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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再见了大叔

所属系列:反攻钓系男友:戏精女主的恋爱日常

再见了大叔

反攻钓系男友:戏精女主的恋爱日常

1

我和我妈的青梅竹马在一起了,他大我 15 岁,算是妥妥的大叔。

和大叔谈恋爱,总体来讲……体验并不算太好。

因为……大叔不爱我啊。

我妈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女人,22 岁那年她偷尝禁果生下我,而傅均泽比我妈小七岁。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缺乏父爱的缘故,我暗恋这个年长我 15 岁的男人,已经很久了。

傅均泽今年 35 岁,苦追我妈多年未果,至今单身。

今天,在家里人的逼迫下,他去相了亲。

听他说,女方很好,模样清秀,谈吐得体,家世学历都不错,可他就是不来电。

于是,相亲结束他就和女方明确说了他们不太合适,就因为这个,家里人和他大吵一架,甚至他爸扬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于是,下午时分,心情烦闷的他来我家找我妈喝酒,结果我妈刚巧临时去加夜班了,只有我自己在家。

傅均泽叮嘱我自己在家注意安全,便准备离开,却被我叫住了。

我咬咬唇,壮着胆子问他,「傅均泽,我陪你喝呗。」

从小到大,我一直没礼貌地直呼他名字,一开始被我妈骂过几次,后来叫的多了,他们便也都习惯了。

傅均泽站在窗边看我,衬衣纽扣系到第三颗,微微露出几分锁骨,夕阳余晖淡淡落下,为他眉梢眼角镀了一层浅金色的光。

都说岁月不饶人,可它似乎格外善待傅均泽。

他今年 35 岁了,可是,穿着白衬衣的他,和那些二十来岁的少年看起来竟没有什么差别。

他笑了笑,「你会喝酒?」

我下巴一扬,「当然了!我可是我们厂的酒神!」

二十岁的我讨厌念书,高中毕业便辍学进了厂。

傅均泽被我逗笑,他勾勾手,「走吧,傅叔叔请你吃晚饭。」

傅均泽本想带我去西餐厅,却被我拒绝了。

我知道他有钱,可我还是不想花他的钱,而且,我不喜欢那种环境。

总让我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

于是,我拽着傅均泽去了临街的大排档,夏末秋初的傍晚,当然还是应该去撸串喝酒了。

我和傅均泽一向是聊得来的,他见多识广,无论我摆弄仅会的一点文学知识还是谈论当下最火的奶油小生,他都能插上话,陪我一谈高下。

说实话,这样的傅均泽,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一直不喜欢。

我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过我妈,我说傅均泽这么好,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不同意?

我妈只是淡淡笑了笑,她的解释只有六个字――

不合适,不喜欢。

这的确很符合我妈的性格,她是我见过最洒脱的女人。

二十来岁,她遇见爱的人,于是奋不顾身。

可是她选错了,遇见了渣男,得知她怀孕我爹就跑了,至此杳无音信,我妈就特洒脱地决定自己生下我。

而且,至今没有再找另一半。

在她身上,总有一种特别飒的感觉,爱就爱了,错就错了,错了她认,也敢承担。

也正因如此,我们都明白,她是真的不爱傅均泽。

因为不爱,所以她宁愿单身了二十年,也不愿将就。

我和傅均泽聊了很多,除了我喜欢他这件事。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傅均泽也比平日里放得开了些,不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他微微扯开领口,和我谈着最近公司遇见的趣事。

说到好笑的事时,他也会开怀大笑。

这样的他,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加真实。

我们聊了很多,也喝了很多。

喝到后来,我们都醉了,傅均泽去结了账,然后说要送我回家。

我却耍赖挽住了他手臂,「不要……被我妈发现我喝酒的话,肯定要骂我了!」

于是,在我的撒泼耍混下,傅均泽把我带回了家。

我则给我妈发了微信,说我今晚回厂子宿舍里睡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去傅均泽家,我轻车熟路地换了拖鞋,然后去傅均泽卧室衣柜里翻了一件他的衣服,拿着去了浴室。

洗澡后,我换上了傅均泽的衣服。

他的衣服很大,长度刚好过腿根,于是,我穿着这身一出去,坐在沙发上醒酒的傅均泽便愣住了。

怔了两秒,他脸一红,连忙转过头,蹙眉道,「穿你自己的衣服!」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撒娇道,「我的衣服洗澡都淋湿了。」

客厅灯光昏暗。

我靠在傅均泽身边,明显看见他喉结悄然滚动了一番。

他抿抿唇,陡然起身,「我出去给你买一套。」

「不要!」

我娇嗔一声,忽然伸手拽住他手腕,紧跟着也站了起来。

「傅均泽。」

酒精的加持下,我胆子也大了许多,我拽着他手腕,往他身上凑了凑,「我美吗?」

傅均泽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我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老老实实地开口,「美。」

我知道自己生的美,我继承了我妈的美貌,和她眉眼间有着几分相似。

从小到大,见过我的人,都会夸一声好看。

我又凑近了些,指尖主动攀上他手臂,幽幽问道,「那……我长得和我妈像吗?」

傅均泽瞬间愣住。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自然明白我现在是在勾引他。

怔了几秒,他陡然推开我,皱着眉后退一步,「沈知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酒意上头,我只觉着浑身燥热无比,于是仰着头看他,「傅均泽,我喜欢你!」

他愣了很久,然后拂袖而去,「胡闹!」

话落,他转身进了房间。

我好不容易蓄起的勇气,又瞬间烟消云散。

胡闹?

怎么就胡闹了。

男未婚,女未嫁,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吗。

我悻悻地回了傅均泽家的次卧。

隔壁房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我等啊等,也始终没等到傅均泽来找我。

我故意开着房门,没盖被子,缩成一团睡着了。

可是,再醒来时,是被傅均泽叫醒的。

睁眼,便看见他坐在床边,眉心紧蹙,「起来喝点药,你发烧了。」

我发烧了?

好像是有些难受,头晕眼花,还冷的不行。

我故意说身上没有力气,搂着傅均泽坐起身来。

乖乖地喝了退烧药。

我躺下,傅均泽替我盖好被子,又拿来体温计递给我,「量一下体温。」

我乖乖接过,却故意当着他的面将领口扯下几分,把体温计塞在了腋下。

衣领拽下的一瞬间,傅均泽呼吸明显加重了,然后,蓦地转开了头。

我的确是发烧了,38 度 6。

被我软磨硬泡地,傅均泽还是选择了留下来照顾我。

夜半时分,酒劲还未消散,正是头昏的时刻。

冷……

发烧的缘故,尽管盖着被,我却还是冷的直发颤,我拽住他手臂,闭着眼嘀咕,「冷……」

我闭着眼,双手胡乱抓了一下,刚巧抓到他衣领,用力一拽――

傅均泽毫无防备,直接俯身被我拽到了面前。

我睁开眼,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我甚至能够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

他在紧张。

我能够感受到他瞬间加重的呼吸,心跳错了一拍,借着酒劲,我心一横,仰头吻了上去……

深更夜半,孤男寡女。

体内的酒精在这一刻彻底升腾,压抑的情感倏然爆发。

干柴遇烈火。

酒意上头,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然后,我们真的睡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不着寸缕地躺在他怀里,傅均泽正熟睡着。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生怕将他吵醒。

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吧。

害怕面对,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男人。

他醒来会如何呢……

会震惊?会暴怒?会懊悔?

我暗暗地想着,忽然,傅均泽睫毛忽然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

2

我忽然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要装睡,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傅均泽睁开眼,对上了我的目光。

他怔了一下,然后猛地坐起身来,眼底满是震惊,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

他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傅均泽几乎是跳下床的,然而,他可能忘记了昨晚的激情,下床后才发现,他身上可是不着寸缕。

认识他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猛地扯起一旁的衣裤,飞快地穿上,然后皱着眉,低头看我。

「知沐,昨天晚上……」

他艰难开口,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我打断他的话,仰着脸看他,「傅均泽,你会对我负责吗?」

他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双唇轻轻颤着,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他不会的。

我不怀疑傅均泽的为人,如果换作另一个女人,他最后大抵都会选择负责了。

但我不同。

我是我妈妈的女儿,是他喜欢了大半辈子的女人的亲生女儿,所以他难以面对。

可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哪怕看见他为难,我都会心有不舍。

于是我笑了笑,故作洒脱地摆摆手,「算了,我逗你玩呢,不用你负责。」

可傅均泽仍旧是那副神色,心疼又自责地看着我。

我以想要休息为由,软磨硬泡地将他赶出了房间。

我以为,我会和我妈年轻时一样洒脱,可是,终究还是比不上。

门一关,眼泪就落了下来。

害,我还以为,两个人只要在一起耳鬓厮磨了,就一定能够在一起呢。

不过,昨晚的事,我并不后悔,起码现在来讲不后悔。

我知道为爱冲动的代价――我妈这些年来独自带我的艰辛我都看在眼里,可是,我可能多多少少继承了我妈的性子。

爱就爱了,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

可是,我妈这人比我轴的多,对于不爱的人,就算你把心掏出来放她面前,她也只会皱着眉说声谢谢。

傅均泽就是如此。

我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站在我妈身边,既然如此,男未婚,女未嫁,我不信我一直追不上他。

想通了,心情便也放松了下来。

看了眼时间,我起床去洗了个澡,然后换上衣服,下楼买了早饭。

自始至终,傅均泽都在他的卧室里没有出来。

我趴在门口看了看,卧室里似乎没有开灯,静悄悄地。

将早饭放在餐桌上,我留了张便利贴便离开了。

打工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大早就要赶回去工作。

不过,一整天下来,我都神思恍惚,脑海中总是会零星地闪过一些昨晚的画面。

醉酒的缘故,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偶尔还是会想起一些脸红心跳的画面。

我总有一种预感,我和傅均泽还没彻底结束。

果然。

没过几天,我妈忽然宣告了一个消息――

她,谈恋爱了。

说那个叔叔要请我和傅均泽吃饭,我欣然应允。

为了我,我妈单身了那么多年,终于觅得良人,我当然应该支持。

只不过,我还是有些担心傅均泽的。

当晚。

某家尚算著名的私房菜馆,包间内。

我下班后换了身衣服,欣然赴约,然后,一推开包房门,我便愣住了。

老妈的新男朋友很热情,走过来和我握手,一副热情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但是,他的样子和我想象中实在有些出入――

我以为,我妈会找一个事业有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人。

然而,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五大三粗,胳膊上纹满文身的社会大哥。

不过,大哥一脸讨好地笑着看我,这反差萌倒是让人觉着莫名可爱。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我妈走上来挽住那个大哥的手臂,笑着看我,「这是你陈叔叔,他人很好的,也很可爱。」

我点点头,乖乖地叫了一声陈叔叔。

忽然被我妈夸奖,这位外形看起来社会大哥一样的人物,竟瞬间红了脸,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这时,包房门忽然推开――

我连忙回头看去,是傅均泽进来了。

气氛瞬间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看见我妈挽着的这位「社会大哥」,傅均泽明显也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缓步走了过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和陈叔叔握了手。

「你好,傅均泽。」

陈叔叔仍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和傅均泽友好地握了手,并且寒暄了几句,「我听沈露提过你,说你平日里很是照顾她们娘俩,多谢了。」

傅均泽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么多年朋友了,应该的。」

随后,几人落座。

我妈自然是和陈叔叔坐在一起,我则故意坐在了傅均泽身边。

傅均泽愣了一下,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我妈对此倒是习以为常,我从小就喜欢黏着傅均泽,每次吃饭都要凑到他旁边。

一顿饭下来,能感觉得出,我妈说的没错。

这个陈叔叔虽然看起来外形有些唬人,可是实际上,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心思细腻,对我妈格外地体贴;爽朗健谈,无论我妈说什么,他都能立马接上梗;而且一些下意识的举动都能看出,他很尊重人,包括对餐厅的服务员。

也能看得出,他很爱我妈妈。

一顿饭下来,我对他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

不过,我身边的傅均泽倒是颇为沉默,只要不 cue 到他,他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看着对面甜甜蜜蜜的两个人,我身边的傅均泽就更显得落寞了,我抿抿唇,忽然生了点坏心思。

桌下,我用脚尖轻轻蹭了蹭他脚背。

傅均泽的身子瞬间僵硬了几分。

我只觉着好笑,便微微侧过身,装作看向傅均泽身后窗外的样子,然后用脚尖一路顺着他脚踝向上蹭去。

傅均泽双腿绷紧,身子僵的厉害,然后手忽然探入桌下,在我腿上拍了一下。

同时,这人皱着眉看了我一眼,眼底的警告意味不要太浓。

我笑了笑,却一把握住了傅均泽的手,硬握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傅均泽原本淡然的脸色,瞬间变的不淡定了起来。

这顿饭,前半程还算平静,我妈和陈叔叔偶尔撒糖,傅均泽保持沉默,我则乐得当个磕糖机器。

而后半段,在我妈和陈叔叔看不见的桌下,我和傅均泽手牵着手。

傅均泽后来,索性也默认了我的行为。

至于为啥我俩一直在桌下牵着手都没被对面的两个人发现异常,因为――

我是个左撇子,又刚巧坐在了傅均泽左手边,我的右手牵着他的左手,我们时不时地各自夹一口菜,倒是没被发现什么不妥。

最重要的是,对面两人正是热恋,正浓情蜜意地,哪有心思注意我们呢。

不过……

我静静地看着桌下我和傅均泽握在一起的手,忽然有着一瞬间的错愕。

你说,他会不会只是在报复呢?

面对着我妈忽然找的男朋友,他震惊,难过,又落寞,所以才报复性地默许了我的行为吗?

这么想的话,我还觉着有点心酸,却也不想计较太多。

我喜欢他太久太久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我都可以不在意。

一顿饭,对面两人浓情蜜意,我和傅均泽却各怀心思。

中途,傅均泽起身要去厕所,我也站了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当众喊道,「我也去!」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跟在傅均泽身后出了包间门。

傅均泽走得很快,我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了厕所门口。

傅均泽正准备进男厕,却忽然被我拽住。

我心一横,硬着头皮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傅均泽,晚上我去你那里,好不好?」

3

傅均泽这人不抗逗,我向来是清楚的。

就这么一句话,空荡荡的厕所外,傅均泽便红了耳根。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我,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沐沐,我们到此为止吧,那天我喝醉了……」

他话才说了一半,我便忽然打断,「傅均泽,我妈都找到男朋友了,你还在等什么?」

他愣住。

我主动走上去,握住他的手,「傅均泽,从小到大,别人都说我和我妈长得很像的。」

「你看。」我抓着他的手放在了我脸上,语气刻意放轻了许多:

「我和她像不像?」

傅均泽拗不过我,低头看了我两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

「像不像?」

他紧抿着唇,半晌才出声,「像。」

我趁热打铁,「那我晚上去陪你,好不好?」

作为一个成年人,傅均泽当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终究还是松了口。

他看着我的眼睛,眉心却紧蹙着,「好。」

得到肯定回应,我笑了笑,松开了他的手,「去厕所吧,我在这等你。」

傅均泽似乎还想说什么,双唇张了张,终究没有开口,转身进了男厕。

然而,他一转身,我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其实我自己再清楚不过,我和傅均泽已经走上了歧路,回不了头了。

我是在拿我这一辈子做赌注。

可是,似乎从他答应今晚我回家陪他上床的这一刻起,我就注定了要输得一塌糊涂。

想的心烦,我便站在厕所门口的走廊里点了一根烟。

有时候想想,我这一生恐怕真的是没什么盼头了。

没学历,20 岁的年纪进厂打工,付出了身体,结果我爱的人还是不爱我。

一根烟刚燃了三分之一,傅均泽忽然出来了。

余光里,他先是一怔,随后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抢过了我手里的烟,语气严厉的倒真有点像是长辈。

「不许抽烟!」

我仰着脸看他,悄悄眨了眨眼,「我妈也抽烟。」

傅均泽怔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随后,他动作自然地夹着我刚刚抽了一半的烟吸了两口,然后摁灭在一旁的垃圾桶内。

扔掉烟头,傅均泽垂眸看我,「回去吧,等的久了她们该着急了。」

我点点头,乖乖地跟在傅均泽身后。

一路上,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有时候实在是很难理解我妈的审美,傅均泽这么好的男人她不喜欢,最后偏偏看上了一个「社会大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许就是这么奇妙吧。

接下来的饭席很简单,我妈和陈叔叔仍旧在那撒狗粮,傅均泽始终是那副安静的模样,而我则默默地低头扒饭。

气氛静谧而又带着几分极细微的尴尬。

忽然――

我面前的碗里多了一只剥好的虾。

我愣了一下,错愕抬头,却见傅均泽手上正在剥第二只。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我妈和陈叔叔,两人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异样,我妈反倒打趣,「傅均泽,她还没谈过恋爱呢,你把她惯坏了,以后按着你的标准来找指不定这丫头要打光棍了。」

我连忙接话,笑嘻嘻地挽住了傅均泽手臂,打趣道,「那我以后要是找不到男朋友,就赖着他了!」

我妈瞪我一眼,笑骂了一句「没大没小」。

对面两人都只觉着是我的一句玩笑,并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只有我知道,傅均泽剥虾的指尖分明就僵硬了半晌。

饭毕,陈叔叔出去结账,却发现傅均泽已经结过了。

看着一脸错愕的陈叔叔,傅均泽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微笑,「一顿饭而已,谁结都一样。以后,沈露就麻烦你照顾了。」

其实傅均泽这句类似托付的话实在有些不妥,不过还好,陈叔叔可能是天然萌,并没有在意这个细节,只是一边嘟囔着不该让傅均泽掏钱,一边点着头说一定会照顾好我妈。

看着两人腻歪的模样,我当然选择不做一个电灯泡。

我摆摆手,和我妈说道,「你们走吧,我今晚回宿舍。」

说着,我故作淡定地拍了拍傅均泽手臂,「让傅均泽当司机送我回去就行了。」

我妈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陈叔叔并没有开车,至于有没有车,我也不知道,我了解我妈,她才不会在意这些。

如果她认定了这个人,陈叔叔就算是去要饭,她都会跟在后边端碗。

他和我妈像极了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孩子,手牵着手走进了一旁的地铁站。

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我才转过头去挽住了傅均泽的手臂。

「别看了,傅均泽,回家了!」

「嗯」

他应了一声,缓缓收回了目光,任由我挽着他手臂,转而去了一旁的停车场。

开车回家。

路上,坐在副驾驶,我忽然有种错觉――

似乎,我现在真的是傅均泽的女朋友一般,坐在他的副驾驶上,在这傍晚时分,和他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停车,下车,回家。

关上房门,我们谁都没有先进去,也没有开灯。

身后房门重重关上,傅均泽便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

他似乎……是在犹豫。

我知道母亲找了男友对他打击还是挺大的,也知道,他自己也没能跨过我们俩那晚在一起了这道坎。

可我不想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我怕自己一犹豫,就真的彻底失去陪着他的机会了。

于是,一片昏暗中,我主动上前一步,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头顶,傅均泽的呼吸声加重了几分。

「傅均泽。」夜色中,我低声叫他,「抱我。」

这些年里,我从来都是对他直呼其名。

傅均泽沉默了几秒,然后,还是听话地抱住了我。

他掌心落在我腰间,灼热又滚烫。

我仰起头来看他,然后,踮起脚尖,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傅均泽的唇超级柔软,温温的,软软的。

我试探着伸出舌尖,在他唇瓣上轻轻打转,傅均泽沉默了一下,落在我腰上的手忽然加重,将我箍进怀里,然后,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向卧室走去。

我紧紧搂着他脖颈,我知道,他动情了。

其实心里也不免感慨,原来,成年人的世界里,第一步真的很重要,有些时候,如果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就真的是自然而然了。

傅均泽抱着我进了卧室,走到床边,将我轻轻放下。

他松了松领口,借着窗外月光看我,声音很低,带着不太明显的低喘。

「沐沐,你考虑好了吗?」

我没应声,却拽着他的手,在他俯身的那一刻亲了他。

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回答。

女生情窦初开时,一般都会陆陆续续对几个男生产生过好感,可我没有。

从情窦初开到现在,我只喜欢过一个人。

他现在正在昏暗房间内搂着我的腰,将我紧紧箍在怀里。

我辍学工作两年多了,厂里追我的男生很多,可我从来没有松口过。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接纳我。

这一晚,我们格外地放纵。

傅均泽紧紧将我箍在怀里,我也热切地回应着他。

一夜纵情。

我知道,我们再回不了头了,可是,我唯独不敢肯定的是……傅均泽他,究竟会不会给我一个未来。

犹记夜深时,他撑在我头顶,与我耳鬓厮磨,他低语道,「沐沐,你真美。」

你真美,而不是我爱你。

那一刻,借着房间内微弱的月光,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勉强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其实,那一刻我想问他,我像她吗?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时候拿自己和我妈妈去做比较。

可是,不管那个人是谁,一想到他也许在这一刻心里还想着另一个人,我便觉着心里百转千回,不是滋味。

清晨时分,我手机忽然响了。

我睁开眼,从傅均泽怀里爬起身来,从枕下掏出了手机。

屏幕上赫然写着两个字:妈妈。

一旁,瞥了一眼手机的傅均泽瞬间消散了睡意,陡然坐起身来。

我稳了稳心神,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里传来了我妈的声音,带了几分笑意,一听就是刚刚被爱情浇灌过的幸福模样:

「沐沐,我在你们厂门口呢,今早你陈叔叔熬了你最爱喝的皮蛋瘦肉粥,我还买了小笼包,你出来取一下吧。」

4

房间内寂静无比,尽管我没开免提,我妈的声音还是悠悠地飘了出来。

明显地,傅均泽身子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傅均泽那副样子,我就想逗逗他。

我握紧了手机,扬声道,「我没在工厂,在傅均泽这里。」

一旁,傅均泽反应特别大,猛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瞧瞧,向来淡然的傅均泽,居然也有这么紧张的一天。

他那副样子,活像是被人捉奸在床的野男人。

我妈也愣了,「你怎么在他那?」

我笑眯眯地看了傅均泽一眼,在对上他满含警告的目光后,我扬唇笑了笑,声音自然地道,「听说傅均泽楼下开了家小笼包特好吃,我让他给我买了送去他又不肯,我就只能自己来买了。」

我说的自然,我妈也没怀疑,因为这的确像是我一贯的行事作风。

我曾经为了吃一口厚切炒酸奶,坐了一小时的车从城东跑到了城西,对此我妈早就习以为常。

把陈叔叔地爱心早餐放在了厂门口的收发室,她便挂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转身去看傅均泽。

然而,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人难得地阴了脸,身子绷得笔直,垂着眸看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傅均泽……」

我拽着他手腕,轻轻晃了晃,软着嗓子撒娇。

其实我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昨晚太过激情,后来简单洗洗便睡了,傅均泽只穿了件四角短裤,露着的上半身肌肉紧实,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而……

我攀上他手臂的指尖很快被甩开。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傅均泽生气,他冷冷瞥我一眼,捡起地上散落着的衣服,转身出了房间。

「砰!」

房门重重关上,我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倏然回神。

傅均泽……是真的生气了。

就因为刚刚我逗了他一下?

想不通,猜不透,我捡起床角扔着的衣服穿上,然后走去傅均泽卧室门口敲了敲门。

「笃笃――」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人应声。

我抿抿唇,开口喊他,「傅均泽!」

他依旧不肯应声。

我也莫名地来了脾气,拿起手机转身离开,出门时,还故意将房门重重关上!

身后一声巨响,我的心却也瞬间跌至了谷底。

人,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

明明在和傅均泽睡觉之前,我就在心里告诉过自己,我可以什么都不求,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可是……

真的拥有过后,心态好像不自觉地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走到电梯口,我还回头看了一眼,可身后静悄悄地,傅均泽甚至都没有开门看上一眼。

电梯门开,我叹了一口气,进了电梯。

走到傅均泽家楼下时,我忽然停下身,抬头看了一眼他家的窗户。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窗前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我眨了眨眼,再去看时,窗畔已空。

今天一整天,上班时我都提不起精神来,满脑子都是傅均泽最后瞥我一眼的模样。

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我有点后悔,又暗骂自己没出息。

可偏偏,越是心烦便越有人往上凑――

那个不长眼的人,名叫沈涛,是我们一条生产线上的同事,追了我近半年,为人尚算可以,就是嘴碎了点。

偏巧,他今天请假没来,我快走到厂门口时却遇见了他,摇摇晃晃,一身酒气。

沈涛凑过来和我打招呼,我勉强点头应了一下,也没有心思和他多耽搁,径直向厂外走去。

我还是忍不住,想去傅均泽家里看看。

然而,刚走了两步,便被沈涛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贴近了些,呼吸时满是浓郁的酒气,令人作呕:「沐沐,我……嗝……当了那么久的舔狗,你今天……怎么也得给我点补偿吧?」

我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你想要什么补偿?」

这个沈涛,仗着自己和厂长是亲戚,平日里也没少为非作歹,不过,听说厂长好像是他亲姑父,线上领导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刻,门口人流不息,见到沈涛缠着我却都默契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沈涛应该是真的喝醉了,也顾不得周围人来人往投来的目光,他淫笑一声,快步走过来,手一抬,竟是直接要搂我的腰……

我闪身躲过,想都没想,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一声脆响。

沈涛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愣在了原地。

我也怔住了。

今天本就心情烦闷,再被他这么一调戏,我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手便挥出去了。

「艹!」

当众被扇了一耳光,沈涛脸色瞬间涨红了,唾骂一声,他一把拽住我手腕,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冲我挥了过来!

然后,偶像剧里的情节就发生了。

沈涛的手被人拽住,随即,他整个人被狠狠甩了出去。

我错愕回身,刚巧对上了傅均泽的眼。

略微狭长的眸,弧度温润,看向沈涛时,眼底却泛了几分寒。

我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挽他手臂,却见他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沈涛的衣领。

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傅均泽低笑道,「一个醉鬼,也想打女人?」

接连被打,沈涛顿感难堪,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打人,却被傅均泽死死按住。

傅均泽常年都有健身的习惯,缠绵时,那八块腹肌我都一一摸过,每一块都是货真价实。

厂门口。

在众人的围观下,傅均泽替我挡下了沈涛的那一巴掌,并且将他教训了一通。

一时间,我出尽了风头。

我向来不是喜欢引人注目的性子,可是,傅均泽出现的这一刻,我心里莫名地多了些小女生心思:

我恨不得挽着他的手,绕着整个厂子走上一圈,让所有人都看见,瞧,这是我男人,这么优秀。

幼稚,却又有点小欣喜。

一场小闹剧,最后以沈涛落荒而逃作为结束。

傅均泽收回目光,转身看我。

他微微蹙了眉,低声解释,「我只是恰巧路过。」

我笑吟吟地挽上他手臂,将早上那些不愉快都抛之脑后,「嗯,只是恰巧在我下班时间路过我们厂门口。」

傅均泽摸了摸鼻尖,没再说话。

在一众注目下,我挽着他的手上了车,傅均泽的车就停在了厂门口,黑色的路虎车分外地显眼。

嚯,我都能想象到明天一早我要承受的流言蜚语了,我敢打赌,厂里这些人绝对会传我被包养了。

但是,管他呢。

今朝有人今朝睡,管他明天是与非。

一路上,我和傅均泽十分默契的没有开口。

在一片沉默中,我们回到了他的房子里。

门关。

傅均泽拽着我走到沙发前坐下,他微微垂着眸,双手交叉放在茶几上,指尖轻轻摩挲着。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正在做什么决定。

这个发现,让我莫名地有些心慌。

果然――

沉默片刻后,傅均泽忽然抬头看我,薄唇轻启,说出了我最害怕听见的一句话:

「沐沐,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5

心跳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笑着看他,「为什么?」

抢在傅均泽开口之前,我先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落在他手背上,触感一片冰冷。

「傅均泽,我可不觉着你是那种提上裤子就不认的渣男。」

傅均泽面色凝重,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

他缓缓抬头,借着头顶的灯光,我看清了他的眼睛,眼底满是红血丝,看起来颇为憔悴。

我瞬间有些心疼了。

我凑近了些,凑过去靠在他肩上,不敢再抬头看他。

「傅均泽」

「别到此为止,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一句到此为止,感情就真能就此止住吗?」

他没有说话,房间内一片寂静。

我深吸一口气,挽着他手臂的指尖微微收紧了些,语气也放软了许多,

「只要你是单身,我就一直做你的情人好不好?我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瞒着我妈,我可以……」

「沐沐。」

他忽然开口叫我,也打断了我的话。

手臂抽开,他扳正我的身子,低下头来看我,「我们已经错了,不能一错再错,我大你 15 岁,抛开那些感情不讲,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们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不依不饶,又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却忍不住有些哽咽,「你和我妈只是朋友,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可能?」

他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沐沐,你年纪小,可以不懂事,但我不能不懂。」

「可是我们已经睡了啊!」

我瞪大了眼看他,尽管不想用眼泪来逼迫他,可是,鼻尖酸涩的厉害,泪水还是一滴滴地滚落下来。

傅均泽向来怕我哭。

这么多年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一掉眼泪,他马上就回妥协。

为此,我妈还曾取笑他,说他以后一定是个女儿奴。

他俯下身来替我擦眼泪,眉心紧紧蹙着,眼底满是心疼与懊悔,猩红的眼显得格外憔悴。

我猜,他是真的后悔了。

擦干了泪,傅均泽低叹一声,「是我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当初都是我自愿的。」

他却忽然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语气低沉,「拿了你的第一次,又畏畏缩缩的不敢负责,沐沐,你说我怎么这么怂呢。」

我沉默了一下,这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接。

可我知道,傅均泽并不怂,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

他再次叹气。

忽然,抬手扣在我脑后,手上略一用力,我被他拽入怀中。

温热的唇随之落下。

蜻蜓点水的一吻过后,傅均泽双手轻轻捧着我的脸,「我会负责。」

我怔住,再回神,惊喜万分地看着他,「你是说……」

他将我箍进怀里,我靠在他胸口,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见你妈妈。」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留宿在了傅均泽家里。

我穿着他的睡衣,和他共宿一张床,然而,这次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穿衣而眠,相拥而卧。

关了灯的房间内,我侧着身子,紧紧搂着傅均泽的腰。

一切得到的太过突然,我需要一再确定,确定我是真的拥有了他。

可是……

我似乎变的患得患失了起来。

尽管他此刻就好端端地躺在我身边,我却还是觉着心里空落落地,无处着落。

我担心他说要在一起的话只是一时冲动,我担心他明天会因为我妈妈的暴怒而临阵退缩,我担心……

我担心的太多,可是林林总总地算起来,终究也只是在担心一件事――

担心他不要我。

深夜。

半梦半醒间,我下意识地伸手向身旁摸索了一下,却发现身旁空落落的。

我瞬间惊醒。

坐起身来看了一圈,在看见窗前站着的那道人影时,心才悠悠放下。

听见动静,傅均泽回身看我,「怎么醒了?」

他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可是,我惊讶地发现,他指尖还夹了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在我印象中,他显少抽烟。

除了上次在厕所门口他抢走的半根烟外,我似乎已经有一两年没有见他抽过烟了。

傅均泽将烟摁灭,走到床边来,扯起一旁椅背上的外套披在我肩头,动作十分自然。

我忽然拽住他的手――

「傅均泽,我做噩梦了。」

傅均泽似乎笑了笑,他拍了拍我肩头,轻声安慰,「没事,梦都是相反的。」

我抬头看他,他逆光站着,昏暗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傅均泽,我梦见你不要我了。」

傅均泽怔了一下,然后再度拍了拍我后背,声音很轻,「也是相反的,那可能是你不要我了。」

单纯听着这些对话,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我们真的是一对情侣。

一对,普通而又相爱的,平凡的情侣。

可是,闻着他衣衫上的烟草味,我的话还是没能忍住,脱口而出:

「傅均泽,如果我不是她的女儿,你会不会爱上我?」

傅均泽的指尖有着片刻的僵硬。

夜色里,他似乎抿了抿唇。

沉默了半晌,傅均泽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声音很轻,「会吧。」

会字后面,还接另一个「吧」,我曾看过的一本心理学的书籍上说过,通常情况下,一句话后面如果加了一个语气词「吧」,那多半就是违心的。

「吃了午饭再走吧」,就是不想留你吃饭。

「那我来结账吧」,就是不想结账。

「会吧」,可能就是不会,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假如背后的答案。

「傅均泽……」

我软着嗓子唤他,指尖微抬,勾住了他睡衣的领口。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并且还是一个老男人,傅均泽当然瞬间领会了我这句呼唤的意思。

月色下,他绷紧了下颌,又一次探手想要揉我头顶的发,却被我偏头躲开。

我蹙眉,显少在他面前表露我的不满,「傅均泽,你这个动作像极了长辈对晚辈的宠溺。」

傅均泽怔了一下,似乎想说话,却被我抢先一步。

我握住他的手,将其拽到了我腰间。

他原本泛着凉的手,落在我腰侧的那一瞬间,无端地燃起几分燥热。

我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吹了一下热气,「这个动作,才应该是一个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

傅均泽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了几分,沉吟半晌,他才终于将我箍在怀里。

黑暗中,轻叹声响起在头顶,「沈知沐,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低低叹着,言语里满是无可奈何。

我揽着他脖颈倒在床上,在他覆身过来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没办法抽身了。

我不好,爱上了母亲的朋友,爱上了一个大我 15 岁的男人无法自拔,且放纵自己去陪他。

可傅均泽也没好到哪里去,明知道不可以,他终究还是每次都破了防。

我知道,傅均泽是迷恋我的身体的,可是,他不爱我。

没关系,我愿意等到他爱我的那一天,人生路漫,我不信,他的心就真能坚如磐石,永远不动摇。

傅均泽,来日方长,我们慢慢来。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时,身侧已空。

我平静地起床,洗漱,穿衣。

因为我知道,傅均泽这人向来言而有信,既然答应了要对我负责,他就一定不会丢下我不管。

起码,在去见我妈之前不会。

果然,一出卧室,我便看见了餐桌前的那人。

傅均泽今天穿了一件简约的白 T 恤,逆光站着,听见声响,他转身看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你醒了?来吃饭吧。」

他温声说着,又替我倒了一杯热牛奶。

我没应声,走上前去环住了他的腰,头贴在他背脊上,忽然有种莫名地心安。

「傅均泽,你想好了吗?」

一夜过去,他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一边替我做三明治,一边温声问道,「想好什么?」

我搂着他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一会……陪我去见我妈。」

他的动作停顿了两秒,随后又恢复如常。

「嗯」,应了一声,他将做好的三明治递给我,「放心,我答应了会对你负责的。」

说着,傅均泽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揉我的头发,手抬到半空中,又想起了什么,堪堪顿住。

他轻笑,「吃吧。」

我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然后,便不停地在心里幻想着一会的场景。

幸好,老妈身边现在有了陈叔叔,不然,我还真的有些担心她接受不了。

吃过早饭,傅均泽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停顿了几秒,然后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我忽然紧张了起来,心跳都漏了一拍。

在我的注视下,傅均泽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喂」

电话接通,傅均泽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

「一会见一面吧,我和你,还有沐沐。」

电话另一端,我妈似乎很痛快的应下了,只说了两句话,傅均泽便挂了电话。

「走吧」

他出神了片刻,然后低头看我。

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一刻,忽然有些犹豫的人,反而是我。

我不怕我妈责骂,我害怕的是……

如果傅均泽此刻因为责任而不得不和我在一起,那日后,他后悔了怎么办?

日后回想起,他会不会怪我怨我?

我犹豫的片刻里,手背忽然一暖。

是傅均泽握住了我的手。

他手掌很大,能够将我的手全部包住,「走吧,去你家。」

我错愕地点点头,跟着他起身离开。

一路上,我们依旧是沉默的,谁都没有开口。

家门口。

看着面前熟悉至极的门,我忽然有些犹豫,与傅均泽十指紧扣的手也不由得松开了几分。

其实,能够感受的出,原本还坚定的傅均泽,在到了门口的那一刻,也有着几分松动。

他的掌心沁了一层薄汗,指尖也比平日里要僵硬些。

在门口站了半晌,却谁都没有先敲门。

我犹豫了很久,甚至打了退堂鼓,我拽了拽他的手,抬头看他,正想和他说「算了」时,房门忽然打开了――

我妈站在门口,而我和傅均泽毫无防备,手牵手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6

三个人,面面相觑。

我妈看了我们俩一眼,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我和傅均泽十指紧扣的手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开门前我还有些犹豫和紧张,可是到了这一刻,我反而有了种类似破罐破摔的想法。

我紧紧攥着傅均泽的手,从他掌心汲取着几分暖意。

傅均泽指尖僵硬地厉害,却也没有松开我的手。

几分钟过去。

就在我以为我妈会大发雷霆,会歇斯底里时,她忽然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侧身让开了位置。

「进来吧。」

她用了几分钟来消化这件事,此刻,在她脸上只有平静,我甚至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来。

我咬咬唇,牵着傅均泽的手走了进去。

关上了房门,忽然,厨房里传来一道声音,「鱼快炖好了,沐沐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陈叔叔便从厨房里探头出来,见到我和傅均泽,他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准备开口,目光却忽然顿在了我们俩紧紧牵着的手上。

笑容僵住了几分。

相比较于我妈的淡然,反倒是他情绪波动的更大些,文着花臂的手颤抖着指了指我和傅均泽,陈叔叔一脸错愕,「你们……」

话没出口,我妈便拍了拍他肩膀,「老陈,你先去做饭吧,我饿了。」

陈叔叔敛去眼底的震惊,点点头,系着围裙回了厨房,顺便关上了厨房门。

我们三个坐在沙发上,气氛有些尴尬。

最先开口的人,是我妈。

我知道她向来是个特别飒的女人,虽然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淡淡笑着的样子,很多事,她都会选择一笑置之。

但我知道,她其实特别飒,不止对待感情,对待任何事都是如此。

她起身过来,坐在了我身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我才恍惚间察觉到――

原来,这个为我遮风挡雨了半辈子的女人,竟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依旧很平静,「沐沐,你是个大人了,妈妈只问你一句话――」

「你是真的爱他吗,无论以后如何,都会和他风雨同舟,携手度过一辈子吗?」

这段话,像极了婚礼上的誓言词,我愣了两秒,然后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

傅均泽怎么想的我不敢确定,但是,我一定是坚定不移的那一个。

见我点头,我妈也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手背,然后站起身来。

「傅均泽,你和我进来一下。」

她垂眸,看了傅均泽一眼,语气很轻,听不出喜怒。

傅均泽起身,两人走进了一旁的房间里,房门阖上。

我心里激动又害怕。

激动的是,没想到我妈竟然这么平静,直接就应了下来。

害怕的是……如果她说了什么,傅均泽会不会因此反悔?

我想要去趴门缝偷听,可刚刚站起身,厨房门便打开了。

陈叔叔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了我面前,笑嘻嘻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和蔼,「吃点水果吧。」

我只能无奈坐下。

叉起一块苹果递给我,陈叔叔低声道,「其实……你妈妈早就有所察觉。」

我愣住,错愕抬头。

「她早就说过,你一定是喜欢傅均泽的,我当初还不信,总觉着你们俩差着一辈,他大你 15 岁,怎么可能在一起呢,可你妈妈就是说,她了解你,知道你看傅均泽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我彻底怔住。

既然她知道,那……

为什么我妈从没说过,更没有严格控制我和傅均泽接触。

似乎猜到了我的疑惑,陈叔叔低声道,「她说,你和她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别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娘俩是那种认准了一件事,就算把南墙撞穿了,撞透了,都不会死心的主。」

顿了顿,他把叉着苹果的叉子塞到了我手里。

「你妈说,她若拦着,只会让你更加铁了心地和他在一起。」

我接过苹果,却久久回不过神。

恍惚间,我想起了很多过去从来没有在意过的细节……

比如,她经常会无意识地提醒我,我长大了,要和傅均泽保持距离;也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她当年太年轻,吃了爱情的亏,所以才将半辈子都就此葬送。

又比如,她也曾叮嘱我,以后谈恋爱,最好找一个年龄相仿的人,不必家财万贯,不必年少有为,最重要的是我们要相爱。

她说――

到了妈妈这个年纪,早就不相信有情饮水饱这句话了,但是,还是希望你以后能找一个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只有他爱你不行,你太爱他,也不行。

这些我之前不曾在意的话忽然回荡耳边,我才明白了她当初的意有所指。

在我怔神的时候,卧室门忽然打开,我妈和傅均泽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傅均泽走在后面,目光微沉,左脸上还有着一块不太明显的红晕,似乎……是挨了巴掌。

我愣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伸手想要去碰他的脸,却被傅均泽微微偏着头躲开。

他握住我的手,「没事。」

自始至终,我妈都是那副平静的神色,她看了陈叔叔一眼,淡声问道,「饭做好了吗?」

陈叔叔连忙点头,「做好了!我去盛饭。」

「不用了」

傅均泽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我先带沐沐回去了。」

说着,他看了我妈一眼,牵着我的手转身离开。

我有些愣怔,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傅均泽――」

身后传来了我妈的声音。

傅均泽停下身影,却并没有回头,我回头去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妈竟悄然红了眼。

她眼眶泛红,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了拳。

「你要是敢辜负我女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这似乎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见我妈掉眼泪。

夸张吗?

一个女人,一个单身了 20 年的单亲妈妈,二十年里,在自己最亲近的女儿面前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坚强得让我觉着,这似乎是一个永远不会受伤的女人。

可是,即便她刚刚很快接受了我和傅均泽在一起的消息,也始终表现得很平静,可那通红的眼眶,还是透露了她的担心与心疼。

傅均泽没有应声,身子微微停顿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握着我的手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傅均泽一言不发,身子绷得笔直,安静地开着车。

我坐在副驾驶,怔怔地看着他。

我如愿以偿,真的和傅均泽在一起了,可是……

一切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起码,傅均泽似乎变得沉默了起来,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他是那种极具少年感的人,即便已经 35 岁,可他酷爱白衬衣,黑色短发长度刚及额角,很爱笑,笑起来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可是,这两天,他明显消沉了许多,每次看他,他都是在沉默地思考。

可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我不得而知。

这一夜,我和傅均泽相拥而眠。

瞧,你说奇不奇怪,真的在一起了,我们反而不来荤的了,就穿着睡衣相拥而眠。

也不算相拥,是我环着他的腰。

也许是在这段感情里太过缺乏安全感,我忽然养成了一个习惯,睡觉时一定要搂着他的腰,并且指尖揪着他衣角。

也许,是潜意识里害怕他会离开吧。

夜里,我睡不着,一抬头,刚巧看见傅均泽也睁着眼。

「傅均泽……」

我抬手戳了戳他胸口,「你爱我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侧身,替我盖上了被子,然后低头在我额上亲亲吻了一下:

「快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语气温和,说的却是最戳人心窝子的话,会一直陪着我的,只是,并不爱我。

不过我知道,是我自己嘴欠,非要在这种感情战胜理性的深夜问这种自己都知道答案的矫情问题。

于是,我没有再追究这个回答,反而将手臂收紧了些,「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傅均泽已经做好了早餐。

依旧是我喜欢的口味。

这么多年,我的喜好他早已一清二楚,比如豆浆不加糖,小笼包肉馅不吃姜,就连蒸红薯都是我喜欢的黄心红薯。

一切似乎都无可挑剔,他细心并温柔地照顾着我的喜好。

吃过早饭,傅均泽开车送我去上班。

车子停在厂门口,傅均泽俯身过来替我解开安全带,我仰着脸凑过去几分,「goodbye kiss」

他停顿了两秒,然后俯身,在我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我有些小失落,却也没说什么,主动凑过去在他唇上偷亲了一下,然后开门下车。

不过……

一切如我昨天所料,我一下车,便瞬间吸引了一众目光,议论声悄然四起。

我早就做好了要承受这一切的准备,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嘴碎程度。

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整天下来,我却还是没忍住,和人吵起来 3 次,其中一次险些动手。

其中最让我心烦的,还是沈涛。

原以为这家伙昨天挨打后会有所收敛,结果反倒是变本加厉,一整天下来,他都时不时地过来骚扰我。

烦不胜烦。

终于――

中午下班,沈涛在食堂里调戏我,并且咸猪手想要揩油时,我抬手甩了他两巴掌,然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转身走了。

我直接去递了辞职信,简单收拾东西,离开了厂子。

找工作总需要时间,我抱着东西回了傅均泽家里。

这个时间段,他还在公司呢。

看着傅均泽空荡荡的家里,我忽然来了兴致,想要一点一点地布置我们未来的家。

傅均泽这人向来喜欢简约风格,家里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多余的物品一概没有,所以显得整个房子都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生活气息。

我掐算着时间,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菜,准备回家亲自下厨。

然而,当我拎着一堆肉菜回家时,却在傅均泽家门口看见了一个人――

标志性的长裙加高跟鞋,烈焰红唇,身材足够好,脸倒显得差强人意了些。

这人我并不陌生,陆峤,傅均泽的绯闻女友。

之所以说是绯闻女友,因为她曾多次在各个场合追着跟在傅均泽身边,但是,傅均泽从来没有承认过她的身份。

这人我也见过几次,在傅均泽公司里见过,也在我妈她们的同学聚会上见过。

见到我,陆峤愣了一下,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不悦,却又很快被掩下。

我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不悦,自己心爱的男人深爱了我妈那么多年,她见到我能开心就奇怪了。

不过,她掩饰的很好,眼底的不悦也是转瞬即逝,她笑了笑,看着我招招手,一副哄小女孩的语气:

「沐沐,你怎么在这里?」

我瞥她一眼,一手拎着购物袋,掏出钥匙来敲门,「我现在就住这。」

陆峤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道,「你妈妈最近不在家?怎么让你借宿在这……」

「不是借宿」,我打断她的话,同时开了房门,「今后我就住在这里,和傅均泽一起。」

陆峤彻底怔住,「你们……」

我看着她,接着她的话音宣示主权:「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

7

一句「男女朋友」出口后,陆峤明显愣住了。

我站在门里静静地看着她,本以为她会震惊,会伤心,可我没想到……平日看起来走冷艳路线的她,私下里居然这么刁钻。

她只愣了几秒,瞬间就换了一副脸色,不屑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男女朋友?」

我一怔,随即皱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这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冷笑着,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四处打量了下,语气嘲讽:

「你妈就是个贱胚子,想不到你比你妈还要贱!二十来岁就想着勾引自己叔叔辈的人,沈知沐啊,跟你妈相比,你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我冷笑,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我和傅均泽是男女朋友也好,不是也罢,和你有关系吗?倒是你――」

我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阿姨,你都这把年纪了就别来和我抢男人了,而且,傅均泽喜欢年轻的,不好您这一口。」

说着,我扬了扬手机,上面正是我和傅均泽的微信聊天界面,刚刚陆峤说的那番话,被我原封不动地录下,发了过去。

在陆峤看清手机后,我耸耸肩,「阿姨,刚才骂爽了吗?」

陆峤脸色骤然变了。

谁不知道我妈是傅均泽的底线,刚才被她那么臭骂一通,想也知道傅均泽会是什么反应。

她面色一冷,「你个贱人!」

骂了一声,她似乎气不过,又踩着高跟鞋冲了过来,扬手就要拽我头发。

抱歉,我可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初上学时没怎么认真学习,架倒是没少和人打,为此,我妈当年没少被老师叫家长。

这种别人先动手的时候,我当然不会客气,而且――

在她冲过来的那一刻,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刚巧看见了傅均泽发来的消息:

不用客气,我马上回来。

我笑了笑,傅均泽果然是了解我。

傅均泽很快赶了回来。

等他赶到时,我和那个陆峤已经从屋里打到了屋外。

走廊里,我和陆峤你拽着我衣领,我揪着你头发,两人都形容狼狈,一副泼妇模样。

当然,陆峤要更狼狈一些,她脸上挂了彩,脚上的高跟鞋也甩掉了一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地。

傅均泽快步上前,将我们俩分开。

见了傅均泽,陆峤可是瞬间变脸,刚刚的狰狞与刁钻瞬间消散不见,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顺势挽住了傅均泽手臂,贴了甲片的手直直地指向我――

「阿泽……她……她打我!」

一句阿泽,叫的我险些没把隔夜饭呕出来。

对上陆峤挑衅的目光,我也有样学样,飞快地挽住了傅均泽另一只手臂,刻意放软了嗓音,「傅均泽,你这绯闻女友骂我妈,打我人,还想抽我巴掌呢!」

说着,我冲着他眨眨眼。

不就是装柔弱吗,谁不会呢。

被夹在中间的傅均泽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他手一抬,将我搂在怀里,替我将额角的碎发掖到耳后,而后淡声道,「那就打回去。」

陆峤彻底愣住,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傅均泽……」

这会儿她也不叫「阿泽」了。

我笑了笑,顺势窝在了傅均泽怀里,「算了,怎么说也是阿姨辈的人,我怎么能动手呢。」

我笑眯眯地开口,故意将「阿姨」两字咬的极重。

陆峤脸色难看,但碍于傅均泽在,也没敢多说什么。

傅均泽却半点面子没给她留,掌心微微下滑,落在了我腰侧,搂着我进了门。

「砰」地一声,房门重重关上,直接将陆峤隔绝在外。

进门,傅均泽便松了手,垂着目光将我仔细打量一番,直到确认我毫发无损,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抬手揉了揉我的发,傅均泽语气微沉,似乎有些不悦,「多大人了还打架,以后有什么事等我回来解决,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鼓了鼓嘴没有说话。

紧接着,耳边却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沐沐,我会保护你的。」

这深情来得太过突然,我不由得怔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均泽站在门口,窗外晴空万里。

这一幕莫名地戳到了我心底,我那颗本就藏满了傅均泽的心,瞬间变得柔软了起来。

我点点头,伸手戳了戳他胸口,鼻尖竟莫名地有些泛酸。

「好啊,我记住你这句话了。傅均泽,以后,你要是伤害我的话,我就杀了你,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狗吃!」

傅均泽被我逗笑,落在我头顶的手加重了几分,「好。」

我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打断了他这个标志性地长辈动作。

我相信他说的这句话,他会保护我。

可是,其中究竟是几分因为感情,几分为了我妈妈,我现在根本不在意了。

不是有句话说的吗,陪在身边才算拥有,起码,我现在已经拥有了傅均泽了。

晚上,我还是没能进厨房,傅均泽系上围裙去给我做菜了。

我从冰箱里拿了一根雪糕,倚在门框上,边吃边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尽管认识傅均泽这么多年了,可每次见到他,我都不由得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长得帅,有钱有学识有涵养,心细温柔,就连做饭都好吃……

除了不爱我,我真的挑不出傅均泽身上半点毛病。

我咬了一口雪糕,歪着头看他,恶趣味地想,傅均泽爱着的是我妈,我骨子里又流着我妈的血,四舍五入一下,傅均泽爱的人就是我了。

这么一想,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闻声,傅均泽转头看了我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话落,瞥见我手里雪糕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忽然板起脸来,从我手里夺过了雪糕,蹙眉道,「大姨妈不准吃冰。」

是了,我才想起,今早去上班时,大姨妈忽然造访。

责备地瞪了我一眼,傅均泽抢过雪糕,自己咬了一口。

他神色动作都格外地自然,丝毫没有嫌弃那根被我咬过且开始融化了的雪糕。

我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他,「甜吗?」

傅均泽似乎被我问得一怔,然后点点头,我上前一步,踮起脚尖来,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后退一步,我舔了舔唇角,笑,「嗯……是挺甜的。」

谁能相信,就因为这个我临时起意的撩拨,傅均泽这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耳根处竟隐隐有了几分泛红的迹象。

他抿抿唇,三两口将雪糕吃完,然后又转身去做饭了。

傅均泽做事向来利落,没多久,三菜一汤便被摆上了桌。

在吃喝上面,他从不将就,平时即便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会做上一菜一汤。

不过,即便是家境殷实,傅均泽也从不肯请保姆,我问过他原因,他只说了三个字:不习惯。

不习惯别人介入他的生活,不习惯他向来简约的生活中,出现陌生人的存在。

其实,我倒是挺想问问他,我这样忽然融入他的生活中,于他而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餐桌上。

傅均泽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给我剥虾。

今天做的都是我爱吃的,油焖虾,蒜蓉生菜,糖醋排骨,以及一碗丝瓜汤。

「傅均泽。」

我咬了一块排骨,抬头看他,「我辞职了。」

傅均泽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头都没有抬,「没事,我养你。」

我养你这三个字,他说的淡然,当然,我毫不怀疑他有这个经济实力,但是,这句话听在我耳中更像是一种承诺,莫名地泛着甜。

替我剥好虾放在碗里,傅均泽忽然拿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了我面前。

我咬着排骨抬头,「这是……」

「我的卡,你现在开始可以随便刷。」

嚯,我瞬间被傅均泽这副霸总模样给折服,当然,我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把卡装进了口袋里。

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和他客气过。

我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钱包,拿起来看了看,里面装着厚厚一沓现金,我捏了捏,「现在都用手机支付,你怎么还揣这么多现金?」

他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青菜,「我不习惯手机支付。」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夹菜的手一僵,然后猛地伸手过来想要拿走钱包,可是,已经晚了。

我还是看见了他钱包夹层里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我熟悉到了骨子里。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傅均泽抿抿唇,声音有些不太自然,「沐沐,我……」

「这个虾挺好吃的,你也吃一块。」

我回过神,打断了他想要解释的话,然后飞快地合上钱包,放回了桌上,顺便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只虾。

有什么呢?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早就知道的事,而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说句实话,别说这一张钱包里的照片了,我甚至都做好了以后床上温存时,他嘴里会喊那个名字的准备了。

我咬了一口排骨,愤愤地想,人啊,尤其是我这种人,一旦碰到感情,就忍不住犯贱了。

就这样,我和傅均泽正式生活在了一起。

辞去工作,我便安心地在家里待了一阵子,每天出去逛逛街,买买衣服,刷刷傅均泽的卡。

然后再买菜回家,在厨房里「大闹天宫」一番,鼓捣出两道勉强能吃的菜,端上餐桌等着傅均泽下班回家一起吃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的生活过的还算和谐。

傅均泽真的是一个完美的男友,他很细心,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也能察觉到我每一个情绪的敏感点。

作为男友来讲,他做得很完美,除了――

他不爱我。

不过,我也在慢慢地压下自己心里的占有欲,一点一点地劝自己,他不爱我这件事我又不是刚刚知道,从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他不爱我的准备。

不过,家里的日子过得再舒坦,也终究是有些烦闷了。

最近,我开始筹备着要去重新找工作了,不过,我学历不高,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特长,想要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并不容易。

晚上 6 点。

我无聊地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电视,正准备去做饭时,傅均泽的电话忽然打了过来。

「喂」,我握着手机走到阳台上转悠了一圈,耳边传来了傅均泽的声音,「沐沐,我晚上要谈生意,不回来吃了,我给你点了外卖,你最爱的日料。」

我单手托腮,试探性地问道,「傅均泽,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

傅均泽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乖,这是去谈生意,不方便。」

可我实在闷得厉害,便软磨硬泡地求了他两句。

傅均泽这人耳根软,总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果然,被我缠了一会,他便松了口,「那好,我现在回去接你,但是一会不许乱说话。」

「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我跑去换了身衣服,飞快地化了个淡妆,然后下楼等傅均泽。

他的速度也很快,没多久,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便停在了路边。

开门上床,系好安全带后,我特意提了提裙角,仰着脸看他,「今天这身……好看吗?」

傅均泽很认真的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点头,「好看。」

这也是我特别喜欢傅均泽的一点,无论什么事情,他从不敷衍,不会那样匆匆扫一眼便随口说句好看,他会很认真地打量,然后,认真的欣赏。

得到肯定,我高兴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傅均泽呼吸沉了几分,却没有躲开。

这段日子以来,我和傅均泽的关系亲近了许多,渐渐地,他现在也会在下班后主动抱着我温存一番。

爱不爱的咱们先不说,起码,他现在也许是彻底习惯了我的存在。

一路无话,车里放着傅均泽喜欢的舒缓音乐,我低着头玩手机。

很快,车子便停在了某家酒店的停车场内。

我挽着傅均泽的手臂,一路跟着他进了酒店包间。

没几分钟,人便到齐了,除了傅均泽外,包间里一共有三位老板,每人身边都坐了一名漂亮妹子。

其中一名身穿蓝色衬衣的中年男人,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众人落座,我当然是坐在傅均泽身边的,而那名穿着蓝色衬衣的中年男子,则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傅总,这位是……」

一轮酒后,他端着杯,礼貌性地问道。

傅均泽看了我一眼,正准备回答,却被我抢了先,「我酒量还可以,所以傅总安排我今天一定要陪几位老板喝尽兴。」

倒不是我耍什么小心机,这么回答只是……担心大家觉着他出来谈生意还要带上小女友,显得不够尊重而已。

然而,我根本没想到,自己灵机一动的回答,反倒惹了麻烦。

最初还好,气氛还算和谐,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该敬酒时敬酒,该陪酒时陪酒,听起来,傅均泽这生意谈的似乎还挺顺利。

直到,酒过三巡,我身旁那位穿着蓝色衬衣,年纪大的都能当我爹的大叔,喝多了。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更何况,这些大老板们本就不怂。

他放下酒杯,别有深意地看了傅均泽一眼,然后,那双肥厚的手掌放在了我手上,还格外恶心地摩挲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

「傅总,今天我特别开心,咱们日后多合作啊……」

8

我一怔,猛地抽出手来,下意识地向傅均泽那边靠了靠。

气氛瞬间僵了几分。

蓝色衬衣的大叔似乎有些不悦,瞪了我一眼,抬头看向傅均泽,「傅总,我可是很有诚意和你们合作的。」

说着,他抬手,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在了我腰间,似乎笃定了傅均泽不会为了一个陪酒的「女下属」而丢掉这单生意。

傅均泽目光一垂,落在我腰上时,眸色瞬间加深。

一把打掉了他的手,傅均泽搂着我站起身,「不好意思,这单生意我们不想合作了。」

话落,连句解释的话音都没有,傅均泽直接拽着我转身离开。

身后,紧接着传来那名蓝衬衣的声音,「傅总,你这是什么意思?生意的事咱们可以慢慢谈,难不成……就为了个女人?」

傅均泽停下脚步,回身看他一眼,掌心落在了我腰上,「这是我女朋友。」

说完,他也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揽着我的腰径直出了门。

一路上,我知道自己闯了祸,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上车。

车门关上,我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低声道,「要不……我先回家,你们再好好谈谈?」

「不用。」

傅均泽很快应声,似乎,从他脸上我并没有看见什么不悦。

发动了车子,傅均泽淡声道,「本来就是场鸿门宴,这单生意他们早就算计好了,我这边也有其他合作目标,今晚不过是大家互相摸个底。」

傅均泽说的这些话并不深奥,但是说实话,我并不算太懂,谁和谁合作,又摸什么底,傅均泽没有细说,即便他说了,我也听不懂。

我只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今天可能还是给他惹了麻烦。

回家。

我换了拖鞋,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而傅均泽则是直接去了厨房。

片刻后,他缓步走出,手里还端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把牛奶递到我手中,傅均泽揉了揉我的头发,这个动作,现在似乎都要变成他特有的习惯了。

「别多想,喝点牛奶睡觉了。」

我点点头,想要道歉,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一夜,傅均泽自始至终没有提一句酒桌上的事情,更没有半句责怪。

不过,从那天起,他似乎更忙了些。

我们的生活温馨而又和谐,也算有声有色,我不再忙着去找工作,静下心来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一觉睡到中午,然后起床吃饭,逛街做美容,买菜回家。

我的厨艺愈发精湛,渐渐也得到了傅均泽的认可。

不只是生活上,在床上,我们也愈发地和谐。

傅均泽渐渐不再绷着,他也会在深夜时搂着我,与我耳鬓厮磨,也会在情事上弄出一些花样。

总之,他现在……似乎开始慢慢地接纳我,也真正地把我当成了另一半来看待。

和我过去想象中一样,傅均泽就是不折不扣的完美男友。

柴米油盐也并没有磨灭半点我对他的爱意,相反,我现在把他看得越来越重要。

……

今天早上,我起床做好早餐,然后叫傅均泽起床。

时间久了,我才发现这个向来自律的男人,竟也慢慢开始赖床。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然后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在他脸上咬了一下。

「傅均泽,起床啦!」

傅均泽看了我一眼,眼底是尚未清醒的惺忪,长臂一抬,直接将我拽进怀里,然后顺势翻了个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头顶响起他略微沙哑的嗓音,「再睡一会……」

「不行」,我用指尖在他胸口戳了戳,「你昨天说了,今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让我早上一定要叫你起床。」

傅均泽没应声,却将脸埋在了我脖颈间蹭了蹭,微痒。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还不是你,昨晚折腾到半夜。」

我瞪大了眼,伸手去推他,「傅均泽,你讲不讲理!」

明明是他,昨天夜里一副吃了 c 药的模样,索求无度,折腾的我到现在都还双腿酸软,腰酸腿疼的。

傅均泽低笑一声,单手撑着床面,在我唇上亲了一下,「还不是你勾引我的。」

我被他一句「勾引」弄的面红耳赤。

也……不算是勾引吧,我不就是穿了一套特殊点的内衣吗。

傅均泽低笑一声,似乎也彻底清醒了,起床去了卫生间。

等他洗漱出来,我已经替他准备好今天要穿的衣服了,西服都已熨烫妥帖,领带也搭配好了。

傅均泽一边换衣服,一边打趣道,「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个贤内助了。」

我哼了哼,「以后娶了我,算你捡到大便宜了!」

傅均泽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傅均泽现在生活得很和谐,只是,我们只字不提以后,尤其是结婚这种话。

虽然我知道,以傅均泽的性子,他日后一定会对我负责,和我结婚。

可是……

我总是贪心地想,再等等,等到他心甘情愿娶我的那天。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如愿嫁给傅均泽了,我希望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因为责任。

很贪心对不对?

可是人好像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时候,总想着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哪怕他不爱我。

可是,这么在一起后,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要更多。

他对我笑一下,我就想再要一个亲吻;他亲我一下,我就想再要一番温存;真的温存了,我又想要他永远陪着我……

总是会不自觉地索取更多,直至他完完整整地属于我。

餐桌前,我一边吃早餐一边刷手机,而傅均泽则是喝着咖啡看报纸。

这是他的习惯,这做派简直就是十足的老干部。

忽然――

我刷到一条视频,是我们市新开了一家蛋糕店,里面的黑松茸蛋糕简直就是爆款,每天下午 6 点限时出售,几乎都是开售的前几分钟就一扫而空。

每天光排队的人都要排出一条街去,而且,听说这家老板贼任性,想吃必须排队,就算是市长来了也得排队购买。

不过……

味道如何我不知道,外表是真的吸引我,经典的黑天鹅造型,让我一眼就移不开目光。

「傅均泽。」我拽了拽他袖口,「这个蛋糕好看吗?」

我兴高采烈地和他分享,可傅均泽只是瞥了一眼,「好看。」

随后,他三两下喝完咖啡,折起报纸站起身来,「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好」。

自从上次酒局那事过后,我就尽量让自己变得体贴懂事,我知道傅均泽事业有成,我不能给他帮助,起码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就连傅均泽自己都经常抱着我说,「沐沐懂事了。」

晚上,我照例做好饭等他回来,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平时,他都会每天早早下班,除了有应酬外,基本都是七点半就到家了,可是,今天却迟迟没回来。

饭菜凉了又热,我勉强忍住了想要给他打电话的冲动。

当时针指向 9 时,门开了。

傅均泽缓步进来,携了一身的风霜,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蛋糕盒。

我错愕不已,正是我早上说的那个蛋糕。

我抬头看他,却见傅均泽脱下外套挂起,「打开尝尝。」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这要排队好久呢。」

「嗯。」傅均泽坐在桌边,「怕你说我没诚意,我亲自去排队买的。」

说着,傅均泽切下一块蛋糕,用勺子挖了一块递到我嘴边。

我咬了一口,的确名不虚传,甜而不腻,入口即化。

「傅均泽。」我握住他的手,悄然眨了眨眼,「我也有一个惊喜想给你。」

「什么惊喜?」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献宝似的放在了傅均泽面前。

他瞥了一眼,瞬间愣住。

不只是愣住,我能够感觉到,傅均泽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许多。

不过,他的反应倒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放在他面前的,是一张检查报告。

我,怀孕了。

我有些紧张地等着傅均泽的反应。

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虽然嘴上说着是给他的惊喜,但是,谁知道于他而言会不会是惊吓呢。

还好。

半晌后,傅均泽回过神来,他一把将我抱起,「沈知沐,我要当爹了?」

爹这个字从向来用词斟酌的傅均泽口中说出来,倒是让我有些恍惚。

我一只手护着肚子,一只手紧紧搂着他脖颈,「对,你要当爹了。」

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我心里一阵甜蜜。

十月怀胎后,我就要做妈妈了……

而且,我腹中怀着的,是傅均泽的孩子。

只要想想,就忍不住觉着甜蜜。

看得出,傅均泽也很开心,对于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他的期盼似乎并不比我少。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就该面临一些现实的问题了。

怀孕了,那就要着手准备结婚了,而结婚,就要见家长了。

傅均泽见「岳母」,这个见家长的流程也是够尴尬的。

而且,自从我和傅均泽在一起后,这几个月来,他从来没有和我妈妈见过面,每次我要回家,都是他开车把我送到楼下就离开,等到我要回来时再去接我。

提及这个流程,我也觉着有些尴尬,「要不,我自己回家去说吧,反正……咱们这关系,我妈也不会管你要多少彩礼的。」

听了我这番话,傅均泽眼底闪过几分不自然。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然后缓缓握住了我的手。

「我陪你一起回去,你的婚姻大事还需要她来做主的。」

顿了顿,他垂眸看我,「而且,总要去面对的,不是吗?」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包括之后去见傅均泽的家人。

可是,一想到他要和我妈见面了,我就忽然有种无形的压力。

即便知道很多事情根本不可能,可我就是忍不住地担心。

可是,既然已经怀孕一月了,一切流程就都紧张了起来,怀孕三月显怀,我自然不想大腹便便地出席自己的婚礼。

所以,从「见家长」谈婚事到准备一切婚礼事宜,就要全部尽快安排上日程了。

即便再不想面对,傅均泽见岳母的这一天,还是到来了。

这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尴尬的多。

傅均泽提着一堆礼品陪着我回了家,门开,我妈站在门口,她和傅均泽大眼瞪小眼半天,最终还是我妈潇洒地摆摆手,「算了,咱们各论各的,你就还叫我名字就行。」

即便是抛开曾经那些情愫不谈,傅均泽和我妈好歹朋友三十年,这句「岳母」如鲠在喉,怎么也叫不出口。

我和傅均泽进了门,相比较于傅均泽的拘谨,我反倒是自然了许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抬头看着正在泡茶的我妈和陈叔叔,摸着肚子问道:

「妈,彩礼你准备要多少啊?」

9

我妈白我一眼,随后又看向傅均泽,正色道,「那就要看人家的诚意了。」

傅均泽正襟危坐,模样诚恳极了,「一百万。」

说着,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又紧接着问道,「够吗?」

我坐在一旁惊呆了。

一百万彩礼?

虽说对于那些豪门,上千万的彩礼也许都不成问题,但我从小就只是个普通小百姓,我妈打工养我长大,我在厂子里上班时,一个月也就才几千块的工资。

一百万,对我来说的确是天价彩礼了。

我咽了咽口水,想要拒绝,却被我妈用眼神制止住了。

「好。」

我妈应了一声,竟真的没有客气。

她静静地看着傅均泽,神色认真,「你知道的,如果和沐沐结婚的换作别人,彩礼三万五万我都不会介意,但是,沐沐一门心思想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又怀了孩子,毕竟你们年龄阅历各方面都有所差距,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我必须要给沐沐留一些保障。」

朋友多年,我妈也没兜圈子,说得直白了当。

傅均泽点点头,「我懂。你放心,这个钱我拿得出来,婚后房子我也会过户到沐沐名下,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抿抿唇,随后握住了我的手,「我不会背叛她。」

一句「不会背叛」,算是他给我,给我妈许下的承诺。

我妈脸色缓和了些,「你放心,这些彩礼我一分不要,到时让沐沐自己存着就好,我也会尽我所能给沐沐置办嫁妆,别人家有的,沐沐也一定不会少。」

傅均泽点点头,没有说话。

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尤其是一提到之后要和傅均泽父母见面,气氛就更显凝重了。

这时,陈叔叔适时地出声打破了僵局,「走吧,我提前定好了饭店,咱们出去吃个饭慢慢谈。」

大家同意,欣然起身。

我习惯性地去挽傅均泽的手臂,然而,以往还会伸手箍在我腰间的傅均泽,却在我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不太自在地闪躲了一下。

我的手,挽了个空。

回过神来,傅均泽飞快地看了一眼门口正在换鞋的我妈,不太自在地抿抿唇,对着我低声道,「对不起……我……」

「没事。」我飞快地应声,生怕他看见我眼底的失落。

我笑了笑,收回了准备挽他的手,像是在劝他,也像是在劝我自己:「慢慢适应。」

出门上车。

傅均泽开车,陈叔叔晕车坐在副驾驶,我和妈妈则坐在后排。

车窗开了一半,微风习习,颇为凉爽。

我转头去看我妈。

不得不感慨,时光真的是善待某些人的,比如傅均泽,比如我妈。

40 多的年纪,若是不凑近去看的话,眼角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细纹,说是 18 太夸张,但是若说她 28 岁,恐怕多数人都会信的。

而且,她常年坚持运动,身材保持得很好,气质也出众,再加上那张精致的脸,毫不夸张,现在我们一起出门,还偶尔会有人来和她搭讪。

而且,相比较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身上又多了些风情。

如果我是傅均泽,大抵也是会喜欢上我妈的吧。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我妈转头看了过来,将我打量了一番,她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没有说话。

车内一片寂静。

很快,按着陈叔叔给的地址,车子停在了某酒店楼下的停车场内。

我们开门下车,进了酒店。

这家酒店算是中高档,性价比比较高,价格还算亲民,所以生意向来很好,陈叔叔提前两天定的位置,结果连包间都没有定到,好在定到了大厅内一个靠窗的位置。

我们一行四人落座,陈叔叔先忙着给我妈倒水,然后将菜单递给了我和傅均泽,「你们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别客气。」

陈叔叔笑眯眯地,看起来憨厚极了。

其实熟悉了以后,我发现,我妈说的没错,陈叔叔确实是挺可爱的。

别看他膀大腰圆的,胳膊上还文着花臂,一副社会大哥大的模样,但是实际上他很好相处,别人一夸他,就会瞬间脸红,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一副憨厚样子。

点好菜,等着上菜时,隔壁桌却发生了一些意外。

隔壁桌坐了七八名中年男子,桌上菜没点多少,酒倒是摆了一桌子,这才中午,几人便喝得烂醉。

醉鬼向来最爱生事,这不,几人喝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起了冲突,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

我好奇地看了两眼,也没太当回事。

然而,骂着骂着,这一桌人竟打了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周围几桌客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那桌酒瓶碗筷便已经扔的满天飞了。

「砰!」

一声闷响,隔壁桌不知谁扔了一个茶杯,不偏不倚,刚巧砸到了我妈头上。

我妈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双手紧紧捂着头,看样子砸的应该很疼。

一切太过突然,别说是背对着那桌人的陈叔叔,即便是我和傅均泽眼睁睁看着他们扔东西,都没反应过来。

陈叔叔蹭地站了起来,袖子一撸,花臂瞬间露了出来。

我原本以为他是想吓唬吓唬人,然而,他是真的半点都没犹豫,直接冲了上去。

我为我之前对陈叔叔的「憨厚」印象道歉,他这身手以前绝对是混社会的,冲上去三两下地打翻一个人,陈叔叔揪着他衣领,一脸怒容,「谁他妈扔的杯子?」

那伙人都被陈叔叔惊呆了,反应过来后,也不内讧了,一伙人把陈叔叔围了起来。

我们三个也连忙赶了过去。

担心事情闹大,陈叔叔吃亏,我和我妈开始劝架,再加上酒店保安这时赶来,总算是劝开了两伙人。

回到桌前,陈叔叔一脸心疼地看着我妈被砸的通红的额头,向服务员要了一些冰块,小心翼翼替她敷着。

我妈反倒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推搡了他一下,嗔怪道,「没事,就一点小伤,我没那么矫情。」

结果,向来待她温柔的陈叔叔却白她一眼,拽住了我妈推他的手,「什么小伤,我都舍不得碰你一下,凭啥让那群杂碎打了?」

陈叔叔说话时,半点没压着自己的嗓门声,邻桌几名酒鬼又吵嚷着站了起来,「你他妈骂谁杂碎呢?」

陈叔叔也是个暴脾气,当时便站起身来,眼看着两边又要骂起来,我妈连忙劝住了陈叔叔。

冷静下来,陈叔叔抱歉地看了我和傅均泽一眼,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被我搅合了气氛,我这人其实自己没什么说道,别人怎么说我都行,但是一涉及沈露,我就……」

我连忙摆着手说没事,「您心疼我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叔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那你放心,我在外面怎么样,一见到你妈就怂了!」

我妈白他一眼,笑骂了一声,一个小插曲也算是过去了。

只不过,我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傅均泽似乎有些沉默。

邻桌几个酒鬼吃完饭就闹闹腾腾地离开了,接下来的一顿饭也尚算和谐。

吃过饭,陈叔叔跑去结账。

我们出了酒店,前往停车场时,还在讨论着什么时候去见傅均泽的父母。

原本按照傅均泽的说法,准备安排他父母过来见我妈,毕竟是出于对女方的尊重,却被我妈连连摆着手拒绝了。

「平时论辈分我还要叫他们叔叔阿姨的,怎么能让他们过来呢,我们去你家商量婚事就好。」

一边谈论,我们一边去了停车场。

快走到车前时,忽然,身后陡然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我跟在傅均泽身后,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了刺眼的车灯!

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那辆白色轿车陡然加速,朝着我们几人冲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傅均泽,嘴里朝着我妈她们喊道,「快躲开!」

然而,汽车飞速冲过来的那一刻,我们几人做了不同的反应。

我一只手护着小腹,伸手想要去推开离我最近的傅均泽。

我妈一脸惊恐地跑过来想要护住我。

而陈叔叔和傅均泽做了相同的动作,他们俩十分默契地跑到了我妈身前,将她推了出去。

一行四人,只有我独自暴露在汽车的视野之中。

说来则慢,实际上,从我发现身后有车,到它冲过来,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我们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完全都是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在一阵惊呼中,我感觉自己被狠狠撞到,整个人被撞飞出去!

「沐沐!」

「沐沐!」

接连几道惊呼声响起在耳边,我躺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眼前似乎有些模糊。

「沐沐……」

有人轻轻地碰了碰我手臂,似乎是傅均泽的声音,他颤抖着念叨我的名字,「沐沐……」

我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目之所及,是他惊慌失措的脸。

我看的有点心疼,想要开口安慰一句,然而下一刻,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10

再度醒来时,我已置身医院。

睁开眼,四处一片雪白。

房间里坐了几个人,全部形容憔悴,坐在床边的,是我妈。

「沐沐!」

她蓦地握住我的手,眼眶瞬间红了,「你总算是醒了……」

头痛欲裂,身子也十分沉重。

我皱皱眉,「我睡了很久吗?」

我妈哽咽了一下,「快三天了,你吓死我了……」

难得看见我妈这副模样,我有些心疼,哑着嗓子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眼底闪过几分黯然,却终究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我妈,我缓缓抬头,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紧张的傅均泽。

四目相对,他眼睛亮了几分,却又似乎有些不敢面对我,目光有着片刻的闪躲。

是啊。

在面对危险的那一刻,放着自己怀孕着的未婚妻不救,反而扑过去救了她妈妈。

可不可笑?

我忍不住笑了笑,笑这段可悲又可笑的感情。

和他对视了几秒,我缓缓移开目光,看向了我妈,「妈,孩子……还在吗?」

其实,这句话问出口的那一刻,我心里就已经隐隐有了预感。

我昏迷了近三天,腹中孩子又怎么可能平安无事呢。

果然,答案如我所料。

我妈眼眶通红,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轻声道,「沐沐乖,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以后还会有的……

也就是说……我肚子里怀着的孩子,那个我和傅均泽的孩子,已经流掉了。

「哦。」

我愣了很久,然后轻轻应了一声,「流了……也好。」

也好。

直到这一刻,我才忽然看清,如果真的生下来,成长在一个冷冰冰的家庭里,大抵也是不会幸福的吧。

见我状态不对劲,我妈和陈叔叔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地走出了房间。

病房里,只剩下了我和傅均泽。

我垂着眸沉默,他站在不远处,也一言不发。

病房里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动身,缓缓走了过来。

坐在床边,傅均泽缓缓握住了我的手,却又似乎因着我指尖的凉意而愣了一下。

「沐沐……」

他低低出声,嗓音微哑。

我沉默了几秒,抬起头去看他,傅均泽静静地看着我,眉心微蹙,双眼红的厉害,胡子拉碴地,看起来有些憔悴。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眼底满是歉然,「沐沐,对不起,孩子……我们还会有的,你别难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目光从上至下,将他的眉眼缓缓描摹了一番。

这是我从情窦初开时,就爱上的男人啊。

仍旧是熟悉的那张脸,仍旧是那副眉眼,可是……怎么忽然就觉着有些陌生了呢?

我缓缓抬起手,落在他脸侧轻轻抚摸了一下,「没事。」

鼻尖莫名地有些酸涩,从醒来到现在,包括听到孩子没了这个消息,我都没有哭,现在,我却莫名地红了眼。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会再有了。」

傅均泽怔怔地看着我,眼底几分讶然。

不会再有了。

我指的是孩子,也不只是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我的目光,傅均泽眼眶瞬间再度红了一圈。

他眉心紧紧蹙起,拧成了一道「川」字。

「沐沐,你别这样,我们会好的,会……」

他的话说了一半,忽然被我打断。

「会好的,会对我负责的,会一辈子相敬如宾的,然后呢?然后我们一辈子不见我妈吗?」

傅均泽的声音瞬间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酸涩的难受,我却强忍着不想在他面前落泪。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氤氲的难过,抬头看他,「傅均泽,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冷静一下。」

傅均泽沉默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他俯身,替我盖上了被角,声音很轻,「对不起。」

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我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

他怔了两秒,随后看向我,神色认真,「我会救你。」

「真的?」

「真的。」

我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放在了床边,「是因为责任吗?」

他却再度沉默了。

一秒,两秒,在我彻底准备放弃时,傅均泽摇摇头,「沐沐,其实……我特别后悔。」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对他有些失望,这个在我眼中多年来一直完美无瑕的男人,这个曾被我视若英雄的存在。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我心里的雕像轰然崩裂,碎了一地。

对,他特别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也许真的会选择救我。

可是,那又如何呢。

在真正的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尽管我怀着他的孩子,可他仍旧弃我于不顾,奋不顾身地去救了另一个女人。

哪怕,她是我妈,我依旧难以释怀。

我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我有些累了。」

半晌,头顶才传来了傅均泽的声音,「睡一会吧,我在这守着你,有需要叫我。」

我没应声,也没有睁开眼。

病房内一片寂静,我躺着躺着,竟真的睡着了。

……

一整天,我妈和傅均泽每天都陪在病房里,有时,我妈也会刻意找借口离开,给我和傅均泽独处的空间。

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们把心里话说开。

可是,有些心结哪里能够说得清呢,真正能够被称之为心结的,统统都是无法言明的存在。

不过,快到晚上,我才隐约察觉出了些不对劲。

为什么……我的双腿毫无知觉?

可无论我怎么问,我妈和傅均泽都只是说,因为我之前做手术时打了麻药,药劲还没过。

我想坐起身来看看,她们都找各种理由拒绝。

我心生怀疑。

终于,在傅均泽被医生叫去办公室时,我闭着眼装睡,我妈见我睡得熟,便拿起纸巾去了厕所。

听见关门声,我睁开眼,想要尝试着坐起身来,可是下半身却毫无知觉,根本用不上半点力气。

尝试了两下,没有坐起来,我只能扯起被角,将被子扯下――

「啊!!!」

我愣了两秒,然后,尖叫声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下半身,可是,原本属于我的双腿位置,此刻却空空荡荡。

房门猛地被推开,傅均泽飞快地跑了进来,他先是愣了一秒,然后连忙跑过来,将我搂进怀里。

「别看,沐沐……别看。」

他声音颤抖得厉害,抱着我的手僵硬无比,「沐沐……」

他声音哽咽,「我问过医生了,可以安装义肢的,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倾家荡产也没关系,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会保护你的……」

可是,说着说着,他自己却先崩溃地哭了起来。

我被他搂进怀里,神色怔然。

脑中一片空白。

他说的话,其实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脑中来来回回地只回荡着一句话:

我,沈知沐,变成废人了。

傅均泽的泪落在我脖颈上,滚烫。

我愣了很久,才勉强回过神来。

我推开他,再去看我的双腿时,被单却已经被他盖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神色恍惚,「傅均泽,你说,我以后会不会连自理都做不到了?」

一句话,傅均泽情绪瞬间崩溃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生平第一次,我看见他趴在我床边,泣不成声。

该哭的那个人明明应该是我的,可是,真奇怪,我却一滴泪也落不下来。

「傅均泽」,我低声叫他,「开车撞我的人,是邻桌那群醉鬼,对吗?」

11

他哽咽了很久,才勉强出声:「是……」

傅均泽紧紧抱着我,掌心落在我发梢,轻轻摩挲着,「沐沐,你放心,我会动用一切关系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点点头,「好。」

傅均泽这话,我半点不怀疑,可是,如此深仇大恨,我却也没多大的心思去追究了。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我以后该怎么办。

我真的要变成一个废人吗?如果以后生活都不能自理,我又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答案。

而这个答案,也许没有人能够给我。

人似乎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

我很快接受了现实,面对这个意外,我比所有人都要冷静。

反倒是我妈他们三个,一个比一个懊悔,整天唉声叹气,个顶个的憔悴。

甚至那天晚上,陈叔叔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说如果不是他那天和那群人起了冲突,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我拍拍他的手,声音很轻,「陈叔叔,快起来吧,和你没关系。」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全心全意地保护我妈,替她出头而已,后面的事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虽然我说了不在意,可是,他们三个却全部活在自责之中。

尤其是傅均泽。

他似乎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短短几天,他便从过去那个极具少年感的温润男人,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憔悴大叔。

再没有了过去的意气风发,那双向来温润的眸子都彻底黯淡了下去。

可我已经不知道,他究竟是单纯的因为自责,还是也有后悔与心疼。

我再不敢信任他了。

而且,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自从醒来后,我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可是,却也在沉默中,静静地将我自己关进了小黑屋中。

我的世界,自此暗无天日。

傅均泽没有骗我。

他疯了一般,动用所有的关系与人脉,砸的钱更是多到数不清,目的只有一个:

重判那个醉驾故意撞人,致我残疾的醉鬼。

最后,那人被判以十年有期徒刑。

十年……

他用十年牢狱,换走了我的下半辈子。

结束了官司,傅均泽又开始找各地的名医主任替我诊治。

可是,所有人都清楚,不过是寻个心里安慰罢了,最后的结果不还是安装义肢吗。

毕竟,我这不是骨折,是截肢。

可傅均泽不死心,找了最权威的医生替我准备义肢的事情。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问过一个字。

义肢。

再怎么灵活也终究是假的,就像是之前,我与傅均泽的感情。

看似温馨,我们会拥抱,会接吻,会上床,情到浓时,他也曾在我耳边说爱我。

可是结果呢?

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真正面临危险的那一刻,他的第一抉择永远都不是我。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经不起考验。

我面上平静,可是,心里却愈发地消极。

而且,最近我听见了一个笑话,很好笑。

有天晚上,傅均泽喝醉了,只有我们两人的病房里,他握着我的手失声痛哭。

说他现在日日夜夜活在后悔与煎熬中,他恨不得躺在病床上受伤的人换成是他。

他还说……

在我昏迷的那几天里,他才发现,原来,他早就爱上我了。

只是他自己一直都没有意识到。

是爱,不是责任。

不是退而求其次,也不是勉为其难,是真真切切想要保护我,想要和我携手共度余生。

你说,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奇怪的是,听着他的表白,这些如果放在过去会让我激动的痛哭流涕的话语,现在听来,我竟格外平静。

心底未起半点波澜。

病床上,我静静地看着他,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可是,我在心里低低叹谓一声。

晚了。

傅均泽,太晚了。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后来,我被安排着安装了义肢,开始了漫长的疗养与康复训练。

我很不习惯那个假的双腿,午夜梦回,我总是看着它们,觉着很恐怖。

我被傅均泽接回了家里,可是,我开始天天晚上做噩梦。

每一次都是在尖叫与哭泣中醒来。

而傅均泽总是会在第一时间抱住我,他将我紧紧抱进怀里,声音很低,轻声安抚着。

「没事的,沐沐,我在。」

「我在,沐沐不怕。」

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可是,他并不知道,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他的存在再也无法带给我半点安全感。

其实,最让我崩溃的不是当初那一瞬间的抛弃,也不是没办法走路。

而是,我真真切切地变成了废人。

现在的我,别说是学着走路,就连正常的自理都做不到。

出院回家,傅均泽日夜不离地在我身边守了很多天,吃喝拉撒各个方面,他都照顾的无微不至。

他很细心。

可我只会愈发地难以接受。

我再也做不到像过去一样和他耳鬓厮磨,因为现在的我,就连上厕所都要他抱去卫生间。

其实,医生建议我暂时解决生理问题都在床上,有那种专门在床上大小便的器具,可我不肯。

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床上进行这些,所以坚持着,让傅均泽抱我去厕所。

我愈发地沉默,身边的人也全都如此,别说是我妈和傅均泽了,就连最爱挠着脑袋憨厚傻笑的陈叔叔都变得一脸忧郁,再没笑过。

傅均泽守了我很久,可是,经济方面却吃不消了。

之前托关系,请医生,为我看病等一系列事情,几乎花空了他所有存款,被他扔给下属的公司业务情况也急剧下降。

为了挣钱养我,傅均泽不得不每天公司和家里两边跑。

原本,我妈准备接替傅均泽来看我的,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妈病倒了。

多日忧思烦闷,她这段日子身体也很差,突发阑尾炎,被送去医院做了手术。

虽然只是一个小手术,但怎么也要卧床休息,不得已,傅均泽给我找了一个女护工。

女护工约四五十岁,傅均泽在时,她照顾的十分仔细,态度也格外温和。

可是,只剩下我们俩在家时,她时常在不远处低声嘟囔着,说的无非都是一些诸如「活得这么窝囊,还不如死了算了」,「吃喝拉撒都没办法控制,真恶心」的话。

我听得见,却根本没有心思去训斥。

每一天,我都会变得更阴郁些,我开始封闭自己,每天都要求护工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开一切阳光与光亮。

每天,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在不开灯的昏暗房间里,一出神便是一整天。

我想,我的心理似乎渐渐扭曲了。

渐渐地,我的脾气也变得阴郁狂暴了起来。

我开始发泄,在每天晚上傅均泽下班时发泄我的不满与怨憎。

其实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控制不住。

无数次,夜深人静时,我拽着他的手臂,疯了般咬他,直到唇齿间弥漫出血腥味才肯罢休。

我哭着拉扯他,嘴里是最伤人的话。

「傅均泽,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子!」

其实,哪怕我知道,害我的人根本不是他。

其实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保护我而已。

可我还是怨他。

不知多少个夜晚,我哭着,一次又一次地骂他,咬他,说我恨他。

每一次,他都不动声色地抱住我,任由我在他身上发泄。

然而,更多的时候,他都会抱着我哭,细碎的哭声回荡在房间里,最后,总是会把我也感染。

然后,空荡荡的房间里,我们俩相拥着痛哭。

我们彼此折磨,又彼此依赖。

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死这个字,可是,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我妈,她孤身一人将我养大,我知道,我是她全部的心血与希望。

也舍不得傅均泽,尽管爱与恨相纠葛,可我还是舍不得他。

每一天,我都活在混沌之中,反复无常。

有时会在一片黑暗的房间内一躺一整天,神色阴郁,有时会拽着傅均泽痛哭责骂,有时也会想方设法求死。

周而复始。

我觉着,我快要被自己折磨疯了。

真正让我崩溃的,是 9 月 2 号的那一天。

日子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刚巧也是我和傅均泽在一起一年的纪念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中午女护工做的饭菜有问题,临近傅均泽下班的时候,我开始闹肚子。

小腹中翻江倒海地疼,我紧揪着床单,高声喊着那名女护工,可她人在客厅,就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却久久不见人影。

任凭我怎么喊,都无动于衷。

我快忍耐不住,自从车祸过后,对于排泄之事我似乎很难控制。

幸好,在我快要拉裤子时,傅均泽刚巧回家了。

一如往常一般,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推门进来看我。

「沐沐」,他开了灯,手里还拎了一个小蛋糕的盒子,「一周年快乐,宝贝。」

是他当初曾排队给我买的那款小蛋糕。

「傅均泽……」

我艰难出声,却根本没有精力去看蛋糕,我猜,我此刻脸色一定憋得通红。

「我要上厕所……」

傅均泽一怔,连忙放下蛋糕,跑过来将我抱起,快步向卫生间走去。

然而……

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我强忍着,此刻的身体情况却还是不如意,我就这样,还被傅均泽抱在怀里时,就没忍住,弄脏了裤子。

空气中弥漫了几分难闻的气味。

大结局

我愣了很久,再忍不住,忽然崩溃大哭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

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会这样!

除了小时候调皮捣蛋些,除了上学时不爱学习,除了爱上了一个比我年纪大又不爱我的男人,我这一生没再做过什么错事。

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傅均泽眼眶通红,他紧紧抱着我,不停地在我耳边低声安慰着。

他抱着我去了卫生间,替我脱了衣裤,用温水替我清洗了一番。

我一直愣愣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他似乎已经不再年轻了。

明明在我出事前,他还是年轻的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可是,短短几个月,他似乎老了几十岁。

下巴上长期长着一层胡茬,眼眶泛黑,眼底总是带着红血丝,甚至一眼扫去,还能从他发丝间看见几根白发。

如今一脸憔悴的他,竟像是四五十岁的人。

他仔细地替我清洗着身子,嘴里轻声安慰着,努力地给我讲笑话,想要让我忘记刚刚的难堪。

可是他不知道,他衣角处甚至还染了几分秽物,看在我眼里,格外地刺眼。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骂他,也没有再揪着他衣角说爱说恨,也没有再痛哭。

我一反常态地,在床上抱了抱他。

傅均泽的身子僵硬地厉害,他颤抖着抱住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爱我。

可是,我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听见一句「我爱你」就能笑的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了呀。

那一夜,是我车祸后唯一睡得踏实的一晚上。

第二天,傅均泽难得地请了一天假在家陪我。

最近家里公司两边跑,他忙得焦头烂额,而我清楚,他之所以这么拼命都是为了我。

我后续的治疗费用颇为高昂,即便是对于傅均泽来说,也有压力。

「沐沐。」清晨,傅均泽起床换了一身衣服,刮了胡子,然后拉开了房间内厚重的窗帘,「今天晚上,我有一个很重要的宴会要去参加,你晚上在家里等等我,好吗?」

他走到床边,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宴会上我要和某个老总谈一笔生意,如果这单生意谈成了,公司基本就能回到正轨,我们就能安安心心治疗了,好不好?」

他轻声哄着我,小心翼翼地,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好啊。」

停顿了一下,我轻声问他,「傅均泽,你能带我去吗?」

傅均泽愣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他会有些嫌弃或抗拒的,可是,并没有。

意料之外地,他的眸子瞬间亮了几分,握住了我的手,他惊喜问道,「你愿意去吗?好啊,下午我找化妆师来家里给你化妆,晚上宴会我带你一起去。」

说着,他低头看我,眸底亮盈盈地,「你愿意出门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好。」

接下来的一天,傅均泽都很开心。

因为,今天的我并没有再自怨自艾,也没有阴郁爆哭,我今天……心情不错。

也会看着他笑,也会轻轻握着他的手。

下午,化妆师如约来到家里,我把傅均泽叫来床边,「傅均泽,我想吃临街的那家螺蛳粉了。」

他愣了愣,「现在吗?」

「嗯。」我点点头,「忽然想吃了。」

「好。」

他毫不犹豫地应下,然后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现在就去买。」

话落,他叮嘱了我两句,转身就走。

就在他走到房门口时,我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记得再买一份我最爱吃的小蛋糕,傅叔叔!」

傅均泽因着我忽然的称呼而愣了一下,回过神,他笑了笑,「放心吧。」

随后,他转身,匆匆出了门。

房门关上,直到确定他出了门,我才看向一旁的化妆师,她看起来应该不到三十岁,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性子看起来颇为温顺。

「不好意思。」我低低出声,「我想上厕所,能麻烦你出去一下吗?」

她明显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往床上瞟了一眼,「那……需要我扶你去吗?」

「不用」,我轻轻笑了一下,「我有义肢,自己可以的。」

她点点头,「那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她出了门,出于保护隐私,还帮我关上了房门。

我躺在床上笑了笑。

我有义肢不假,可是我根本不会用,因为抗拒,我从未练习过。

我早就已经自暴自弃了啊。

掀开枕头,我拿起了下面藏着的一把水果刀,这是前两天女护工在床边给我削苹果时随手留下的。

我藏了两天,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昨天那一幕出现,我想要活下去的心思,被彻底浇灭。

妈妈,对不起,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真的无法再忍受这样的自己。

我接受不了,才二十出头,就变成一个废人,了此余生。

我希望留在傅均泽印象中的沐沐,永远是那个爱闹爱笑,会挽着他手臂撒娇,会在床上撩拨勾引他,明媚的,有血有肉的沐沐。

而不是那个连基本的自控能力都丧失,在他怀里因上厕所而弄脏了裤子的废人沈知沐。

管它过去谁对谁错,一切就到此为止吧。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刀柄,然后,缓慢而又平静地在手腕上重重割了下去。

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这一刀,我割得极为用力。

鲜血瞬间涌出。

奇怪的是,我竟都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蜿蜒的血色。

心里,没有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有的只是几分放松。

其实,我终究还是怪着傅均泽的吧,等到他回来发现我自杀后,他一定就会明白,临走时,我说的那句「傅叔叔」意味着什么。

我这一生,认识他二十年,一直没大没小的直呼他的名字。

生平唯一一次规规矩矩地叫他叔叔,却是诀别。

傅叔叔。

我没有留下遗书,只是在邮箱里留下一封给我妈妈的信,而对于傅均泽,我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最后的那一句傅叔叔,算是我留给他的遗言。

他之后会明白的,我这一生唯一一次叫他叔叔,是在委婉地告诉他,我后悔了。

我后悔当初年少轻狂,把爱情当作我全部的光亮,孤注一掷地爱上他。

我后悔,明知他心有所属,仍旧飞蛾扑火,跟在他身边,甚至怀上他的孩子。

傅叔叔,如果还有来生,如果还能相遇,如果你还是年长我十五岁。

那么,下辈子就只是叔叔吧。

做恋人太累了。

我能够感受到,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快要流干,眼前也渐渐模糊。

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前,隐约听见了那个化妆师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片嘈杂,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傅均泽颤抖的声音。

他哽咽着,哭着说他错了,哭着求我回来。

意识渐渐消散。

回不来了。

傅叔叔。

番外:傅均泽篇

沐沐,去世了。

我并没有去给她买爱吃的螺蛳粉和小蛋糕,因为去的路上,我越想越心慌,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呢?

似乎……是她叫的那句傅叔叔。

她这一生向来不守规矩的,从小到大都是直呼我的名字,尤其是长大后。

可是,就是这样「没规矩」了二十多年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心血来潮的叫我一声叔叔?

明明,我们的身份是她最忌讳的事情。

我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便匆忙赶了回去。

可是,已经晚了。

当我看见化妆师站在楼梯口时,心里便猛地沉了下去。

化妆师见到我,连忙解释说是沐沐说要上厕所,让她出来等一下。

沐沐哪里能下床走动呢!

我被她那句话说的心惊肉跳,瞬间明白一切不过是沐沐的托词,连忙飞奔上楼。

可是……

一进门,血腥味便萦绕鼻端。

那个曾经爱笑爱闹,看向我时永远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此刻却躺在一片鲜血之中,彻底凋零。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想要将她抱起,可是,她那么瘦,那么小,那么苍白而又脆弱。

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我碰都不敢去碰。

鲜血刺眼无比,我颤抖着掏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求救,可是手却颤抖的厉害,手机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化妆师也跟了过来,一脸惊恐地说,「傅先生,我已经叫救护车吧,但是我看着好像……你……你还是先探一下呼吸吧。」

我伸手,手却难以自持地颤抖着。

指尖探到她鼻前……

毫无生机。

我的沐沐,以一个悲惨的结局,离开了这个她热爱的人世。

如果时光能够回溯,我一定会选择回到当初出车祸那天,我一定会在车辆冲过来的那一刻将她护住。

可是,这世上有后果,有结果,偏偏就没有如果。

时光无法倒流,沐沐,也终究回不来了。

说句实话,有一段时间,我曾把沐沐当作是我的负担。

面对这个忽然间从熟悉的小姑娘变成我女友的人,我总是会觉着有些恍惚,无法适应。

甚至,我也曾为那一夜的情不自禁和酒后失措而自责,也曾因为要用一生负责而烦闷。

其实,我总是在自己骗自己,我告诉自己,我和沐沐在一起只是为了负责任,我是不爱她的。

可是,直到最后,抛开一切成见,我才发现……

哪有什么酒后乱性。

都是骗人的,即便喝了再多的酒,那天夜里能够突破最后一到防线,都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心。

一刹那的心动,一夜的沦陷,我以负责任为由头,故作勉强地和她在一起,一边享受着她年轻又美好的身体,一边又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暗暗惦记着另一个人。

直到沐沐离世,我才发现,我傅均泽,是我生平所见最烂的男人。

没有之一。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那天沐沐把我支走时,会忽然叫我一句傅叔叔。

她这一生认识我多年,哪怕是幼时都顽劣地对我直呼其名,生平唯一一次规规矩矩地叫我傅叔叔,却是诀别。

我知道,那是她在以她的方式,在向我告别。

她以自己的方式,委婉而又决绝地告诉我,她要离开我了,彻彻底底的那种离开,而且――

即便有下辈子,也不准备再和我有瓜葛。

即便再遇见,也只是叔叔。

每每想起她那句「傅叔叔」,我便心痛难耐。

我这一生,勉强算是事业有成,可是,直到 36 岁这年,我得而又失,彻底失去了身边那个一看见我就眉眼明亮的女孩,才明白:

这一生,我竟活得如此失败。

活了半辈子,年近不惑,我竟连自己的心都摸不清,也或许是早已在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中摸清了,只是,故作不懂罢了。

清明时节。

我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

沐沐穿了件白色裙子,笑意盈盈,眉梢眼角蕴了星光,格外明亮。

我抬手,替她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尘,轻声道,「沐沐,我来看你了。」

可是,她似乎是并不想见我。

因为话音刚落,一阵风起,偏巧吹起了不远处有人烧纸时尚未烧尽的纸灰,不偏不巧地,刚好落在了我手背。

一阵灼痛感传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心却瞬间坠到了谷底。

沐沐,终究是怪我的。

自从车祸发生后,她不曾说过半句责怪的话,可是,我们心知肚明,车祸那一瞬间的画面,成了她永远的心结。

也成了我的。

替她擦了墓碑,又和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直到夕阳西下,我才缓缓起身。

「沐沐,我要走了。」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我的。

可是,从黑色墓碑上,我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形容憔悴,神色疲惫。

甚至,头上还长出了几根白发。

自从沐沐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趴在我肩上,调皮地替我拽掉偶尔长出一根的白发。

我起身离开,可是,眼前却似乎渐渐浮现起了当初的画面――

那个女孩子趴在我肩上,一只手圈着我脖颈,另一只手则在我头发上来回拨弄着,偶尔发现一根白发,便会一阵大呼小叫:

「傅均泽,你是不是少白头啊!」

彼时,我多半都是坐在床上看文件的,闻言也都是无奈一笑,「我都 35 了,算不上少白头。」

她会箍着我的脖子来回晃悠,并凑过来蹭我的脸,小猫咪一般:「才没有!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少年!」

说着,她还仿佛立下誓言一般,扳过我的脸,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永永远远都是。」

也许,那时候的她还远远想象不到,日后,她会以一句「傅叔叔」,作为我们的诀别。

那天夜里。

我躺在床上,房间里空荡荡的,漆黑一片。

自从沐沐走后,我辞退了平日里的小时工,拒绝任何人的见面。

我也喜欢上了窝在房间里,拉上厚重的窗帘,喜欢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一躺一整天。

床仍旧是当初的那张床,我没舍得换掉。

是不是有些变态?

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自己离她更近一些。

也正因如此,我才愈发地难过。

设身处地后,我才明白,她当初究竟是怎样日日夜夜的煎熬。

她明明是那么怕疼怕死的小姑娘,究竟要怎样的煎熬,才会让她选择毫不犹豫地重重割下那一刀?

我不敢想。

一想,心就撕裂般地疼。

卧室门敞开着,我静静躺在床上,头愈发地沉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是煤气味。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脑中胡思乱想着。

一定是我忘记关煤气了,沐沐去世后,我的记性总是很差。

哦,不对。

煤气,是我打开的。

我就没打算再活下去。

这一生也算是见过权势钱财,可是,唯独感情一字未盔透,满盘皆输。

一颗心,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渐渐被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占据,又在日日夜夜的后悔与愧疚中,被反复煎熬。

沐沐走后,我再没睡过一次整觉。

我想去见见她,想握着她的手告诉她,我似乎并不想当她的叔叔。

虽然,这样说也许已经太晚了。

沈知沐篇

如果,人生真的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怎么选择?

还会重蹈覆辙吗?

我自杀了,死于割腕。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我又醒了过来,一睁眼,却回到了一年前。

我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墙上万年历的时间写得清清楚楚。

我愣了很久,很久,然后,颤抖着扯开被子,被子下,我的两条腿完好无损。

那一瞬间,莫名地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双手紧紧捂着脸,失声痛哭。

房门倏地打开,我妈跑了过来,「怎么了,沐沐?」

她系着花围裙,一脸紧张,跑过来时,带来了空气中淡淡的鸡汤香味。

我抬头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做噩梦了。」

是的,做噩梦了。

做了一场,很长,很痛苦的噩梦。

我妈拍拍我的肩,哭笑不得,「多大人了,还因为噩梦哭鼻子。」

在我鼻尖上刮了一下,她解开围裙,「我刚才接到电话,临时要去加班,今晚不回来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时钟,「鸡汤在锅里,一会记得喝。」

「好。」

我乖乖应声,目送着她离开。

然而,不等我享受这「复活」的美好,房门忽然敲响了。

我走去开门。

门开,门外站着的人,却是傅均泽。

再看见那张脸,我瞬间怔住。

两世为人,我还未做好与他见面的心理准备,他便这么忽然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还是瞬间身子僵硬,呼吸困难。

没有任何来由地,眼睛瞬间就红了。

再想起刚刚万年历上的日期,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重生在当初与傅均泽发生关系的那晚。

也是一切都尚未发生的那一天。

一年前的傅均泽,酷爱穿白色衣服,黑色短发刚及额角,岁月在他脸上没有落下什么痕迹,三十几岁的人,仍极具少年感。

似乎……印象中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他了。

上一世,他最后留给我的印象,都是胡子拉碴,眼睑乌黑,形容憔悴。

我愣了很久,然后,终究还是后退一小步,轻笑着叫了一声:「傅叔叔。」

一句「傅叔叔」,既是我们的诀别,也是我们的相遇。

不知道为什么,我叫了一声傅叔叔,傅均泽的身子便瞬间僵住。

他怔怔地看着我,神色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可是,那双眼,似乎就在那一刻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隐约猜到了什么。

如果说……重生的,不只我一个呢?

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的缘故,我似乎比上辈子心肠硬了许多。

我静静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眼底的光熄灭,眼睁睁地看着他隐忍着情绪,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眼眶憋得通红。

最后,我还是轻轻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傅叔叔,有事吗?」

时间,似乎真的回到了一年前。

他静静地看着我,良久,才哑着嗓子道,「没事,和家里吵了一架,想来找你妈喝酒。」

和前世一般无二的对话。

我点点头,「我妈临时加班,今晚要上夜班,不回来了。」

傅均泽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我,他十分缓慢地说出了上辈子的那句对话:

「那就算了,你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念出了上辈子的「台词」,「那……我先走了。」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当初。

唯一不同的是……

上一世,我主动开口,说自己是厂里的酒神,要陪他一醉方休。

而现在,我静静地看着他,说是心硬,却还是一点点地红了眼眶。

我点点头,「好,傅叔叔再见。」

我清楚地看见,在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眼底的光,彻底灭了。

「再见。」

他转身,缓缓离开。

房门轻轻阖上,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是落在我耳中,却仿佛响如震天。

我知道,他也知道,这才是我们两个彻底的诀别。

以后再见,他也只是傅叔叔。

奇怪吗?

前一世,我不顾世俗也要和他在一起,他不爱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抛弃一切也要留在他身边,哪怕,他甚至都不爱我。

可是现在,他似乎真真切切地爱上我了,重活一世,全新的开始,我们似乎能够抛开一切在一起了。

似乎是童话里历经波折后的完美结局。

可是,我却放弃了。

是矫情吗?也许吧,又也许并不是,只是,从当初那场车祸,他抛下我和腹中孩子,舍身扑过去救我妈时,我就彻底明白,他究竟爱不爱我,不重要了。

以后会不会爱我,也不重要了。

犹记当初陈叔叔和我说,我妈说,我和她是一类人。

别人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我俩是把南墙撞穿了撞透了也绝不回头的那种人。

没错,我和我妈都是如此。

可是……

前一世,南墙我撞了,没撞穿,也没撞透,而是一头撞死在了南墙上。

一朝重生,我还会再去自杀吗?

不会了。

重蹈覆辙这个词,从来都不是什么幸福的代名词。

所以,日后再见面,就称呼傅叔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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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属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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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攻钓系男友:戏精女主的恋爱日常

张若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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