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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丝雀对此感到厌烦

所属系列:花千醉:不过一场朱砂泪

金丝雀对此感到厌烦

花千醉:不过一场朱砂泪

我被囚禁在深宫三年。

人人都羡慕我受帝王恩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有我知道,我与这位帝王之间的感情,只剩至死方休的恨意。

1

侍奉我的婢女说,今日我是很美的。

金钗美服,肤似白玉。

现在我却从济骞囚禁我的阁楼上一跃而下,摔在地上。

金钗断裂,衣染尘泥。

烛火照在下人们错愕的脸上。

在他们眼中,我单薄到能被风吹跑,更别提爬到阁楼上跳楼自尽。

只有我的贴身婢女知道,我为何不想继续活下去。

她在我跟前不小心走漏了消息。

她告诉我,我的故国北周已被南隋所灭,我阿弟也死在战场上。

我身下不断蔓延着血色。

闻讯赶来的济骞神情慌乱。

他怕加重我的伤势,并未抱起我,而是伸手小心翼翼地触碰我的脸颊。

我只觉得恶心。

血争先恐后地从我的嘴角涌出,一滴一滴落在济骞的手上。

济骞怒吼着质问我。

问我为何要坠楼、为何要寻死、为何要弃他于不顾?

他的质问,激不起我心中半点波澜。

为何?

我只想离你远一些、再远一些罢了。

要远到能下一世、下下世都摆脱掉你。

2

我被济骞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虽然济骞在北周只是一名善战的年轻将军,我们作为异国人,从北周刚到西启不久,但他竟能从西启皇宫中请来李御医。

在我重伤昏迷期间,我与济骞的过往在脑海中浮现。

譬如十六岁的济骞,他跪在我阿父面前,恳求着我阿父的成全。

那时他靠着战功做了陈家门客,但他孤儿出身,仍够不上求娶我的门槛。

我阿父力排众议,定下我与他的婚事。

随后便是南隋放弃攻打西启,转而宣战北周。

济骞说等到两国战事结束,便与我成亲。

我等了两年。

等来是陈家在战乱中死伤大半,男丁中独剩我阿弟死守都城。

等来的是济骞驾马而来,谎称我阿弟派他来护我周全,让我与他离开陈家。

其实是带我同他的济家军撤出北周,转投西启避难。

待我察觉出真相,为时已晚。

无论我如何哭诉哀求,他始终不愿调头去支援我阿弟。

到了西启,他将我囚禁在小院中,直到我坠楼,才得以见到他的身影出现。

我从昏迷中苏醒,济骞神情愤怒。

他掐住我的脖颈。

「我的妻只能是陈氏女,你若身死,那便只能由你那个嫁去淮阳李家的妹妹顶替。」

因他的这句威胁,我知道济骞变了。

或者说,他本性如此。

3

苏醒后的几日,我与济骞因一个婢女起了争执。

那婢女私下说,我与济骞这个叛国之人混在一起,白白毁了陈氏忠义的名声。

济骞杀了她。

他像是在邀功般,割下她的舌头献给我。

我愤怒得想要将他挫骨扬灰:「济骞,让我如今沦落到被千夫所指,害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不是你吗?

「我陈氏辅佐三帝,我阿爷以身护明宗,我阿父以血谏侍帝,我阿弟死守北周都城。无人不歌颂他们的功绩,无人不敬佩他们的忠心。

「唯独我被千夫所指,万人所骂。唯独我被视作毫无气节之人。」

我目光含泪,继续控诉道:「我也曾在陈氏祠堂里发誓,我陈家女与南隋之仇不共戴天,我也曾在北周国破之际,去找我阿弟,誓要与他共生死。

「当年我阿父赞你是个好儿郎,阿父说,此人的秉性与忠心,当配我家知韫。而你又是如何待我呢?

「你将我从陈氏嫡女变成了弃国将军的未婚妻,你令我无言面对陈氏列祖列宗!」

面对我此时的愤怒,济骞神情平淡,仿佛只是听一些琐事。

我与他大多数的争吵都是这般。

我字字泣血,而济骞波澜不惊。

我想,可能是因为在他眼中,我是一只离开他就不能活下去的金丝雀。

我的反抗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动物亮爪子吓唬人罢了。

他向我凑近几分,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水。

「知韫,想不想去个新地方养病?」

4

他口中的新地方是西启皇宫。

这西启乃是阴山裴氏所建,如今的帝王名叫裴煜。

他是个傀儡皇帝,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者是他的舅父。

在去皇宫的路上,我得知了济骞与他们的交易。

我从高楼坠下之后,伤势太重,唯有宫中的李御医才能医治。

他们愿意派出李御医为我医治,前提是北周将军济骞从此效忠西启。

济骞允诺,这桩交易便达成了。

我苏醒之后,西启皇室又以体恤臣子为由,让济骞将我接入宫中好好医治。

实则是把我囚禁在西启宫中作人质,以此来更好地掌控济骞。

我入宫第一日,西启的帝王裴煜便登门探望。

少年帝王眼含清风明月,站在我身前,说道:「说起广陵陈氏,朕有一亲人也为陈家女。

你倒与那女子相似,一个失足坠楼,一个失足落水,你们广陵陈氏女子……皆是这般不谨慎的性子?

「那女子的夫君也是个负心汉,隔了半月便续了弦。这种负心汉,你说朕该不该杀?」

我听出裴煜话里的恨意,顺着他的话回道:「合该杀之。」

裴煜听罢,眉眼俱笑。

自这以后,他便时常来找我说话解闷。

我也逐渐摸清他的性子。

比起坐于高位的帝王,他更像富贵人家中性情跳脱的小郎君。

在与他相处时,我还发现我与他都会书写失传已久的永乐字。

我与他还有许多相似之处。

当下我们都深陷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今日,裴煜又来找我。

他趴在桌上叫出我的名字。

「陈颐,告诉朕你的小字吧。」

「陛下为何要臣女小字?」

「朕与你这般交好,再直呼名字也未免太生分些,朕瞧那些话本里,生死之交的人哪有直接叫名字的?」

「臣女不过是同陛下说说话,斗斗嘴,便是生死之交了?」

裴煜被我驳得小孩子心性上来,直接拉着我的袖角不断摇晃。

我将袖角从他手中拽走,指腹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知韫,臣女的小字唤作知韫。」

裴煜如愿以偿,自顾自地念叨好几遍。

5

宫变发生时,死气沉沉的皇宫炸开了锅。

「大事不好了!李国舅……李国舅被济将军堵在南门!」

「济将军莫不是要反?陛下、陛下呢?!」

「我似乎看到谋逆之人里,还有一名女子,那女子是女将军李思!」

「快给李将军报信!纵使父女再不和,李国舅也是她生父!」

「完了!全完了……国舅被杀了!是李思将军下的手。」

「这一切都是陛下设好的局!看来他早就不满李国舅把持朝政了。」

我竟不知裴煜有如此深的心思。

李国舅发妻为陈氏,曾诞下一女,名唤李思,陈氏在李思十岁那年,失足落水去世。

裴煜与我初见时说的那个负心汉,便是李国舅。

从那时起,他就对李国舅起了杀心。

门外的喧闹声消失,推开我殿门的是好久不见的济骞。

「知韫。」

他唤着我的小字,上前将我抱住,如同寻到失而复得的宝物。

可我对他的爱意,早在坠楼当日便消磨殆尽。

如今我只觉得他玄甲冰冷,血腥刺鼻。

我瞧见了立于门外的裴煜。

他似是感知到我的视线,回头与我对视,而后露出一个浅笑。

在他身侧的,是位红衣女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李思。

这位扬名天下的女将,眉眼里的锋利,似一柄刚开刃的绝世好剑。

在庆功宴上,我得知裴煜之前来寻我,都是为了利用我。

他利用我让他舅父放松警惕,以为他沉迷在臣子未婚妻的美貌中,没有反抗他的心思。

席间,济骞一心为我布菜,我则将他夹的菜全都丢在碗边。

他不恼,甚至唇角勾起,心情愉悦,只当我是在耍小脾气。

这人脸皮怎么这般厚?

恰巧这时,裴煜举杯祝词,我也跟着举杯。

正要饮下,济骞却伸手夺过。

「知韫,你尚在病中,等回到府中,我再替你寻几坛好酒,届时你……」

济骞的话被裴煜打断。

「济将军所言极是,陈娘子待在宫中养病至痊愈后,再喝也不迟。」

济骞一愣。

李思不解地看向裴煜。

「可表哥不是说……」

她说到一半,似是明白了什么,将余下半句咽回肚中。

从三人的反应中,我察觉到自个又做了一次用来交易的物件。

宴后,喝醉的济骞非拉着我,要我送他至皇宫的南门。

我把他送到南门,他猛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语。

「知韫,你是我的。」

国破家亡后,我渐渐想明白了,他为何对我有这么深的执念。

他本只是个在乱世中摸爬滚打、受尽欺辱的孤儿。

他做了陈家门客后,第一次见识到了权力顶峰是何等模样。

水榭歌台,阆苑琼楼。

与在陈家门外颠沛流离的人间炼狱相比,有了权力之后,所处的都是仙境。

我与他在这场仙境中的相爱,点燃他的欲望与野心。

我成为他欲望的载体,野心的伊始。

他永远不会让我离开他的掌控,让他的欲望与野心熄灭。

与济骞在南门分别的几日后,便迎来了裴煜举行的祭天仪式。

裴煜立于紫宸殿前,文武百官们朝他下跪。

他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帝王。

祭天仪式结束后,裴煜来我的殿中寻我。

我问他为何而来。

他面带笑意。

「朕自是为你而来。」

一条小鱼钻入我心中清池,扑通一声,泛起涟漪。

「朕并非有意瞒你,只是此计凶险,多一人知晓便多一个变数。

「朕利用你不假,可与你相处的时日,朕都是真心的。

「你可愿原谅朕?若不愿,朕日后便再也不来叨扰你。」

裴煜头戴玉冠,如今的模样,与今早立于紫宸殿前的身影重叠。

那时的济骞跪在他身前,臣服于他。

我的心一瞬间触动了,起了一个念头。

我这残败的身体,注定无法抗争逃离济骞的掌握。

那裴煜呢?

如果有他的帮助呢?

我心中已经有了算计,我要利用他逃离济骞。

我启唇回应裴煜。

「好,臣女原谅陛下。」

6

祭天仪式结束后,济骞被裴煜派去收复西启失地。

济骞保持着深情未婚夫的伪装,常给我寄信。

我懒得看,全都丢进烛火中。

济骞纳了小妾的事,还是李思告诉我的。

我其实很羡慕李思,羡慕她同样是世家女,她就不用被困在深宅中。

今日我在金龙殿陪着裴煜。

我坐在他身侧,朝他手中的奏折上看去。

奏折上是臣子劝谏裴煜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殿外忽然传来吵嚷声。

「陛下!陛下在何处!老臣求见陛下!

「陛下要为江山社稷着想啊!昔日先帝在时……」

裴煜听见这声音,猛地将我拽起。

「你怎么还坐着?这徐宗正最为难缠,又是个开国老臣,朕罚也罚不得,你快随朕躲躲。」

我随他在殿中转了好几圈,最后躲在屏风后。

殿门猛地被推开。

「陛下!陛下呢?」

「宗正大人,奴婢早就同您说过了,陛下不在这儿。」

那徐宗正不信太监的话,在殿中四处寻找。

我与裴煜听着脚步声,心中紧张,彼此的距离更靠近了。

几番下来,近乎是以搂抱的姿势躲在屏风后。

这下更不能被发现了。

一国之君,同臣子的未婚妻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那脚步声由远到近,现下正在屏风周围徘徊。

我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我与他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氛围更加暧昧。

我抬头撞进裴煜的眼眸中,他仿佛这般看着我许久了。

他俯身吻了我的唇角,便走出屏风。

「徐宗正,寻朕何事?」

那徐宗正看见他后,寻了殿中最粗的一根柱子抱着。

颇有以头撞柱,以死劝谏的意思。

昔有死谏昏君,今有死谏皇帝娶老婆。

而后他忽然瞪大眼睛,立马撒手告罪退下。

我从屏风后出来,问裴煜是怎么降伏这老头的。

「可能是因朕的唇色过于红了。」

方才那一吻,在他的唇上留下我的口脂。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唇上。

我苍白的指尖显得他唇色愈发红艳。

鲜红的,似是一场拉他共沉沦的赤色大火。

他语气轻柔。

「知韫,将它染得更艳些吧。」

我与他的利用便从此开始。

7

一月后,济骞归来。

如今我最大的乐趣便是折磨他。

我在他面前毫不遮拦我对裴煜的情意。

我频繁出入金龙殿,一去就是几个时辰。

我与裴煜在里面做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在济骞眼中,便是我与裴煜在里面春风一度,把他当绿帽乌龟。

每回出殿,我看着他抑在眼底不能宣泄的怒意,跪在裴煜身前问安。

我心中真是痛快至极。

我在这些折磨中,明白了济骞对我不光是执念。

甚至还有爱。

可纵使爱又如何?

他是个为了权力可以抛弃所有的人。

对我的爱,最多只是在拿到权力后,回头将我捡起来。

然后再为了权力抛弃我。

这种爱,要来又有何用呢?

在我一次次地折磨他后,他居然以为我只是被裴煜蛊惑,误入歧途。

他说,裴煜对我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我听完,哑然失笑。

我不知在他心中,经历了这么多,我竟然还会是北周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子。

裴煜对我的利用,我心知肚明。

他想让我因爱离不开他,最好是爱到为他而死的地步。

这样济骞好歹会因顾及到我的性命,不敢冲进宫中杀了他。

我不在乎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我只要能折磨济骞就足够了。

我深知,自己的未婚妻委身于裴煜,对济骞而言是最大的羞辱。

济骞站在一旁,期待我的回答。

我难得地施舍给他一个笑脸。

「可与你相比,我倒觉得陛下是个很好的人。」

自那以后,济骞便不再提起我与裴煜的事。

他装作无事发生,日日来寻我。

「知韫,你觉得这个簪子如何?」

我看着镜子里的济骞,他不厌其烦地举起新的簪子,在我头上比划。

他摁在我肩上的手,使我不能逃离他的掌控。

「你好烦。」

我毫不遮掩对他的厌恶。

济骞权当没听见,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家书,上面的字迹我很熟悉。

是我那嫁去淮阳李家的小妹。

济骞从镜中看见我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他知道我上钩了,便说:「我此行归来,途径淮阳,小妹她修书一封,让我转交给你。」

我伸手去拿,他故意将我的家书高高抬起。

「为了让这封信能送入你手中,我历经万难,知韫,你竟连些奖赏都不给我吗?」

济骞以手指了指自个的脸,暗示着什么。

我充耳不闻,盯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我还是一副病怏怏的孱弱模样,如今这么瘦弱,怎能握剑杀了他呢?

他见我没反应,直接将家书丢进烛火中。

「济骞!」

我回头冲着他大喊,伸手想要将家书夺下,他阻挡在我面前。

直到家书燃尽,他才露出笑容。

「无需担忧,这封家书我早已背下,若想听……」

我明白他的意思。

可我对亲人的渴望早就占据了一切。

我闭目,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奸计达成,心情大好。

「长姐亲启,自广陵一别,多年未见,突闻家中噩耗,小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继续念,怎不念了?」

济骞再度指了指自个的脸,佯装无奈。

「知韫,那只是一句话的价钱。」

无耻!

不要脸!

我在心中狂骂,脸被气得通红,这气色瞧着是愈发好了。

济骞并未来哄我消气。

他知道我最后还是会屈服于他,何必白费哄人的力气。

我再度亲上去,他却故意撇过脸。

「知韫,亲脸只算半句。」

我再也憋不住心中怒火,将他带来的簪子摔在地上。

「滚!我不听了!等到以后我与小妹在黄泉相见,我与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屋里他带来的东西被我推翻在地,遍地狼藉。

我为自己感到悲哀。

我悲哀自己一直都呆在囚笼中,从未走出过。

年少深闺是我的囚笼,国破后的济府是我的囚笼。

到了这座皇宫,也只是走进另一个囚笼罢了。

我很羡慕李思,羡慕她能同男人争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等着他们施舍。

亲人对我最大的要求,便是做好一个温顺的妻。

我早早地被剪去羽翼,离开不了这些囚笼。

等到我不再摔打东西,济骞才开口。

「何必发这么大的小孩子脾气。」

在他口中,我发泄痛苦都只是在耍小脾气。

「你小妹说她已有六月身孕,劝你多加保重。」

他丢下这句话便离去了。

我坐在地上想着小妹。

真好,连她都要做母亲了。

幸好,陈家至少还有她过得圆满。

夜里裴煜过来时,我一见他便哭。

哭完又觉得丢人,蒙着头不想看他。

裴煜抱着我,拍打着我的背。

「哭吧,知韫,流尽眼泪便不会再难过了。」

我明知他的安慰是出自利用。

但我还是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小声啜泣着。

可能是在这深宫中,我实在无人依靠了。

只能从虚假的情意中,汲取一丝暖意。

8

南隋很快攻打西启的城池。

整个西启,唯有女将军李思与济骞二人出征,才有获胜的可能。

李思旧伤复发,只能在府中静养。

这事最后落在济骞身上。

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要我随他一同前去战场。

因这事,裴煜与济骞僵持许久。

裴煜的犹豫,无外乎是因我落入济骞手中,他便没了对济骞的束缚。

有北周的前车之鉴,保不齐济骞会不会突然反水投入南隋。

可西启的百姓已经等不起他想出万全之策了。

济骞今日又进宫来看我。

他一如既往为我带来许多的衣裳首饰。

这次,是我主动开口。

「济骞,我病都好了,带我走吧。」

济骞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济骞,带我走吧。」

他置若罔闻,拿起桌上的耳坠。

「济骞,带我走。」

我一声一声地祈求着。

如同那时在马车上,我一声声祈求他回头去支援我阿弟。

过了许久,济骞回应了我。

「好。」

如果这个回答是在那时的马车上,我与济骞会不会还如昔日那般彼此有情?

曾经我也盼过与他白头偕老,儿孙绕膝。

现在我们在互相折磨间,将爱意消磨,空余恨。

我接近裴煜是为了摆脱济骞。

可兜兜转转,我最终还是回到济骞的手中。

裴煜在我与西启百姓之间抉择,不用想,我都知道他最终会选择哪个。

与其再度被人舍弃,我倒不如主动弃那人而去。

9

今日是我离宫的日子。

我拒绝乘轿,选择步行穿过长长的宫墙。

直到转角处,我看见了一面宫墙上,被人写下几个永乐字,那字迹让我停下脚步。

陈颐,等着我。

只有我看得懂的文字,也是只有我一人知晓的承诺。

裴煜以为在这场戏中,我当真是爱上了他。

以为这句承诺,能令我感动不已。

而我在看见这句话时,心中浮现四个字:何必如此。

10

攻打南隋的战事,在济骞的带领下,西启势如破竹。

他是天生的统帅,那些将士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崇拜。

在回朝途中,我们歇息在一处破败庙宇里。

他的亲卫阿卓,忽然将匕首刺向熟睡中的他。

阿卓被识破后,便被济骞打到奄奄一息,被绑住丢在院中。

血水同雨水混在一路,流淌在地上。

等济骞觉得淋够了,便又叫人将阿卓抓进庙中审问,还令我旁听。

「属下自是铭记将军当年救命之恩……

「可、可那是我阿姐啊!

「我与阿姐自幼相依为命,她主动入将军帐中为妾,存的也是得到将军恩宠,为我挣一挣前程的心思。

「我知道将军你独爱陈家女,对我阿姐喜爱平平。

「可她好歹是你的妾室,为何你宁可多带走一匹马,也不愿带她走,弃她于乱军之中!」

我想起在西启时,李思跟我提过,济骞纳过一个小妾。

看来,那便是阿卓的姐姐了。

阿卓的质问在破庙中回荡,在满屋神佛面前揭露济骞的冷血。

而济骞不动如山,只平淡地说道:「已从你那搜出罪证,叛者按军法处置,斩头吧。」

阿卓闻言猛地抬头,他冲着我喊道:「陈颐!陈家女!」

我望向他,眼中诧异。

「你可知,当年将军是如何收买陈家下人,打听你的行踪,促成你与他的偶遇吗?

「当年将军是如何想方设法,攀上你们广陵陈氏这根高枝。

「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就连你们的通信,都是他人代笔。」

「够了!」

济骞怒吼着打断阿卓的一声声质问,但他早在刺杀败露时,便不听从这位将军的号令了。

「够?这又如何够?我还未说到最精彩的地方!

「当年他见你第一眼,脱口而出的第一个字便是『蠢』!

「他说似你这般世家女,随意哄哄便能倒贴几大箱嫁妆,哭着求着嫁给他!

「你与他互通的书信,他从未拆开瞧过,他说他志在天下,不屑这些女儿家的心思。

「你与他定亲当夜,你当真以为他是为能与你相守到老而高兴吗?他是为自个终于翻身,攀上广陵陈氏这根高枝而高兴!

「你那小妹,早就死了!那封家书全是他编造的!是假的!都是假的!」

阿卓状若疯癫,我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逐渐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打颤。

我以为至少年少时,我与济骞是真心相爱的。

毕竟那时我们过于年轻,年轻到对阴谋算计嗤之以鼻。

可阿卓的话,无不在嘲讽我当年的愚蠢与天真。

嘲讽我正如济骞口中所说,是个不谙世事,随便哄哄便能倒贴嫁妆给他的世家女。

我与济骞之间最后的美好都被阿卓亲手撕破,露出里面最为肮脏不堪的算计。

在我爱上他时,他只想利用我。

在他爱上我时,我已恨他入骨。

在我与他的纠缠中,我们从未相爱过。

可笑。

真的太可笑了。

原来我与他从头到尾都是错的。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死局。

我竟在这死局中苦苦挣扎这么久。

「陈颐,我不愿你被济骞这个小人永远蒙在鼓里,济骞他……」

阿卓话未说完,喉咙便喷出大股鲜血,溅在我身前。

是济骞拔剑斩杀了阿卓。

他赫然而怒,宛若一尊从地狱爬上来的罗刹,身子的一侧沾满鲜血。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寒气,因畏惧不敢与其对视,独我直直地望着他。

他持剑朝我走来,蹲在我身前,寻着理由掩盖阿卓口中的真相。

「知韫,我是真心喜爱你,当年我……」

「济骞,你好恶心。」

我将所有愤怒化作这六字,对济骞的厌恶近乎要将我吞没。

「知韫……别耍小脾气了……知韫……」

济骞一声声呼唤着,语调轻柔如同哄孩子般。

他伸出手想要将我圈入怀中,得到的却是一巴掌。

「别碰我,济骞。」

我的手心染上济骞脸颊上的血,济骞并未将这巴掌放在心中,仍旧试图将我揽入怀中。

「济骞!别碰我!你不配!」

我抗拒着,济骞的怒火被末尾的那句「你不配」点燃。

他不再是柔声去哄我,而是强行拽着我,迫使我的袖口也染上血迹。

如同我身上所有的阴暗与不幸,都是由济骞亲手带来的。

「我不配?那你觉得谁配?

「是西启那个与你同样出身世家大族的裴煜配吗?

「陈颐,你以为你同他虚情假意一番,他便救得了你吗?」

济骞掐住我的下巴,令我的目光不得不停留在他的身上。

「陈颐,你是我的。没有谁可以从我手中夺走东西,哪怕是个帝王。」

我的、我的,又是我的。

在他心中,我是个精美摆件,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东西。

他对我的七情六欲视若无睹,或者说不在乎。

他不在乎我的恨、我的悲。

认为只要给我些珠宝华服,我对他的恨意便能一笔勾销,我便能在日后顺从地做一个温顺的将军妻子。

我不是摆件,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东西!

我恨你,恨到至死方休!

我要拾起地上的剑,割开你的喉!

我还有很多话想反驳济骞。

但我喉间涌上一股腥味。

他的手被染红了。

11

济骞再度将我关在一处院子中。

这里有成群的侍女,永远紧闭的院门将所有令我烦忧的东西隔绝在外。

我又病了,大夫说是怒火攻心,牵扯旧疾。

济骞似是很开心,至少我没有力气再去寻死觅活了。

他变得很忙,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看我,代替他看着我的,是时时刻刻紧随着我的侍女们。

她们偶尔也会同我说院门之外发生的事。

譬如济骞叛出西启,自立为王,逐鹿中原,与西启女将李思对峙。

济骞问李思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让他前去对抗南隋。

李思说她只悔没找个聪明点的人策反。

李思万箭穿心而亡,她所跪的方向,直指西启皇宫。

他的铁骑踏过西启,闯入皇宫。

侍女们说完这些故事,他便来看我了。

他带来一个小盒子,说里面有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并不想打开,他强硬地抓住我的手打开盒子。

他说我好无情,他为了给我送上这份大礼,可是一路跋山涉水。

这句话似曾相识。

直到盒子里的东西映入眼帘,我猛地想起这句话从何而来。

与记忆一同来临的,还有我的尖叫声。

里面是一颗头颅。

头颅已经面目全非了。

与其一同放在盒中的玉佩,令我认出头颅主人是谁。

是那个貌若谪仙,眼含清风明月的少年帝王。

是那个曾与我在屏风后唇齿相交,金龙殿中追逐嬉闹,在宫墙上给予我渺茫希望的裴煜。

他本应做西启开国以来最英明的君王,而不是被割下头颅的亡国之君。

济骞看着我缩在角落里,将盒子丢在一旁,一步一步逼近我。

「知韫,我倒要谢你,谢你恨我,谢你从未钟情我。毕竟每一个你所喜爱之人,都下场凄惨。

「当年代我同你通信的小兵死在战场里,你小妹难产而亡,裴煜这个帝王也死在我的刀下。

「像你这般的灾星,只有我这种将来封王拜候的人才能镇住。」

他靠近我,将我遮挡双眸的衣袖拉下,欣赏着我眼中的惶恐与绝望。

「我会让你好好活着,我要让你亲眼看见我登基为帝,看世人如何敬我爱我,史书如何歌颂我的功绩。

「我还会让史官修纂史书,令你所敬所忠所爱,都成为史书上的卑鄙小人。

「纵使你不爱我,甚至恨我,但在史书上,我们两人的姓名将永远绑在一起,在后世人眼中,我们是对恩爱帝后。

「知韫,你得等着这天。」

他话里的光明前程,是对我最恶毒的诅咒。

12

一年后,济骞占据南隋皇宫,登基为帝,自号永盛。

我在皇宫与他成亲,以皇后的身份入主长秋宫。

长秋,长囚。

这名字取得真不错。

成婚后,我与济骞的关系并未缓和。

宫里人人都知道,永盛的开国帝王与他的病秧子皇后关系不和。

起初侍女们见我与济骞争执的场景,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后来见惯了,只躲在门外静静等风波过去。

我知道她们背地里议论过我。

说我不知好歹,济骞对我这么好,身为帝王却独宠我一人,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奇珍异宝几乎是成堆成堆地赐给我。

而我脾气暴躁,最喜欢作践他的真心,说不上三句话便能同他吵起来。

唯有侍女小灵,会在我与济骞争吵后抱住我,轻声安慰我。

她说娘娘已经做得够好了,想哭便哭吧,流尽眼泪便不会再难过了。

这句话很耳熟。

从前也有一人在夜里这样安慰我。

不与济骞争吵时,我便会在济骞处理要事时,故意将整个皇宫闹得鸡飞狗跳,使他不得不放下手中事务来管束我。

「开门。」

「皇后娘娘……这……这……」

「开门。」

「皇后娘娘,自古以来,夜开宫门便是死罪,还请您不要再为难属下了!」

守着宫门的侍卫跪在地上,被我为难得焦头烂额。

我看着眼前紧闭的玄武门,这一扇扇宫门构成了囚住我的牢笼。

我仍然重复着方才的两个字。

宫里的人早就习惯皇后时不时会去故意找茬,引得陛下前来。

当下有机灵点的,早就跑去找济骞告状了。

那侍卫看见济骞匆匆赶来,仿佛看见救世菩萨。

「知韫,又是何事?」

济骞问着我,我懒得作答,反正会有人替我答的。

他的贴身太监凑上前与他耳语一番,他长叹一口气。

「何须尊前朝旧习,一小处宫门罢了,皇后想开便开吧。」

济骞发话,侍卫不得不打开玄武门。

随着玄武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繁华闹市。

而是一片荒芜,树影幢幢,唯有中间那条供马车出入的平坦大路。

我向玄武门走去,再走一步,我便能踏出这座囚笼。

济骞不动声色地看向我。

我抬起一只脚,周围的侍卫随时准备将我拦下。

过了许久,我将那只脚缩回,转身走入皇宫。

「算了,没什么意思。」

这句话令济骞很高兴,他接话说道:「是,没什么意思,关上吧。」

侍卫又重新将玄武门关上。

济骞紧跟着我,想要牵起我的手,我死命藏在袖子里不让他抓住。

他不恼,自顾自地说着,他已替我请了好几位名医入宫,来调养我的身体。

他说待我把身子调养好后,他想要个孩子,只属于我跟他的孩子。

我闻言差点吐出来。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知韫,你难道不想有个孩子叫你娘亲吗?」

济骞看出我心中不喜,问道。

「想啊。」

我快步行走着,想要甩掉他。

「但一想起这个孩子会叫你阿父,那还是算了吧。」

我很佩服济骞,能够忽视我眼中的恨意,一心沉醉在与我和和美美的美梦中。

甚至还以为我能同他生孩子。

生个孩子作甚?

让他天天看自家父母吵架吗?

让他知道就是自家阿父害死的舅舅,还伪造小姨的书信来折磨自家娘亲吗?

哪个鬼这般倒霉,托生到这种家庭。

济骞想说的话皆被我这一句堵死,他知晓再同我多说一句,我便能同他吵起来,见我回宫后,干脆便离开了。

小灵替我卸下所有珠钗,梳着我的墨发。

镜中的自己还是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因吹了冷风,双颊被冻得通红。

小灵在摘掉我手镯时,忽然握住我的手,伸出食指在我的掌心比划。

是永乐字。

等到小灵书写完毕,我心中掀起巨大波澜。

她写在我掌心的字,我见过。

是那日裴煜留在宫墙上的字。

陈颐,等着我。

13

夜开宫门的第二日,请求废后的奏折便递到了济骞的桌上。

说我红颜祸水,蛊惑圣上,还说济骞对我过于放纵,恐养大患。

济骞没搭理这些奏折,上朝时有几个臣子抱柱死谏,济骞轻描淡写地说道:「撞吧,撞前你可得叫几个同僚给你收尸,朕可不会为你收尸。」

那几个抱柱大臣眼见此计在济骞这处行不通,便跪在地上说自个一时糊涂。

济骞从不会听从臣子的劝谏,毕竟他费尽心思爬上权力顶峰,可不是让其他人来左右他的想法的。

他的傲慢,注定他做不了一个好皇帝。

我在济骞的放纵下,更爱开启玄武门了。

每次站在玄武门前,我只是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

我的贴身侍女小灵,每逢这时,便会在我耳边说她从前的事。

说她阿父半夜想要将她杀死烹肉为食,她仓皇逃走,在即将饿死之际是如何被李思所救。

李思身死后,她是如何逃回西启皇宫,将战况禀报给裴煜。

这时济骞已兵临城下,裴煜迫不得已选择了假死逃生。

而她留下,割掉一个被烈火焚烧至面目全非的太监头颅。

再用裴煜临走前留下的玉佩作为佐证,制造出裴煜死于大火的假象。

她向济骞奉上这两物,以示归顺。

许是她这两物太过于诱人,许是她削瘦的双肩过于柔弱,许是她奉上头颅时眼中对济骞的恐惧令他感到愉悦。

她得到了济骞的信任,入宫做了我的侍女。

而她在背地里,早已与在淮阳蛰伏的裴煜取得联系,做了裴煜放入宫中的细作。

她向我说起裴煜是如何思念我,痛心我做了济骞的皇后,又是如何想救我出去,让我做他堂堂正正的妻子。

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劝我与他合谋,将济骞从皇位上拉下。

我同意了。

不是因爱,而是纯粹因恨罢了。

济骞还抱着想跟我生孩子的美梦,无数名医进入长秋宫,每当他们走后,我都会将汤药浇进皖花中。

这是济骞赐给我的新东西,天底下只有十株。此花虽美,但极其娇柔,需得养花人时时刻刻精心照料,才不至于枯萎。

济骞想让我将心思放在这株花上,不要没事就把皇宫闹得鸡飞狗跳。

更在暗示我,不要做着逃出囚笼的美梦,我如这株花般,一旦离开养花人时时刻刻的精心照料,便会枯萎死去。

现下我看着开出花苞的皖花。

不精心照料,不也还是长出花了吗?

我收回目光,让小灵同我去玄武门走走。

今日已是我被囚在这宫中的第二年。

玄武门的侍卫早已习惯我动不动开启宫门的举动,一见我身影,远远地便打开玄武门。

毕竟这处宫门并不是宫中要道,只有些运送宫中所需木材的马车才会从这进入皇宫。

在我时常来这处宫门看看外面的天地后,这处宫门就更没有人来了。

侍卫们都说守玄武门是个美差,既清闲又不容易出事,皇后娘娘虽然时常来这,但也从未做出出格之举。

连济骞也对此处不甚在意,起初还怕我逃走,亲自过来看着我,现下听闻我来此处,不为所动继续处理着政事。

大雪令我鞋袜半湿,我呼出一口寒气。

我想起裴煜让小灵传的话。

他让我在皇宫中寻到一处防线最为薄弱的地方。

这个地方,将会在日后成为他军队铁骑踏入皇宫的关键。

玄武门,正好满足这一点。

我望着小灵,说道:「小灵,记住了吗?」

她点点头。

14

这是我被囚在深宫的第三年。

济骞做不成好皇帝,他便只能做一个残暴的君主了。

在接连斩杀几个不顺他心意的大臣后,为了维系朝中稳定,他纳了好几个妃子入宫。

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一个孩子,并不是我的。

他不顾萧妃的跪地恳求,强行将孩子抱进我宫中抚养。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得不到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得到。

我看着小灵摇着摇篮哄那孩子入睡,心中想着方才她告知我的事。

各地的世家大族,对于济骞这个白丁出身的帝王不满许久。

因为他的残暴,因他对世家的不屑。

最重要的是因他姓济,独立于世家之外,世家在他的手上,争不到半点利益。

他为了削弱世家手中的权力,不断提拔许多寒门出身的臣子。

这一举措彻底惹恼了世家,如今阴山裴氏出身的裴煜,正在各大世家间游说,欲要联合他们颠覆济骞的统治。

日子定在三月十八,正是这孩子满月宴的时候。

帝王坐在主位上,与前来道贺的群臣分享得到龙子的喜悦。

这孩子会在众人的目光下抓周,拿起那个预言他一生的东西。

他会拿起什么呢?

躺在摇篮中的婴儿朝我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指尖。

可他拼尽全力,只抓住我绣满金线的华服。

拿起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注定成为这个王朝的随葬品。

三月十八,群臣进宫道贺。

美酒佳肴,歌舞升平。

唯有皇后因病不能出席,皇帝惋惜,但很快就淹没在群臣的恭贺声中。

昏昏欲睡的玄武门侍卫看见我与小灵的身影,忙打起精神。

我想,他们心中定是充斥着诸多疑惑。

皇后为何不出席宫宴?大晚上来此处玩开宫门的游戏。

他们所有疑惑,都将止于今夜。

我深知一门之隔的,是蛰伏在门外树丛中蓄势待发的世家军队们,他们手中的刀剑已经磨了三年,锋利无比。

「开门。」

我发出今夜进攻的号角。

这座宫城再度迎来铁骑阵阵,刀光剑影。

在这腥风血雨中,济骞还是找到了我。

他已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今日世家反叛的真相,拔剑刺死了小灵。

而后扼住我的脖颈,欲要杀我泄愤。

随后又松开。

「不行,知韫,就算死,我也要与你一同赴死,你不能死在我前面。」

我是他欲望的载体,他野心的伊始。

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欲望与野心被浇灭,这比杀了他还痛苦万倍。

他强行吻住我,一股苦涩在口腔中蔓延。

而后他抚摸着我的脸颊,痴痴地说:「知韫,我是真的爱你,但你太不乖了,你为何就不……」

刺穿他胸膛的箭代他说完后半截。

他回头,殿门外更多长箭朝他射来。

裴煜立于门外,他在给万箭穿心而亡的李思复仇。

济骞死前还不断唤着我的名字。

我完成当年在破庙时,我心中发出的誓言:我与他的恨,至死方休。

裴煜从复仇的快感中抽离,终于发现了我。

他想起这三年间对我传递的情意,借着情爱诱我与他合谋的事实。

他上前一步搀扶起我,说他终于从济骞手中夺回了我,待一切事毕后,便迎娶我做他的妻子。

「裴煜,谁要做你妻。

「你以为你是谁?是悬于高空的太阳,还是不绝的江水,我此生非你不可吗?」

我的质问声回荡在这座大殿。

裴煜被我打得措手不及。

他以为我是真的爱他至极,不然怎么会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做,偏要夜开宫门,引狼入室。

某种意义上,他同济骞没什么区别。

都认为我的所思所想轻如鸿毛,我双肩担不起国破家亡的仇恨,我只能在他们织造的谎言中被他们左右。

既然对我是赤裸裸的利用,那又何必至今还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

到最后还不是要舍弃我吗?

就像方才他令人朝殿中射箭,箭如雨下,我的死活于他而言无足轻重。

虚伪得令人想吐。

我口中涌出大口鲜血。

济骞在亲吻我前便咬破毒药,以吻送入我口中。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济骞是死在我的计谋下。

我已经厌倦了被利用、被争夺、在一次次抉择中被抛弃。

死对我而言,是一种解脱。

裴煜在我的质问声中陷入沉默。

我强忍痛楚,咳出的鲜血滴在地毯上。

「裴煜,我从来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妻。

「与你合谋只因恨。

「只有恨。」

我在裴煜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闭上双眼。

若能重来一世,我宁可做山间顽石,也不愿再做后院里供人选择的金丝雀。

只做不附庸于任何人的陈颐。

(全文完)

作者:敦煌壁画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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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2-02 18:4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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