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下雪了是我在想你
所属系列:告别我的恋人们
下雪了是我在想你
告别我的恋人们
跟老公第 36 次吵架,依然是我先低头。
回家道歉,却发现别墅门锁被换了,我进不去。
1
十二月的晚上,很冷。
我搓着手在寒风中等到深夜 12 点,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余安娜目光挑衅,「哟,狗皮膏药又回来了?」
我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头上拢着我的发箍,身上穿着我的睡裙,脚上踩的是我的拖鞋。
我忽然觉得身心俱疲。
结婚三年,江翊身边的女人从没断过,我是知道的。
可从前他再爱玩,也不会带女人回家。
大抵他真的挺喜欢余安娜。
但我不理解,他那么讨厌我,怎么会让余安娜穿着我的睡裙在他眼前晃悠。
余安娜语气轻蔑,「我就不明白了,江翊又不爱你,你霸着江太太的位置,有意思吗?」
是啊,江翊又不爱我。
我刚想开口,江翊咬着烟,慢悠悠走来了。
他将外套披在余安娜身上,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穿这么薄,也不怕冷。」
余安娜笑盈盈地拢了拢衣服。
好亲密啊。
我这个江太太倒像是个外人了。
余安娜挽上江翊的手臂,「翊哥,这女人又跑回来了,你快点把她赶走,她好烦。」
江翊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而后轻拍余安娜的手背,「乖,这里太冷了,你先上去休息。我处理完,就上楼陪你。」
余安娜踮起脚尖在江翊脸颊亲了下,「那我等你,你快点回来哦。」
进门前,她得意地横了我一眼。
待她上楼后,江翊轻蔑地觑着我,从鼻腔里溢出一丝冷笑,「你不是很有骨气?还回来做什么?」
是啊,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2
结婚三年,我们一共吵了 36 次架,有 35 次都是江翊在单向输出。
只有第 36 次,是我先开始的。
那天,他喝醉了,一把火烧光了我的画。
我这一年所有的心血都毁于一旦。
看着满地的灰烬,我气得浑身发抖,「江翊,你是不是有病?」
这是我第一次用近乎歇斯底里的语气同他讲话。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讥讽道:「就你画的这一堆垃圾,留着有什么用?」
小时候家里没条件,我学画画也是近几年的事。
他看不起我,自然更看不上我的画画水平。
我气急了,铆足了劲儿甩了他一巴掌,口不择言道:「你才是垃圾!」
他敛去笑意,目光亦变得狠戾,一步步向我逼近。
那样凶狠的模样,仿佛要将我剥皮抽筋似的。
我怕极了,慌张之下逃跑了。
我在闺蜜杨晴家里躲了整整一个礼拜。
心情平复后,我告诉杨晴我要回去道歉。
杨晴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我的脑门,「你道哪门子的歉?做错事的又不是你?」
「他江翊仗着有钱有势欺负人,你偏偏还逆来顺受,你就不能硬气点?」
我笑得很勉强,笑着笑着便落了泪,「我不能。」
我靠什么硬气?
上一次江翊生气,差点没搞垮我哥的生意。
我妈气得晕倒住院,醒来时便哭着央求我回去道歉。
我能怎么办啊?
杨晴长叹一声,抱着我一起哭。
哭完后,她安慰我:「你等姐妹儿找个实力比江翊还强的富二代,到时候把他弄趴下!」
我抹着眼泪说:「那你可得加油,早日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
3
而此刻,我想,既然江翊把余安娜带回家,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可能取代我,成为江太太。
我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声音干涩道:「江翊,我们离婚吧。
「你喜欢余安娜,可以名正言顺娶她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我可以净身出户。」
江翊的目光骤然变冷,他冷笑着数落我:「薛彤,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妈能换肾保住一条命,靠的是江家砸钱。
「你哥之所以能被人叫薛总,靠的是江家投资。
「你妹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靠的是江家保驾护航。」
他不屑一顾地睨着我,「薛彤,你们全家都是靠我养的!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忽然悲从中来,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是啊,我没资格。
他说得没错,我们全家都是靠江家养的。
如果不是江翊出钱,我妈三年前就肾衰竭死了。
4
其实江翊从前好像挺喜欢我的。
是他追求的我。
是他要娶的我。
在刚结婚那几个月,我们的关系甚至可以用「甜蜜」来形容。
不管生意有多忙,他每周总会抽出三四天陪我用晚餐。
我喜欢画画,他就特地请名师来教导我。
不论我画得多么拉胯,他都会夸:「我老婆就是最棒的!」
我高烧住院,他丢下繁忙的工作,匆匆从国外飞回来,在病床前衣不解带守着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在婚后半年,他突然连着一个月没回家。
我打去的电话,悉数被挂断。
直至某个深夜,手机那端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江少睡着了。薛小姐,你每次打电话,江少都烦到恨不得把手机砸了。」
「他不想见你,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我听见自己干涩紧绷的声音,「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我抱着双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一夜无眠。
次日,江翊终于肯现身。
我问他,为什么。
他笼着手点了支烟,隔着朦胧的烟雾,我看到他唇角泛起一抹冷笑。
他说:「没什么,就是腻了。」
腻了。
短短几个月,就腻了啊。
我苦笑,「那离婚吧。」
江翊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行啊。」
然而,我在民政局没等到江翊,却等来妹妹的电话。
薛柚哭得很凶,说话颠三倒四的。
我艰难地拼凑出有用的信息。
她的通告单全被停了,刚谈好的综艺被人截和了,已经进组拍的新戏也被抢了。
薛柚抽泣着问我:「姐,你能不能去求姐夫。他那么疼你,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帮我的。」
求他?
呵。
这事就是江翊搞出来的。
他不肯离婚。
他要我低声下气地求他。
我咽了咽发疼的喉咙,问他:「你既然腻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他轻佻地抬起我的下颚,轻笑道:「虽然我对你人腻了,但你的身体我还没腻呢。」
可真是无耻呢。
5
两年半过去了,他依然不肯离婚。
如果说我们的婚姻是一场游戏,那开关自始至终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除了逆来顺受,我别无他法。
江翊让我留下,因为等他和余安娜睡醒了,要吃我亲手做的早餐。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能恶劣到这种地步?
又是一夜无眠。
我缩在客厅的沙发上,默默等到天际泛白,去厨房做早餐。
等我做好了饭,江翊和余安娜已然洗漱好坐在餐桌旁。
余安娜只吃了一口,便皱着眉吐槽:「这么难吃,你这手是猪蹄吗?」
江翊不冷不热地瞟了我一眼,并没说什么,只是任由余安娜侮辱我。
我真的很想,将桌上的牛奶倒在余安娜的头上。
可是我不能,我惹不起江翊。
余安娜出门时,趾高气扬地让我蹲下伺候她换鞋子。
我咬了咬牙,从鞋柜里取出她的高跟鞋,替她换上。
手刚准备挪开,余安娜的高跟鞋跟便狠狠踩上我的右手。
她甚至用力碾了一下。
然后惊呼一声,装模作样地向我道歉:「哎呀,我没看清,你不会生气吧?」
我疼得眼泪几乎快落下来。
下一秒,耳畔落入江翊冷冽的声音,「她算什么东西,有资格生气吗?」
6
对,我没资格生气。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不应该嫁给江翊的。
遇见江翊那段时间,我们家真的是一团糟。
我哥借高利贷做生意,亏得一塌糊涂,被放债的人追杀。
我妹刚进娱乐圈,差点被人潜规则。
这些都是江翊帮我摆平的。
又赶上我妈肾衰竭,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也是江翊出钱出力找肾源。
大概是感动吧,就跟他在一起了。
然而江翊向我求婚时,我还是犹豫了。
我妈问我:「你是不是还想着程晋北?」
程晋北。
程晋北。
时隔那么久,再听到他的名字,我竟还是痛到不能自已。
我妈见我不吭声,扬手甩了我一巴掌,「你竟然还想着他?你忘记你爸是怎么死的了?」
我没忘,一刻都没敢忘。
所以,我连程晋北这个名字都不敢去想。
脸颊火辣辣地疼。
心脏更疼。
疼到仿佛下一秒我就会死去。
隔着那么多的仇恨,我跟程晋北这辈子终究是有缘无分。
我应该忘了他。
我必须忘了他。
所以,我把江翊当作了我的救赎。
跟江翊结婚后,我尽可能地对他好,我连一刻都不敢去想程晋北。
我真的以为江翊会是我的救赎。
可是我错了。
没人救得了我。
我这辈子都只能在无穷尽的痛苦中挣扎。
7
我没想过会再遇到程晋北。
那天,上司让我去机场接从北京来的大客户。
看到从出站口走出来的程晋北时,我是想逃跑的。
六年未见,他早已不再是记忆中的青涩少年,他变得沉稳内敛、成熟稳重。
视线落到他拄着拐杖的右手上,我心脏骤然一紧。
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
笑起来却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你好,是薛小姐吗?」
我呆愣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
耳朵响起轰鸣声,我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连忙抬手抓住同事的手臂,才不至于摔倒。
同事吃痛,大呼一声:「薛彤,你要掐死我啊!」
我站稳后,连声道歉。
程晋北眸光温和,「薛小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程总关心。」
8
我以为,程晋北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的。
我以为,他的腿只是简单的受伤。
原来不是。
从他的助理杨希那里了解到,程晋北三年前出了车祸,不但失去了记忆,还断了一条腿。
他这辈子都离不开拐杖了。
视线望向不远处同上司谈话的程晋北,他眉眼温和,从容淡定,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程晋北有所察觉,抬眸回视,我慌乱地垂下眸子。
心脏仿佛被无数根毒针扎了一下又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手指禁不住地颤抖,红酒洒在白色大衣上,红得触目惊心。
杨希关切道:「薛小姐,您没事吧?」
我张了张唇,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六岁时,爸爸死于一场车祸。
是程晋北的妈妈于珊酒后驾驶,闯了红灯。
于家有钱有势,花一大笔钱找人顶了罪。
而我妈拿着五十万的赔偿金,带着我们兄妹三人从北京回到杭城,将我们拉扯长大。
这些年,我妈吃了很多苦。
有时,半夜爬起来,我都能看到她对着我爸的照片抹眼泪。
我知道她不容易。
所以,从小到大,我从不忤逆她。
我是在上海念大学时认识的程晋北,那时尚不知我跟他隔着血海深仇。
程晋北。
他那么好,那么善良。
他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有那样一个母亲。
若是老天真的有眼,若是这世上真的有报应,为什么出车祸、断腿的不是于珊?
为什么偏偏是程晋北?
9
第七天,程晋北和上司敲定完合同,我送他出门时,天空下起了雪。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跟程晋北见面,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
我跟朋友闹着玩,不小心将雪球砸到程晋北的肩膀。
正在跟旁人聊天的他,转过头看向我,一双浓如墨的眸子,含着温柔的笑意。
那一瞬间,我觉得天都晴了。
……
「薛小姐?」
耳畔落入程晋北温润的声音,我适才回过神来,「程总,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他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跟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们从前,是不是见过?」
他眸光深深,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心脏陡然一紧,我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干干地说:「不认识。」
他眸光暗了暗,有些失落似的,「从前的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第一眼见到你,我觉得很亲切。或许——」
我打断了他:「程总,我真的没见过您。」
他愣了下,旋即向我道歉:「抱歉,薛小姐,是我冒昧了。」
下雪天路滑,他拄着拐杖,走得有些艰难。
从前那个会牵着我的手跑过大街小巷的程晋北,再也回不来了。
我觉得难过,吸了吸鼻子,将眼泪逼回去。
他一个不小心,差点摔倒,我慌忙冲过去扶他,却与他一同摔倒在地。
他及时伸出手臂护住了我,「薛小姐,你还好吗?」
「我没事。」我扶着他站起来。
「抱歉,」他面露歉意,「我腿脚不大方便,害得你同我一起跌倒。」
「没关系。」胸腔里翻腾着酸意,我敛下眸子,根本不敢抬眼看他。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
「薛彤!」
身后忽然出来一道冷厉的男声。
我几乎是瞬时绷紧了背,而后慌张地松开程晋北,向旁边退了两步。
江翊已疾步走到我身旁,扯着我的手臂,将我拖入怀中。
江翊唇角勾着笑,眼神却冷厉到极点,「怎么几天不见,我的太太也学会在外面勾三搭四了?」
他在生气。
一旦他生气,又要变着法找我的麻烦。
我脸色惨白,「你误会了,程总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
程晋北眼眸暗了暗,「薛小姐,这位先生是?」
江翊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冷笑道:「程总如果腿脚不便,就少出门,而不是摔倒了让别人的老婆去扶你。」
好恶毒的一张嘴啊。
我咬着牙,拼命地克制着想打他的冲动。
程晋北却仿佛不在意似的,只微笑道:「抱歉,方才是我连累了薛小姐。」
江翊不再言语,面色铁青地拖着我的手腕,走到车前,粗鲁地将我塞入后座。
坐上车后,他重重地甩上车门,冷声对司机道:「开车。」
10
刚进家门,江翊便将我摁在玄关处,欺身压来。
他低头亲我,我躲开了。
我跟他许久未有过了。
上一次,大概是在两年前。
所以,他其实早就腻了我的身体。
至于他为何不肯离婚,我始终想不通。
这两年,他有过那么多女人。
再要碰我,我更排斥。
江翊掐着我的下颚逼迫我面向他。
他双目猩红,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我:「怎么,老情人回来,就不让我碰了?」
我惊愕地望着江翊。
我跟程晋北在大学时恋爱两年,分手后,我回了杭城,他去了国外。
因为这段感情太痛,所以我从未再跟任何人提及过。
我根本不知江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翊从鼻腔中溢出一丝冷笑,「很惊讶?」
顿了顿,又道:「婚后第五个月,你高烧住院,我急得丢下国外的生意,匆匆回国,却听到你睡梦中叫出程晋北这个名字。
「你猜猜当时,我有多么惊讶?」
我几乎是瞬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11
江翊的声音冷得仿佛淬了冰,「你出院后,杨晴问你,你是否还爱着程晋北时,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吗?」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咬着唇不敢吭声。
我记得,那天是我生日,我买了蛋糕、做了六菜一汤,等江翊回来庆生。
电话中,江翊态度冷漠,「我没空。」
我嗫喏道:「你答应过,以后每年都会陪我过生日。」
他声音冷硬,「我忘了。」
说完,他便果决地掐断通话。
我呆呆地坐了一个小时。
那时我还不知江翊突如其来的冷漠是为何。
屋子里空荡荡的,安静地让我觉得可怕。
我不想一个人庆生,所以叫了杨晴来陪我。
她一听江翊已有一月未归,没忍住吐槽:「结婚还不到半年呢,他就整天夜不归宿了?
「这些公子哥,就这么靠不住啊?
「还是程晋北好,你们俩恋爱两年,程晋北可没让你等过他一次!」
她见我脸色不大好,连胜道歉:「对不起彤彤,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
我放下酒杯,苦涩地笑了下,「没关系。」
杨晴轻叹了口气,「可你和程晋北真的很可惜。
「我记得有次你突然想吃杨梅味的冰激凌,他跑遍了半个城市去买。
「他帮你写作业、写论文、弄简历……用任劳任怨来形容也不为过!」
是啊,程晋北曾经那么爱我。
得知真相后,他甚至跑回北京,想要说服母亲自首,却被打得遍体鳞伤。
我跟他提分手时,他卑微地流着泪,一遍遍祈求我别离开。
他说会用一辈子补偿我。
而我一根根掰开他攥着我手腕的手指,狠心道:「程晋北,我恨你妈妈,我这辈子都不会跟杀人凶手的儿子有任何瓜葛!」
那一瞬间,程晋北眼里的光,消失了。
杨晴问我:「彤彤,你还爱他吗?」
喝多了酒,我情绪愈发低落,「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我只能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他。」
所以,那天,江翊最后还是赶回来帮我庆生了。
所以,他才会听到我和杨晴的对话。
12
江翊眸光阴鸷,「原本我回去,是想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可你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所以,你始终爱着程晋北,若是没有隔着那层仇恨,你估计早就追到国外去了吧?
「薛彤,我掏心掏肺地对你,我恨不得把你捧到天上去。
「那时你掉一滴眼泪,我都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好,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可你呢?你对我有过一分一毫的真心吗?」
我哽咽道:「对不起,我真的努力过。」
我曾经真的很努力对你好,也真的尝试过去爱你。
他眼尾泛着红,自嘲地笑了,「所以,还是不爱,对吗?」
我无力地解释:「我嫁给你时,是真的想好好跟你过一辈子,我从没想过背叛你。」
这是真心话。
我曾经真的想跟他白头偕老、共度余生。
江翊一拳砸上我身侧的墙壁,重重一声响,鲜红的血瞬时从伤口中渗出。
因为生气,他额角青筋凸起,阴恻恻地威胁我:「薛彤,你最好离程晋北远点,不然我怕我会发疯。我不想伤害你,你别逼我。」
我吸了吸鼻子,「你放心,哪怕到死,我都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可是江翊,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就离婚吧,我……放你自由。」
他眼眸泛着冷意,「离婚?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是互相折磨,你也得陪我一辈子!」
13
那日,程晋北的助理送来一份礼物。
是一套昂贵的画具。
我有些诧异,杨希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程总原本想亲自来的,但又怕您先生误会,他说不想给您带来困扰。」
这就是程晋北,永远会先替别人考虑。
他失忆了,可骨子里的教养和风度始终如一。
尽管杨希极力劝我,我还是拒绝了程晋北的好意。
既然断,就要断地彻彻底底。
下班时,天空又下起了雪。
我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内心却愈发荒凉。
过了不知有多久,忽然有一把黑伞撑在我的头顶,替我挡住了风雪。
我讶异转眸,便看到程晋北撑着伞站在我身后。
他眉眼柔和,声音温醇,「薛小姐,下雪了,小心感冒。这把伞你拿着。」
我有些怔忪。
我这个人感冒时特别蔫,提不起精神就算了,连饭都不想吃。
那时,程晋北每每哄我,都会说:「彤彤,你再不吃东西,我就亲你了啊!你把病毒过给我,我陪你一起感冒,看你会不会心疼我!」
他平日里总是沉着稳重,偶尔耍无赖的模样,十分有趣。
我便会笑着窝进他的怀里,张嘴,让他喂我。
后来,他说要从源头上解决我一到冬天就总感冒的难题。
于是,时常带我锻炼身体,比如晨跑、跳绳、打羽毛球。
程晋北从前体力很好的,大三校运动会 800 米赛跑他是第一名。
现在,即便是冬天,我都不大会感冒发烧了。
可程晋北,却再也没办法跑步了。
思绪回笼,我吸了吸鼻子,按捺着心中的酸涩,再次拒绝了他:「谢谢,不用了。」
那些过往,我不该再去想了。
若非工作需要,我跟程晋北也不该再有任何牵扯了。
正欲转身离开时,旁边的街道响起刺耳的鸣笛声。
循声望去,停在路边的卡宴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江翊那张阴沉到极点的脸。
心脏登时咯噔一下,我连忙跟程晋北说:「抱歉,我先生来接我,我得回家了。」
我没再去看程晋北失落的眼神,慌张地跑向路边。
14
回到家,江翊一边解着扣子,一边向我逼近。
他沉声问我,究竟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为何还要跟程晋北牵扯不清。
我同他解释,我只是跟程晋北偶遇。
可江翊根本不信。
……
结束后,他摸着我眼角的泪,哑着嗓子问我:「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委屈?」
不是委屈,只是无奈。
无奈我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只能受制于他。
我多么想结束这荒唐的一切,可我无力反抗。
走到这一步,我连应该恨谁都不知道。
连着半月,江翊每晚都留宿在家。
他没有做措施。
我只能趁他睡着,偷偷爬起来吃药。
那晚,被他发现了。
起初他只以为我是身体不适,还问我要不要去医院。
待他看清瓶身上的字后,瞬间变了脸色。
他愤怒地扣住我的后颈,那样的用力,仿佛想掰断我的脖子似的。
他的声音低沉又阴冷,「薛彤,你就这么不想怀我的孩子?」
15
孩子。
如果时间倒退到两年半前,我想我是愿意给他生孩子的。
只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
在睡梦中喊了程晋北的名字,是我的错。
我认。
但江翊明明可以同我摊牌,哪怕他凶我、骂我、甩了我,我都认。
可他却选择了出轨。
在他无数次带着那些女人招摇过市时,在她们每一次向我示威后,我想跟他共度一生的心,渐渐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了。
事已至此,我怎么可能生个孩子,跟着我受苦呢?
我敛下眸子,哽咽道:「江翊,你能不能别逼我了?」
他几乎是怒不可遏,「我逼你?薛彤,你没有心的吗?」
我宁愿自己没有心,就不用活得这么痛苦。
我知道自己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我可以忍受他的阴阳怪气、喜怒无常。
但生孩子,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跟我过这样糟糕的生活。
我咬了咬牙,说:「你在外面有那么多女人,只要你想,她们巴不得给你生孩子。」
江翊怒极反笑,「薛彤,你还真是知道怎么惹我生气!」
盛怒之下,他砸了许多东西。
直至满地狼藉,他才停了手。
我仍坚持,「别的我什么都可以顺从你,但生孩子不行。
「除非你不再碰我,否则我还是会每天按时服药。」
他双目渐渐猩红,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好,好,薛彤,你够狠。」
说完,便摔门而出。
重重一声巨响,砸在心头,让我忍不住心颤。
除了他烧我的画那次,这是三年来,我第二次强硬地反抗他。
比起上次的惊慌失措,今天的我,要平静许多。
都已经这样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16
次日晚,我收到了来自余安娜的信息,她还是那副讨人厌的语气。
「薛彤,独守空房的滋味不好受吧?
「翊哥喝多了,抱着我不肯撒手,还说让我给他生孩子呢!
「你说,我要是怀了孕,你江太太的位置,还坐得稳吗?
「我可真替你担心,到时候你一个下堂妇,日子可怎么过呢?」
她的担心无疑是多余了。
在她们眼中,江翊是香饽饽。
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更像是洪水猛兽。
我巴不得她连夜给江翊生个孩子,母凭子贵,再让江翊一脚踹了我。
只可惜,我们俩的如意算盘都没敲响。
一小时后,江翊就回来了。
他喝得醉醺醺,一进门就抱住了我。
大约是真的醉了,他竟亲昵地用脸颊蹭着我的面颊,一声声喊我:「老婆。」
上次他叫我老婆,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我闻到他衬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这是余安娜的常用款。
我不知他是怎么做到,跟别的女人亲热后,又回来招惹我的。
他难道真的不觉得……自己很脏吗?
我没忍住提醒他:「余安娜刚刚给我发信息了。」
他的身体骤然一僵,连酒都似乎醒了几分,稍稍松开我,问:「她同你讲什么了?」
「她说,她愿意给你生孩子。」
江翊拧眉,「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没碰她。」
我抿了抿唇,「其实如果你真喜欢她,我可以——」
刹那间,他周身的温度骤降,阴冷的目光扫向我,「薛彤,你巴不得我碰她是不是?
「你巴不得我永远别回来,是不是?
「你希望她给我生个孩子,好让我放过你,是吗?
「你别做梦了,既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他打定主意要跟我纠缠到死。
一辈子那么长,我又该如何承受呢?
来不及深想,因为江翊已经开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很想挣扎,又挣不开,只能任由他欺负我。
17
接下来的日子,他依然每晚都留宿我房内,却不再管我吃药的事。
直至某日,我在用餐时忽然觉得反胃。
我心生不安,偷偷买了验孕棒回来检测。
验孕棒上的两条杠,犹如晴天霹雳,炸得我整个人都蒙了。
我明明每次都有吃药,怎么还会怀孕?
药。
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
我立即翻出药瓶,拿去做了检测。
我没猜错,药被江翊换成了维 C。
怪不得他不再管我吃药。
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心生悲凉,手覆上尚平坦的小腹,喃喃道:「宝宝,你真的不该来。」
你不该来,没有人爱你,你来做什么呢?
我没多考虑,便预约了流产手术。
进手术室前,我遇到了一个人,是江翊的表姐。
她看到我,惊讶不已,「阿翊知道吗?」
我知道,今天这手术是做不成了。
她一通电话打过去,不多时江翊便赶来了医院。
在医院,他尚且给我留几分薄面。
待他将我塞入车内,顷刻间,变了脸色。
他浑身散发的怒火要将我焚烧成灰似的,「你竟然敢背着我来医院?你想过后果吗?」
凭什么连我的身体,我都不能够做主?
越想越觉得心酸,我有些破罐破摔了,「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孩子,是你偷偷换了我的药!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
「就算你今天拦住了我,也不代表明天能拦住我。
「哪怕我来不了医院,我照样可以找别的方法。
「江翊,只要我想,总会有办法弄掉这孩子。」
他真的被我气到了,瞳孔急剧收缩,额头青筋突起。
下一秒,他抬手掐住了我的喉咙,阴恻恻地说:「薛彤,我警告你,你最好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
「如果这孩子出了事,我不会动你。
「我会让你妈、你妹、你哥全给他陪葬!」
他又在威胁我。
他总是威胁我。
我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伸手胡乱地拍他的手腕。
在我落泪那瞬,他才松开了我。
我捂着喉咙大口喘着气,边哭边骂:「江翊,除了会用家人威胁我,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他面色阴沉,「那又如何?你不还是得乖乖被我拿捏?」
是啊。
我还不是照样得向他低头。
我心灰意冷地靠在椅背上,眼泪滑入唇齿间,又苦又涩,「你既然不爱我了,为什么非得让我给你生孩子?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而后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
刚抽了一口,又想到什么似的,立即将烟掐灭了,迅速地降下车窗,让烟雾散出去。
他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嗓音低哑:「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想方设法不离婚?
「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明知道你只是在利用我,还是帮你照顾家人?
「如果我不爱你,为什么千方百计想跟你有个孩子?
「可是彤彤,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我恨我那么爱你,你却忘不了程晋北。
「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念念不忘那么多年?
「哪怕你嫁给了我,他却依然住在你心里。
「我是真的嫉妒他,我嫉妒得几乎快发了狂!」
说到底,我当初就不应该因为感动跟江翊在一起。
我以为感动可以变成爱情,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可以爱上他。
我从未设想过,会将他拖入万丈深渊。
我抽泣着说:「江翊,我们别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可以吗?
「只要我离开,时间久了,你就会忘掉我,然后重新开始。」
江翊眸光暗淡,自嘲般扯着唇角,「我这辈子顺风顺水惯了,从来没人敢像你这样欺骗我、伤我的心。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害怕你离开。
「有时我甚至恶劣地想,幸好你和程晋北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幸好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跟他在一起,我才能有机会拥有你。
「我知道你永远也不可能爱上我。
「但是,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放开你,我没办法想象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
「所以彤彤,你认命吧,就这样乖乖留在我身边。」
说出最后那句话时,他伸手揽住了我。
他抱得很紧,很紧,仿佛怕我就此消失,恨不得要将我融入骨血似的。
18
江翊几乎不再出去玩乐,除了应酬外,每晚准时回来陪我。
我孕期反应很严重,根本吃不下东西,勉强咽下去,没一会儿便会吐得昏天暗地。
身体和心理双重压力下,我的情绪也变得难以克制,几乎是一点就着。
有天江翊带回来一套画具,说给我打发时间用。
我瞬时便想起他曾烧光了我的画,愤怒地扑上去,冲他拳打脚踢。
他悉数承受下来,最后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跟我道歉:「我错了,是我错了。」
「你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余怒未消,「不好。」
他也不生气,依然很温和地安抚我。
那模样,简直可以用低声下气来形容。
得知我怀孕,我妈她们也极为开心。
似乎全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不开心。
我妈劝我:「有了孩子,以后就跟江翊好好过日子,别总是瞎折腾了知道吗?
「以前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别总放在心上。
「只要江翊现在对你好,就够了。」
她的意思是,让我别介意江翊曾有过的莺莺燕燕。
可是,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就算我不去想,也会有人上杆子来提醒我。
比如,余安娜。
19
那日,余安娜拦住了我。
她的假指甲几乎要戳到我的脑门上,「薛彤,你这个狐狸精,你究竟还要缠着翊哥到什么时候?」
她怎么有脸骂我是狐狸精?
我怀孕了脾气差得很,可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她百般忍耐,「余安娜,你有病就去吃药,你一个小三跑过来指责我是狐狸精,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余安娜被我气得半死,「要不是你霸着江太太的位置,翊哥早就娶我回家了!还能轮到你在这里嘲讽我?」
我忽然觉得她也挺可笑的,「江太太?那你不如赶紧去投胎,下辈子兴许还有点可能!」
她气急败坏了,竟然伸手来拽我的头发,「你这个贱人,竟敢诅咒我,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我头发被拽得生疼,抬手还击。
推搡之间,我被她推下了楼梯。
砰的一声巨响,是我头着地的撞击声。
我头疼得厉害,肚子也隐隐作痛。
而站在楼梯上的余安娜一脸的慌张,而后仓皇而逃。
我试着爬起来,但头部晕晕乎乎,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
忽然,我觉察到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了。
一瞬间,我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感。
在我摸出手机,准备拨打 120 时,被前来洽谈业务的杨希发现了。
她大惊失色,从楼梯上跑下来扶我,「薛小姐!」
杨希叫了人,送我去医院。
路上,我肚子疼得厉害。
还没撑到医院,我就昏了过去。
醒来时,鼻腔萦绕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睁开眼,便看到程晋北一脸担忧地守在病床旁。
「孩子……」我嗓子干得厉害,艰难地开口。
程晋北先扶我起来,又倒了杯温水给我。
喝完水,我又问了一遍:「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程晋北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悲伤和心疼。
刹那间,我就懂了。
孩子没了。
这孩子原本我就不想要的。
是江翊耍手段让我怀上的。
他没了,我应该开心才对。
但不知怎么了,疼痛的情绪渐渐从心底蔓延至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程晋北递手帕给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程晋北原想替我拭去眼泪,却在触碰到我前,停住了手。
他将手帕塞到我手中,安慰道:「别难过了,你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多的是机会。」
我仰头,将眼泪逼回去,故作坚强道:「我才不难过呢,本来我也不想要这孩子的,没了刚好。」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扫到病房门口满眼阴鸷的江翊,我的心脏陡然一紧。
程晋北顺着我的目光回头,见江翊脸色不对,他起身道:「江先生,薛小姐这会儿情绪不太好——」
剩下的话,程晋北没来得及说出口。
因为江翊已经大步上前,出拳砸向他。
程晋北腿脚不便,被江翊打得一个踉跄,后背抵到墙壁,才不至于摔倒。
江翊不分青红皂白地做什么?
我身体虚弱,原是想起身拦他,刚一下床就跌倒在地。
「江翊,你是不是有病?是程晋北和杨希送我来医院的!你打他做什么!」
江翊眸光黯然,愤怒的声音里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悲怆,「薛彤,你不想给我生孩子,是想给他生孩子,是不是?」
他蹲下身,与我平视,双手箍着我的肩,近乎疯狂地问我:「说啊!你是不是故意杀死我的孩子,好跟你的老情人双宿双飞?」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我的底线?」
肩膀被他抓得痛极了,小腹也痛,头更痛,我浑身上下都仿佛在痛。
程晋北手扶着右腿走来,试图阻止江翊,沉下声提醒他:「江先生,薛彤刚刚流产,身体正虚弱,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江翊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思,稍稍松了些力气。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也颤得厉害,近乎卑微地问我:「让你留在我身边,就那么难以忍受吗?
「让你留下我们的孩子,就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吗?」
说到最后,他几乎哽咽,「你就不能分给我一点爱吗?我没那么贪心,哪怕只有 1% 呢?」
他眉眼间有遮不住的悲伤,泛着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我。
我确实想过很多次,要打掉这个孩子,是他威胁我,我才不得不留下。
但这次,不是我。
如果他知道,是因为他招惹了余安娜,才害死自己的骨肉,会是怎样的感受?
会悔不当初,还是会更加恨我?
正当我犹豫之际,他已再次开口,声音中有前所未有的颓然,「彤彤,是我输了,我输得一败涂地。」
有眼泪从他眼角滑落,他荒凉地笑了,「你不是想要自由吗?我给你。我答应跟你离婚。」
……
20
跟江翊离婚后的第二日,我才敢告诉我妈。
跟想象中差不多,她很激动,「你又怎么惹江翊了?我不是叮嘱过你,让你顺着他点吗?
「你有没有替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过?你想让他生下来就没有爸爸?
「还有你哥哥,你妹妹,你让他们怎么办?彤彤,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她怪我自私。
我忽然觉得,我这几年自以为是的忍耐,挺可笑的。
「你放心,江翊不会再找他们麻烦了。
「我哥和柚子都是成年人了,该学会独立担当了,而不是整天扒着江翊,吸他的血。」
我从未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同我妈讲话,她直接愣住了。
「至于孩子,」提及孩子,我的心脏隐隐作痛,「你更不用担心了,我流产了,孩子没了。」
「离婚的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已经这样了。」
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出了门,我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21
再见到江翊,是在半个月后。
他看起来憔悴许多,脸色苍白,下眼睑黑眼圈有些明显。
他忽然向我道歉:「对不起。」
我不明所以。
他告诉我,前天余安娜在酒吧喝多了,不小心将那日失手推我下楼的事说漏了嘴。
在场的有江翊的朋友,趁机录了音,将证据发给了他。
昨天,江翊已经把余安娜送到了警局里,她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彤彤,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没想杀死我们的孩子?」
我叹了口气,「因为我想结束这一切,我不想再跟你互相折磨了。」
在医院时,我想说时,他提了离婚,我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怕我说了,他又不肯放我走了。
这几年,我们互相伤害,互相猜忌,互相折磨。
我过得痛苦,他又何尝不是。
就这样结束吧。
就这样结束,不好吗?
更何况,余安娜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烦?
若不是江翊招惹她,若不是江翊从前纵容她羞辱我,她怎么敢跑来跟我耀武扬威?
江翊面色灰败,懊恼至极地说:「我真的没碰过她,我只是想利用她让你生气。
「是我错了,怪我妒忌心太强,我太在意你心里有别的男人。
「那口气闷在我心里,真的比死还难受。
「我太痛了,所以我想让你跟我一样痛。
「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以后真的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心里有谁都没关系,只要你肯让我继续照顾你。
「彤彤,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不好。
因为对他不公平。
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我拒绝江翊时,他眸子里流露的悲伤,仿佛能将人吞噬一般。
我敛下眸子,绕过他,往前走。
江翊捉住我的手臂,从背后拥住了我。
他的眼泪落在我的肩头,滚烫又炙热。
他卑微地恳求我:「求你了,别离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或许我们都错了。
所以更不能,一错再错。
我鼻尖酸涩,「江翊,放我走吧。」
他的声音透着无穷尽的悲凉,「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吗?」
我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纵然心中不舍,他还是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我。
「如果以后遇到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永远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谢谢,不用了。」
他伤过我是真,爱过我也是真,他为我做得足够多了。
如果可以,往后的日子,就当个陌生人吧。
22
我过生日那天,江翊让秘书送来了许多贵重的礼物。
我不肯收,秘书很为难,「太太,江总吩咐的事,我若是完不成可要被扣奖金的呀!」
我笑了笑,「我现在已经不是江太太了,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江翊若是扣你奖金,你就来找我,我补给你。」
她实在没法子,只好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了。
她离开后没多久,门铃又响了。
我去开门时,门外却没有人。
而地上放着一个生日蛋糕和一封信。
那苍劲有力的字迹,一看便知是程晋北。
「彤彤,生日快乐,愿你往后的日子欢喜无忧。
「蛋糕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会喜欢。
「我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我,过几天我就会回北京了,杭城的业务会交给杨希处理。
「对不起,我知道说对不起毫无用处。等回北京后,我会再劝母亲去自首。
「以后无论你遇到任何难事,都可以去找杨希。
「不用担心打扰她,因为我真的给她开了很高很高很高的薪水。」
我鼻尖一酸,眼泪滴在纸张上,将钢笔留下的字晕染开来。
我慌张地拿起纸巾,小心翼翼地将水痕擦拭干净。
程晋北做的蛋糕很好看,蛋糕上的两个小人栩栩如生。
女生穿得很厚,男生撑着黑伞挡在女生的头顶,黑伞上还缀着点点白雪。
程晋北曾在下雪时撑着伞带我走过大街小巷,在街头给我买热腾腾的烤红薯,给我剥刚出锅的毛栗子。
他曾说,我们的婚礼干脆也办在初雪日好了。
我大呼一声,「那我穿婚纱岂不是要冻死?」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眯眯说:「那我们就办个羽绒服婚礼好啦!」
然而,永远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了。
在我和江翊离婚后,程晋北曾问我,江翊口中的老情人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不愿他再记起那些往事,我不想他再经历一次痛苦。
于是便告诉他,是江翊弄错了,才会胡说八道。
可程晋北还是调查出了真相。
那晚,雨下得很大,他站我家楼下站了很久很久。
手机里全是他发来的信息。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我不敢下楼见他。
我缩在沙发角落里,望着窗外风雨交加,流着泪拨通杨希的电话,「你快把程晋北接回去。」
他车祸后,身体一直不好,又淋了一场大雨,感染了肺炎,在医院住了近半个月。
我没有去看他,只是做了份排骨汤,托杨希带去医院。
杨希叹气,「我跟在程总身边五年,从未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是真的爱你,哪怕隔了六年,哪怕他失忆了,再次见到,他还是一眼就爱上了你。」
内心酸涩不堪,我几度落泪,吸了吸鼻子,说:「他不该爱我。」
他就应该永生永世都忘记我。
23
后来,我时常在想,如果程晋北能早点离开杭城该有多好。
如果那晚他没有悄悄跟在我身后,想护送我回家该有多好。
那么,他就不会撞见我被余安娜找来的混混堵在巷子里。
他就不会在我被小混混扒衣服拍照片时冲上来。
他就不会被人用木棍打到后脑勺,倒在地上。
那些混混原本只是想教训我,替余安娜出气。
见闹出了大事,作鸟兽散逃跑了。
程晋北流了好多好多血,他的衣服都被染红了。
我惊慌失措地抱着他,他艰难地抬起手替我擦眼泪,「彤彤,别哭啊。
「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读大学时,你一哭,我就急得抓耳挠腮。
「你笑一笑,好不好?」
他想起来了。
我知道,那些过往他都想起来了。
我颤抖着手去找手机拨打 120,我哭着报出地点,「求你们了,快点来,求求你们,快点来……」
突然有血从程晋北的唇间溢出,下一秒,他的胳膊也直直地垂下去。
我心脏一滞,急切地喊他的名字:「程晋北,程晋北——」
最后的最后,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呼吸罩被取下放在一旁,他的眼睛半睁不睁地望向我,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我只觉得心痛难耐,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流满面地俯下身,将耳朵凑近。
他的声音低如蚊蚋,「彤彤,要幸福啊,忘了我吧。」
看,他这人就是双标。
他都忘不掉我,却还要我忘记他。
我颤巍巍地喊他:「程晋北,求你别睡。别睡,好不好?」
程晋北,你不可以睡啊。
可是,程晋北真的一点都不乖。
他不听我的话。
我叫他别爱我,他做不到。
我叫他忘记我,他也做不到。
我叫他别睡着,他还是做不到。
我攥着他一点点凉下去的手,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24
程晋北离开半个月后,我连着发高烧一个礼拜。
杨希来医院探望我时,将程晋北生前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我。
是一间画廊和一套别墅的钥匙。
杨希眼眶通红,「程总说不希望你再受制于人,这间画廊未来所有的收益都会直接打进你的账户。
「经营问题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帮你处理。
「他送你房子,是希望不论发生任何难事,你都能有个栖息之地。
「他说,你这二十多年都在为别人而活,他希望你能够自私一点,多为自己着想,过得开心一点。」
原来,他早就为我准备好了一切。
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几乎快把我淹没了。
他让我自私点。
那他自己呢?
他冲上来替我挡下那一棍时,怎么不为自己想想呢?
程晋北,你真的是个傻子。
杨希告诉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
「不用担心麻烦我,程总已经提前预支了未来十年的薪水给我。」
我点了点头,哽咽道:「谢谢。」
在我住院这段时间里,江翊翻天覆地将余安娜和那伙混混找了出来。
余安娜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又犯了这样大的事,牢底怕是要坐穿了。
听说想占我便宜的那俩混混,被送进牢里前,右手就被人废了。
江翊来看我时,我还躺在病床上输液。
他坐在病床旁,沉默地替我剥橘子。
他将橘子递给我时,我摇了摇头,「不想吃。」
江翊低垂着眼,过了会儿,低声道:「抱歉,如果我当初没有招惹余安娜,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怪他。
因为从一开始他是因为我才入局的。
时至今日,谁对谁错,谁能说得清楚呢?
我站在窗户旁,望着楼下江翊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
如果我当初没有跟程晋北相爱就好了。
如果我当初没有遇上江翊就好了。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正文完)
江翊番外
1
几年过去,薛彤画画越来越好了,杨希甚至帮她办了画展。
我委托别人买了几幅画,偷偷带给我。
若是以我的名义去买,薛彤定是不会卖的。
毕竟我曾一把火烧光了她一年的画作。
我那时可真够混蛋的,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让她痛快。
见到她,我就生气,气她不爱我,气我自己爱惨了她。
见不到她,我又抓心挠肝地想她。
有次跟她吵完架,我怒气冲冲说,想滚就滚远点,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
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是真怕她会离开我。
当晚,我梦见她跟那初恋跑了,惊醒时冷汗涔涔。
幸好没两天,她就回来了,还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
我又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我得到了她的人。
难过的是,我永远无法住进她的心里。
她逆来顺受,又不是为我,都是为了她家那几个吸血鬼。
有时候我觉得我挺傻的,她不爱我,我还非上杆子贴着她。
可是她更傻,她家那几个当她是摇钱树。
她却总念着她妈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心甘情愿地被人扒层皮。
我带着那么多女人招摇过市,除了是想给薛彤找不自在,还特别希望有一天她能冲上来揪住我的耳朵,痛骂我一顿,然后再扑进我怀里,说她其实早就爱上了我。
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巴不得那些女人里谁给我生个孩子,坐上江太太的位置。
呵。
她如意算盘永远都打不响,因为我根本没碰过那些女人。
2
我太害怕她离开我了。
所以,我想用孩子绑住她。
偷换她的药,是我错了,但是我不后悔。
得知她怀孕的那刻,我欣喜若狂。
下一秒,表姐告诉我,她正准备做流产手术,我的心情又跌落谷底。
我又一次用她家人威胁了她。
她哭得很凶,求我放过她。
她说我不爱她,为什么要逼她生孩子。
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就只有她。
她却不肯爱我一分一毫。
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哪里比不上程晋北?
他就那么好,那么值得她念念不忘?
算了,我们现在有宝宝了,我也不想再计较那些了。
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未来还有那么多年,我总还是有机会的。
3
孩子没了。
我以为她是故意杀死我的孩子,我几乎是怒不可遏,有一瞬间恨不得想掐死她。
可看她虚弱地跌倒在地上的可怜模样,我又狠不下心了。
我问她,让她留在我身边,就那么难以接受吗?让她留下我们的宝宝,就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吗?
她没有回答。
可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那一刹那,我心如刀绞。
算了吧。
就这样算了吧。
她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肯留,我还能有什么机会呢?
我放过她,也放过我自己。
4
我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利用了余安娜。
是她杀死了我的孩子。
也是她害死了程晋北。
我把她送进了牢里,没个二十年,她应该是出不来了。
5
后来这几年,我也不是没尝试过再重新追求薛彤。
可她给自己建造了铜墙铁壁,不让我靠近,也不让任何男人靠近。
若是程晋北活着,总有一天,她会忘记他。
可程晋北死了,死在她的面前,死在保护她的那刻,他变成了她心头抹不去的朱砂痣。
朋友帮忙买回来的画,有一副是雪地图。
一对情侣并肩立足于皑皑白雪之中,男人替女孩撑着伞,女孩手中拿着热腾腾的烤红薯。
说实话,我有点想把那朋友抓过来揍一顿。
他妈的,这明明画的就是程晋北和薛彤,他买回来给我,是成心给我添堵呢?
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爬起来,翻出打火机。
画角被火焰点燃那刻,我又想起当年薛彤扇我巴掌、骂我是垃圾的样子。
我慌张地将火弄灭了。
这是她的心血,我不能糟蹋了。
6
第二天,我买了热腾腾的烤红薯在画廊外等她。
隔着落地透明玻璃窗,我看到她正微笑着跟人讲解她的画。
没有我的日子,其实她……过得挺好的。
走不出来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我罢了。
我叹了声气,将烤红薯丢进了垃圾桶。
回去的路上,天空又开始飘雪。
她记得跟程晋北相恋时的每一个细节。
那她是否还记得,我跟她的初见,也是在这样的雪天呢?
那时她才工作没两年,在餐桌上被客户刁难,又不敢发作。
熬到散了场,她独自坐在马路边上的长椅上抹眼泪。
我那会儿刚从酒吧出来,车子停在路边,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从前我特别讨厌女人哭,觉得矫情又做作。
可那天,就跟着了魔似的,远远地望着她,她哭得鼻子通红,瘪着嘴,可爱得像只小兔子。
鬼使神差地就下了车,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
我屈腿半蹲下,跟她平视,问:「哭什么?」
她抬眸望向我,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谁呀?」
我忽然有些想笑,就真的弯了唇角,「你好,我是江翊。」
薛彤,我是江翊。
我是对你一见钟情的江翊。
我是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你的江翊。
【完】
□ 小锦鲤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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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不可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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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我的恋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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