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滴家在东厂
所属系列:故梦里:留恋红尘只为你
我滴家在东厂
故梦里:留恋红尘只为你
嫁入王府的第四天,我正偷烧密函,相公神不知鬼不觉走过来:媳妇,你这样很危险。
我手一抖,糟糕糟糕偶买噶,我卧底的秘密被发现了?
相公:你娘难道没教过你……玩火会尿炕!
1
我和江止一见钟情,再见洞房。
闪电成婚,诸事顺利,唯独收份子吃席这件事犯了难。
他是无父无母从天而降的奇才国师,却掰手指头也数不出半个亲人。
我虽然有很多爸爸,偏又不能让他知道。
毕竟嫁给江止,是家里给我的卧底任务。
我家的名字,叫东厂。
尽管吃席这事因为我们俩都叫不来亲友,最终只走了个流程。
但洞房花烛夜时,我可是毫不犹豫狠狠睡了江止。
这是东厂爸爸们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既然要当卧底,那就得尽职尽责。
绝对不是因为江止长得太好看,说话又好听。
更不是因为我垂涎他的肉体。
江止看上去温文尔雅,多多少少有几分书生气质,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之乎者也叨逼叨没完。
这是洞房花烛夜之前,我天真至极的想法。
洞房花烛夜后……
我瘫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向他抱拳。
「王爷好体力。」
「还行吧。一周三次撸铁,多少有些效果。」
他温温吞吞穿着衣服,语气淡然。
我看着他结实脊背,竟忘了问铁要怎么撸,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王爷身材也不错。」
他愣了一下,微微回头,逆光浅笑的脸更添几分清俊。
「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
我咧嘴尬笑。
传闻中足智近妖、俊朗儒雅,引得无数千金竞折腰的第一国师,怎么泛着一股子自恋的味道?
江湖上都说,江止三条锦囊妙计,助最不受重视的九皇子逆风翻盘,愣是让皇帝罢黜太子取而代之。
于是前任太子成了被全天下嘲笑的大冤种。
而前任太子,如今灰头土脸的大皇子,正好是东厂爸爸们的金主。
金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此有了我今天的卧底任务——
刺探江止所知一切秘密,寻找任何能够推翻九皇子的把柄。
2
嫁入王府三天,我已然摸清了江止的作息习惯。
上午雷打不动坐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嘟囔这个鸡那个洗桶一堆我听不懂的东西。
下午,他会带着我满帝都乱逛,各种买买买。
托他的福,我飞速成为全帝都少妇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我当然开心啊,只是脸上还得装出三分惊喜三分感动三分为难还有一分绿茶的样子。
「王爷不用对我这么好,阿梨配不上这么多好东西。」
晚上早点回房睡觉就行了。
他却宠溺一笑,伸手摸了摸我头顶。
「媳妇就是用来宠的。况且,你拿糖葫芦的样子,比拿着刀剑更好看。」
我吐吐舌头,没敢吱声。
之前我雇了两个小流氓埋伏他,而后以美救英雄的姿态从天而降,把流氓打个落花流水,这才制造了我们「偶遇并一见钟情」的机会。
所以在他眼里,我是惩恶扬善的女侠。
但是真实情况,我不过是三脚猫功夫。
比起沉甸甸的刀剑,我当然更喜欢冰糖葫芦啊!
「咦,这不是阿梨吗?」
我正挽着江止手臂在市集上狂吃狂吃时,一道清亮女声在身边响起。
我嗝了一下,差点被糖葫芦噎死。
「姐妹儿,你是想我死啊?」
好不容易把糖葫芦囫囵吞下,我痛苦地掐住喉咙,忧伤看向她。
和我一样被东厂收养,自幼一同长大的云果。
她一直在帝都之外执行任务,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正想给江止介绍一下,不料他竟先一步惊讶开口。
「果子?你什么时候回帝都的?」
云果一愣,旋即喜上眉梢。
「哎?止哥哥?我的妈,我都没认出来你!」
看着两个人故友重逢般兴奋表情,我呆愣在原地。
果子。
止哥哥。
如此亲昵的称呼,显然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3
云果和江止热络地聊了半天,这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我。
江止略显歉意,轻轻搂住我肩头。
「没想到果子你和阿梨认识。你们是……朋友?」
云果眼珠一转,笑嘻嘻抱住我的老蛮腰。
「阿梨没和止哥哥提过我吗?我是她表妹哦!」
我大翻白眼。
表你娘的妹!
明明比我大三岁,装什么嫩!
「止哥哥,不介意的话,可以把阿梨借给我一会儿吗?我都好久没见她了!」
我的小相公那么善解人意,自然毫不犹豫答应了云果。
云果把我拉到茶馆雅间,刚放下帘子,表情立刻变得紧张。
「阿梨,你怎么会和江止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是东厂的敌人?!」
原则上,我们的任务互不干涉,因此这次卧底在江止身边,云果应该是不知道。
我把东厂爸爸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云果的脸色从焦急渐渐转为担忧。
「江止很聪明,想在他面前不露半点马脚,对你来说实在太难了。」
……我感觉她在瞧不起我。
我慢悠悠啜了口茶:「话说,你跟江止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很熟?」
云果的脸色顿时揉进一团绯红。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碰巧遇上的,然后有过那么一段……不过你放心,两个月前我们已经分手了,他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刚进嘴的茶被我一口吐了出来。
真他妈哒苦!
云果挨着我坐下,掏出汗巾轻轻擦去我嘴角沾上的茶叶,一如既往苦口婆心。
「阿梨,听我一句劝,能脱身的时候务必立刻远离江止。他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我怕你会吃亏。」
从小到大,她都像阿姐一样照顾着我。
尽管我并不喜欢。
我拍开她捻着汗巾的手,执意要离开。
她挽留不住,只能求我不要把她回到帝都的事告诉东厂。
我答应了。
算是怜悯吧。
从小到大,伶牙俐齿的我总是爸爸们喜爱的那个,很少被打骂。
老成沉稳的云果,反倒遭爸爸们厌烦,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责怪,遍体鳞伤。
我猜,她早晚有一天会离开东厂。
那我呢?
要在那个没有男人也没有女人的牢笼中,一直到死吗?
4
「相公,咱们去流浪吧。」
那晚回到王府,我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江止没有笑话我,而是一脸认真问我,你想去哪儿?
我摇了摇头。
「不知道。反正不在帝都就好,待烦了。」
他宠溺一笑,用力揉了揉我头顶,而后继续埋头于书卷中。
我并没有失望。
因为根本就没期望他会答应。
真答应的话,那我就得离他远点儿了,肯定是有那个大病。
我正要退出书房,他却又突兀开口。
「等你想好地方,我们就走。」
我愣了半天。
大概是天气太热,血气飙升,我的心里狂跳。
「还真信了啊?逗你玩呢,这么好的日子我才舍不得放弃!」
佯装从容做个鬼脸,我抽身退出。
然后盯着月亮傻笑半天。
直至看到一只鸽子飞过。
江止照旧要在书房忙到深夜,这给了我独自来到后花园的机会。
那只黑不溜秋的鸽子停在假山上,脚上箍着一只铁环,那里面是东厂给我送来的秘信。
爸爸们说,老皇帝病重,说不准哪天就俩腿儿一蹬升天了,大皇子急于夺回太子之位,因此近日将有些大动作。
我的新任务是,在此期间阻止江止与太子联系,绝不能让他为其出谋划策。
如果做不到,他们会换云果来完成。
我一脸麻木烧了密信。
「阿梨?」
江止突然出现在身后,吓得我小手一抖,燃烧的秘信飘落在地。
江止一脚踩灭仅剩的小火苗。
万幸,秘信已经烧尽。
轻叹口气,江止拉住我的手,一脸严肃。
「你这么做很危险。」
他发现我的身份了?
我内心狂跳,表面却还要装傻逼:「啊?啥?怎么了?」
江止突然露出一抹坏笑。
「玩火尿炕。」
「……我谢谢你哦!」
我大翻特翻白眼时,江止却又一本正经换了个话题。
「阿梨,今晚有位东宫来的朋友需要我招待,今晚你得自己睡了。」
我眉梢一扬,不假思索直接驳回。
「不许!」
如信上所说,如果江止与太子的手下接触,必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但毁约这种事,江止自然不同意。
这点小问题能难倒本女侠吗?
我扯住江止的裤腰带,直接把他拖进卧房,一夜酣战。
那晚,我听见王府外有人吹萧,曲调格外哀怨。
江止从棉被里探出头。
「这笛声充满了召唤的力量。我想……」
「不,你不想。」
我八爪鱼一样缠到他身上,又把他拉回被子中。
5
次日,江止倦倦地说,他这辈子第一次爽约。
我表面上夸赞着相公威武,相公好牛掰,心里却叫苦不迭。
这种下血本的阻拦方式,我实在吃不消啊!
第二晚,我决定投机取巧,从对方身上下功夫。
我谎称来大姨妈心情烦闷需要散心,独自跑到王府外。
深更半夜大风天,正常人不会这种时候跑出来闲逛。
因此当一袭白衣出现在视线中时,我笃定那就是要和江止见面,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人。
我准备好淬毒的袖箭,藏在大门暗处。
眼见那道身影徐徐走来,我抬起手就要发射袖箭,江止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迎客这种事交给下人就好,你怎么亲自跑出来了?小心着凉。」
我吓了一跳,慌忙收起袖箭。
「我这不是……为了表示对客人的隆重欢迎吗?」
江止苦笑摇头,向走至近前的白衣人打了个招呼。
「顶着冷风吹了整夜的萧,委屈你了,苏珏。」
啥?
苏珏?
我愕然望向那人。
卧槽,这他妈不是卧底任务,而是修罗场吧?!
给江止带来危机的东宫来客,居然是我前任!
6
在我少不更事的时候,和当时被称为混世魔王的苏珏厮混过那么一段时间。
那时候我就感觉到,掩藏在玩世不恭表象下的苏珏,实际上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男人。
后来,他果然成了九皇子的门客。
我没有告诉过他我和东厂的联系,也尽量避开和他有关的任务,万万没想到,却在这种要命的场合遇见了。
我窘迫得恨不得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地宫来。
我之前可是跟江止拍胸脯保证的,我是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纯情少女啊!
如今只能期盼苏珏知趣一些,不要暴露我们的关系……
「哎哟,阿梨都长这么高了?好像也胖了哦,以前抱你的时候轻飘飘的。」
苏珏一张嘴,我所有的期盼垮塌得稀碎。
我偷偷看了眼江止,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笑着。
「你和阿梨相熟是两年前的事了,她当然会有变化。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阿梨是我的,你这手脚可得规矩些。」
这两个男人当着我的面谈论我,丝毫都不避讳。
尴了个大尬的只有我!妈的!
「王爷知道我们俩的事?」我干笑,「你不生气我骗了你?」
江止弯起眼眸一笑,我顿时头晕目眩,袖箭差点和魂儿一起飞了。
「有时候适当保留一些小秘密并不是背叛,而是对彼此的保护。」
我顾不得苏珏就在面前,一把搂住江止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一顿乱蹭。
救命!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招人爱!
我要沦陷了好吗?!
「好家伙,当我不存在?」
苏珏苦笑,和江止竟有几分相似。
「我和江止同为太子殿下的门客,私交好得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当初他提出要娶你的时候,我可是第一个举双手赞成的。」
我差点喷出一口老狗血。
合着他们才是没有任何秘密的亲两口子?
我怎么感觉自己应该退出,让他们俩在一起搭伙过日子?
想想江止和苏珏两个美男抱在一起,莫名就有种兴奋感。
被我恶毒幻想的两个男人丝毫没有察觉,一头钻进书房去聊他们的政治。
机灵如我,当然选择在外面偷听。
起初,他们的交谈声很小,几乎听不到。
后来,他们开始争执,声音也大了许多,其中还夹杂着我的名字。
「江止,你连我都不信吗?阿梨她不是那种人!」
苏珏似乎很气愤。
相比之下,江止的口吻,仍是那么从容淡然。
「娶她的时候我没想那么多,现在东厂已经有所行动了,我自然不能继续装聋作哑。」
江止他……知道我的身份?
那他对我的好,岂不是桩桩件件皆假?
我眨了眨眼,醍醐灌顶般明白了一个歇后语。
所有一切,都是我这老孔雀开屏。
自作多情。
7
我逃离王府,在一起住过的废弃老宅找到了云果。
我什么都没说,她却什么都懂了。
「我不愿让你跟江止接触太深,怕的就是他发现你的身份,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他的眼中只有利益,只会为了利益欺骗你、利用你、伤害你。」
云果绵绵叹息,习惯性抽出汗巾,想要帮我擦眼眶里挂着却没流出的眼泪。
我一把抢过,用力擤了擤鼻涕,看到汗巾上的图案,忽然又有些歉意。
「你还是别理我了。你瞅瞅,上面这么漂亮的鸳鸯,都被鼻涕泡了。」我闷闷道。
「我自己绣的,又不值钱,怕什么?」
云果扑哧笑出声,马上又散去笑容,轻轻整理我略显凌乱的鬓发。
「阿梨,我之所以没直接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相信他多过相信我。现在你知道了真相,这也好,至少能伤害到你的人少了一个。」
我敏锐地竖起耳朵。
「少了一个?难道想坑我的人很多?」
云果犹豫了一下,再三思索,才吞吞吐吐开口。
「其实我这趟回来是有任务在身。这个任务,就是监视你在江止身边的一举一动。」
「如果我帮助江止,那就把我们一起铲除?」
她点点头,马上又拼命摇头。
「别怕,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绝不会让人伤害你!如果东厂非要逼我,那……那我宁可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从小到大,她都很护着我。
但冷静下来后,我总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这般田地。
「我觉得东厂这些年虽然干涉政事很多,但要人命的事还真没什么。算了,我还是先回去试探下江止再说。」
我正要走,却被云果一把拉住。
「没时间了,阿梨。」
她的表情有些紧张,缓了缓才继续。
「三天后,太子邀大皇子到东郊猎苑打猎。我得到的消息是,江止已经给太子出谋划策,要在那天彻底铲除大皇子势力,也包括东厂和你。」
8
云果提出想趁着狩猎的机会坐山观虎斗,再趁机把东厂和江止一并铲除,断绝我们所有后患。
我不置可否,没有表态。
赶在天亮前,我回到王府。
匆匆忙忙做好早饭,我轻轻推开书房门。
江止伏在案上,睡得正酣。
我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毫不设防的睡脸,忍不住弯腰吧嗒一口。
江止抬头,睡眼惺忪看着我。
讲道理,就凭这张清俊完美的脸,我都舍不得杀他。
「天都亮了,赶紧吃饭!昨晚没回房睡,今天罚你不许泡书房,吃完饭陪我去逛街!」
我叉着腰,一副泼妇架势。
他看了看桌上放的清粥小菜,眉眼一弯,笑得清透无瑕。
「你做的?来,陪我一起吃。」
「不用,我看你就够了。没听说过秀色可餐吗?」
我摇摇头,只是坐在一旁看他狼吞虎咽,自己一筷子不动。
分别的时候,云果塞给我两瓶药。
一瓶叫六时散,服下六个时辰后,取人命于无形。
另一瓶无色无味,不会让人死去,却会让人头昏嗜睡,难以集中精力。
至今为止,江止并没有做出什么会伤害到我的事,没必要置他于死地。
我只希望,三天后的猎苑里,不会出现他的身影。
如我期待那般,吃过饭后不久, 江止就开始念叨头晕,特别困倦。
我把他搀扶回卧房,为他宽衣解带,盖好被子,静静守着他入睡。
这一守,就是一整天。
晚上,江止还没醒,苏珏却跑了过来。
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江止,他一脸懵逼:「江止睡多久了?什么时候能醒?」
我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苏珏在房门前踱了两圈步,突然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狠狠一捶掌心。
「阿梨,可以私下谈谈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我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义正词严摆了摆手。
「好马不吃回头草,拒绝婚外恋!」
万恶的苏珏,竟然当着我的面吐了。
9
当年是我甩了苏珏。
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每次见面必抱怨说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好,比他更爱我的男人。
关于这两点,我持保留意见。
但是对于这段恋情给他名誉造成极大影响的事,我终归是有些愧疚的。
也就是仗着这份愧疚,他才能说服我短暂离开江止的床边。
后花园里,他满面愁容,似乎很纠结,很痛苦。
「阿梨,答应我一件事好吗?三天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去东郊猎苑!」
「不好。」
我的拒绝干脆到掉渣。
苏珏没有泄气:「我只求你相信我这一次!只要你肯答应我,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让我从此消失,再也不碍你的眼!」
「好家伙,三天后你要在猎苑成亲吗?这么怕我去。」
对三天后猎苑将要发生的争权之战,我装作一无所知。
苏珏急得团团转,最后被我逼得没有办法,不得不说出了原因。
「阿梨,我知道你很爱江止,绝不可能相信他会背叛你。可他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你的真正身份,娶你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把包括你在内的整个东厂一网打尽啊!」
我的眼神陡然锐利,恶狠狠地盯在他脸上。
苏珏却不躲不闪,坚定目光笔直迎了回来。
妈的,他眼睛大,我认输!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
「空口无凭,总不能你说什么我信什么吧?」
我的话音还没落地,一封信递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江止让我带给太子的信,一看过就明白了。」
展开信匆匆阅读,我的心一点点下沉。
信上笔迹的确属于江止,整封信的内容都是针对猎苑之内如何对付大皇子和东厂的计划,还提到了一个未署名的「她」。
关于「她」的处置,简单明了。
「若要朝内安定,东厂必须彻底抹消,她也不例外。我会想办法引她到猎苑,届时不必顾及我与她的关系,务必斩草除根。」
我呆呆看着信,一阵难受。
苏觉轻轻抽回信收好,轻轻按着我的头靠在他肩上。
「阿离,是我无能,没办法保护你。我只求你远离江止,千万不要跳进他为你设下的埋伏中。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我的小相公要杀我,我的爸爸们保护不了我。
那我走?
我马上否定了自己逃离的想法。
我走了,云果怎么办?苏珏又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我他娘也不是逃跑型人才啊!
仿佛感应到了我脑内的暴躁情绪,天空突然开始雷声大作,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急雨。
苏珏把罩衫披在我身上,拉着我躲到房檐下,又掏出汗巾仔细为我擦去脸上的雨水。
我忽然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其实我是个挺有原则的人。我的原则就是,想坑我的人,我会亲手把它埋了。」
10
江止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才算清醒些。
我骗他说是感染了风寒所致,为了庆祝他的病情好转,特地做了一桌子丰盛饭菜。
江止大快朵颐,我也陪他风卷残云。
酒足饭饱,他似不经意问我:「明天我要陪太子殿下到猎苑打猎,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的手一僵,汤匙掉在碗里。
深吸口气,我抬起头笑容灿烂。
「当然要去!追击猎物的乐趣,怎么可以错过呢?」
只不过我们的猎物,或许有所不同。
江止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温柔回应,而是表情复杂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开口。
「阿离,你是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苏珏敲门进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面,和他热热闹闹闲聊。
我默不作声,起身,去厨房端酒过来,亲手斟满酒杯。
「喝杯酒暖暖身吧。风寒刚好,可别再着凉。」
我把酒杯推到江止面前。
苏珏笑吟吟看着我:「见者有份,能不能分我一杯?」
「这就是特地为我相公准备的,你喝不得。」
我半开玩笑地瞪了他一眼。
苏珏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表情,却也没多说什么。
一口气喝了五六杯,酒壶见底,江止有了几分醉意。
我推开窗,看了看高悬月光的月亮。
「六个时辰后,我们应该已经身处猎苑了吧?」
江止点了点头:「正是。今夜到明天,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尽管时间很短,世间风云变幻却有无数种可能。」
无论是太子获胜,还是大皇子重得皇位,明日猎苑一较高下后,时局都将会有巨大变化。
有些人活着,有些人死去。
苏珏起身告辞后,江止搂住我正欲亲吻,我却躲开。
我淡然一笑。
「今晚,睡个好觉吧。」
11
清晨时的东郊猎苑,已是暗流涌动。
我作为女眷陪在江止身侧,另一边是同为太子左膀右臂的苏珏。
在我身后的人群中,云果打扮成侍女模样,伺机而动。
按照江止的计划,狩猎的第一支箭射出,埋伏在周围的太子私兵就会跳出来,将东厂的人尽数拿下。
不过计划并没有照常进行。
第一支箭还未射出的时候,江止突然按住心口,表情痛苦地从马背上摔下。
很快,随行医官宣布,江止急症暴毙。
距离昨夜饮酒,恰好六个时辰。
江止的死仿佛是一个信号,猎苑内的形势迅速发生变化。
一声呼哨传来,周围草丛中、大树后,瞬间冒出上千名手持刀弓的士兵。
从他们穿着的战甲就能推测出,这些人都是东厂为大皇子豢养的私兵。
太子身边的侍卫们立时紧张起来,纷纷抽出佩刀将太子围住保护起来。
太子沉下脸色,冷冷盯着大皇子:「这是何意?为了夺位想要兄弟相残吗?」
「老九,少在那装模作样,今天这场狩猎,你不是也把我当成猎物了吗?只可惜你的计划虽好,却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你昨晚安排在这里那些士兵,天不亮就已经接到命令撤走了!」
太子若有所思,转身看向苏珏。
很显然,江止只管策划,苏珏才是负责执行的人。
太子向侍卫长使了个眼色,侍卫长正想把苏珏拿下,冷不防被人一个手刀敲晕。
下手的人,是我。
紧接着,其他几个侍卫也被云果率领的东厂私兵制服。
我没有理会众人错愕的表情,缓步走到太子身后,目不斜视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满脸得意,悠闲地靠坐在步辇中,仿佛已经稳操胜券。
「老九,你还是放弃吧,你的左膀右臂一个死了一个背叛你,你已经没有退路。你愿意束手就擒的话,念及兄弟情谊,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太子目光平静,意味深长。
「兄长意图谋害黄处,这可是掉脑袋的死罪,就不怕父皇知道?」
「父皇如何知道?死人又不会说话。」
大皇子嗤笑一声,朝我点了下头。
我紧贴太子身后,手腕一转,手中短剑高高举起。
冷刃划破寒风。
血光四溅。
12
一蓬热血喷落在地,猩红妖冶。
我甩了甩手腕,短剑上的血珠溅落到太子身上。
他很不开心。
「新衣服,今早刚换上。」
我翻白眼。
「命重要还是衣服重要?」
太子不说话了,委委屈屈看向我身后。
惊愕难以置信的表情凝固在云果脸上,她手中紧握的短剑掉落在地,浸泡在从她心口汩汩流出的血泊中。
这场狩猎于我们二人而言,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云果死不瞑目的尸体轰然倒地,佯装被压制的护卫也一举反击,而更多受皇帝直接管辖的禁军从猎苑之外蜂拥而上,把大皇子和东厂的全部人马尽数压制。
几位乔装成士兵的朝中重臣纷纷卸下兵甲,面色严肃地看着大皇子,显然已经有了定论。
形势,瞬间逆转。
「这……怎么会这样?!」大皇子顿时六神无主。
太子笑笑,看向躺在地上的江止。
「别装了,你的计划,还是你自己解释吧。」
江止挠挠头,慢悠悠坐起,脸色红润如常。
「抱歉,让大皇子失望了,我这个祸害并没有死——不过故意从马上摔下来还挺疼的。」
行了,到这里,我的戏份就算结束了。
我一只胳膊搭在太子肩头,美滋滋看戏。
「其实太子殿下并没有针对这场狩猎安排任何埋伏,甚至不愿与大皇子为了帝位继续相争。只是我知道大皇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再三劝说之下,殿下才同意以狩猎为契机,让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原形毕露。」
苏珏神色复杂:「也就是说,你和殿下经我手传递的信,都是假的,只为了让我上钩?」
江止点了点头。
「这场局地展开,还多亏阿梨。」
江止看向我的时候,眼神依旧温柔,让我恨不得立刻把他拖回家蹂躏。
可我只能耐着性子掰饽饽说馅,一桩桩解释。
「起初我仅仅是好奇,为什么云果句句话都在引诱我憎恨江止、杀了江止,这与东厂给我的任务并不相符,也不像是还会为昔日恋情脸红的女人该有的反应。」
云果很聪明,但我也不傻。
思索一番后我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江止是殿下的谋士,是免受大皇子暗害的有力屏障,迫切希望江止死的人,自然是在为大皇子谋求利益,哪怕要出卖东厂。」
许是憎恨东厂这些年的苛待,阿梨过于急躁了。
除了江止,她还百般劝说我里应外合,背着东厂连太子一起除掉,免遭杀身之祸。
而她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已经被江止分析得很透彻——
一旦我杀了太子,云果就会黄雀在后,一剑要了我的命。
杀害太子的罪名,全都会落到我的头上。
我,云果,东厂抚养大的养女,将成为大皇子「被迫」解散东厂的最好借口。
13
大皇子不可一世的表情里,也多了几分仓皇惊惧。
太子则目光如炬。
「兄长太过自以为是,以为收买了苏珏就可以高枕无忧,甚至能一箭双雕,借此把记录了你重重罪行的东厂一并铲除。实际上,苏珏不过是想得到更多权利和地位罢了,而他对这盘高端棋局,根本一无所知。」
「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蠢货,你闭嘴!」
大皇子竟被苏珏的怒喝,吓得浑身一抖。
苏珏的眼神凛冽如刀,死死盯着江止。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江止眉梢一扬,压力给到了我这边。
「这件事,得归功于阿梨。」
我弯腰,从云果尸体上搜出那条汗巾,展开铺在地上。
「是汗巾给了我提醒。这汗巾是云果亲手绣的,而汗巾是定情信物,不可能随便赠予别人。那晚苏珏给我擦雨水时,我发现这条汗巾与云果的一模一样,自然而然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一个是积极怂恿我杀了江止和太子的姐妹。
一个是依附太子生存的谋士。
这两个人的结合,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单纯的爱情。
「当我开始怀疑云果和苏珏的关系后,我选择了唯一能信任的人,也就是江止。」
没错,我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江止。
「江止不愧是我相公……太子的谋士,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奥秘。于是昨晚开始,我们便开始刻意当着苏珏的面,上演了一出好戏。」
苏珏昨晚跑来,其实是为了确定我是否给江止下毒,所以我故意暗示他,他不能喝酒,酒中有毒。
实际上,那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壶酒罢了。
只有让苏珏相信,我的确给江止下了毒,江止今天必死无疑,苏珏才会放心地继续和大皇子、云果等人之间的险恶计划。
我瞥了眼苏珏。
他脸色难看至极。
他是那种看不起任何人,认为只有自己才足够聪明的人。
一旦发现被人算计,会让他耻辱至极,比死还痛苦。
果不其然,他反应过来后,立刻恼羞成怒。
「原来殿下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你和那些庸人一样,都是蠢货!瞎子!我明明比江止更有能力!」
怒极的苏珏举起手臂直指太子,一道寒光闪过。
我倒吸一口凉气。
他袖中,竟是东厂所用的暗器袖箭!
没有任何犹豫,我冲了上去,挡在太子身前。
我知道,那袖箭是淬了毒的,见血封喉。
我也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但我没有其他选择。
江止说过,他在这世间最大的愿望,就是国有明君,可安天下。
太子,是他唯一认可的明君。
而我,不愿看到江止失望的表情。
我希望,他永远都能温柔笑着,那么明亮……
「阿梨!」
我听见死亡临近时,江止那熟悉的呼唤。
我闭上眼。
再见,江止。
我最爱最爱的小相公。
13
我在脑海中想象出无数个壮烈死亡的画面。
却不料,向后倒去时,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迎接背部的也不是冰凉地面,而是结实温暖的胸膛。
难道是……江止?!
我愕然睁眼。
一双关切又略显痛苦的脸庞正与我对视。
「啊……卧槽,对不起啊殿下!!!」
妈的,为什么抱着我的人是太子?!
我手足无措慌乱跳起,余光一瞥,却见江止站在几步之外吃吃嘲笑。
苏珏的袖箭并没有射出,此时他正倒在地上,四肢痉挛抽搐,口吐白沫,两条丝线经由一块铁片贴在他脖子上。
丝线的另一端,来自数步之外,江止手中模样奇怪的木头盒子。
在太子干脆果断的命令下,大皇子和昏迷的苏珏被带走,东厂是解散还是从头到尾大换血,须得留到皇帝发落。
江止走到我身边,轻轻揽住我肩膀,惋惜地丢掉手里的盒子。
「花了好久的工夫才做出这么一个电击枪,用在他身上可惜了。」
我茫然:「电?闪电吗?电鸡的?你跟鸡有多大仇?」
江止愣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用力揉了揉我头顶。
「想知道吗?今晚讲给你听。」
「今晚不行。今晚咱俩还有挺多事要忙,比如鼓捣个娃出来之类。」
「那就不止今晚不行了。」
我们俩正甜甜蜜蜜打情骂俏,冷不防太子故意一声咳。
「虽然云梨辅助揭发大皇子谋反一事有功,但她毕竟是东厂的属下,依圣上的意思,她之前犯下的罪行仍要付出代价。」
江止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深吸口气,轻轻挣脱江止的手。
善恶终有报。
我早有准备,这一天,终会到来。
14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最终我被判了流放,终生不能再回帝都。
从今往后,大雪纷飞的塞北,长河落日的荒漠,古树参天的南蛮……我将不断迁徙,云游四方。
「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贸然做出决定,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我捧着烤红薯,对着赶车人唠唠叨叨。
他停下马车,伸手揉了揉我头顶,笑容明亮耀眼。
「抱怨什么?是你自己说两个孩子不够,非要生第三胎的。」
我哭丧着脸,抱着刚过完百日的孩子爬下马车,身后还跟着两个妈妈妈妈叫个不停的神兽。
眼前,干净整洁的大宅已经挂上灯笼,等待着我们进入。
「你看啊,相公,能怪我想多生吗?你那位皇帝挚友天南地北的赏了我们这么多宅子,我不多生几个,以后谁来管理这些产业?」
「也对。那……再多生几个?」
我没有回答,转手把孩子交给奶妈。
然后,揪着江止直奔卧房。
「来啊!战啊!再生仨!」
(全文完)
作者:宅心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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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1-09 17:09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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