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期而遇:当代年轻人无效逃婚实录
所属系列:粉红苏打水:冷气、抱枕和向我笑着的你
知乎盐选 不期而遇:当代年轻人无效逃婚实录
1.
1.
大婚之日,他逃了。
好家伙,居然比我动作还快!
放下包袱,我重新穿上嫁衣,给自己化了个形容憔悴的妆,捏着帕子去了前厅。
前厅此时已经乱作一团,我爹娘面色铁青地坐在上手,和一众师兄弟痛骂陈家。
走到门口的我见状,狠掐了一把大腿,顿时哭出了声「呜呜呜呜,陈方仅你好狠的心呐!」
厅内瞬间鸦雀无声,我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快步冲进屋内,「我做错了什么,竟然在大婚之日受到如此羞辱?御剑宗的面子往哪放?我以后又如何在江湖中抬得起头?」
说到这我颓然后退半步,任由眼泪划过我的侧脸,伸出手指指着心脏的位置喃喃出声:「陈方仅,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大家被我弄了个措手不及,趁着情绪饱满我暗中又掐了自己一把,「嘶……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定要找到他,亲自问个明白。」
我爹心疼不已,「婉婉,没必要……」
「不!有必要!」我伸手擦擦快要干了的眼泪,对着在场众人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容,「你们放心,我只是要一个结果。」
我娘看我这样心疼坏了,她拍案而起,矛头直指我爹,「林正榕,都是你干的好事!当初婉婉说了不嫁,你非要婉婉嫁,如今害女儿受这么大委屈!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
师兄弟们吓坏了,赶紧上前拉架。
前厅鸡飞狗跳,杯子盘子碎了一地,我默默退出现场,深藏功与名。
直到我拎着小包袱跑出二里地才松了口气。
对于这次成功跑路,我要衷心感谢陈方仅先生,是他用负心汉的恶名换来了我的自由。
一首《感恩的心》送给他!
你问我为什么会唱这首歌?
嗐,没见过穿墙还没见过穿越吗?
2.
我胎穿来二十年了,这个世界江湖门派林立,和朝堂互不相干。
我出生在小有名气的御剑宗,是整个宗门里除了我娘以外唯一的女性。
因此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对着全宗门下令:「宠!给我使劲宠!」
以至于我从小到大不说是无法无天,也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直到十岁那年跑出去差点被拐卖,我爹才发现我长歪了。
从此以后他不许我出御剑宗一步,严加管教。
这一管教,就是十年。
眼看同龄的江湖儿女出去跑了一圈都觅得良人生娃娃了,我爹暗道不好,这波管过头了!
于是又马不停蹄地给我张罗对象。
千挑万选,选中了千玉楼的少主,陈方仅。
我堂堂二十一世纪新青年哪能接受盲婚哑嫁?
就在我假意答应,准备趁着大婚跑路时,陈方仅也跑了。
好家伙,跑得比我还快!
对此我表示干得漂亮!
为了让他的逃婚利益最大化,我也离家出走。
毕竟谁会去苛责一个受了情伤的女孩呢?
3.
离开御剑宗后我一路向北,天黑前赶到了最近的茶镇。
茶镇的一处酒楼内。
「听说没?千玉楼的少主陈方仅逃婚了!」
「可不吗?听说林婉婉扬言要亲自找到陈方仅,大卸八块呢!」
我:??
为什么流言的传播速度比我脚程还快?
「嗐,那林婉婉本来就长得丑,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嫁出去,却眼睁睁黄了,你说她能不生气吗?」
??
您礼貌吗?
我忍无可忍,「各位,不信谣,不传谣。」
「小姑娘你不知道,我邻居她二姑妈的小表舅是御剑宗弟子,他亲口说那林婉婉奇丑无比,这还能有假?」
「是啊是啊,我舅妈她女儿的长子也是御剑宗弟子,他也这样说。」
……
原来是有内鬼!
平日里他们训练我哪次不是捧着西瓜在树荫下悉心陪伴?
切磋时拳脚无眼我事后也总是送去上好的金创药!
他们每次都感动得热泪眼眶,攥着拳头不让自己哭出声。
所以这些年来的同门情谊都是假的吗?
终究是我林婉婉错付了!
我化悲愤为食欲,干了两碗大米饭!
4.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经在外面浪了一个月。
你问我为什么不回家?
嗐,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毕竟外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好吧,我其实是要去京城处理点事情。
话说这京城也忒远了,呜呜,又是想念高铁和飞机的一天。
今天准备在一个小县城落脚,我刚在街上没走多远就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
原来是一个烂赌鬼输光了妻子挣的钱,不仅当街打人,还要卖掉妻子的嫁妆。
什么玩意!
我听得冒火,正想上前让他尝尝来自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铁拳,却被人抢先一步。
那人身着黑褐色劲装,手握长剑,一副江湖中人的派头,却偏偏长得白白嫩嫩,像个不知疾苦的世家公子,少年皱眉看着赌鬼,「你胃一定不好吧?」
赌鬼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一定是胃不好,不然怎么这么爱吃软饭呢?」
周围哄笑,赌鬼气得涨红了脸,他一把推开妻子,想上前揪住那位少年的领子。
不料少年一个后撤,抬腿就将赌鬼踢倒在地,还假模假样地掸了掸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最讨厌动粗的人了。」
em……
「你干什么!」赌鬼的妻子眼见丈夫倒地不起,忽然出言怒斥,「我们夫妻的事情与你何干?你打伤我夫君,今日不给个说法别想走!」
局势陡变,我蒙了,热心少年也蒙了。
此时官府的人姗姗来迟,而我作为唯一没走的看客也被带回了衙门。
嗯?不对啊!为什么抓我啊喂!
这件事告诉我们,别瞎凑热闹,真的会被抓!
5.
「本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竟然想讹我!你这就忘恩负义了属于是!」
「你这是路见不平吗?你瞅瞅你给他打成啥样了?」
「啥样啊啥样啊!鸭子!() 打得他卧病在床省得出去赌了。」
「你伤人你还有理了?」
「你这是白天点灯,黑白不分!」
「静静静静!」县太爷拍了拍惊堂木,看向少年,「堂下何人?」
「我是尊贵的老纯路人。」
县太爷:?「说人话!」
「草民陈方仅,千玉镇人氏。」
啊这……
这是猴子拉屎,猿粪啊!
谁能想到,两个一心逃婚的人竟然在如此遥远的地方以这样奇妙的方式相遇!
而且,这孩子的说话方式怎么有点熟悉?
县太爷不听江湖八卦,听见陈方仅的名字没一点波动,「发生了何事?」
陈方仅翻了个白眼,「他男人打她,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县太爷再次重重地拍了下惊堂木,「说人话!」
「他男人打她,我打他男人。」
县太爷眯了眯眼睛,「你们是何关系?」
「她男人不仅打人还想卖她嫁妆,我见她可怜帮一把,要说我与她的关系那就是没关系。」
县太爷眉头皱得死紧,表示自己上次这么无语还是上次。
那妇人有一瞬间的犹豫,片刻后还是对着县太爷磕了个头,大声哭喊:「青天大老爷,他打伤我男人,您一定要为民妇讨回公道啊!」
县太爷咂咂嘴,余光看到在旁边吃瓜的我,「你又是何人?」
「纯路人。」
?
6.
那妇人死活要陈方仅赔钱,陈方仅没想到自己会被倒打一耙,「我虽是踹了他一脚,但并未下重手,他何至于昏迷不醒?」
妇人掩面而泣,「你一看就是练家子,我男人不过是个普通人,能扛得住吗?」
我实在看不过去,撸了撸袖子,「你们往旁边稍稍让让,我会医术。」
妇人愣了愣,慌乱地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那男人此时正在装昏厥,哪会给她反馈?
我三两步窜到男人身边,照着他手肘某处使劲按下。
尺泽穴被我按了一爪子,男人「嗷」的一嗓子就爬了起来,「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抽了他一个耳刮子,「怎么跟神医说话呢?」
直到县太爷下令将夫妻二人各打十大板赶出去,这俩人才消停下来。
我和陈方仅签完字出衙门的时候,看见那赌鬼抽了妇人一巴掌,啐了句「没用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一瘸一拐地离开,活像两只丧家之犬。
不知为何,后面那只看着格外可怜些。
陈方仅好心没好报,心情颇有些不好。
「是不是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陈方仅摇了摇头,「男权社会下的傀儡罢了。」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
回想起刚刚在公堂上的表现,我忍不住试探道:「奇变偶不变?」
陈方仅满脸疑惑。
啊这…… 难道他不是穿越者?
7.
那他咋满口现代人的黑话?
「你可认识路温 1900?」
「不认识啊。」
「额,那三代鹿人呢?」
「谁啊?」
我不死心,「嘶…… 我见你张口就是歇后语,倒装句也炉火纯青,可是曾与通辽可汗接触过?」
「不曾。」
我无语了,「那你这说话的调调哪学的?」
「我一个朋友教我的,」陈方仅颇有些骄傲,「是不是挺酷的?」
「em…… 你方便向你朋友引荐一下我吗?」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不可以。」
?
「迷糊了吧?这也是她教我的。」
我小心翼翼道:「废话文学?」
陈方仅疯狂点头,并且惊为天人,「你怎么知道的?从小到大我身边其他人从来听不懂。」
废话!你以为穿越者遍地都是啊!
不过陈方仅那位朋友一定是穿越者!「你那位朋友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陈方仅苦着一张俊脸,像只可怜巴巴的大型犬,「我这次出来也是找她的。」
「啊?」
陈方仅压低声音:「我是逃婚出来的,就为了找那位朋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实不相瞒,我也是逃婚出来的!
咱俩逃的还是一场婚呢!你说巧不巧?
8.
「在下陈方仅,还不知姑娘姓名?」
「嗯…… 你叫我敖特蔓吧。」
「好的敖姑娘,」陈方仅冲我抱拳,笑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傻白甜,「我看你对我那位朋友十分感兴趣,不如你我结伴而行,我是男子也能照应你几分,若是你觉得男女有别不便同路,可以给我留个地址,待我寻到朋友便写信告知你。」
我思量了一番决定直接和陈方仅结伴,说实话我也不怕他骗我。
高情商:他一看就不是个有心机的人!
低情商:这娃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于是我也冲他抱拳,「江湖儿女,什么别不别的。」
陈方仅笑得分外明媚,「爽快!那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明日出发,我要去京城。」
我本来也计划去京城,如此一举两得,可真是妙他妈给妙开门,妙到家了!
找客栈的路上我忍不住问陈方仅:「话说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裴琪。」
我心头一跳,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额…… 她该不会还有个弟弟叫乔治吧?」
陈方仅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我他喵的当然知道!
因为我就是裴琪!
9.
这段孽缘要从八年前说起。
之前有提到,我十岁那年跑出去差点被拐卖,当时人贩子抓了很多小孩,准备把我们带去北边卖掉。
其中除了我,小倒霉蛋陈方仅也赫然在列。
这娃被抓进来的时候嗷嗷哭,带得其他孩子也一起哭。
不光人贩子被哭得快失去耐心,我也被哭得头疼。
为了安抚小朋友们的情绪,我只好如实告诉他们一直哭的人会被人贩子灌哑药。
而我的弟弟乔治就这样出现了,他是一个找回来时已经被灌了哑药的可怜孩子。
既告诉大家有被救的希望,也能让他们不哭,我都忍不住称赞自己。
效果立竿见影,孩子们都不哭了。
就连哭包陈方仅也只是晚上害怕的时候紧紧抱着我的胳膊。
我们在人贩子手上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期间陈方仅总是黏着我,我对他也算是倾囊相授。
文有废话文学和凡尔赛加持,武有大威天龙外加闪电五连鞭。
无论是某乎某某刚下飞机,还是某站某某阿婆主,我都给他讲了个遍。
没办法,我这人害怕起来不哭也不闹,就是话多。
妈蛋!人贩子谁不怕啊?!
我只不过想维持一个成年人最后的体面!
10.
客栈里,陈方仅得知我是裴琪后抱着饭碗委屈不已,「难怪我这么多年都找不见你,合着你根本不叫裴琪!你叫敖特蔓!」
傻孩子,我要怎么告诉你,我其实也不叫敖特蔓?
但比起林婉婉,或许还是敖特蔓这个名字对他更友好些。
陈方仅倒也不纠结,他吃了口菜,继续道:「我就说你和你弟怎么不是一个姓,所以你弟弟是叫敖乔治吗?」
看他真诚的表情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说是倒也不是。」
陈方仅愣了半天,「幸好你说你想去京城是真的,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呜呜,这都不生气,真是个实诚孩子。
陈方仅斟了杯酒递给我,「你去京城干嘛?去玩还是有事?」
我含糊道:「有点事要处理。」
「什么事记挂这么多年?」陈方仅将酒给我添满,一副熟稔模样,「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你说出来,我或许还能帮帮你。」
「别人帮不上,」我端起杯子敬他,「不过还是谢了。」
陈方仅倒也不勉强,酒过三巡,我有些恍惚。
看着陈方仅,忍不住喊他「哭包」。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梦里夜幕浓重,风声鹤唳,我落入冰冷的潭水,被寒气吞噬。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在床上蜷成一团,被子掉在了地上。
把被子捞起来,我在里面窝了一会儿才感觉刺骨的寒意慢慢褪去。
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打开房门就看见住对面的陈方仅刚好出来。
他脱下了昨天江湖气十足的黑褐色劲装,换了身紫青祥云袍,头顶玉冠,温文尔雅,更像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了。
人常说女大十八变,原来男孩子也是,一点都不像当初那个胖乎乎的小哭包呢。
11.
「早啊,」陈方仅笑得十分开心,漏出两排白生生的牙齿,完全是涉世未深的单纯模样。
我感觉有些好笑,这孩子,怎么看起来傻夫夫的。
「早,」我忍不住调侃他,「怎么今天这幅打扮?见心上人啊。」
陈方仅看着我挑了挑眉。
我这才想起就我和他同路,这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我干笑两声,「饿死了饿死了,快下楼干饭了。」
要说这世上什么地方八卦最多,那必定是酒楼客栈之类的。
比如此时,我和陈方仅坐在这等上菜的功夫,就听了一出「痴情少年心系已婚妇人,于婚礼仓皇出逃」的故事。
好巧不巧,陈方仅就是这位痴情少年。
不知哪位天才,短短一晚上已经编出陈方仅和姑娘芳心暗许,奈何父母看不起姑娘家世,于是佳人另嫁,陈方仅逃婚追来,暴打心上人夫君等等一系列故事。
陈方仅的脸从头绿到尾,大概是想起了昨天被那位三十来岁妇人支配的恐惧。
他耷拉着眉眼,颇为无语,「成婚需是两情相悦,这还是你当初告诉我的,我与御剑宗的小姐都没见过,娶她也太不负责了。」
造孽啊,当初到底给孩子教了些啥,人那时候也才十来岁!
我有点头疼,「你怎么给女方家交代?」估摸着我爹此时已经去千玉楼兴师问罪了吧?
「我走前写了封道歉信,等风头过了我再登门道歉吧。」
我忽然想起在茶镇时听见的传言,「话说你该不是听说我…… 额…… 听说御剑宗的小姐奇丑无比,所以不想娶吧?」
「传言能有几句是真的啊?」陈方仅说到这又委屈起来了,「其实主要是我想出来闯闯,看看能不能找到你,哪知道你名字都是假的。」
我有点心虚,「嗐,你找我干啥呀?」
「我当然是感谢你当初的照顾啊!」陈方仅瞅了我两眼,不知想到什么,我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一丝…… 额……
娇羞?
12.
我依旧北上,去往京城。
不同于之前的孤身一人,陈方仅像个小尾巴,怎么说他都要跟我一起。
一路上说说笑笑,偶尔行侠仗义倒也不算无聊。
我看了眼策马与我并行的陈方仅,他是怕我一个人不安全吧?
想到去京城即将要做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陈方仅,我此去形势不明,你真要这样一路跟着我?」
陈方仅不答反问:「你的意思是京城可能有危险?」
「是。」
「这不正好吗?我跟着你就是担心你有危险啊!」
我心底一动,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你没有必要为了我涉险。」
「我说有必要就有必要,」陈方仅的声音伴着呼呼的风灌进我的耳朵,语气莫名坚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一路上食宿都是你负责,小时候的恩情你早就还完了,况且当初我除了和你瞎扯也没做过什么,不如就此两清吧。」
陈方仅没有理我,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留给我一个无情的后脑勺。
马:你礼貌吗?
13.
一晃又是一个来月,按之前的脚程明天就能进京。
我特意买了两坛好酒去找陈方仅。
他穿着白色中衣,见我推门而入有些傻眼。
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心里对他真是熟稔得过头了,「不好意思啊,忘敲门了。」
陈方仅笑着披了件外衣,上前接过我手里的酒,「怎么想起买酒了?」
我揭开盖给他倒酒,实际上有点紧张,「这不是想感谢你这一路上的照顾吗?」
酒香四溢,陈方仅脸上的笑尽数敛去,那双向来清朗的眸子似乎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云雾,陈方仅微微偏头看我,「你可知我家是做什么的?」
我不解,话题怎么跳到这里了?
「千玉楼善制酒,这市面上叫得出名字的酒,我没一种不熟悉的。」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糟了,这是要翻车!
「你不想我同行我走便是,无需动如此多的心思,」陈方仅眼神有些受伤,「我以为咱们也算交情匪浅,江湖中人,不能患难与共算什么朋友?你这是看不起我陈方仅。」
是,江湖中人义薄云天,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无所谓,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自己给他带来危险。
这深层次的原因我不敢想,眼下也不必想。
本来准备下点蒙汗药,让他睡个两天,没想到他竟然一下就闻出来酒里加了东西。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满脸失望的样子,「我从未把你当朋友,所以你不必做到这一步。」
陈方仅闻言愣了半晌,开始穿衣服。
直到他系好腰间的束带才再次出声:「好啊,反正我也从没拿你当朋友。」
陈方仅拿上床头的剑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顿了顿步子,「江湖中人与朝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知你为何去京城,但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该做的事不要做。」
可有的事如若不做,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啊。
14.
没了陈方仅,我买了几身男装重新打扮了一番,只用半天时间就赶到了京城。
毕竟是京师,其繁华程度是小镇小县不能比拟的。
每次到一个地方陈方仅总是带着我到处逛,这繁华之地要是给他看见,不得拉着我逛个几天几夜!
想到这,我看着眼前的盛景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找好住的地方,我打开带了一路的包袱,拿出衣服中间包裹的那尊玉勋。
玉里漂浮的翠色被巧夺天工的手艺制成了缥缈的云雾状,云气环绕间云龙身姿若隐若现,四个爪子似乎带着烈烈寒光。
这一看便是皇室赐予皇亲国戚的物品,而这件东西的主人,便是我的生父。
我不是御剑宗的小姐,大抵因为是胎穿,我自生来就有记忆。
我的记忆源于一个温柔的女人,她带着我一路躲避追杀,伤痕累累之际跌落悬崖。
崖底有一处深潭,加上她拼死相护,我竟然没有受伤。
那里离御剑宗的地界不远,我爹最爱去钓鱼,阴差阳错救下了我和气息奄奄的她。
但她还是死了,产后的虚弱加上一波波的刺杀足够要了她的命,更别说那么高的悬崖和冰凉的潭水。
她身上只剩下一个证明身份的玉勋,死前紧紧拽着我襁褓上的布料,呢喃着「裕安」。
所以我从一开始便知道,我的生父是当朝的广安王景裕安。
此番进京,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那个二十年前无声死去的可怜女人。
她给了我生命,追杀她的人我不能放过。
15.
茶肆内。
「听说了吗?广安王府最近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
「说是一个青衣长衫的年轻人,大抵弱冠之年。」
「这样的人街上一抓一大把,上哪找去?」
「可不吗?不过广安王似乎很在意,悬赏了十万两,听说是昨日那个青年送上了一个什么物件,广安王午睡起来看见那东西颇为激动,跑出王府想见来人时鞋都穿反了!」
「所以是没见着?」
「可不吗?见着了干嘛还要悬赏?」
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话说这幕后的人做事真是不行。
我专门挑了广安王睡觉时送的东西,自称是二十年前的故人,这幕后之人总该有点警觉吧?竟然还没顺着我留的线索找来。
正想呢,就有一队官兵跑了进来,为首的人二话不说就来抓我。
我退后半步拉开距离,「官爷,您这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
领头的人神色有些许狰狞,「你和一桩命案有关,现在抓你回去协助调查!」
「抓捕檄文呢?」
那人大怒,「哪这么多废话!」说着就欺身而上,直奔我的喉间。
好家伙,一上来就要命的招数,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竟然还敢说自己是官兵?
我且战且退,寻了个空隙翻窗而下,按照之前打探好的路线逃之夭夭。
搞笑呢,我御剑宗别的不行,跑路向来有一手。
七拐八拐甩开追兵,我贴上准备好的胡子,换了身装束扬长而去。
时不时有身着士兵装束的杀手与我擦肩而过,而满城真正的官兵似乎对这一场扰乱恍若未觉。
能让守城兵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来幕后之人呼之欲出了。
广安王妃凌子君,其父掌管整个皇城的守城兵,长姐是当今贵妃。
16.
当初追杀的人说,是我娘亲挡了人家的路。
那背后之人自然是想嫁入王府的女人。
世人皆知凌子君于十八年前嫁入王府,所以,我娘的存在就是挡了她嫁入王府的路吧?
是夜,我顶着夜色跃入王府后院。
整个王府就一个院落还亮着灯,我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凌子君。
昏黄的烛火下,女人美艳的面容有些扭曲,「曾柳这个贱人和肚子里的贱种竟然没死!」
原来我娘亲叫曾柳。
记忆中的眉眼已经有些模糊,我只记得她望向我时目光里满是温柔和疼惜。
「一群废物,连个二十岁的臭小子都抓不住!」凌子君看向一旁的心腹丫鬟,「你去让我爹暗中加派人手,一定不能让那个孽种活着出现在王爷面前。」
丫鬟低声应下退出房间。
我看着独自一人的凌子君,摸了摸手臂上的袖剑,忽然想起陈方仅提醒我的话。
堂堂王妃横死,定然是要查出个结果的,以朝廷的耳目,万一查到我,御剑宗就麻烦了。
我想了想,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杀意。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我惊觉没收敛好气息。
果然,王府的暗卫已经发现了我。
空气中响起一阵尖锐的长哨,府兵护卫也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我吓了一跳,赶忙往府外的方向跑。
毕竟是亲王府,这些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迅速包抄,眼见我就没了退路。
兵戎相接,这些人可不是之前酒楼里的那些半吊子杀手。
我感觉握着剑的虎口被震得一痛,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且挡且退,就在我苦不堪言的时候,忽然出现两柄剑替我拦下了那暗卫的攻击。
直到那两人拽着我一路跑出王府,我都没反应过来。
城南一处废宅里,俩人抱臂看着我,眼神冷嗖嗖的。
17.
我看向陈方仅,「你不是走了吗?咋又回来了?」
陈方仅瞪了我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只好看向另一个人,「大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师兄没敢瞪我,但是也没理我。
「靠,你们都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大师兄有些无语,「你又有理了?」
「我怎么没理?我不是说了出来找人吗?」
大师兄看了眼旁边莫名戒备的陈方仅更无语了,「人找到了,你怎么跑广安王府去了?」
「我…… 林霄,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凶我是不是?」
「我没有。」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凶我了,你根本不在意你凶我我会有多伤心!是的,你不在乎,就像你不在乎狮子头里有没有狮子,不在乎老婆饼里有没有老婆,不在乎夫妻肺片里有没有夫妻!我伤心算什么啊?哪次不是我默默疗伤,然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维护表面的师兄妹情谊?林霄,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只在乎你自己!」
林霄没有理我,他忽然沉重地拍了拍陈方仅的肩,「兄弟,苦了你了。」
陈方仅:?
一炷香后,我吃着烤鸡拍了拍陈方仅的肩,「…… 这就是发疯文学,懂了吗?」
陈方仅像小时候听我瞎掰一样,露出了「不愧是你」的赞赏目光。
我欣慰地看向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瓜。
陈方仅愣住,林霄傻眼,我后知后觉瞳孔地震,场面一时间尬住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岁的小哭包了,林婉婉你清醒一点!
18.
「凌子君你不能杀,」林霄率先打破沉默,救我于尴尬之中。
「我知道,」我三两下吃完自己的烤鸡,意犹未尽地看向林霄手上。
林霄迎上我暗示性的目光,赶忙将手上的鸡腿咬了一大口。
好哥哥!
「哝,」陈方仅忽然把他手上的鸡腿递给我,「我吃不了。」
我喜出望外,「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然你也浪费。」
旁边的林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少在这岔开话题,凌子君你一定不能杀。」
我低头啃鸡腿不说话。
林霄只好看向旁边的陈方仅,「你也不许杀。」
陈方仅看了我一眼,也没吭声。
「你俩就瞎折腾吧,我看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师兄,是不是爹爹和娘亲让你来的?」
「那不然呢?你屁股一翘师娘都知道你想拉什么屎!」林霄自己吃完了,语言开始有味道起来,「一看你就是找借口想来京城,还什么要个说法,看你演戏自己骗自己,我都替你臊得慌。」
我小声狡辩:「那你们不是还配合我了吗?」
「婉婉,我们不知道你从何处得知的这些事,但我们只想你安全,这也是你娘的遗愿,所以这么多年师父师娘才没有联系你的生父。」
我当然知道他们对我好,我娘不想我有丝毫危险,离世前苦苦哀求别让我知道身世,这些我都知道。
可她明明为我而死,我不能把她的死亡当做无事发生。
林霄继续道:「宗门上下这么多年来严守口风,甚至为了保护你散布一些谣言,让别人不要过度关注你,如此用心良苦不过是想你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不要陷入那些水深火热的争斗中。」
「所以这就是你们到处说我丑的原因吗?」
林霄语塞。
「等等,」一直没说话的陈方仅忽然看向我,「他为什么叫你婉婉?」
「em…… 你就当我改名叫林婉婉了可以吗?」
「敖特蔓也是假的?」
「不不不,奥特曼是真的,你要永远相信光!」
陈方仅:?
「奥特曼是真的,但我不是敖特蔓。」
「所以你叫林婉婉?」
我点头。
「林婉婉,林婉婉,」陈方仅重复了两遍忽然蹦了起来,「你…… 你你…… 你叫林婉婉!」
我点点头。
陈方仅彻底蚌埠住了。
过了许久,他忽然问我:「所以我逃婚折腾一圈是为了什么?」
额……
你这话我没法接。
19.
综合考虑,我写了封信,由大师兄送到了广安王的手上。
里面陈述了我娘亲和我一路被追杀的详情,还有凶手是凌子君的事实。
他毕竟是王爷,先前或许没往凌子君身上想,如今得了消息想来仔细查探也能有蛛丝马迹。
那日我躲在远处,看着他穿反了鞋跑出王府的滑稽样子,到底还是没忍住流下了眼泪。
倒不是血缘的牵绊让我动容,而是我想到娘亲临死前那一句句满是遗憾的「裕安」。
原来这么多年,他也依旧挂念着。
我曾经恨恼过,他堂堂王爷怎么连妻儿都保护不好。
大师兄告诉我,我娘亲是个孤儿,被一个老剑客养大,后来剑客死了,独自飘零的我娘机缘巧合与我爹相识。
皇室与江湖泾渭分明,怎么能容得下一个江湖女子成为王妃。
广安王与我娘私自成亲有了我,但这桩婚事一直不被承认,我娘出事时他已经在宫里跪了一天一夜,只为给一个月后即将出生的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哪曾想安置我娘的别苑被掌管了整个京城细枝末节的凌家寻到,凌子君为了成为广安王妃,派人追杀我娘,竟一路追到了最南边。
我无法想象她孤身一人如何生下我的。
在我出生的那段时间,她一个柔弱的女子为我撑起了一片天,带着我一路奔袭,直至生命燃尽。
凌子君在两年后奉旨嫁进广安王府,此时广安王还没从悲痛中走出,在外日夜搜寻我与娘亲的踪迹。
没有拜堂凌子君不在意,十八年来一无所出凌子君似乎也不在意。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悲的疯子罢了。
20.
我们三人结伴回了南边,一路上陈方仅对林霄格外狗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希望林霄在我爹面前说好话。
很快我们就听到传言,广安王妃外出时遇到不明刺杀,身受重伤。
凌子君派人追杀我娘亲,如今也算一报还一报。
又过了一个月,我们回到了茶镇。
一同来到茶镇的,还有凌家以公谋私被抄家的消息,以及广安王得了怪病撒手人寰的丧讯。
我听着消息久久没有回神,所以他是报完仇,随着娘亲去了吗?
「这人,怎么不想想我还在呢,果然夫妻是真爱,孩子是意外吗?」我哑然失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陈方仅买来几坛酒,默默陪在我身边。
「陈方仅,我才见过他一面。」
「我知道。」
「我没想到自己一心报仇,反而间接害死了他。」
「你怎么知道这对他来说不是解脱呢?」
真的吗?
越喝越多,我开始胡言乱语,陈方仅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各种问题。
人死如灯灭,往事随风散。
死亡虽然可以解脱,可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21.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陈方仅守在床边,他见我睁开眼睛,赶忙端过一碗醒酒汤。
宿醉的恶心感让我有些无力,陈方仅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点一点喂给我。
看他认真的样子,好像在做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我喝完药含着蜜饯,忍不住盯着他看。
浓眉大眼,竟然还是双眼皮,一路上风吹日晒皮肤还那么白,说实话,我有点嫉妒!
陈方仅看起来像是一个养在家里没吃过苦的大少爷,一副涉世未深的纯良模样,可实际上却总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看起来傻白甜,做事倒挺有章法。
陈方仅被我盯得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傻乎乎的,但蛮可爱。我靠在床头,「陈方仅,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陈方仅瞪大眼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很明显吗?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
「你不喜欢我才困扰。」我笑着凑近他,亲了一口他白嫩嫩的脸蛋。
陈方仅伸手捂着脸,耳朵一下就红了。
我忍不住逗他,「可是怎么办,之前你逃婚了,我爹一定不许我再嫁给你了。」
「不怕,我去求他,」陈方仅顾不得害羞,信誓旦旦道:「我回去一趟,准备好聘礼就来重新娶你。」
说风就是雨,他拿起床头的佩剑风风火火就跑了,没一会儿忽然又跑了回来,「不行,你昨天刚醉酒,我再照顾你两天,等你不难受了我再回去。」
我忍不住伸出爪子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这不是报恩吗?当年你告诉我的,你保护我,以后我长大了以身相许,来保护你。」
我差点被口水呛死,「那不是逗小孩的吗?」
「那我不管,那时候我都十岁了,又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我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22.
事实证明,陈方仅在收买人心这方面还是有一套。
林霄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处,成天在我爹娘面前说好话,等到陈方仅和他爹娘来下聘时我爹娘不但没打人竟然还让他们坐下喝茶。
花言巧语方面陈方仅也很在行,不过两天功夫,我们的婚期就又定下了。
我爹现在走到哪,张口闭口都是我家方仅怎么怎么,呵呵,感觉有被忽略到。
婚事再次筹备,大家都熟门熟路了,不同的是,新郎新娘这次心甘情愿。
大婚那日,我娘来给我梳妆,她的手十分灵巧,从小到大给我梳了无数好看的发髻。
「婉婉,嫁人以后,就由你夫君为你绾发描眉了。」
「那可不行啊娘,他笨手笨脚的,哪有您手艺好?」
我娘笑着敲了敲我的额头,「哦哟,这是出嫁了还要回来烦我的意思?」
「那可不,我是你们的女儿,要烦你们一辈子的。」
娘亲没有接话,我们两人早已泪流满面。
小时候,爹爹娘亲抱起我时总轻手轻脚的,生怕伤到我。
他们没有生过孩子,也不会照顾孩子,开始一味地惯着我,后来发现我竟然偷偷想跑去京城,又只能一味地管着我。
但我永远记得他们哄我睡觉的夜里,娘亲压低声音同我爹道:「咱们已经有婉婉了,就不生了吧。」
「一个小祖宗都焦头烂额,哪还敢再生一个?再说了,万一小的欺负婉婉怎么办?」
「就是呢,宗门的事已经很忙了,咱们就好好养大婉婉吧。」
说着,娘亲摸了摸我的手,又凑近我亲了亲我的脸蛋。
直到那一刻,胎穿到异世的灵魂才安定下来,成了真正的林婉婉。
23.
我爹和我娘对着我和陈方仅说了许多叮嘱的话,陈方仅紧紧抓着我的手,点头如捣蒜。
我爹旁边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中年男人终于也忍不住开口,他说:「婉婉,我和柳儿祝你幸福。」
隔着隐隐绰绰的盖头,我看见他脸上的泪和歉疚。
我对着他们三人的方向深深拜下,说了两遍「谢谢爹娘。」
陈方仅说的是没错,死亡对于广安王或许是种解脱,但作为我的父亲,我始终还是想他留在人间,用日后的每一天填补二十年错失的遗憾。
毕竟二十年了,他哪追得上娘亲?还不如多陪陪我。
过去的人生里,他没有错,我娘没有错,爱情也没有错。
错在皇权,错在自私者的贪婪。
皇上眼见自己清风霁月的胞弟二十年不曾走出,终是愿意放他离开那座桎梏他大半生的牢笼。
而贪婪的人,也终究要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
如今凌家已倒,广安王已死,活下来的不再是景裕安,而是曾裕安,他是林婉婉的父亲,是已亡人曾柳的夫君。
陈方仅偷偷凑近我,「婉婉,以后又多一个人疼你了。」
「是呀,不要太羡慕。」
他的声音带着缠绵的笑意,「为夫不羡慕,为夫也疼你。」
鞭炮声此起彼伏,喜乐声声声入耳,兜兜转转一圈,我们牵手的还是彼此。
上天垂怜,愿深情永不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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