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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救东宫

所属系列:夺山河:与君直上九万里

救东宫

夺山河:与君直上九万里

我的嫡姐让我嫁入东宫,她要嫁给三皇子。

待太子继位,三皇子叛乱被擒,嫡姐疯了:「不可能!上一世分明是三皇子登基!」

嫡姐不知,她只是重生,而我能听到剧情提示。

1.

知道嫡姐居心不轨,是在她给我送红豆糕的时候。

「这样的一碟红豆糕,看起来平常,可里面掺杂的金刚石粉却是价值不菲。」

「若久食,必肠穿而死。」

我正捏了一块红豆糕,一道陌生的男音突兀地出现在我耳际。

可嫡姐浑然不知,只殷切地看着我。

我咬了一口后不动声色道:「阿姐,口好干。」

趁着嫡姐转身,我将剩下的半块红豆糕,顺着袖笼藏了起来。

不管这个陌生的声音是谁,又是从哪里传来,我小心地验看一番就明了了。

看我咽下红豆糕,阿姐久违地拍了拍我的手笑:「清欢,喜欢吃的话,阿姐以后每天给你做。」

「阿姐,我喜欢。」

我是真的喜欢红豆糕,阿娘过世前就做了这样一碟子,只不过阿娘做得口味淡,没有那么多糖。

她怕我吃坏了牙,一直不愿我吃糖。只那一次放了些,宠溺地看我吃完。

待嫡姐走后,我将余下的半块红豆糕置在碟子上小心地用勺子碾碎,将旁人都支走后才拿到太阳下查看。

阳光下,细腻的红豆泥中竟映出缤纷多彩的颜色。

这,就是金刚石粉?

我记得《本草纲目》中有说,金刚石砂可钻石补瓷,若做钗环服佩,可辟邪恶毒气。

可若口服,书中虽未提及,可想来可钻石的坚韧之物,吞服后怕没那么容易消化。

阿姐,你做什么我都会吃的,可你为什么偏偏选了红豆糕呢?

这是阿娘为我留下的唯一的点甜。

捻碎的红豆糕,我一点点地喂给了笼子里的兔子。

兔子是爹在我生辰那天送的。

嫡姐和我,是同一天,一前一后地出生的。

生辰那日,爹给了嫡姐一支玲珑玉钗,玉钗剔透晶莹,一看就价值不菲。

而我的生辰礼,是那天原本要被碳烤的兔子。

我抱着那只灰色的杂毛兔子,很想吃一碗阿娘才会给我做的长寿面,上面会卧一个只有生辰日才能有的荷包蛋。

我看着正吃红豆糕的兔子,它跟了我宋清欢,真是倒霉透了。

自那后,阿姐真的每天都会给我送红豆糕。

每回我都会吃几口,让她定下心,再想个法子将剩下的塞到袖笼。

待她走后,我再将压在舌下的红豆糕吐出,一并地喂给那只兔子。

不过五日,那只兔子便死了。

我从集市上又买了一只。

所有人都只当是我不会养兔子,又不敢让爹发现自己养死了他送的生辰礼。

好在这样的红豆糕我并没有吃太久。

第五只兔子买回来后,东宫太子和三皇子同时开始议婚。

2.

太子和三皇子同时议婚,这是当今天子对朝堂诸臣明目张胆的试探。

众人心知肚明当今太子胸无城府,只是三皇子的磨刀石。

可太子是皇上钦点的。

究竟是站队当朝天子还是未来可能的皇帝。

古往今来,都罕有绝对正确的答案。

那日,爹先是同嫡姐谈了许久。

我不知他们都说了什么,可嫡姐出来后,爹便将我叫了过去。

「清歌被爹娇纵惯了,比你少了些宽仁端庄。爹思虑许久,还是觉得你嫁入太子府更合宜。」

爹面上一片慈爱,真像是一位疼女儿的好爹爹。

「做了太子妃,将来太子登基,你便是皇后。自从漫漫去后,爹是忽略了你,如今只要你成了太子妃,今后便一辈子锦衣玉食,就连宋家都要仰仗你。爹也是为了你啊。」

我垂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虽说宋褚如今只是为了哄骗幼女认下婚事,可太子登基,宋清欢便可成为皇后,此言不虚。」

「潜龙在渊,其志在天。」

便是这八个字,让我定下了主意:「多谢爹爹筹谋,女儿愿嫁太子。」

「好。」爹起身,一刻也不愿与我多待。

「你的画像爹命人送入宫,这两天再给你置办些衣服、首饰。到时随我入宫。」

我垂眸应下。

第二日,阿姐云鬓峨峨,揉蓝色的衣裙衬得她娇媚可人。

「清欢,记得吃红豆糕,别放凉了。」

她将食盒塞到我怀里,便匆匆地离开了。

爹引着她出府时,眉眼间尽是得意。

是呀,宋府两个女儿,一个送入太子府,一个送给三皇子,天下好事都成了他的。

可直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为何阿姐要对我下毒?

在她眼里,我应当连绊脚石都算不上啊。

那日阿姐回来后,高兴得钗环都掉了。

听闻三皇子俊朗不凡,阿姐这应是得偿所愿了。

那之后阿姐还是会给我送红豆糕,可却很少会在我房里停留了。

她每日都忙得很。

爹送来的新衣和首饰已经快抵得上我之前所有。

我每日学着阿姐的样子梳些当下最时兴的发髻,生怕到时进宫丢了身份。

「明日一早随我入宫拜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爹站在门外交代了两句,便离开了。

我惴惴了一夜,总是想起那句「潜龙在渊,其志在天」。

当今太子,真的是藏拙吗?

3.

到凤栖宫外,爹便被皇上差人叫走了。

只留我一人去拜见皇后与太子。

引路的是位姑姑,似是察觉到我的不安,她刻意地放缓了步子:「姑娘无须惊忧,娘娘只是想见见姑娘。」

我微微地松了口气。

这样细腻温柔的宫人,她的主子也不会是坏心肠的。

这般想着,我才觉着腿好像也不抖了。

一进门,我便听到了笑声。

毫不遮掩的,开怀笑声。

「娘娘,太子殿下,宋姑娘请来了。」

我垂着头,依规矩行了礼。

刚才的笑声,应就是皇后和太子的吧。

也不知两人在笑什么。

「清欢来了。」皇后的声音十分轻柔,「易遂,你来,这姑娘吾看着就喜欢。」

「儿子看着也喜欢。」

太子声音一落,我便红了耳根。

自幼我便听惯了那些遮遮掩掩的话,要小心地揣度,仔细地分辨。

哪里听过这样直白浅显的。

就连阿娘也很少会说这样的话。

「你喜欢,也得清欢点头。」皇后温和地一笑,又看向我,「吾去园子里走走,你们两个孩子聊。清欢,你也莫要怕,易遂这孩子猫脾气,只敢龇牙,不敢伸爪。」

说着,还背着人冲我眨了下眼。

原本紧张得手足无措,可这一个表情和对太子的可爱描述,竟让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皇后娘娘向我使眼色,还将太子比做了猫。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谁说给我听都不会信的!

这一刻,我竟然无比地羡慕这位笑起来莫名地透着憨傻的太子,他有一个好爱自己的娘。

被这样的母亲疼爱,一定很幸福。

「市井街头是不是都说吾是草包太子?」太子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看向我。

原本宽下的心骤然又紧了起来。

草包太子这样的话,也是可以这样明着说出的吗?

不过即便他真是草包太子,也轮不到我置喙。

正打算摇头否定,太子又兀自地笑起来:「父皇身康体健,吾这个太子只是安定民心的国之重器。草包易做,太子难当。」

「不过吾如今觉得草包太子甚好,否则,今日来的便是宋清歌了。」

我闷着头不敢应声,太子明显地意有所指,若应了,岂不是承认爹是三皇子党?

看来那个声音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太子并非胸无城府的草包。

「殿下胸有丘壑,即便一时在渊也不妨事的。」我沉思片刻后,觉得还是避开嫡姐之事不谈为好。

「清欢姑娘所言极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吾虽不是大鹏,可吾心向九万里。」

我抬起头,看向面前噙着笑意的太子。

来之前我想过太子可能会继续向我装傻藏拙,也可能会试探我的态度,甚至以太子之威仪故意地刁难。

唯独没有想过太子会如此直言立场,表明态度。

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些?

「放心,这话吾只同你说过。」似是看穿了我的担忧,太子又补了一句,「便是母后,她也只当吾仍是个孩子呢。」

「殿下为何要同清欢说这些?」

「因为吾要娶你为妻,便该如此坦诚相待。」

太子的声音清润平淡,可落在我心里却如同掉下了一块千斤坠。

「这枚戒指送给你。」

那是枚金镶珍珠翡翠戒指,赤金的戒体上缀着一颗饱满的大珍珠,边上还镶嵌了一颗翡翠和红宝石。

「戴在中指试试。」

这样精巧豪奢的戒指,便是嫡姐那儿也少见。

我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上中指,不松不紧,竟恰好合适。

「这戒指竟正好。」我讶异地抬头,「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我从未买过戒指,就连自己都不知道戒圈的大小。

太子面上闪过一丝局促:「巧合吧。」

「吾突然想起还有些要事,先去了。」

说着便匆忙地转身,直到他出门时侧了一下身子,露出红得如火一般的耳垂。

我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热乎乎的,想必现在也是如他一般,红如火。

心里软软的,酥酥痒痒,这样神态的太子与刚才要直上九万里的太子截然不同,更让我觉得亲近。

4.

三皇子与嫡姐的亲事议得很快。

赐婚的旨意还未下,一箱一箱的聘礼便已经送入府中,爹爹更是忙得脚底生风。

「清欢,那些都是纯妃娘娘和三皇子送来的聘礼,不能送你。阿姐这儿有一些过去置办的裙子和钗环,式样虽说老了些,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便是这样忙碌,阿姐都忘不了我,让人抱着她收拾出来不要的东西打发我。

「多谢阿姐。」

「最近爹和娘还在忙着给我添置嫁妆,这皇家嫁娶规矩可真是繁琐。清欢,太子那儿怎么也没个消息,莫不是你没能讨他欢喜?」

「阿姐还是快去准备吧,莫要耽误正事。」我垂着头没有应答。

自从我从凤栖宫回来,便再没有别的消息传出,若不是那枚价值连城的戒指还在,我都快要恍惚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白日梦。

「两位小姐,老爷吩咐让快去前厅迎圣旨!」

阿姐面上的得色骤然褪去,冷冷地扫了一眼来报信儿的人:「皇上的赐婚旨意,还需要让二小姐去吗?」

「老爷交代,必须请清欢小姐去。」

「也罢,便让清欢也沾沾喜,毕竟是圣旨赐婚,也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阿姐又换上笑颜,扯着我的袖子往前厅走。

待入了前厅,已经是跪了一院子,我忙跟着阿姐曲膝地跪在爹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平章事宋褚之女宋清欢温婉贤淑、品貌出众……当今太子……」

在听到「宋清欢」三个字时,我便一阵昏沉,竟不是阿姐而是我的赐婚旨意!

剩下的便什么都没听清。

「宋大人,太后、皇上、皇后及各宫娘娘们的赏赐还在门外,奴婢这便请赏赐入门。」

说着,宣旨的公公便开始站在门口叫:「太后娘娘赐玉如意四柄……」

直到这些礼箱堆满了院子,我才真切地意识到,不是阿姐,是我,是宋清欢。

宣旨公公走后,阿姐扯了扯爹的袖袍:「爹,我与三皇子的赐婚旨意呢?」

「闭嘴!太子婚事自然比三皇子更要紧!」

这是我第一次见爹对嫡姐疾言厉色。

嫡姐脸色微白,只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便在此时,那个声音再次出现了。

「这是宋清歌重生后,第一次发生与上一世不同的情节,这让她莫名地震惊,对宋清欢的恨意剧增。」

「这份不同,是因太子易遂不愿宋清欢再活在宋清歌的阴影下,哪怕这个决定会让他们不得不提前面对随后而来的疾风骤雨。」

「太子易遂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他只忧心宋清欢是否愿意同他一道迎风而起。」

短短的三句话,却让我许久没有回过神。

嫡姐竟是重生,难道上一世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憎恶我?甚至要大费周章地害我性命。

想及此,我有些心惊胆战,若不是这个声音,恐怕如今我已经是病魇缠身,命不久了。

可彻底地惊起我心中波澜的,还是后面那两句。

太子知道我的境遇,哪怕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可为了我,他已经决意要打破如今的局面。

可我呢?

我谨小慎微惯了,可做好准备面对今后的一切?

若太子真要迎风而上,我作为太子妃,便要与他共进退。

我能行吗?

打量着满院子的礼箱,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比嫡姐风光。想来上一世,应不是如此景象。

我不贪图这些金银首饰,只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珍重、如此偏爱,我怎么能让他失望。

我愿意!

既然太子以真诚待我,我自会竭尽所能,做能让他扶摇而上的风。

陪他直上九万里!

5.

那之后又过了许久,三皇子与嫡姐的赐婚旨意才下。

那日同样有许多的赏赐,可不论是数量还是价值,都远远地不如我的那份。

嫡姐为此与爹争执了许久。可太子即便是再无能,一日为太子,便与三皇子是君臣之别。

无论如何,礼不可废。

嫡姐看我的眼神,也越加嫉恨,连样子都已经快懒得装了。

我每日除了学习大婚时的礼节,便是翻阅各个时期的典籍、史书,以前终究是见识浅薄,才会一遇到事便先慌了神。

而嫡姐忙于结交诸位大臣的内眷,采买各种礼物相送。

「清欢,你还不知道吧。」嫡姐屏退了左右,径直坐到我身旁说道。

「阿姐说什么?」我将书合上,正襟坐好。

「太子即将出征塞北,今日朝上刚定下的。」嫡姐看向我,「清欢,这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嫡姐嘴角弯着,可眼中却尽是戏谑:「不过,若是此战赢不了,那便可能马革裹尸了。」

「你现如今还未入东宫,若他真的回不来,还可以改嫁。到时候阿姐给你相看个称心意的。」

嫡姐句句似是为我考虑,可字字都如尖刀一般。

「嫡姐多虑了。以太子之才,必能凯旋而归。」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

自圣旨降下那天起,我宋清欢便已是太子妃。

我绝不再退让,哪怕半分。

「倒是三皇子,此番未能出征塞北,失了这赫赫战功,今后朝堂之上,不知那些老将军们还会支持他吗?」

「阿姐,你借着内眷攀附朝中大臣,再以爹的名义让他们推举太子出征,这事儿,三皇子他知道吗?」

我笑了笑,斟了一杯茶推给嫡姐。

听我言罢,嫡姐愣了一下,旋即变了脸色:「你如何知道!」

我将杯中茶饮下,这才轻声道:「知道此事的,不止是我。对了阿姐,今日下朝后,你见过爹了吗?清欢猜测,爹一定迫不及待地想见你。」

嫡姐面色一白,将茶盏猛地砸向地面,匆匆地离去。

待嫡姐走得看不见身影,我才舒了口气。

嫡姐攀附朝中大臣之事,自然是那个声音告诉我的,虽然当时并未提及所谋之事,可如今看来,正是为了太子出征。

如今,我只后悔当时没有将此事告知太子,让他有所防范。

嫡姐纵然重活一世,可若不读书、不明理、不知事,便是再重活十次,也是鼠目寸光的宅院妇人。

也不知后来爹同嫡姐说了些什么,那日后,我只知她被禁足了半月,这样的蠢事,爹也只舍得让她禁足而已。

6.

太子出征的日子也定在那时。

这半月,我求了爹几次,可他一次也没有允我入宫。

临近出征,我比预想中的还要慌乱。

塞北游牧士兵骁勇善战,此为外忧;而他所御部下中不乏三皇子党羽,此为内患。

若是内外勾结,在塞北边陲取他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

直到太子出征,我终究也没能见他一面,只能随着送军的人一道站在城楼上。

如黑龙一般的队伍蜿蜒西去,马蹄声「轰轰」,只余下身后烟尘万丈。

「清欢,吾终于见你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转过身,见到皇后眼眶微红,视线在烟尘中左右扫着,终是找不到那一抹明黄。

「你随吾来。」皇后收回视线,将我引到避开人的地方。

「易遂他出征前留下一封信,托吾给你。」皇后声音颤颤的,「他本想亲手给你,奈何大军出征前军情要务太多,一直抽不开身。」

「清欢,这个玉牌你拿着,以后若有事,便执此牌入宫寻吾,无人敢拦。」她在我手心塞了一枚冰润的玉牌,「虽说易遂走了,婚事要往后推,可吾已经将你当作半个女儿。受了委屈,尽管来找吾。」

临走时,她又不放心地叮嘱了许久,神情与去世前的阿娘一般无二。

那时,阿娘抱着我,哭着说:「为娘不怕死,怕只怕今后你无人相护啊!」

阿娘走得不安,入殓时都不肯闭上眼。

可如今,我想,她该安心了吧。

待回了府关上门,我才小心地展开书信。

太子的字写得极为俊逸不俗,信的内容不长,除了说一些安抚的话,便是交代让我小心,三皇子必定会趁他不在的时候布局朝堂。

关于朝堂他已经留了后手,唯一担忧的便是宋清歌。

怕她会对我不利。

他说:「若有难,我盼你知难而退,不必与旁人拼上性命。万事有我。」

他还说:「知你在等,我必凯旋。」

字字句句,待我如同恩爱多年的夫妻。可我与他,分明仅见过一次。

我如何受得住他如此情深义重的嘱托?

摩挲着戴在中指的戒指,我心中也不知是暖,还是忧。

如今只盼他平安地归来。

7.

嫡姐的禁足已解,因着太子出征,她与三皇子的婚期便提到了我的前面。

出嫁前一天,她给了我一串红珊瑚的珠链。

「这珠链是当初我出生时林姨娘送的贺礼,前些日子翻了出来,便想着还给你。不管之前如何,我们毕竟是姐妹啊!」

嫡姐握着我的手,一副情深的模样。

「自然。」我只应下。

「红豆糕未能如愿地毒杀宋清欢,宋清歌便拿出来了红珊瑚珠链。」

「染了箭毒木汁液的红珊瑚珠链,足以见血封喉。」

我已经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提示。

它虽然出现的次数少,可每次都提示得恰到好处。

我原打算将珠链原封不动地放在木盒中,可房内有如此剧毒,也担心将来再被她做其他文章。

便将珠链泡在清水中,再将洗刷过的水烧至沸腾,这样便可减弱毒性。最后将那些水倒在院子中的树下。

这才算安下心来。

8.

她出嫁那日,单单是爹为她置办的嫁妆便铺了一整条街。

只是如今,我眼中已不再有艳羡。

她有她的福气,我也有我的。

每过几日,我都要入宫去向皇后请安,说是请安,其实只是为了打听有没有战事的消息传回来。

最初的三个月,总是有信儿的。

后来很久也不见信儿,皇后说太子驱兵深入,驿路被毁,暂时怕是没有战报能传回来了。

尽管她自己急得整个人都瘦了许多,可每次我去,她都极力地安慰我。

直到我又一次地听到了那个声音。

「京城城防兵力尽在三皇子手中,距离京城最近的铁甲军又尽数地被太子带走。如今,三皇子若反,皇帝无兵可用。」

我知三皇子有夺嫡之心,可从未想过他会反!

他若要反,我该如何?

且不说如今我手中并无证据,便是有证据,京城无兵可用,若再打草惊蛇,岂不是反倒逼得三皇子立时反叛。

我思忖良久,虽无兵在,可却有不少老将。

那些老将军大多性情耿爽,而且都养得有一些精兵在府内。

虽数量不多,可若能妥善用之,应能解此困局。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听到朱老将军即将六十寿诞,便挑了些贺礼,登门拜贺。

见了朱老将军,呈上贺礼后我躬身一拜:「小女斗胆一问,朱将军如今,尚能饭否?」

听到此问,朱将军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须,豪声地笑道:「哈哈哈,便是当今皇上也不敢有此一问。老将如今一饭斗米,肉十斤!」

话毕,朱将军面色一怔,眉头紧拧打量了我一番:「可是西北有何变故?」

我摇头不语。

朱将军摆手斥退手下后,又开口:「说吧。老夫虽没文化,可『廉颇老矣』之词还是听过的。有何需老夫出力之处,你且明说。我等粗人不喜欢猜谜!」

「朱将军,那小女便直言了。」我恭谨道,「如今城防兵力虽在李胜之手,可他与三皇子交往密切,太子殿下将铁甲军带走后,京城周边亦无兵可用。若此时城防兵反,宫中防卫怕是顷刻瓦解。」

「大胆!」

朱将军一声厉喝,从位上站起来后,眼如猛虎般地瞪向我。

一股子逼人的杀气朝我奔涌而来。那一瞬,我甚至感觉他手中似乎握着一柄杀人的利刃,正顶着我的眉心。

我站在原地,腰板挺得笔直,纹丝不动。

「哼,胆识倒是不错。」片刻后,朱将军「哼」了一声,松了精神坐下。

什么胆识不错,刚才我怕得要命,可我知道,面对猛虎,退一步便会被撕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三皇子若敢叛乱,老夫将他脖子拧断!你且回去,这事儿本将军得查查。」

我忙又躬身:「还望朱将军谨慎行事。」

「你当老夫是你这个小憨娃?若老夫是三皇子的人,你今天就等着喂鱼吧!」朱将军哈哈一笑,又瞪了我一眼。

「快回去吧,待久了惹外人惦记。老夫府外,怕是也有钉子。」

闻言,我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莽撞,出府时便格外地留了神,果真发现了几个行踪有疑的。

直到回了自己房间,我才长松了一口气。

朱老将军果真是威名不虚,虽说模样凶了些,声音大了点,可现在想来,竟让人异常心安。

9.

嫡姐自嫁三皇子后,我便鲜少再见她。

可三皇子叛乱,我总觉得与她脱不开关系。

若我是三皇子,此刻只需等着太子在战乱中不幸身亡的消息即可。

太子之位是他的,皇位也迟早是他的,何必冒此风险。

不论如何,若是三皇子当真叛乱,嫡姐必定牵扯其中,我宋家恐怕也要受到株连。

届时,怕是人头落地的罪。

除非……嫡姐与我宋家再无瓜葛。

在房内枯想了一夜,第二天晨曦微明,我便去了凤栖宫。

除去意图谋反,我将嫡姐加害我之事与皇后和盘托出后,便道出了自己所求。

「好孩子,你既来找吾,吾自会为你做主。」

皇后抚着我的发髻轻声道:「吾不会再让人伤你。」

那之后,我用三天找到相关人证,嫡姐太过自信,做此等谋人性命之事竟留了许多尾巴。

我甚至将那些兔子的尸体也刨了出来,虽说都已腐烂,可仔细地翻找,还是能找到许多金刚石粉的痕迹。

直到所有都安排妥当,便佯装吐血昏厥在凤栖宫。

等爹得了消息匆忙地赶到时,皇后已将研磨金刚石粉的工匠、制箭毒木汁液的药师都请到了凤栖宫。

一同跪在院内的,还有负责制作红豆糕的、浸泡毒液的两个丫头,以及我的嫡姐,宋清歌。

那之后我因为太过疲累,竟在皇后的软床上昏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皇后正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揉搓着我的手掌。

「再睡会儿。」皇后见我醒来,强笑了一下低声道。

「我爹,还有阿姐他们……」

「什么阿姐,你哪里来的阿姐?你爹只你一个女儿。」

说完,她满眼心疼地给我捏紧被角:「你手心里的粗茧子比宫里的那些小丫头都多,可见你那爹爹是有多偏心。若不是你还要同易遂成婚,今日我都要将你收为养女,再不与他们有瓜葛。」

「娘娘疼爱,是清欢的福气。」

「傻丫头,你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10.

宋褚将宋清歌逐出宋家,一日之间传遍了京都。

若不是宋清歌已经有了身孕,三皇子立时便会以德行败坏为由休妻。

可我心里却没有半点快意。

若不是借着皇后和太子的身份,便是嫡姐将我杀了,爹恐怕也只会再禁足她半月而已。

很快地,朱将军的一份回礼送到了府上。

在礼盒的夹层中我找到了朱将军的一封密信,他约我今日子时,在城外碰面。

这封密信,我转交给了爹。

以朱将军的行事作风,他绝不会半夜三更地约我一个闺阁女儿去城外见面。

而且那日朱将军雷霆言语,怎会有事与我相商?便是真有要事,怕也是他身披金甲跨在马上出现在宋府才是。

这密信,是有心人伪造的。

「爹,朱老将军可能是有要事相商,又想避人耳目,这才送到女儿这里了。」

我将此事推给了爹。

以他的本事,应该能应对。

便是不能应对,想来嫡姐与三皇子,也不会为难他。

可我没想到的是,爹竟也没去。

而且自那日后,他便告病在家,一直再未去上朝。

我隐隐地觉得,开始了。

11.

我至今都不能忘那日。

我照例去凤栖宫请安,正闲话时,奔进来一个小公公。

「娘娘,快,快跟小六子走!」

「反了!三皇子反了!」

皇后蛾眉一拧,眼中柔和尽敛。

「清欢,走!」

没有半分犹疑,甚至连惊慌都只闪了一瞬便被她隐下。

她将裙摆捏在手里,踏出门时仍不忘回头下了凤令:「所有人都随吾来!」

整个宫中已是乱作一团,可凤栖宫所有宫人虽然慌紧却毫不乱,皆是尾随在皇后身后,且都噤声不语。

直赶到议政厅,皇上被一队禁军围护在中间。

「冉儿,你没事就好。」

皇上一看到皇后,便将她护在了怀里。

「放心。」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掌,轻声道,「朕在呢。」

皇后在看到皇上的那一瞬,便再没有半分刚才的模样,只贴在他胸前,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

这一刻我才知道为何皇后会活得如此生动,原来她一直都是被人护着的。

很快地,我便听到宫门外喊杀如雷,还夹杂着战马嘶鸣声。

是朱将军来了吧!

我心中暗想,兵械私造三皇子或许有办法,可战马何其珍贵,若想不为人知地运送进城,根本行不通。

不多时,便见一小将身着金甲策马而来。

长枪掠过之处,无一敌手。

身后飞扬的尘土混杂着血雾,将小将笼在其中,宛如一尊杀神。

战马昂头嘶鸣,直停在禁军前。

「易遂!」

皇后惊了一声。

若不是皇后一声惊呼,面前这个人,我万万不敢认作太子。

原本温厚的面上一片血煞之气,他立在战马旁,长枪上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层一层的尘。

他站在那,视线在人群扫了一圈,落在我身上。

只一瞬,视线便收了回去,他曲膝跪在地上,厮声道:「一干叛乱人等均已被擒,儿臣未得圣令贸然回京,请父皇责罚!」

「皇上,你若要罚太子,也连带着我们一起!」

太子归后,我便再没有注意过其他,此时才发现朱将军等一群老将也已立在一旁。

而三皇子便被朱将军等人羁押在侧。

「老三。」皇上摆摆手,将挡在他身前的兵勇驱开。

「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为何如此!」皇上步履沉缓,右手微微地抖着,此时的他,已全然没有万万人之上的气魄与凌厉。

「父皇,儿臣若不做皇上,若你薨了,儿臣的母后便要随你殉葬。是儿臣想反吗?是你逼着儿臣反!」

三皇子鬓发散乱,只一双眼如野狗般近乎癫狂。

「殉葬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况且皇后也有赦免的权力,她……」

「与其感恩戴德地求他人恩赦,我还是更想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成则王天下,岂不快哉!」

「此事母后一无所知,儿臣只恳求父皇饶她一命。」

三皇子从地上站起来,仰天狂笑:「儿臣愿以死谢罪!」

言罢,他朝离他最近的一柄长枪疾冲而去,直将自己贯在枪戟之上。

「老三!」

皇上悲鸣一声,仰面倒下。

我站在人群背后,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整个人如同立在泥浆之中。

三皇子以如此决绝之姿自戕,便是我心中都有些动容。

他错了吗?

他所求不是万万人之上的那个至尊之位,而是他的母后。

可若纯妃知道,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而造反身死,又该是何心情,又如何独活于世?

天子杀殉,不论老幼,即便有子,只要其子不是皇帝,也难逃殒命。

为了皇权,何其残暴。

那日后,一向康健的皇上卧床不起,不理政务。

太子日夜不眠地侍奉在侧。

直到我又一次听到那个声音。

「太子想见宋清欢。他每日再累也要去皇后那坐一坐,便是听皇后说,宋清欢常去凤栖宫。」

「他想,总能碰到一次吧。」

「可谁知宋清欢竟再也没去过一次。」

听到这话,我放下一切,直奔凤栖宫。

12.

凤栖宫中,只太子一人立在院子中。

春日的海棠花,落了他一身,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看到我,他笑了。

如初春的湖面,冰面骤裂,潋滟非凡。

「你终于来了。」他说。

「我还未谢你。」他双手抱拳,向我躬身一拜。

「谢什么?」

「谢你大义,察觉到叛乱迹象后果断地求援朱老将军。若不是他们一帮老将从中援助,仅靠我带回的一百骑兵怕是九死一生。」

「谢你机敏,面对三皇子的试探,应对得当,避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谢你平安,不论是宋清歌,抑或是其他人意图伤你,你如今,都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易遂,何等天赐之福,能得你相助,能看着你平安。」

说着,他便红了眼,只手将我揽在怀里。

「清欢,谢谢你还在。」

我被他字字句句说得心中酸涩,只拍了拍他的背应:「我在呢。」

13.

再见到太子时,他已不是太子,而是皇上。

他的父皇以病重为由退位,做了太上皇,将皇位传给了他。

他登基那日,大赦天下。

嫡姐也被母后接回了家。

我再一次见到她,她已娇容不再,孩子因为三皇子的死胎气不稳,也没了。如今只垂着头吃自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缠在手指上,再咬着手指咽下去。

看到我时,她抬起头,疯了一般地扑过来:「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三皇子登基做皇帝,怎么轮得到太子!」

一旁的两个仆从急慌慌地用胳膊将她锢住,又扯了绳子将她绑在凳子上。

「不可能,上一世分明就是三皇子,我怎么可能错!」

「宋清欢,你为什么不去死!我几次三番设计,为何你就是不死!只要你死了,太子就会死!你怎么不去死!我才是皇后!皇后!」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死,太子就会死?」

这句话像一块尖石,击打着一直以来困扰我的一些问题,可终究是没有敲碎。

「堵住她的嘴,带走。」嫡母从我身后走过,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清歌疯了,不论她说什么,你都莫要当真。」

那之后,嫡母将她带到了城外的别院,再不外出。我竟没有机会再多问一句。

14.

我也担忧,太子登基后是否会另立皇后。

可不过忐忑了一夜,第二日,册封的旨意便到了宋府。

易遂真真是,好急的性子。

凤辇将我接出宋府时,爹与嫡母向我行了跪拜礼,我坦然地接下。

自今日起,我便再不是那个他们可以苛待的宋清欢了。

只是,阿娘啊,你若能多熬两年就好了。

清欢此去,你若能相送,多好。

15.

自我入宫,便要学习许多宫中礼仪规矩,竟过得比在宋府时还要忙碌。

易遂每日不论多晚都会来凤栖宫,我们总有许多话要说,每夜都将红烛剪了又剪。

直到那日我听到他在读一本书,声音与他平日截然不同,却是与我常听到的那道陌生男音一模一样。

清冷醇厚。

便是这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救我于生死之间。

突然间,云开雾散。

「原来是你。」

我从他手里夺过那本书:「你怎么做到的?」

「什么?」易遂从容转身,笑着将我拥在怀里。

「你怎么能远在千里之外,还能向我说话。又是如何知道那些事情的?你说嫡姐是重生,你也是对不对?不然这戒指,不该如此合适。」

我扬手露出中指的那枚金戒。

「问题这么多,我们还是回房里躺下来慢慢地说吧。」易遂笑意更浓,丝毫没有被我追问的窘迫。

「我是重生。」易遂道,「不过我比你嫡姐多了一个隔空传音的能力。」

「这能力,只对你一人有用。」

「我知道她会对你不利,便事事都料在她先,好能提醒你小心。」

「这一世,我总算护得你周全。」

他絮絮地说了许多,说我们上一世相识得更早,说我们有多么相爱……

说他为了不被察觉,特意地找了歌者练习发音。

可我知道他隐瞒了许多。

他的眉宇之间,每次提起过去,都有一层散不去的哀恸。

那夜,我们很晚才睡下。

「清欢……等我。黄泉路上,我们一道走。」

「为什么又没有救下?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让你走在我面前!」

「清欢!不管几次,死多少回,我都要救下你!」

那夜,他梦靥魇了很久。

身上的汗落了又起,起了再落,整个人蜷在床上,脆弱得如同濒死的蝴蝶。

我钻进他的怀里,再也忍不住眼泪。

「易遂,我在,清欢在呢。」

我竟不知,在被我忘却的那些次人生中,有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死去,一次又一次地重生,只是为了将我救下。

难怪,不论嫡姐对我做什么,他都料其于先。

那么多次重生,嫡姐所有的方法,他都了然于心。

我一无所知地被他护着。

易遂,你这般待我,我还如何敢死?

16.

封后大典后,我以皇后身份第一次向皇帝谏言:「废除殉葬制。」

听易遂说,那日的朝堂吵了很久。

当太上皇拖着病躯出现在朝堂上时,那帮老臣都沉默了。

议政殿前的血迹虽然已经被擦得干净,可那日三皇子的泣血之言,犹在耳畔。

纯妃在听闻废除殉葬之后,哭了三天三夜,目再不能视,只每天坐在门槛上,抱着一个小小的枕头。

「吾儿乖,娘给你吃糖。」

17.

易遂说,我是让他扶摇直上的风。

可我觉得,他从来都不是潜龙,他只是为了我,才从云端落了下来。

若没有他,我依旧是那个谨小慎微,不知天宽地阔的宋府二小姐。

如今因着他,我已成了当初自己羡慕的模样。

我日渐觉得自己同他的母后越来越像,温柔而坚定,骄傲且强大。

我愿同他共襄盛举,擘画未来,今后必定海晏河清,天下康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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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4-07 14:49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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