不得我大恒江山被这妖妃祸乱,老奴才一时糊涂,糊涂啊……」

「今日老奴自知罪该万死,可老奴不甘啊!若不是这贼人与妖妃勾结,今日不至如此,不至如此啊……」

他哭喊的同时,竟忽然从高靴中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向我刺来!

应是他捕捉到我和倾贵妃互通眼色,恰好我离他最近,便临死疯狂发泄。

我刚刚正凝神游思,听到他的哭喊时并未觉得与我有关,也丝毫没有在意。

而当我听见倾贵妃向我一声急唤「小心」时,我仓皇扭身看去,却只看见锋利的刀锋向我急速袭来,已经完全来不及躲。

身侧竟忽的传来一股巨大推力,瞬间将我撞开。

我伏在地上,回头望去,却看到那把匕首硬生生的穿透了倾贵妃的左肩,鲜血刹那间染红了她的胸口……

22

「狗奴才,好大的胆子!」

倾贵妃一声厉喝,纵然受了伤,却依然威仪慑人。

刘公公被吓得狠狠一震,下意识就软了腿。

可他瞬间回过神来,竟抖着手拔出匕首,想要再次刺向倾贵妃。

倾贵妃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连连闪躲。

在宫女们刺耳的尖叫哭喊声中,我飞速起身,冲着刘公公的侧腰重重踢了一脚!

仰面朝天的刘公公还不待爬起,我已经抢过摔在一旁的匕首,不顾一切向他刺去!

「嗷……」

伴着一声惨叫,匕首直直插入刘公公的喉咙。

鲜血霎时喷涌而出,他即刻咽了气。

皇帝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竟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昏了过去。

内殿顿时乱成一团。

头一遭杀人的我,连连后退,努力稳住颤抖的身体。

我旋即转身奔向踉跄不稳的倾贵妃,和几个宫女将她搀扶到一旁无人清净处,倾贵妃却把那几人全都散退。

无暇其他,我匆匆为倾贵妃捆扎伤处止血,并抖声安慰,「娘娘别怕,我先为您止住血,太医马上就会赶来!」

未料她鲜血淋淋的双手却颤颤抓紧我,直直望着我。

红透了的眼底,仿佛有落不完的泪……

「皎皎,娘知道……你是娘的……皎皎……」

她哽咽而出的这一句话,立刻让我泪雨倾盆。

是的,我不叫沈七夕。

我本名是宁皎皎,曾是汐月国备受宠爱的长公主,父皇和母妃的掌上明珠……

可自从母妃攀上大恒皇帝抛弃了我们父女,受尽屈辱的父皇便日日把自己灌得烂醉,而后竟开始以我泄愤。

母妃抛弃我那年,我才只有五岁,一夕之间便从尊贵的长公主,沦为父皇肆意打骂的杂种……甚至他还指使宫人用最难听的字眼辱骂我,用带着毛刺的竹板和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地抽打我,抽得我体无完肤,生不如死。

不仅如此,他还给小小年纪的我灌下烈酒,把御药司制出的药物给我灌下,再给我服下解药,反反复复做他们的实验品……

直到我八岁那年,天下大旱,他直接令人把我捆了投入桐椋江祭河神,送我去死。

而我为自己取名为沈七夕,是因为母亲姓沈,而母亲抛弃我那一日,是七夕……

往昔的一幕幕,我根本都不敢回忆。

有着这样惨绝人寰的经历,叫我如何能原谅我的父亲和母亲?

可我怎么都想不到,她今日竟会以命救我……

我更想不通,她如何能认出十几年未见,且扮作男装的我?

23

沈倾冰冷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轻语。

「皎皎,娘知道你恨娘抛下你,你不想见娘,不想认娘……可你又何曾知道,娘从来不想和你分离,娘这十几年无一日不在煎熬中度过……」

「他们都骂我是妖妇,是毒妇,可是没人知道我是怎么被逼成妖妇和毒妇的……」

「我和你父皇青梅竹马,恩爱甚笃,那一日两国酒宴,是大恒的狗皇帝见色起意,仗着大恒国力强盛,肆意羞辱了我。我以为白白受辱就当被狗咬了,只要不让我的夫君知道,不要他嫌弃我就好。谁知南宫量那个禽兽竟拿两座城池和五年不战之约诱惑我的夫君……而我那青梅竹马的夫君啊,我的夫君啊……」

悲恸泣诉的沈倾,吐了一大口鲜血,颤手捂住胸口。

「我在他心里,竟然就值两座城池和五年之约……他竟然不顾女儿尚小不能失去娘亲,竟然把我给抛弃了……他就把我给抛弃在了地狱一般的大恒啊……皎皎,娘的心肝宝贝……你可知道娘从来没有自愿攀附于人,从来没有想要抛弃你!」

我被她的悲泣,狠狠扯疼了心。

我恨了这么多年的娘亲,她竟始终在念着我,爱着我……

「宁炆他负我也就罢了,我以为他起码应该心存愧疚,善待我的皎皎……可后来传来的消息,说你竟被他百般折磨,最后弃尸江底……谁能知道我那颗碎了的心,是用了多久,才勉强撑住一口气……我是硬生生为了复仇而活下去的啊!」

「最初委身于南宫量的时候,我只盼着他尽早把我抛在脑后,我好伺机逃出地狱,逃回汐月去找我的女儿,我才不屑和那些争宠的贱人们争!可谁知我不争,她们却来害我……萧皇后害死我腹中孩儿,无数个贱人想要我的命,我几次死里逃生之后,才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这后宫里就没有 「善良」二字可言,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比她们还狠,还毒!凭什么要我死?我要她们死!」

沈倾的眼底忽的迸出犀利的狠色。

「还有南宫量,我杀光了他所有子嗣宗亲,这是他欠我的,他欠我沈倾一个完整幸福的人生!我还日日给他下药,我让他神魂颠倒对我言听计从,我让他浑浑噩噩终日不问朝政,我更要夺了他的天下!」

「没错,我还在灭掉汐月后,亲手杀了宁炆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捅了他千百刀,我是让他血流而尽让他生生痛死的!因为他必须拿命给我可怜的皎皎赔罪……」

我紧紧抱住流血不止的沈倾,泣不成声。

「娘,别说了,别说了……对不起,我不该恨了娘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娘背负了这么多的苦……」

沈倾颤手擦着我的眼泪,「娘怎么舍得怪你啊,傻孩子,娘心疼你都心疼不过来……知道你还活着,娘就算死也能瞑目了……那日我见了玉佩拓图,就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虽然你扮着男装,可是母女连心啊我的儿……娘从没忘记你的右掌心有颗小小的红痣,娘一眼就把你认了出来……娘如果今天……撑不过去,你记好,娘嘱咐你几句话……」

我伏在她的身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娘你不会有事的……」

「皎皎你要记住,男人的誓言绝不可轻信,不要指望别人保护你,你永远只能靠你自己……还有,在这吃人的深宫里,没人会因你善良而善待你,只会把你的善良当作软弱,肆意踩踏你欺辱你,所以,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绝不是坏事,它只会让你的敌人害怕你,从而才能保护你自己!」

「娘,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皓儿是你的弟弟,却也是南宫量的种……娘从前并没那么喜欢皓儿,但确是因着他的存在才在大恒后宫站稳脚跟……如今娘见你活得好好的,娘便没什么遗憾了……如果可以,日后请你善待皓儿,他是个善良的孩子,终究是娘亏欠了他许多爱……」

我流着泪,不停点头,「好,我都应你,娘你省省力气,不要再说了……」

眼看我娘苍白着脸色,阖目轻喘,而太医们全在皇帝近前忙碌不休。

我心急如焚,正要去求请个太医过来,耳边忽然传来尖利的哭丧声。

「皇上驾崩……」

24

刚生了一场篡权之乱,皇帝又猝然驾崩。

宫内顿时乱作一团。

本已气息不匀的娘亲,听闻皇帝驾崩时,竟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冰凉的双手死死抓紧我,眸中满是希冀,「皎皎,快,扶我起来!」

我紧绷着她渗血的伤口,小心搀扶住她,她却含着泪笑开。

「南宫量一死,我这一生该报的仇便皆已报完,而又幸得我至爱的皎皎尚活在人世,且能长伴身边,我余生再无半分遗憾。」

「皓儿登基后,待天下稳定、时机成熟之时,我便会昭告天下,你将以皇帝长姐的身份,拥有至高荣耀!皎皎,娘会尽一切能力,弥补你幼时吃过的苦,让你此生再无烦忧!」

我心疼地望着她泪中含笑的模样,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她曾蒙受的苦难和屈辱……

我本欲在扳倒萧景和段家后,远离皇城是非。

但方才听了母亲那些泣血苦难,看着眼前满目憔悴的她,我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我先寻来太医为她处理好了伤口。

待她冷静将内殿慌乱平稳下来,正欲颁布遗诏之时,我看着缩在角落泪流满面的皓儿,轻声对她开口。

「娘,皓儿年幼,他登基后娘自少不了辅佐摄政驾驭朝局。娘已经苦了半生,眼下仇人尽去,本该享尽清福,却还要继续呕心沥血操劳朝纲,可即便娘如此辛劳耗尽心神,将来娘苦心经营的天下,依然还是这毁了娘一生的南宫家天下,娘可真的甘心?」

我娘紧蹙起眉,凝神望着我。

「皎皎有话,尽可与娘直言。」

我轻轻点头。

「我听萧景说,他母后所生的长公主南宫皎皎,也死于娘亲之手?」

我娘眸中望着我的柔光,在闻听这个名字时,霎时成冰。

「因她名中的皎字与你相同,而我对你的思念早已成心病,所以格外喜欢唤她的名字,且待她极好。可她终归是那毒妇之女,她们母女有着一样的蛇蝎心肠,她明知萧氏要毒害我腹中胎儿,又知我对萧氏有所防范,便假借年幼天真,一口一声「最爱倾娘娘」的哄着我,骗我吃下了落胎药。」

我娘边说边捏紧了拳。

我也曾被害小产,我能体会娘的痛……纵然已是格外久远的往事,却依然锥心刺骨的疼。

我握紧我娘冰冷的手,一面无声安慰着她,一面轻声继续道,「所以,倘若南宫皎皎当年流落民间,如今回到她最爱的「倾娘娘」身边,暗中帮助倾娘娘铲除祸贼,稳固皇权,娘以为如何?」

我娘眸光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点头。

「大恒开国皇帝便是尧栀女帝,所以第六代皇帝又回归女帝之手,也并非稀奇。尧栀女帝出身民间,尚能开启大恒盛世,而我本生于皇族,更愿一拼。」

「南宫量着实算个昏君,这些年若不是娘代为打理朝政,大恒不定变成什么样子。而我自幼常遍人间疾苦,在民间生活十年整,最不怕吃苦,也最愿意百姓安居乐业。」

「父皇昔年负了娘亲,萧景如今负了我,我们为何要一直为男人所苦?我要把欺辱娘一生的南宫家彻底从皇族驱除,从今后,大恒改弦更张,成为我们母女的天下!」

我娘紧紧握住我的手,泪光晶莹,喜极而泣。

「我怎么没有想到……皎皎的主意甚好,甚好啊!果然是娘最爱的皎皎,是娘的骄傲!」

25

新年的祈福钟响起的时候,大恒步入承天元年。

而我则是大恒第六代女帝,南宫皎皎。

回到那日,我和我娘商议过后,我娘便命人颁布了南宫量的「遗诏」。

遗诏自然是临时伪造的。

但我娘多年来也积累了足够的党羽,忠心拥趸者不少,加上在我的帮助下及时铲除了段韩两大势力,把兵权夺回了娘的亲信洛将军之手,震慑了众人。

遗诏称,南宫量早就找回了失散在民间多年的长公主南宫皎皎,为避免暗斗才一直未表,而段韩逼宫事件里南宫皎皎冷静沉稳之风,深得南宫量之心,加之现太子年幼体弱难以堪当重任,便依照大恒传贤不分男女的祖制,传位于长公主。

因重臣谋逆宫变后继位,我首先便将段韩两族反臣问斩,以儆效尤,也算为桐椋村的亲人们报了仇。

其后我颁布了一系列人才选拔法令,打压分散勋贵集团势力,破除了长久以来的朝政垄断,不拘一格挖掘和选拔才识之士,整顿吏治,并轻徭薄赋,与民休养。

我深知,只有官吏廉洁清正,且让百姓实实在在过上好日子,才能更加巩固我的政权。

我由此日以继夜的忙碌……

待朝纲稳定,一切向好,已是初春。

我方才腾出空来,去会一会在谋逆案中唯独被留下命来的两位幸者——

萧景。

段栩栩。

26

因我亲见过两人的恩爱,故将这对恩爱夫妇安排在了同一间牢房。

还没近前,就听见了段栩栩尖利的哭骂声。

「我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把我段家害成如此下场,我千刀万剐了你都不解恨!」

「疯婆娘,若不是你欺人太甚把七夕逼急反击,现如今我已经是新皇了!你怎有脸与我哭闹?」

「我呸!明明是你被那个狐媚子迷得神魂颠倒,才把计划泄露出去!我非亲手杀了你,为我段家上下几百口报仇雪恨!」

「泼妇,简直令人作呕!瞧瞧你这丑陋的嘴脸!若不是你有些利用价值,本宫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你!本宫每次与你同房都要强压着恶心!滚,给本宫滚远点!」

「本宫?哈哈你算什么狗屁太子,你简直就是个窝囊废祸人精!早知你这么没用,当初祖父就该杀了你,也好过让那贱坯子捡了便宜!」

狱卒看了看我的脸色,正欲上前叱骂,我挥手阻止。

缓缓踱至牢门,我看着两人披头散发扭在一起厮打的样子,轻轻鼓了鼓掌,「好一对恩爱夫妻。」

萧景闻声扭头,先是一怔,继而狠狠甩开纠缠在他身上的段栩栩,飞快向牢门扑来。

他一手死死抓住栏杆,一手拼命够向我。

「七夕,七夕……你终于来看我了,快放我出去。我知错了,我不该一再迁就那个泼妇一再委屈着你……我们那么恩爱,你怎么舍得我把我关在这里……我日日夜夜等着你盼着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他的脸上满是抓痕,新伤旧疤交错在一起,把原本那张清隽的脸,毁了大半。

不待我开口,段栩栩也扑了上来,咚咚向我磕头。

「皇上圣安,皇上圣安……求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栩栩吧……求皇上开恩……」

萧景闻声愤怒蹬了她一脚,血红着眼指着她,「不要听信她的鬼话七夕,昔时若不是我百般劝阻,她不知还要对你下多少毒手!现如今她依然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你!你莫要心软,赶快杀了这个毒妇才是! 」

我笑了笑。

「毒妇?朕没记错的话,你不是反反复复告诉朕,你的栩栩她是个温雅知礼,善良单纯的孩子么?」

萧景面色尴尬不已,「是我的错,是我蒙了心智……」

段栩栩一把拽开他,扑在栏杆前向我哭求,「对的对的,皇上说的对,栩栩年少无知做了错事,皆是无心,皇上大人大量,怎会和小人计较!」

段栩栩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

本就不怎么好看的那张脸,因浮肿和伤疤而愈加难看。

看着她挺着肚子向我磕头求饶的样子,我心里不仅没有一丝快感,反而憎恶更加浓烈。

脑子里满满都是她曾经嚣张的白眼,和绒宝被她虐杀的画面。

「段栩栩,可还记得当日你扬言把朕做成人皮鼓,朕对你说过一声谢,谢谢你给朕出了个好主意?」

段栩栩立刻抖得不像样子。

「皇,皇上,栩栩是在和皇上玩,玩笑而已,皇上怎可把戏,戏言当,当真……」

我拿过狱卒手里的荆鞭,缓缓步入牢门,「不如朕今日也和你开个玩笑,如何?」

「不,不要……啊……」

伴着段栩栩一声惨叫,我手里的荆鞭重重抽在她身上。

荆鞭的刺,只需几下就把她的衣服剐破。

剧痛令她在地上不停翻滚求饶。

我收鞭冷笑,「这就受不了了?朕还想让你尝尝脑浆被砸出的感觉,皮被活剥的感觉,你期不期待?」

段栩栩惊恐不已,把头磕得像捣米,「栩栩已有身孕,纵使栩栩有错,可孩儿无辜,求皇上放过栩栩和孩儿,不然皇上会背负暴君骂名的,皇上三思啊……」

我扫了眼典狱长和几名狱卒,「她说朕是暴君,你们怎么看?」

「皇上惩恶扬善,斩草除根,实乃千古名君!」

我点头。

「那便依你们,把这罪妇拖出去,以铁锤捣其头,剥皮制鼓,摆放在承天门之外,供万人捶,惩一儆百。」

「此后王公贵女凡心存奸恶、滥杀无辜者,皆为段氏女之下场,以此清肃勋贵德风!」

众人齐声道,「吾皇圣明!」

眼见狱卒把自己往外拖,段栩栩彻底崩溃。

「沈七夕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要扒了你的皮,我要撕碎了你!」

不用我开口,典狱长便喝令道,「大胆罪妇,先拔了她的舌头!」

狱卒手起刀落。

「啊……呜呜呜……」

段栩栩撕心裂肺地哀嚎着,被拖出了牢房。

我挥退众人,低头看向一脸惨白,惊恐万状的萧景。

27

他哆嗦着爬跪在我脚下,哭得不成人样。

「七,七夕,你,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我和那毒妇不一样,我从未生过害你之心,我们曾风雨同舟,相依十年啊……七夕,求你看在那十年的情分上,原谅我吧……」

「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甚至我所做的一切当真全是为了让你和孩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只是没办法啊七夕,我若不讨好段韩两家,我如何能利用他们之势助我走上高位,继而护住你和孩儿啊……」

「你体谅体谅我七夕,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让我们回到桐椋村那十年的恩爱中,好不好,七夕……」

我眸色淡淡地望着他。

十年的朝夕点滴如风云翻滚,一幕幕在脑海里清晰,终又在血光中一幕幕消逝……

「阿景,时至今日,你竟还要诓我说,你是在为我和孩儿筹谋未来么?你真当我不知,我们的孩儿,是你故意害死的?」

萧景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

「你曾满心是我不假,可后来你为了达到目的,随时准备把我牺牲,也是不假。你深知段府不允我为你诞下长子,你更知我体弱怀胎艰难,却依然不肯放我和孩儿一条生路,甚至设计绒宝之死刺激我落胎,一石二鸟,既讨好了段家,又用无血之刀诛了我的孩儿,解决了后患……只可惜,你真当我傻么?绒宝和孩儿以及桐椋村的乡亲们因你而死的那一天,我便决意复仇!」

「哪怕我和倾贵妃毫无关系,我也必要拼死阻止你夺位成功。倘你登基,你必成为段韩两家的傀儡,成为外戚干政的祸首,大恒的天下会因你而大乱。而我,也必会死在你为稳固自己地位而做出的妥协之下。你既做不了一个好皇帝,也做不了一个好人!我又怎会明知你终将害死我,而任凭你欺侮伤害?」

「更何况,你口口声声要杀倾贵妃为母报仇,而我……」

我凑向他耳边。

「你只知我南宫皎皎的身份是假,却不知我是倾贵妃的亲生女儿,汐月国长公主宁皎皎吧?」

「什,什么?」萧景大骇,「你,你竟是那妖妃的……」

「这感觉怎么样?」我勾起嘴角。

「不仅没能报仇,反而和你杀母仇人的女儿依偎了十年,至今还念念不忘心悦于她!你那亲爱的母后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到跳脚诈尸?不如我送你下去见她,如何?」

萧景的脸色从白变青,继而又重归土色。

「不要,不要杀我七夕……是妖妃与我有仇,和你无关,我永不会恨你!是我被权势迷了心,是我对你不起,一次次利用你,伤害你……我真的知错了七夕,你念在我救过你的命,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可绒宝也救过你的命!你既可残忍对它,我杀你也不过向你学来而已。」

「不要啊七夕……不要!呜呜呜七夕我不想死……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他涕泗横流,像只丧家犬一样,抱住我的裙裾,哀哀求饶。

「收起你的眼泪吧,我只觉得肮脏。萧景,我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原谅你!」

我不耐踢开他,转身步出。

把他的聒噪哭音抛在身后,再没有回头。

如此没出息没担当,却还如此执着于九五之尊的身份。

真是可悲又可笑。

我永不会原谅他,所以我才不会杀他。

他一心渴望重回皇宫,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

那就让他在皇宫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受尽屈辱折磨,苟延残喘,看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皇位,会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

转眼便是十年。

大恒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母亲身体虽大不如前,但好在保养得好,令我仍有机会尽孝道,甚是知足。

皓儿已经长成了比我还高的男子汉,每日跟着洛将军习武苦练,既有担当,又有主见,吸引了无数皇城贵女的心。

当年宫变那日,皓儿被血染的宫殿和受伤的娘亲吓得不轻,我把他拥在怀里,用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告诉他莫怕,阿姐此后会护着他……

约莫是那片刻的温暖,令自幼缺爱的皓儿对我这个阿姐既信任又依赖,以至于此后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感情似是比对母亲还要深。

在位这十年,母亲最关心的是我的身体,她总是怕我太累,不仅想着法子给我补身体,还日日拉着我舞剑强身。

而皓儿最惦记的事,则是给我找个称心如意体贴入微的皇夫。他曾放言,倘若未来我的皇夫胆敢惹我掉一滴泪,他便把人脑袋拧下来给我当球踢……

我好气又好笑。

任凭本女帝貌美如花又如何?就凭我这强横粗野的皇弟,谁还敢做我皇夫呐?

话既至此,坦言讲我也不需要什么皇夫。

我每天的奏折都要批到三更天,又每日皆要被娘亲监督练剑,累死累活之余,哪还有精力想别的。

十年间,我始终随身不离当初我为孩儿做的那只小兔玩偶,并把绒宝的狼尾和它做成的皮裘,规规整整摆放在寝殿里。

倦了乏了,我便跟它们说说话。

就仿佛绒宝和孩儿都还在我身边。

就仿佛拥有了那个十年前我所期盼的,属于我们三个的,温暖的家。

这样的日子,就很好。

爱自己,才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作者:玖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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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2-21 18:1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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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不配:美人争春不争宠

朱鲤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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