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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男主要把我犒赏三军,怎么办?

所属系列:穿书二三事:我当炮灰女配那些年(已完结)

知乎盐选 男主要把我犒赏三军,怎么办?

我穿成了狗血虐文里的反派女配。

按照剧情走,我马上就要被男主赏给部下。

我想我这么美,还和他青梅竹马,他不能这么狠心吧。

几箭射来,我才发现男主压根没有心!

他心狠冷酷,喜怒无常;我卖萌抱大腿,提前剧透。

这狗血剧情不崩,我誓不罢休!

1

刚睁眼,是蒙古包式的帐篷顶,等等!这打开方式不对!

我闭上眼睛,用力地摇了摇脑袋,一定是熬夜看小说产生的幻觉。

「慕容小姐别装睡了!王爷已经下令要将你犒赏三军!」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耳边冷冷地响起。

还没等我睁开眼就被人从床铺上拽起,用力地往前一推:「快给慕容小姐梳洗,穿上王爷准备好的衣服,别让三军将士们等急了!」

我一个踉跄没摔倒地上,就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婢女架住,压在梳妆镜前。

这脸,花容月貌!柳眉弯弯、红唇如樱,最好看的是这双眼睛,雾气朦胧,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泪珠!

再等等!这不是小说里标准女配的茶花脸吗?表面上娇弱不能自理,背地里心黑得堪比墨水,通常没有好结局!

在我大脑宕机时,有人狠狠地揪起我的头发,妄图让我大脑重新开机……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婢女用梳子狠狠地刮我的头皮,麻利地为我绾上发髻;另一个拿起香粉,不要钱似的死命地往我脸上拍。

真疼!我倒抽凉气。

女人又尖又利的嗓音,冷不丁地又响起,宛若我耳边趴着个贞子厉鬼。

「慕容小姐还是安分点好,您哭瞎了眼睛也见不到王爷!」

慕容小姐?王爷?……我琢磨了一会儿,真耳熟!不是我昨晚熬通宵看得小说嘛!

昨晚闲着无聊,随便找了本虐恋情深古言打发时间。

看得也是一目十行。

只记得女主是个高门贵女,傻白甜得很,嫁给男主后不得宠,被男主各种虐。

男主有个白月光,叫什么——慕容雪,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作妖的绿茶。

果然慕容雪不负众望,害得女主差点儿失了清白,让女主被男主误会,受尽各种折磨,又推女主落水差点儿呛死,不愧是恶毒女配工具人!

但好在大女主套路加持,女主有 N 个男配爱护,最后男主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爱上她,得知一切真相,把炮灰恶毒女二慕容雪犒赏给了三军。

慕容雪被糟践后变得疯疯傻傻,看着女主和男主登临天下、封后成皇,比翼双飞,生了一堆又一堆的孩子。

摔!什么狗屎剧情!

我看完小说,眼疼、脑疼,还没忘记在评论区狠狠地吐槽,结果一睁眼——好家伙,我成为炮灰慕容雪!

穿越来得真不是时间,不在女二最得宠的时候,偏偏在男主对慕容雪恨之入骨,马上就要将她犒赏三军!

此刻,我想给作者大大磕三个头,立马滚去删除评论,作者大大饶过我吧!

「慕容小姐不哭不闹,是还在想什么阴招?真没见过比你更恶毒的女人!」女人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我一脸痴呆状地擦去,只剩那女人狐疑、警惕地盯着我。

两个壮硕的婢女拿来一条异域风情的薄纱红裙让我穿上。

我吓得连连摇头:「使不得……这过不了审……」

女人抬手毫不留情地抽我一耳光:「你还当自己是王爷的心上宠?慕容雪你现在连狗都不如,过会儿……呵,倚楼卖笑的舞姬都比你高贵!」

我被打蒙了,也被打醒了,我恍恍惚惚地记起她是王爷奶娘,后来被女主收买,成了女主萧玉容的心腹手下。

叫——燕娘。

她对慕容雪恨之入骨,难怪抽我巴掌这么狠!

「来!压着她,给她穿上!这是王爷亲自为你选的衣服,你不穿也得穿!」

她们粗鲁地给我穿上红裙,我才发现慕容雪身材这么好,肤白如雪、楚楚细腰……男主沈琛真够狠心!对得起他薄情的冷血人设!

帐篷外传来号角和鼓声,我暗叫不好,经典桥段要来了,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燕娘朝帐外看了一眼,我趁此机会拿起花瓶往她头上砸去。

花瓶还没碰到她的后脑勺,我就被人扭着胳膊摁到地上,手里的花瓶跌得粉碎,两个壮硕的婢女就差把我胳膊卸下来。

燕娘背后长眼睛似的,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瞪我:「别白费心思了!慕容雪你机关算尽,害人无数,该认命了!」

这一刻,我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直冲头皮。

我作为慕容雪,马上就要被犒赏三军?

作者没有细节描写,但慕容雪被折磨得疯癫,足见下面发生的事有多可怕!

我拼命地挣扎,死死地咬了舌头,疼!

血从嘴角流出,血味儿都腥黏得真实!

「等等!我不是慕容雪……我真不是……这是梦!」我慌张大叫,祈祷自己赶紧从梦里醒来。

「看来被吓疯了,推她出去!」燕娘冷笑下令。

我被两个婢女押解送出营帐,眼前的景象吓得我双腿发软。

高台下站着密密麻麻、持戈披甲的士兵,他们盯着我,目光森然泛光,像是动物园里即将被投喂活禽的饿狼。

很不幸,我就是那只即将被撕扯粉碎的「活禽」!

空阔高台上还站着另一个人,他穿着玄色长跑,上面绣着古朴的蟒纹。

头发真长,都快垂腰了,滑溜溜得像匹缎子。

他看我的眼神冷极了,冷得我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这张脸真好看,剑眉星目、刀硺玉面,标准的古言男主脸!

可这张脸冷若冰雕,没有丝毫的表情,见到我时仅仅蹙了一下眉头。

「王爷人已送到!」面前的燕娘行了个礼,把我用力地推到沈琛面前。

我踉跄栽在地上,他都没伸手扶我一下!

「慕容雪你还要什么要说的?」居高临下的声音冷冷地问我。

这句话真熟悉,原主慕容雪怎么说的?我记不起了,只记得她哭得梨花带雨,求沈琛看在青梅竹马的情谊上饶她最后一次。

然而,男主毫不留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把慕容雪推下高台,扔入三军的人堆里。

看来哭求装可怜没用!

我绞尽脑汁地想对策,没等我想好开口,沈琛停在我面前,玄色嵌珠的长靴在我眼里和死神镰刀没两样。

「既然没有要说的,你就下去犒劳三军吧!这是你应得的下场。」他清冷、薄情地开口,轻飘飘的语气仿若我只是他手里的一只蚂蚁。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心里发誓:沈琛你一定会后悔的!

2

「等等!」我气沉丹田,大吼一声。

吓得燕娘眼皮子一抖,双眼冒火地瞪着我,他们没想到平时说话茶里茶气、轻声细语的慕容雪能吼得像头母猪。

「我……我还有话要说!」我一脸慷慨就义的悲壮。

沈琛用力地把拽我到他的面前,修长的手指如同铁钳,勾起着我下巴,让我半跪着极屈辱地看着他的脸。

这么好看的男主脸,怎么就是个薄情的混蛋呢?

女二就算再恶毒,好歹也爱过一场,能将自己的女人犒赏三军,没点儿心理问题真做不出来!

我心里狠狠地一呸,你现在往死里虐我,这笔账我给你记着算利息!

「你想说什么?」冰冷的语调,雪一般地落在我耳边。

他反手将我扔开,嫌恶地掏出丝绢擦手:「有什么话快点儿说完!三军将士还在等你伺候!」

瞧瞧这嫌弃样!

我学着他样子,同样一脸厌恶地用衣袖擦脸,擦他碰过的地方。

沈琛的俊颜黑了,菱眸泛着寒夜星辉,要不是作者设定要把我献给三军,我怀疑他会直接拔剑把我砍了。

「琛哥哥,你靠近一点……雪儿有话只想说给你听。」我眨巴眼睛,泪眼蒙胧,学着慕容雪的人物描写,差点儿没把自己恶心吐了。

觉得恶心的不止我一人,沈琛把眉头皱成「川」字,浑身冒着寒气:「有话直说,别靠近我一步!」

「那行,那我就直说了!萧玉容其实不是萧丞相的女儿,她是……」我说着去瞥沈琛的表情,他脸色微暗,眸中的锐芒一闪而过。

果然,他厉喝:「闭嘴!你滚来说!」

我颠颠地跑到他面前,唇边挂着得逞的坏笑,这笑容像花一样开在沈琛漆黑的墨色眼底,我感觉有点儿不对!

「你低下来,你个儿太高,我够不着你耳朵!」我招了招手。

一米八身高,如琢如磨的脸,作者大大真是男主的亲妈,女二的后妈!

沈琛迟疑一瞬,眸光深冷地凝视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他乖乖地在我面前低下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好闻的松烟香,一阵恍惚,这是梦吗?真实得让人恍惚。

「说!」薄情大魔王不耐烦了。

我为了保住小命,赶紧一口气地说完:「萧玉容不是萧丞相女儿,是夏国遗失的公主。还有你,你也不是高贵妃和皇上的孩子,你是高贵妃和暗阁阁主私通生下的孩子。再往后,你会借助暗阁组织的势力逼宫当皇帝。怎么样,开不开心?」

差不多把后面情节发展剧透完了,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信息,不信他不懵。

杀意陡然迸出,如惊涛巨浪铺面压来,我吓得腿差点儿发软。

「你到底是谁?容儿的身份我派死士调查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玉容在我面前放大,他的鼻尖几乎碰到我的脸颊。

我看见他额间跳动的青筋。

呼出的热气喷薄在我耳尖,像是电流窜过,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可怕又暧昧,如虎舔颈。

「至于其他的话,慕容雪你在胡言乱……」他冷若琴弦的嗓音戛然而止。

我踮起脚,吻上他的唇。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慕容雪你不要脸!」燕娘气得跳脚。

我挑了一下眉毛,这篇虐文是清水文,男主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萧玉容,但和萧玉容还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也就是说沈琛的初吻,被我这个恶毒的女配抢走了!

真够解气!

唇下的沈琛浑身僵硬,但唇纤薄而温热,带着清淡的松烟香,有一丝让人沉迷的魔力。

奇怪的是按照沈琛的性格,和他对慕容雪的厌恨,他理应用力地将我推开,怎么没点儿反应?

我松开嘴角,一瞬间手中寒光划过,几滴鲜血溅落在我的手背上。

活了二十来年,我连只鸡都没杀过,第一次的下手对象竟是小说虐文里的男主!

3

也亏我聪明,在被两个婢女摁倒在地时,趁机捡了一块摔碎的花瓶瓷片,一直藏在衣袖里。

下手的时候我手发软,不知道这一下割得有多深。如果沈琛死了,我是不是就能从这场怪异的梦中清醒过来?

燕娘在尖叫,两个婢女也围了上前,没有防备的沈琛倒退几步,捂住溢出血珠的喉咙。

此刻没人顾得上我,我扯下沈琛身上银鼠灰的披风裹在身上,紧接着一跃而下,利落地跳下高台,借势翻滚一圈后钻入乱成一锅的兵队里。

见我跳下,沈琛冲向高台边缘,一手捂着脖颈,一手用力地握住栏杆,目光深寒如刀地、死死地钉在我的身上,是要将我剥皮抽筋的眼神!

「把她给我抓回来!」齿寒胆战的怒吼声在荒野上回荡。

我裹着灰色披风,挡住身上耀眼的红裙,在兵队人马中左突右撞、四处乱窜,一下也不敢回头。

在这陌生的世界,我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拼了命地跑!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要是被沈琛抓回去,我的小命铁定呜呼!

心脏跳得飞快,简直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拼命狂奔后我逃出军营,脚上的绣鞋不知什么时候跑掉了,只能赤着双脚走在陌生荒野间。

慕容雪这双光嫩玉足,中看不中用,没走几步就被碎石子划破脚底,疼得我想骂人!但害怕沈琛追上来,只能硬着头皮忍痛继续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暮色四合,像黑色大罩子压下,肚子居然不争气地饿了!

我一手揉肚子,一手捏着脚板底,干脆地躺在地上摆成「大」字形。

环顾四周,只有几棵歪脖子树和矮木丛,连颗像样的野果子都没有!

这待遇,非常女配!

要换成女主在野外溜达,估计早有英雄救美的痴心男配们从天而降!

天色彻底地黑了,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嗷呜……」不知从哪儿传来狼号。

我哆嗦得不像样,一点点地往后挪,整个人紧贴着歪脖子树。

我发誓,如果野狼再靠近叫一声,我能像猴一样爬树上去!

也许是女配的命还不该绝,狼号叫了一会儿,慢慢地没了声,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太阳升起,不幸女配的一天继续开始。

我猛然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穿着红色纱裙,没什么比这更丧气的事!谁能告诉我,我还要顶着慕容雪的身份在这里过多久?到底怎样才能回去!

远处有人马疾行的声音,疾驰朝我的方向靠近。

没时间多想,我瘸着一只脚比兔子蹦得还快,朝着前面拼命地跑呀!

但两条腿终归跑不过四条腿,我对这个鬼地方一点儿也不熟悉,又饿了一夜。很快地,我被沈琛带领的兵马追上了!

我惶恐间回头看了一眼,沈琛坐着黑色骏马上,荒野的风吹开他猩红色的披风。

墨发在风飞扬,那张好看的脸对我露出森然一笑。

是猎人看见猎物,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拉开手中的弓箭,弦满如月,冰冷闪烁寒光的箭尖正对着我!

瞳孔剧烈地收缩,我头皮发麻,大脑里一片空白。

「咻」的一声,冷箭破空而来,贴着我的面颊而去,缠着几根青丝,钉在我前面不远的地上!

第二箭接踵而至,刺破裙袖,巨大的惯性作用使然,我重重地摔倒在地。

第三箭紧贴着头顶!

第四箭钉穿轻纱裙摆,我要想逃,只能将裙裾撕破,衣不蔽体。

沈琛射出的几箭,封住我所有的逃路!

他优雅、玩味地弯了弯唇角,收回弓箭,翻身下马不紧不慢地朝我走来。

每一步像是踩在我的心弦上,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跑,怎么不跑了?」沈琛逆着光,如同睥睨众生、掌握生死的杀神!

4

沈琛在我面前蹲下身,我这才看清他脖子上缠着白色绷带,是我昨天留下的「杰作」!

我后悔,第一次杀人没经验,昨天下手太轻,没弄死这个大魔鬼!

「你看我的眼神,很想把我杀了?」他慢悠悠地问。

这种问题需要问?

你不死,我就得死!和男主的梁子结大了!

「来,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懵了,沈琛握起我的手,放在他脖颈的伤口上;然后,唇边挂着诱人、凉薄的浅笑,等我掐下去。

这一刻,我确定他是个心理变态!

弄不死这个变态,我逃还不行吗?我掐上他脖子的刹那,抓了一把沙土朝他眼睛撒了过去,随后扯过被钉住的裙摆,拔腿就跑。

走光事小,保命事大!

「慕容雪你真敢下手!你觉得你能跑得掉?」冷声厉喝在我耳边炸响。

脚踝处传来剧痛。

沈琛一只手钳住我的脚踝,将我硬生生地拖了回去。

他盯着我光溜溜的腿看了一眼,解下披风扔在我身上:「盖住,别脏了我的眼睛!」

此时此刻,我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惹了这尊阎王爷不高兴,分分钟把我处决掉。

我乖乖地拿过披风,裹在腰上。

「燕娘把东西给她戴上!」沈琛转身往回走,扔下一句话。

燕娘拿着东西朝我走近,不满地嘀咕:「她伤了王爷,又做尽恶事,死不足惜!王爷何必留她活着再生祸端?」

听到她的话,我一脸紧张,沈琛高大的身形微顿,冷飕飕地道:「让她这么死,是便宜了她!带她回军营慢慢地折磨!」

心弦尽数绷断,我在心底把狗屁作者痛骂一万遍,这么虐女配,你们不是人!

燕娘得到沈琛的回答后笑靥如花,她一把拽过我的手脚,将沉重的手镣、脚铐粗鲁地给我套上。

「王爷怕你再逃,特意让我给你戴上犯人的手镣、脚铐!慕容雪你慢慢地忍受吧!」燕娘恶毒朝我一笑,看见我脸色雪白,满意地挑了挑眉。

手镣脚铐沉重极了,碰在一起发出冰冷刺牙的「叮当」声。

我疯了!

凭什么呀!我又不是真正的慕容雪,就算是慕容雪,你恨她直接一刀子杀个干净,一个男人这么折磨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

「沈琛你和作者都不是东西!」我再也憋不住,把心里话骂出口。

我也不是个东西,好端端地非要看什么虐文找虐!

「沈琛你杀了我吧!就是我害了你心爱的萧玉容,你恨我,来呀!朝这里砍!」我朝着沈琛的背影大喊,盼着早点儿死了能回去。

沈琛坐在骏马上,眯着菱眸幽深不见底地盯着我:「你生死都在我手里,我不想你死的时候,慕容雪你只能活着赎罪!」

我朝他狠狠地唾了一口:「啊呸」!

狗屁男主,祝你不孕不育,早戴绿帽!

燕娘反手给了我一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慕容雪你别不识好歹找死!」

我吐了一口血沫,露出染血的白牙,笑得灿烂:「我就是找死,奈何琛哥哥舍不得杀我!你一个十八线配角干着急也没用!」

燕娘对我的话半懂不懂,用眼刀子狠狠地剐我。

「快点走!」她拧我腰上的肉,用力地推搡。

拖拽着沉重的脚铐,我光着脚走得极其艰难,被石子割破的脚心疼痛难忍。

沈琛骑着马悠然、闲适地行在前面,我的手铐用绳子拴在马背上,稍微走慢一点,就会被马拖拽倒地,在地上拖行。

摔了几次,裹着腿的披风摔破了,膝盖渗出血迹。

喉咙干得冒烟,脚踝处同样血迹斑斑。

我咬牙忍痛,听着手铐、脚镣发出的「叮当」声解闷。

再次摔倒后,我两眼发花,过了好久也没能站起来。

燕娘举起马鞭要抽我:「慕容雪你别装柔弱可怜,快点儿站起来!」

我哑声开口:「你觉得我在装,不然换你来试试?」

马鞭要落在身上时,沈琛抬手阻止:「慕容雪你可以求我,兴许我心情不错,能让你骑马回营地。」

我费力地抬头,看他那张冷玉般雕琢无情的脸,轻嗤:「你虐我的身,还想虐我心?做梦吧!」

沈琛修眉蹙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好在我跑得不算远,日近正午时,蹒跚着走回军营。

双手双脚血迹斑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守在军营里的士兵对我指指点点,我麻木地低着头,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到了军营了,王爷也该把我放了吧?我这样子浑身是伤,想跑也跑不掉。」我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提醒他。

5

好在沈琛讲信用,回到军营后,让燕娘给我解掉了手铐、脚镣,并指了一个帐篷让我去休息。

我躺在床板上感叹自己命大,活到了现在!

燕娘送来热水,没好气地对我说:「洗洗干净,你这副样子又脏又臭,拿什么和萧小姐比?王爷留你一命,不过是为了折磨你,你真当王爷对你余情未了?」

换作真正的慕容雪,估计要梨花带雨、伤心流泪。

我听在耳中,只觉得脑壳疼!

还是早点儿解释清楚,免得被燕娘这样的角色一直针对。

「我早就想清楚了,萧小姐和王爷才是天造地和的一对,以前是我猪油蒙心,做了点儿坏事。你们大人大量饶过我吧!我保证不插足王爷和萧小姐的感情,滚得远远的!」我说得无比真诚,顺带着挤出两滴忏悔泪珠。

燕娘冷哼一声:「你能想清楚也是好事,但能不能饶过你,还得王爷说了算!」

燕娘走后,困意伴随疼痛席卷而来,手指连抬的力气也不剩,更别提沐浴更衣。

如果现在沈琛要把我犒赏三军,我最多只能抬一下眼皮。

这一觉睡了好久,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手腕上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

杀千刀的沈琛不会放老鼠咬我吧?

我登时醒了,眼珠子转向手腕处,这一看差点儿没把我的魂儿吓掉。

床边坐着一道黑色的剪影,黑咕隆咚的帐篷里没点灯,也不知这玩意儿是人是鬼。

「别动!」隐约有一双微亮的眸子看着我。

这声音化成灰我也认识。

「你是……沈琛?」

凉薄的嗓音没有好气:「除了我,还能是谁?」

他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蜡烛,豆大的烛火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目光停留在他手上,他在……

我抽回手,凶巴巴地道:「你在我伤口上下毒?」

不对!沈琛要弄死我有一百种办法,没必要半夜偷偷地过来给我……擦药?

这更不对了,他对女配恨之入骨,半夜给她擦药,说不通呀!

沈琛一双眼眸凉得像是琉璃珠,看人一眼简直能冻住。

我赶紧活跃气氛:「我知道,王爷是来欣赏我的娇美睡颜!」

沈琛冷笑牵了一下嘴唇:「应该打盆水给你照照,你现在这副样子,给我暖床都不配!」

我从善如流地点头:「是,是!王爷盛世美颜,只有萧小姐才配得上。」

这下好了,沈琛嘴边冷笑都没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拍马屁到底拍到哪儿了?

沈琛看了一眼我身上的伤,声音幽凉略带嘲讽:「我记得你以前性子没这么倔,求我一下就能少受些罪,为什么不求我?」

我愣了愣,摸不清他的意思:「我现在求王爷还来得及吗?」

「你求我什么?」沈琛目光灼灼审视。

我怕他反悔,拉着他衣袖说:「咱们相忘江湖行不行?我保证不插足你和萧玉容的感情,我受了一身伤,你也该消气了,就让我走吧!」

沈琛用行动告诉我:不行!

他修长的指尖一根根地掰开我拉着他衣袖的手:「慕容雪,你觉得你受的这点儿罪,能抵你犯下的错?你害得容儿差点儿被人玷污。她当时有多害怕,你想过吗?」

「离开的事,你想都别想!继续留在我身边赎罪!」

我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捏着嗓音,柔柔弱弱地说:「雪儿……雪儿知道错了,雪儿会向玉容姐姐当面道歉的。琛哥哥你放过我,好不好?」

沈琛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等我说完。

「慕容雪,我发觉你的演技没有以前精湛。」

「嗯?」

沈琛眼梢微挑,菱瞳深邃又带点儿诱人:「你瞧你哭了这么久,连滴泪都没挤出来,不觉得假吗?」

我反手就想把枕头砸过去,但手摸到枕头时,只能轻抚上面的皱褶,咬牙继续装出一脸的柔弱害羞:「没想到……王爷这么关心雪儿!」

沈琛修眉微凝,对我娇滴滴的嗓音明显不适。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尘烟:「明晚你来我营帐伺候。」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耳根发烫:「你是想我……伺候?」

我是恶毒女配慕容雪,不是傻白甜萧玉容啊!

他垂眸扫了我一眼,唇角微勾:「就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6

隔天,天色擦黑,营地里陆续点起篝火。

燕娘领着两个奴婢,摔开帘帐,气势汹汹地而来。

她站在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个不停。

我被她盯得浑身发毛,生怕她扑上来动手。

「慕容雪你可真有本事,你是狐狸精转世吧!」燕娘掐着腰,骂得那叫一难听,「你除了这张脸勉强能看,哪里能比得上萧小姐!」

「王爷也是不挑嘴的,竟让你晚上去伺候!要是早点儿把你犒赏三军,成了残花败柳,哪有这么多事!」燕娘气得直甩手里的布巾。

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也木着一张死人脸,幽幽地盯着我看。

「我……我也不想!」我嗫嚅了下唇瓣。

不管穿书前,还是穿书后,我都是黄花大闺女,我还觉得亏呢!

沈琛又是个不正常的大魔鬼,谁知道他会玩什么花样折磨人!

燕娘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冷笑:「慕容雪你别惺惺作态了,能爬上王爷的床,不是你做梦都在想的美事儿吗?我告诉你,有萧小姐在,这辈子你都是贱妾,麻雀别想变凤凰!」

恶毒女配说什么都是错,最好的办法是闭嘴!

我不和她争辩后,燕娘一肚子火没处发,又换了法子折腾我。

「脱衣,沐浴!」

容不得我反抗,两个壮硕的女婢三下五除二地扯了我衣裳,将我摁入木桶里。

在我快要憋死时,燕娘揪着我头发,将我拽出水。

紧接着,她们给我换上白色的纱裙,我不明白沈琛作为男主,品位怎么如此低俗?挑来的衣服清一色的都是露胳膊露腿的轻纱薄裙。

不给我抗议机会,两个女婢行云流水地将我按在梳妆镜前。

哟,别说!

绿茶花穿上白裙子,真有点儿翩然的仙女味儿!

特别是被她们这么一折腾,这双清眸泫然含泪,双颊浅浅泛红,比点了胭脂水粉还好看。

可能燕娘也觉得我这张脸生得太好看,使劲儿地把白粉往我脸上拍,跟和面似的。

「你留在王爷身边,迟早是个祸害!」燕娘恨得咬牙,一会工夫,一盒子白粉擦光了。

我看着镜子里白森森的脸,满意一笑,顶着贞子一样的脸,沈琛再饥不择食,也下不了嘴吧!

燕娘也跟着笑了:「慕容小姐真是貌美如花,王爷见了一定满意!」

我顶着这张脸走出营帐,将几个胆小的士兵吓得屁滚尿流……

也不知沈琛有意还是无意,我住的营帐在主帐隔壁,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掀开帘子,沈琛正斜躺在床榻上看书。

只穿了月牙白中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慵懒地散开,被昏暗的烛火一照,是一幅能裱起来的美男阅卷图。

他脖子间的绷带已解掉,露出一道猩红的疤痕。

果真只是割破一层皮!我太没用了!

失望地回过神,我忙不迭地往前走两步,差点儿撞倒书桌。

桌子上放着一幅巨大沙制的堪舆图,没想到神月王朝的疆土如此广阔,与之相邻的是夏国。

两国土地接壤,交战不断。

萧玉容是夏国的公主,身份高贵又尴尬。在神月来说,她是敌国公主,抓起来当人质甚好。

按照现在的剧情发展,萧玉容的身份还是个谜,我剧透后,沈琛提前得知,也不知他信了没有。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萧玉容是丞相之女,身份已经不低了,作者还嫌女主的光环不够,给她埋下身世之谜,让萧玉容风光地回到夏国,成为夏国受尽宠爱、尊贵无比的「莲华」公主。

而慕容雪呢?从始至终是家生子。

是沈家马夫生下的孩子,因为出落得好看,才被沈夫人留在府邸里,陪沈琛一起长大。沈夫人喜欢慕容雪,早早地定下她给沈琛做妾。

青梅竹马的姻缘本是不错的开端,只怪慕容雪太贪心,想要独占沈琛的爱,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竟想挤走萧玉容成为王妃,才落得犒赏三军悲惨下场。

「你是来伺候人,还是来发呆的?」沈琛翻了一页书卷,冷淡地提醒。

我觉得有些人就不该长嘴,一说话,就想掐死他!

心里这么想,我脸上的笑比花还灿烂,一咧嘴,脸上的白粉扑簌簌地往下掉。

「过来捶腿!」沈琛眼睛不抬,大爷十足地下了命令。

我挪着步子,走到床边,不轻不重地给他捶腿。有什么办法?顶着恶毒女配的身份,能保住小命就不错了!

掌心下的腿,修长匀称、肌肉结实……

「好摸吗?」冰凉的嗓音冻得我一激灵。

这么好的腿长在沈琛身上,可惜了!

我兢兢业业,拿捏好力道敲完一条腿后,一脸狗腿样儿地说:「王爷,您另一条腿,雪儿也帮你敲敲解乏。」

沈琛也不客气,直接抬了下巴:「上来敲。」

我爬上床榻,这姿势不大对……

军营里床太小,要想敲另一条腿,只能坐他身上。

「怎么不敲?」大魔王不耐烦地催促。

我索性坐了下去,他有脸有身材,我也不吃亏!

「慕容雪。」

「嗯?」

「我看你纤纤弱弱,压在身上也挺沉,这几天少吃点儿饭。」

我努力地保持浅笑,深呼吸一阵后,继续给他捶腿。

敲腿途中,我悄悄地抬头偷瞄几眼,沈琛盯着书页的容颜线条柔和、眸光静澈,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

「琛哥哥,雪儿捏得怎样?」

「勉强……」

这人是不会夸人吗?

我再接再厉,继续道:「琛哥哥,你看我真的痛改前非了!你放我走行吗?我不要你送我,开了营地大门就行。我祝你和萧玉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我话没说完,被沈琛踹下去了!

他踹完还不够,手里的书卷像暗器,「唰」地从我的脑门上飞过。

把帐篷里博古架上的物件全都砸了下来,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吓得门外看守的士兵拿着刀闯了进来。

「全都滚出去!」沈琛的冷眸紧锁着我,沉声厉喝。

别说士兵们吓得腿软,我更是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慕容雪,你从哪儿看出我好说话的?」他支起身子,绸缎的中衣散开,露出一片玉白色、结实的胸膛。

也不知从哪儿壮了胆,我站起身,气势比他更凶:「我都祝你和萧玉容白头偕老了,你哪儿还不满意?是,我是害了萧玉容,她不没死吗!她好端端地陪在你身边,你还要报复我、折腾我,凭什么呀!」

「你恨我,行!我命给你,沈琛你杀了我吧!」

我等了半天,没等到他有反应,忍不住眯起一条眼缝。

唔……

沈琛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还低下头看我,我偷看被他抓个正着,脸颊「腾」地红了起来。

四目相对,千年冰山笑了起来,笑容淡淡的,还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温度。仿若层层乌云间洒下的暖阳。

「慕容雪你不敢死!」

「谁说的!」我嘴硬不肯承认。

「留在我身边,逃跑的事想都不要想!」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尾音肃杀、寒彻。

坐牢还有期限呢!他想将我囚禁在身边一辈子?

我又惊又气,炸毛嘴损地道:「沈琛你不会是想齐人之福吧?有了萧玉容还不够,还想要我?你这么做,对得起萧玉容吗?对得起你的深情男主人设吗?」

7

「闭嘴!」沈琛冷斥,顺便赏了一记「你有病」的眼神,「不要整天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我这是……」我抿了抿嘴唇,我这是有上帝视角,是他肤浅!

「慕容雪你多大了?」沈琛忽然问我。

凌厉眼神若有似无地从我身上划过。

我张口欲说,暗中偷偷地掰手指,几年前慕容雪十四岁,现在差不多该十六七了,到底是十六,还是十七?

作者没有明说呀!

在我纠结时,沈琛吹灭蜡烛,帐篷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喂!我看不见了!我还没说话呢!」

沈琛一扫衣袖,从我身侧走过,安稳地回到床榻上睡觉:「我已经有答案,不用你狡辩。」

「狡辩?我还没狡辩……不是,我还没解释呢!」我摸摸索索地想要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回床边,一把抓住沈琛小腿。

黑暗中他冷淡道:「想和我一起睡?」

我突然想起,营帐里只有一张床,让他睡地上,完全不可能!

「不了!」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睡床边,能守着王爷也是雪儿的福分。」

「那就好好地惜福。」

我恨呀!趴在他床边,闻着陌生的淡淡的松烟熏香,咬牙切齿地睡了一夜。

也奇怪,他是对我恨之入骨,要杀要剐的男主,我睡在他身边本该提心吊胆,却一夜深沉无梦,是我穿越以来睡得最实在的一晚。

浑身的伤没好,坐着睡了一晚,醒来时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

尤其是脖子,僵得转不过来。

在我扭脖子时,冷不丁地一个声音冒出来,立马治好了我的颈椎问题。

「醒了?能把手松开?」

大早上,一睁眼就对上沈琛这张晦气的冷脸,我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我一只手还搂着他的大腿,大概是梦里把它当成了抱枕。

「我没枕头睡不惯,不想占你便宜!」

他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换上戎装拿起佩剑直接朝帐外走去。

这是气人的最高境界!

原谅我想不通,慕容雪和萧玉容争来斗去,到底看上这冷木头哪里好?

简单地洗漱后喝了一碗稀粥,我理了理衣裳走出营帐,正遇上兴师问罪地等待许久的燕娘。

她看我的眼神,活脱脱像一只斗鸡。

「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王爷碰你了?」燕娘的语气尖酸着急。

要不是我知道她是王爷的奶娘,还以为她是风韵犹存的宠妾通房。

我眼咕噜一转,故意娇吟一声,揉着纤纤柳腰:「哎呀,燕娘问得太直白了,叫人家不好意思!昨晚动静那么大,燕娘不会没听见吧!」

燕娘的脸霎时绿了,气吧!气吧!气死你才好!

她抬手又要扇我:「慕容雪你不要脸!萧小姐还没和王爷圆房,你岂配!」

真是个忠心奴才!被打两回我早有准备,一把捏住燕娘手腕,五指用力地攥紧:「我慕容雪虽然出身低微,但和王爷……一夜后,也算半个主子!你是什么?沈家的奴才!下次动手前,先掂量下身份配不配!」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燕娘总喜欢把「你不配」挂在嘴上,这一回也让她吃个瘪!

燕娘抽回手,冷冷地盯着我,又盯着我的肚子:「慕容雪你最好祈祷,王爷在塞外多逗留些日子!等回了月都王爷府,绝无你容身之地!」

「王爷只是贪一时的新鲜,他真正上心、在意的人只有萧小姐!」

……

男主不爱女主还能爱谁?这是小说铁律!

但是,不知为何,燕娘的一番话让我心里不舒服。

如同一根芒刺扎了进去,疼也说不上,却拔不出来。

走回营帐,我逼着自己放空思绪,不去想燕娘说的话。

但燕娘说得有道理,沈琛留着我小命不肯杀我,等他收兵回月都,我只能和他一起回去,到时候见了萧玉容,我算什么?

和女主争宠这种事,我做不来!再说,有女主光环加持,恶毒女配哪儿有好下场!

被困在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做才能回去?

死一次?

脑海里冒出惊悚念头,我拼命地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下一秒,我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这是原主慕容雪备下的,她知道自己没好下场,打算自刎,可又下不了手,对沈琛还抱有一丝期望。

我缓缓地拔出匕首,寒光照亮双眸,这刀快得很,刺进去立马就能小命呜呼吧!

照着脖子比画两下,找到动脉位置,我闭了眼正打算割下去……

门帘掀开,一声暴怒厉吼几乎震破我的耳膜:「慕容雪,你在做什么!」

我手一抖,匕首「哐当」一身砸在地上。

沈琛脸色阴沉、冷怒,比暴风雨要来时的天色还吓人,他一脚将地上匕首踢得老远,抬手就掐住我的脖子:「你想死?」

「是啊……」我喘不上气,艰难地挤出几句话,「要不你掐死我,也行……」

话音落下,沈琛松开手,我大口喘气地跌坐在木床上。

跟在沈琛后面的老伯看呆了,嘴巴半天合不拢。沈琛眼神含煞,警告地睨了我一眼,转身对老伯说:「陈老你给她看看,她脑子有点儿不正常。」

陈老这名字,我有点儿印象,是沈琛身边医术高明的神医。没想到他领兵在外,也把陈老带着,真怕死!

「我正常得很!」

沈琛侧身,皱了修眉:「正常人会割自己脖子?我要是晚来一步,就得给你收尸了!慕容雪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下意识地说:「当然是想……离开……这儿,是想离开你身边!」

沈琛的眸光更冷了,阴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他抬手示意,陈老不敢耽搁,抱着小药箱来我身边,给我把脉。

陈老在手腕上按了一会儿,说:「慕容姑娘心火旺盛、心绪不宁,其他倒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应该是受了惊吓,多加休息就能恢复。」

沈琛沉默,陈老的医术,他是信的。

可他鹰鹫般寒锐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身上。

沈琛突然开口:「陈老可知换魂?《九州异志》上有记载,上古九州中的雍州有死者回魂,忘记前世种种,变成另外一人,借死人皮囊重返人世。」

陈老惊了,我更是惊得瞳孔放大、心跳如擂,脊梁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8

陈老摸着胡子,打破营帐内古怪气氛:「王爷也知那是《九州异志》上的记载,神鬼异书不可信,不过是以讹传讹的神话故事。王爷心中有疑,不如问她一些旁人不知的事情。」

在沈琛开口问之前,我赶忙抢先开口:「我说,我们初次见面是在五岁,你小时候身体不好,我经常照顾你。你喜欢穿玄色一类深色衣服,不喜吃辣也不喜欢吃甜食。你其实很喜欢萧小姐,看她身边围聚着其他男人,你都会吃醋……」

「你还……」差不多了吧,我搜索记忆把关于沈琛的内容说了一遍。

「我腰上有块红色胎记,你不信我是慕容雪,我给你看……」

他的眼神太深沉,太有压迫性,我慌慌忙忙地就要去撩衣服。

沈琛抿唇,快步上前用力地按住我的手:「够了!」

陈老不自在地咳了两声:「慕容小姐既然能证明自己身份,应该只是受了惊吓,导致举止失常,我去开两副安神药方。」

陈老说完就撤了,留下沈琛和我大眼瞪小眼。

他松开我的手,还帮我整理好衣摆,用力地往下拽了拽:「在外人面前,你想干什么?」

「胎记就在上面一点,不会走光。你不信我是慕容雪,我证明给你看呀!」我心底嘀咕,陈老是外人,你沈琛就不是了?

「这件事以后再说!」沈琛淡淡地道,显然还对我有怀疑。

他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从他身边离开!

燕娘隔着帘帐,禀报道:「王爷,有书信从月都寄来,是萧小姐写给您的。」

横在我头顶上的压迫感消失,我无声地松了口气。

「慕容雪别想死,更别想逃离!」临走前,沈琛还不忘再次冷声地提醒。

沈琛掀开帘子走出,燕娘穿过缝隙看我的眼神,刻毒又警惕。仿佛我是千年的狐狸精,时时刻刻要把沈琛勾引走。

当女配真是太难了,处处受敌,如履薄冰。

到了晚上,明月初上,沈琛一整天没找我,扑通乱跳的小心脏放了回去。

我赶忙用完晚膳,吹灭蜡烛,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就怕再被沈琛抓过去捏腿。

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梦乡里吹起号角……

「唔——唔——」绵长低沉的号角声在黑夜中回荡,伴随开战鼓声,叫人心慌不安。

我睁大双眼,反应一会儿后慌忙地套上衣衫,冲出帐篷。

营帐外的士兵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看样子是要点兵出战。空气中弥漫着金戈铁马的肃杀血味儿。

我找到燕娘,气息不匀地问:「是不是夏国打来了?要开战了?」

燕娘凉凉地道:「你以为留在这是享福的?要是王爷兵败了,我们一个也逃不掉。」

听她这么说,我反而放松、冷静了下来。

我记得沈琛没败,大胜回朝只是受了点儿伤。

剧情是这么写的,但我第一次经历战争场面,手心里止不住地黏腻、生汗。

「你不去送送王爷?」燕娘讥诮一笑。

她笑得我心里发毛,连连拒绝:「王爷英明神武,小小的夏国哪是对手?我在这儿等王爷得胜归来。而且,王爷一直讨厌我,我去了只会碍眼!」

「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这是王爷的命令,让你送军出征。」燕娘不由分说地拽过我的手,一路将我拖到军营门口。

几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等沈琛一声令下出征沙场。

沈琛坐在马上,背影挺得笔直,菱眸直视着荒野的远方,高贵睥睨众生的气场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迟迟没有率领军队出征,是在等我?

燕娘推我一把,我踉踉跄跄地扑到沈琛马前,抬头赶紧挤出个笑脸:「雪儿让王爷久等了。」

他俯视我笑脸,菱眸漆黑、微凉:「等得确实够久,你不想来送我?」

我浑身绷紧,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哪儿能呀!送王爷出征,是我的荣幸!」

「很好!」薄唇轻吐出两字,他戴上红缨头盔道,「为我系带。」

我没反应过来,燕娘已搬来凳子,让我垫在脚下。

几万大军看着……那么多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给沈琛系头盔的绳带。

「还等什么?」沈琛见我磨蹭,微微地不悦。

我红着脸:「这么多人看着……王爷要不自己系吧!」

沈琛冷斥:「没用!」

随即他下令:「三军听令,转过身去!」

齐刷刷地,几万士兵全都转过了身。

我颤颤巍巍地给他系上头盔的红绳,脚下的凳子摇摇晃晃,一个不留神就会栽倒在沈琛身上。

沈琛微微地俯下身子,这是第二次他为我俯身。

熟悉又陌生的松烟香袭来……

他深黑如墨的目光,从始至终地盯着我,看得我紧张不已,鼻尖渗出汗珠。

终于,我给他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笨手笨脚!」

我忙活半天得了这句评价,想着他要出征对敌,还会受伤,我不计较地朝他展颜:「刀剑伤人,王爷多小心。」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他的眸亮了一瞬,如流星划过照亮的夜幕。

在我想要跳下凳子时,沈琛猛然搂住我的腰,我吓得抓住他戎装的衣襟不敢松手。

沈琛靠近我耳边,灼热的气息落在我的脖颈:「等我回来,带你回家。」

那一刹那,我屏住呼吸,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只有他的声音回荡……

说完这句,沈琛松开手,我落回地上,目送他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去往寒雾弥漫的荒野深处。

回家?

我的家不在这里,月都王府是慕容雪的家,是他和萧玉容的家!

鼻子一酸,突然想落泪。

心上的芒刺被看不见的手拨动,微微地痛,微微地痒。

我害怕被燕娘发现,慌忙地擦了擦眼角,这是怎么了?……

9

沈琛前脚刚走,燕娘后脚就提了两桶衣服过来。

她板着张脸,和我有深仇大恨一般,将沉甸甸的两桶衣服扔我面前:「军营里不养闲人,去把衣服洗干净!」

燕娘是沈琛的乳娘,沈琛领兵离开后,军营里她说了算!

我朝木桶里看了一眼,懵了:「这么多衣服?要洗到什么时候!现在天还没亮呢!」

燕娘冷哼:「我可不管你,不洗完不许用膳!王爷走了,没人再护着你!」

丢下这话,燕娘拍拍裙子就走了。

她记恨我许久,总算找着机会往死里整我!

跑又跑不掉,身份地位又比不上燕娘,只能忍着受着,等待时机!

我拎起一桶衣服踉踉跄跄地走到河边,几里的路程要了我半条小命。塞外昼夜温差极大,晨曦未露,河水冷得刺骨。

手指按入水中,冻得针扎一样疼。

牙关止不住地打战,我硬着头皮忍着,将几十件衣服一件件地放入河水里搓洗干净。这些衣服大部分是士兵所穿,衣料用的是下等的麻葛,又硬又粗糙。

十几件衣服洗完,两只手冻得没了知觉,看到河水上飘起的血迹,才发觉手指搓破了皮,在冷水里感觉不到疼,缩回来时才感到火辣辣的、钻心的痛。

我想起小说电视剧中,是用木棒敲打衣服,哪会有人笨到用手去洗。

四周找不到合适的木棒,我只能捡了块石头,在岸边将衣服敲敲打打。一桶衣服洗完,后背上的汗湿透了衣裳。

还有一桶没洗,我咬牙走回去,又吃力地提了另外一桶衣服过来。

等两桶衣服全部洗完,太阳到了头顶,晒得我眼睛发花、汗如雨下,衣服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我脚下发软,如同踩着棉花,飘飘荡荡地回到军营,将两桶衣服搁在燕娘面前。

「所有的衣服,我都洗完了……」擦了把汗,有气无力地说道。

燕娘目光扫视一会儿,掀开唇角,笑得嘲讽:「看不出慕容小姐细皮嫩肉,能把这下人干的活儿全部干完。我还以为要等天黑,你才能回来!」

我懒得和她争吵,只道:「活儿我干完了,是不是能让我吃饭了?」

燕娘指了指头顶太阳:「都什么时候了,哪儿还有饭吃?这里还有两个馍馍,你拿去垫垫肚子。」

蒸笼里的馍馍早凉透,发黄、发硬,不知是哪顿留下的剩饭,还不如稀粥呢!

「你不想吃?」燕娘翻了白眼,伸手就要拿走,「你不吃我就拿去喂狗,王爷养得狗还饿着肚子!」

我突然抬起眼,愤怒、冰冷地盯着她,将两个石头一样硬的馍馍从她手里抢回来。

「我吃!」脸面尊严哪有命来得重要!

燕娘呆了呆,嘴唇不屑地动了动,倒没有再说刻毒、难听的话。

咬了一口馍馍,差点儿把我的牙硌掉,看来只能带回去蘸着水吃。我宝贝一样,揣着两个石头馍馍往回走。

忽然,背后的燕娘凉凉地道:「王爷说你变了,不像以前的慕容雪,我原先还不信,以为是你在装。现在看来……你确实变了不少!」

「以前的慕容雪宁可饿肚子,以泪洗面,也绝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儿委屈。」燕娘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我不管你是谁,我都警告你,离王爷远一点!王爷身边的正妃位置只属于萧小姐!」

我嘲讽地笑了笑:「燕娘这句话说来说去不累吗?估计王爷养的那条狗都没你忠心!」

身后传来燕娘的跳脚怒骂,我叼着馒头钻回营帐好好地休息。

人只有吃饱睡足了才有精神,才能和恶势力抗争到底!

天色擦黑后,燕娘送来晚膳,一晚薄粥里勉强地找到两粒米,我气笑了,她是吊着我一口气,保持半死不活的状态。

将开水一样的薄粥一饮而尽,我出了帐篷,正遇上吃饱喝足赏月的燕娘。

她打了个饱嗝,剔着牙道:「清汤寡水最能保持身材!慕容小姐纤体娇弱,真叫人羡慕!哦,你是不是想去厨房?别看了,锅都洗了,一颗米也没有。」

我笑着露出贝齿:「我不去厨房,随便逛逛,燕娘想陪我散步?」

燕娘立马转身,翻着白眼走了。

我在军营逛了一圈,不错,在沈琛治理下马厩里的战马养得膘肥体壮,很适合下菜!

挨到了半夜,我蹑手蹑脚地起身摸向马厩,将睡得正香的马半拖半拽地拉到了厨房。

走到厨房门口时,战马也觉得自己小命危矣,竟然大叫一声,吓得我慌忙地捏住它的大嘴。

它这一叫,营地的炊事兵被它吵醒了,一脸惊恐不解地望着一人一马。

好在他认识我:「慕容小姐……您大半夜这是……」

我指着马道:「宰了它,我要吃肉!」

炊事兵一脸的惶恐:「使不得,这是王爷的爱马!」

我了然地点头:「不是王爷的马,我还不吃!你不知道我是王爷的爱妾,王爷最宠我了!吃他一匹马算什么?别怕!赶紧把它拖进去宰了,马肚子上的肉全给我送来!」

「听话……」我冲着一脸半信半疑的炊事兵眨巴眼睛。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竟乖乖地帮我把战马拖进了厨房!

我在军营地上捡了几根不错的木棍,一股脑地带进营帐里,用匕首仔细地削成签子状。

万事俱备,就等着马肉送来开烤!

过了一个时辰,炊事兵捧了一盆马肉送来,殷勤地问:「慕容小姐打算怎么吃?」

我问他:「有孜然、八角、茴香、烧烤粉吗?」

「没……没有!」

我泄气:「那行,厨房里有什么调料你全给我送来,顺便再带过火炉过来!你轻手轻脚一点儿,别让燕娘发现!」

他很快地将我要的东西一样不少地送了过来,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他坐下。

一群人吃烤肉、撸串才有意思!

他扭捏了一会儿,才盛情难却地坐下,盯着我将腌制过的马肉串在木签上。

「慕容小姐是要……为何将马肉串在棍子上?」

「烤肉呀!你没见过?今天,我带你开开眼!」我微微地一笑,将串好的肉串放在火炉上开烤。

很快地,签子上的肉滴出黄油,发出滋滋的悦耳声音,一股肉香勾得肚里的馋虫乱叫。

我将手里烤得差不多熟的肉串儿给了炊事小兵:「你尝尝!香得很!」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卑职不敢……卑职哪能让沈夫人亲自烤肉……」

沈夫人?这个称呼着实奇怪!

「我是妾,难能算作『夫人』!你还是叫我慕容小姐,烤肉要趁热吃,凉了就不香了!」我把烤熟的肉串塞进他手里。

他微红脸,尝了一口。

10

「味道怎样?」我睁圆眸子,满含期待地盯着他。

他烫得吐出口热气:「真的很好吃!」

我继续烤肉,顺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人家帮我这么大忙,好歹也该问下名字,日后报答。

「卑职叫小甲。」

我顿住了,笑容僵在脸上。

路人配角果然不配拥有姓名,小甲,路人甲……

我就硬夸:「好名字,清新脱俗,日后前途无量!」

小甲很配合地和我一起笑。

烤肉操作容易,最重要的是掌握好火候,小甲是炊事兵学得极快,看我烤了两串儿后,就抢过了我的活儿,帮我烤肉,我只管吃。

入口一股肉香,我满足地闭上眼睛。能在这个时空吃到久违的烤肉,真不容易!

顶着慕容雪的身份,在军营里不受待见,每日三餐都是馍馍稀粥,饿得我肚里的油水都没了。从没觉得烤肉如此美味过!

也可能是小甲烤肉手艺好!我吃了一串儿后停不下来,马肉虽比不上牛羊肉鲜美可口,但在物资缺乏的古言小说里,已算上是难得佳肴!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盆马肉见了底。

大部分进了我的肚里,小甲只尝了几串儿,还是我硬塞给他的。

营帐外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小甲道:「时间不早,为了避免被旁人发现,卑职帮你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

我一脸感激,帮他一起收拾,烤剩的签子被小甲带回厨房烧火用。

小甲仍是红着脸:「这些事卑职做就行,您去休息。」

「谢谢你!」我一脸郑重地认真道。

穿越到这个鬼地方,他是第一个不在意我慕容雪身份,待我好的人。

小甲的脸更红了,低头一声不吭,扛着火炉抱着盆逃也似的跑了……

我闭眼,满足地打了饱嗝,懒洋洋地睡了回笼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传来燕娘杀猪般的号叫:「天杀的,谁杀了王爷的马!」

我睁眼听了两句,内心毫无波澜地打算继续睡,燕娘一阵旋风冲入营帐,一双眼红得能滴出血,见我如见杀父仇人。

「慕容雪是不是你!你怎敢……那是王爷最心爱的黑风!」她痛心疾首,抬起巴掌又想对我动手。

我「咻」地一下拔出一根没用上的木签,剑一样地指着她。

「是我呀!那又如何?」我一脸坦然,这事儿瞒不住,吃了就吃了,我敢作敢当!

燕娘斗鸡眼地盯着我手里的木签:「这都是些什么!慕容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王爷回来责罚?」

我无辜地翘起嘴唇,扑闪着水灵灵的清眸:「人家也是肚子饿嘛!谁让燕娘一直克扣伙食,让人家吃不饱……等王爷回来,人家也要告状!燕娘不给饭吃,饿得人家半夜杀马吃肉,太可怜了!」

燕娘气得嘴巴哆哆,却又无话可说。

我说得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她没想到我的胆子这么大,连沈琛的爱马都敢杀了吃。

沈琛怪罪下来,我有错,她也逃不掉!

燕娘指着我的鼻子,怒吼:「好!慕容雪你有本事!」

我拍着手道:「过奖过奖!」

燕娘被我气跑了,接下来几天,她没再刁难我,每日送来的饭菜居然有荤有素。

人啊,就是欠收拾!

我夹起鸡腿,叹了一口气,早点儿送这样的饭菜过来,我何至于半夜偷沈琛的马去杀!

想到沈琛薄凉、狭长的眸,心里腾起一口凉气,他回来会不会杀了我,给他的黑风殉葬呀?

悠闲有肉吃的好日子,在沈琛领兵回来那天戛然而止……

那天应景的下着雨,风一阵阵地在荒野呼啸,我裹着斗篷在营长里烤火,听见外面又传来收兵的号角声。

军营里所有人都赶到门口迎接沈琛得胜而归,我脸色犯难,心里一万个不想去,想到沈琛难以捉摸的心思,只得硬着头皮裹着斗篷缓步地踱到了军营门口。

跟沈琛出去作战的士兵死伤近一半,归来者脸上挂着麻木与肃穆,仿佛回来的只是行尸走肉,灵魂已战死沙场。

他们鱼贯而入,整齐地踏入军营。

我等了半天,浑身淋得半湿,终于在队伍最末端看见了沈琛。

他躺在简易的担架上,被左右亲信抬着进入军营。

我尤记得他走时,骑在马上,是何等的器宇轩昂;回来时,竟是昏迷不醒,丢了半条性命。

担架上的沈琛脸色青中泛灰,一副将死之相。跟随在他身边的神医陈老,面色同样冷沉,愁眉不展。

我左右两边眼皮跳个不停,沈琛……不会要死了吧!

不对!

小说里,沈琛这一战是受了伤,但作者没有细写他在哪儿受的伤,伤有多重。只写在女主萧玉琛的细心照料下,沈琛的伤很快地好了,两个人感情迅速升温。

我仔细地回想,脑海里一道电光闪过,喉咙发紧。

小说的情节发生偏差了!沈琛与夏国一战后,得胜而归,直接回到月都休养,根本没有回到塞外营地。

那时,慕容雪被犒赏三军,成了残花败柳,疯疯癫癫,她的戏份就此杀青。然而,因为我的到来,慕容雪还好端端地活着,所以后面的情节发生了改变!

我慌张转过身,有点儿不敢再看沈琛发灰的脸。

这么算起来,他受伤将死,是我的错?

很快地,沈琛被送进主营帐,陈老紧跟进去,每个人的脸色都极其难看!身为沈琛乳母的燕娘,更是不停地抹眼泪。

营帐中的人影出出进进,气氛压抑、凝沉,阴暗的天幕下不知从哪儿传来老鸹不详的叫声。

我坐在自己的帐篷门口,托腮看着沈琛住的方向,回过神时就叹一口气。

是我间接害了他?

如果,沈琛死了,小说没了男主,也该完结了吧?

那么……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这么一想,心底那点儿沉闷被一扫而空,我走到没人的空地,跪下朝着老天爷磕了几个响头。

边磕头,边心里默念,沈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大义凛然……要不就让他安心去吧,别再活过来折腾人!

想到我很快地能回归正常生活,激动得眼含泪花。

冷不丁一道含泪凄苦的声音传来,吓得我差点儿原地起跳。

「慕容雪,你也是在求老天爷保佑王爷?」燕娘看我的眼神,罕见地和蔼,道,「难为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就破例让你进去看王爷一回。」

11

在燕娘大度含泪的目光下,我苦着脸踏入沈琛的营帐,好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

陈老一人看管三四个药炉,不停地加药、看火。

沈琛的情况,真是不妙!

「王爷怎么样了?」等陈老忙完手里的活,我才敢凑上前问一句。

陈老一看是我,主动地将我领到沈琛床前,轻轻地掀开他身上的被褥。

定睛一看,我不大好意思地撇开脸。

沈琛上半身什么也没穿,腹部缠着厚厚绷带,饶是如此,依然没能止住往外渗出的血。

失血这么多,难怪沈琛的脸色暗如死灰。

「你害怕?」陈老问我。

我摇摇头:「这倒不是。」

陈老真不见外,确认我不怕后,伸手解开沈琛腹部的绷带,将他的伤口赤果果地展露在我眼前。

横贯他腹部的利器伤口,血肉翻卷,再深一点儿就能割破内脏!

我以为小说里只是小伤小闹,没想到沈琛受的伤简直能进 ICU 抢救。

这样的伤,萧玉容到底是怎么照顾他痊愈的?

我凝眸,仔细地审视他的伤口,斟酌道:「王爷受的伤太重了,再等下去只会失血过多而死,应该用针将伤口缝合起来。能降低感染率,也能加快愈合。」

陈老看我的眼神,有震惊、有嘉奖。

他半天道:「你是说,用针线把伤口缝合起来?」

我点头:「针线需要消毒,最好能用上抗生素,但这里没有,只能先缝合创面。光用绷带捂着,止不住出血。」

「陈老您是神医,应该会吧!」

陈老笑眯眯地一摊手:「老朽从医几十载,还未从医书上看到此方法。不过,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我僵在原地,后悔自己不该提!

在帐外偷听的燕娘突然蹦了出来,厉声地阻止:「慕容雪你只是下等奴才生出的女儿,连字估计都不认识,懂什么医术?」

「你压根是想害王爷的命!」

我安静地站着,听她讽刺。见我没反应,燕娘焦急地看向陈老:「你不能信她的话,不能拿王爷的命开玩笑!我已经写信给萧小姐了,等萧小姐收到急函,就会赶来塞外。萧小姐是药王的关门徒弟,医术精湛,她来,一定能治好王爷!」

萧玉容的金手指开得真够多!夏国公主、药王徒弟……简直上天下海无所不能!

我静静地听完,问燕娘:「信鸽飞到月都要多久?萧玉容赶来塞外又要多久?」

燕娘舌头打卷,盯着我冒火的眼神暗了下去:「最多……只要一个月!」

我笑了起来:「一个月时间呀……到那时候,你家王爷坟头的草差不多也长齐了!」

「慕容雪你狼心狗肺,咒王爷死!」燕娘气得胸口起伏不停。

我一脸无辜:「不用我咒,你家王爷就快死了!」

陈老挠着耳朵打断:「慕容姑娘说的方法可行,你在这儿吵,王爷也醒不了。照这样下去,王爷最多只有几日可活,倒不如铤而走险一试。」

燕娘怒目圆睁:「陈老你也信她?」

陈老回答得很笃定:「是!」

燕娘无法,只能死死地瞪着我:「慕容雪你救不回王爷,就陪王爷一起死!」

燕娘气冲冲地摔帘而去,陈老去准备我需要的东西。

我一个人站在营帐里,面对昏迷不醒的沈琛。

「啪」我甩自己一下,叫你多嘴找事,该!

沈琛是男主,小说剧情还没到最后,他怎么能死呢?我就赌一次,赌他命不该绝!

没人的时候,我轻轻地靠在沈琛胸膛听了听,心跳虽然微弱,但还平稳,他能撑到现在,命真够硬!

坏人贻害千年,一点儿不假!

很快地,陈老找来我要的物件儿,一把小银剪、几根粗细皆备的绣花针,还有一团黑色的细线,烈酒也已备好。

说真的,我没给人缝过伤口,只给家里的金毛缝过咬坏的玩具。

要说绣工,勉强合格,针脚不会太难看。

眼下,只赌沈琛命大,全看天意!

燕娘重回营帐内,睁着铜铃大的眼睛监工。

所有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只能拼命地深呼吸,尽量不手抖。

先用浓度高的烈酒浇在手上,算作消毒。紧接着,我挑了一根最细的绣花针费劲儿地穿上细绳。

走到沈琛面前准备动手时,才发现光线太暗。

又让陈老找了几面镜子过来,多点了十几根蜡烛,调整好角度,将所有光线汇聚在他的伤口处。

我捏起绣花针,闭着眼睛,向漫天神佛祷告一遍。

随后,下手了……

真上手,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缝伤口比缝娃娃难多了,好在沈琛还在昏迷,万一他乱动,根本缝合不了!

歪了,又歪了……

罢了罢了,丑就丑一点儿,能保住小命就行。反正又不在我身上!

天气这样冷,我额头的鼻尖却不止不住地往外渗出汗珠,不敢有半点儿的分神。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将沈琛腹部伤口歪歪扭扭地缝合完。

伤口缝合上,血也止住了。

我起身,松了一口长气,摸了摸沈琛的额头,还好不发热。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慕容姑娘,这是……完成了?」陈老问。

我洗手说道:「王爷不发热,就无大碍,最怕的是感染。伤口不要碰水,早晚给他敷上些止血生肉的药膏,换药膏时记得洗手……」

陈老特别仔细,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一句话一句话地记了下来。

「再给王爷炖点儿肉汤,多放红枣,给他补补血。」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好,好……」陈老一叠声应下,「慕容姑娘您是王爷的大恩人,王爷如果能渡过难关,必会报答你!」

我疲倦地摆摆手:「报答就不必了,他要有点儿良心能放我走就行。」

燕娘尖声尖气地道:「王爷还没醒,你就想跑?这几天你留在王爷帐篷里守着!」

我不服气:「男女授受不亲!燕娘这么关心王爷,不如你留下守着!」

燕娘冷笑地提醒:「是谁说自己伺候过王爷,是半个主子?慕容雪你是王爷的侍妾,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又想抽自己两下!

12

燕娘和陈老动作极其迅速,当晚将我的床搬进沈琛的帐篷内,逼着我和他同住一屋,伺候、照顾沈琛。

燕娘离开时没忘记上眼药:「慕容雪别动不该动的心思!照顾好王爷,兴许能留你一命!」

她难道担心我趁沈琛虚弱时候,趁机爬床,勾引沈琛?

想想之前的情节,慕容雪还真干过给沈琛偷偷地下药的事……

我皮笑肉不笑:「王爷病成这样,我就算勾引,他也不行吧!」

燕娘脸色发绿,我继续道:「燕娘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我……月黑风高趁他昏睡,将他一刀杀了!」

想到高台上我出其不意地痛下杀手的事,燕娘的眼神布满杀意:「慕容雪你敢对王爷不利,仔细你一家老小的性命!」

慕容雪是家生子,父母亲族都在沈家当奴才,燕娘的话说得没错,我不能杀掉沈琛,只能供着这尊「佛爷」才有活路。

灭灯后,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

安静的黑夜中传来沈琛轻浅的呼吸声,空气中他独有的松香气息无处不在。

像是踏入危险的禁区,稍有不慎就会掉入猎人布下的陷阱,无处可逃!

我抽出枕头蒙在脸上,沈琛昏迷不醒,生命垂危,可他带来的危险压迫感一直都在!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热……热……」

我本来睡得不踏实,顿时清醒,想点灯又怕招来燕娘,只能摸黑走到床榻边,借着稀疏的月光找到沈琛的位置。

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烫得像一团火。

最怕的高热还是来了!

我叹口气,披了件外衣,趁帐外没人打来热水,在沈琛床边站了一会儿,咬牙掀开被子,将他的衣服一件件地脱去。

给他脱裤子时,我咬牙切齿:「沈琛等你醒过来,最好记得我的好,免得遭天打五雷轰!」

还好帐篷黑暗,谁也看不见谁,指尖划过他炙热的肌肤,滚烫的温度仿佛小火苗,几次被灼得缩回了手。

脱去他的衣服,拧干布巾,从头到脚,一处处地为他擦拭。

月光不安分地从营帐的缝隙挤进来,这张昏睡的脸褪去醒着时的冷厉、威严,竟有点儿孱弱、柔和的美。

特别是他抿紧失色的唇瓣,如两瓣儿被雨水吹落的樱花……

我慌忙地掐了自己一把,你疯啦!沈琛大魔头都敢肖想!

又拧了一把毛巾,继续为他擦身。

莹白的肩膀结实有力,难怪能拉弓如月,「嗖嗖」几箭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大腿匀称、修长,如果割下来卖腱子肉,应该能卖不少钱!

在我兢兢业业地为他擦身时,昏睡的沈琛陡然咬牙,嗓音嘶哑地冒出一句:「慕容雪!」

吓得我以为他醒了,凑上去查看,沈琛昏迷依旧,梦里也对我恨之入骨!

这年头,好心没好报!

我踢了一脚水盆,指着沈琛:「烧死你也活该!」

憋着一肚子气倒掉水,回到床上继续接觉,仅存的睡意散得一干二净。忽然想起那夜趴在沈琛床边,睡得极其深沉、舒服。

我犹豫再三,来到沈琛床边,趴在他床边寻找合适的位置。

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眸光一抬,盯上沈琛的胳膊。

对,缺个抱枕!勉强拿他先用吧!

这一夜,我枕在沈琛的手臂,进入梦乡。这是我来到这里第一次做梦,梦里有个女子的声音,空灵、缥缈地回荡。

不要爱上他……不要爱上他……

爱上他,你再也回不去!

我在梦里焦急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你是谁……我到底怎么做才能回去?」

……

接下来三天,沈琛一直昏迷不醒,他警惕心极强,牙关死死地咬着,陈老和燕娘用尽办法也没能将药汤和米粥灌进去。

眼见着,沈琛越发消瘦,脸色苍白如纸,一副随时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到了第三天,燕娘着实急了!

我坐在桌边守着沈琛打盹,燕娘悄无声息地进来,用力地拽起我的手腕。

一个激灵,我抬头正对上燕娘阴云密布的脸:「慕容雪你的心是石头做的?王爷这样了,你还能睡得着?」

我擦了擦嘴角,一脸无辜:「雪儿也想为王爷分担……可是,雪儿又不是药王徒弟,远不如萧小姐,有什么办法呀!」

燕娘冷眼睨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把这碗药给王爷喂下去!」

她将手里托着的药碗重重地搁在桌上。

我眨巴眼睛:「你们用筷子都撬不开,我更不可能喂进去。」

燕娘一脸恨铁不成钢:「慕容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筷子撬不开,你可以用舌头,可以用嘴渡进去。」

一脸震惊,耳朵「嗡嗡」地乱响。

我指着嘴唇:「你说……我用嘴巴喂给他?」

这是小说里很常见的套路,但这等「美事」一般由女主去做,哪里能轮到破坏别人感情的女配。

如今,这样的「大饼」竟落在我头上了!

燕娘撇撇嘴,一脸嫌恶:「你以为我想让你亲近王爷,如果不是王爷伤病在身,药米不进,你压根不配靠近王爷半步!」

我赶紧绞着手指,装出一脸的羞涩为难:「雪儿自知不配,要不……燕娘去找别人吧!」

燕娘冷道:「军营里除了你,还有其他合适的女人?慕容雪,喂不喂随你,王爷若出事,你必定活不成。你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燕娘的话像把刀冷冷地横在我脖子上,沈琛是男主理当死不了,可万一……作者这混蛋不按常理写情节呢?

我瞪了药碗半天,咽口唾沫,两只手抖得像帕金森,端起了那碗药。

女主喂药给男主,两个人感情必定升温,两个人喂着喂着就会卿卿我我、滚来滚去。

女配给男主喂药,极大可能会换来男主一耳光,以及不知廉耻的怒斥。

这么一想,我乐呵起来。

能让沈琛厌恶,求之不得!最好能让他厌恶到让我滚出视线!

我傻笑捧着药碗,慢悠悠地坐到沈琛的床边:「帅哥,我来了!」活脱脱一女流氓相。

紧接着,我饮下一大口药汤,对准沈琛樱花般微凉、柔薄的唇角贴了上去。

我艰难地想要撬开他的牙关时,冰凉、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在做什么?」

13

最可怕的事不是沈琛醒了,而是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中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

他的眸漆黑、深邃,像极了夏夜星空,浓墨的夜色嵌满闪烁莫测的星光,一眼看不到底,再看便会深陷其中。

在他眼中,也有我傻愣愣的倒影。

从昏睡中醒来,沈琛的眸光比以往柔和一些,眼梢仍是上扬、凌厉的弧度。

这人呀,还是闭着眼睛时候好看!

我回过神,发觉自己两只手紧扣着沈琛光裸的肩膀,赶紧松手往后倒去……

原本要喂给他的药汤,「咕咚」一下被我咽下了肚。

满嘴的苦涩,弄得我龇牙咧嘴。

冷不丁地撞上沈琛探询莫名的目光,我大着舌头道:「别误会,我我我……」

我冷静不了,结巴得那个厉害!

沈琛苍白着一张脸,倒是宠辱不惊,哑声道:「慕容雪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他挑着尾音扫视被子下不着寸缕的身子。

我脸比打霜的柿子还红,眼睛在地上找洞,等捋直了舌头连忙解释:「我……是在帮你喂药。你身上没穿衣服,是因为你发烧,晚上我帮你……擦身子……」

越往后,越开不了口。

我一黄花大闺女,竟在月黑风高夜做这种事!

好在沈琛没问下去,而是问:「药呢?端给我。」

我不敢看他脸上的表情,乖乖巧巧地把药端到沈琛手里,又帮他调整好靠背垫子,让他能坐起身喝药,又不至于牵扯到腹部的伤口。

「需不需要我喂你?」说完这话我后悔了。我只记得他是个病患,却忘了他是大魔头沈琛!

沈琛眼梢微抬道:「我虽不能动,手脚尚且健全。」

我气结,脸上挤着笑容:「王爷醒了,也不枉雪儿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

我咬着牙强调「衣不解带」这几个字,奈何沈琛一脸没听见的淡然。

我浅笑:「雪儿去通知燕娘和陈老,他们知道定然高兴!」

拽起裙角,我往外走,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感恩?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怎么说也该放我走吧!

燕娘和陈老知道他醒了,一个人丢了药壶,一个扔了手中的药扇,一阵风似的冲入营帐内。

「王爷!」燕娘哆嗦着嘴唇,一开口,「唰」地两行热泪滚下。

陈老坐在床边为他细细地把脉,半晌叹道:「王爷脉象平稳,已渡过难关,接下来只需安心调养。」

我清了清喉咙,几次想邀功说离开的事,沈琛偶尔投来的眼神,深邃暗含警告。

怪了,他怎么猜出我的想法。

「你要多谢慕容姑娘,」陈老侧身,将目光投在我身上,「是她为王爷缝合伤口,救回了王爷一命!」

我心里高兴,脸上也泛着两朵红晕。就差将离开的事说出口,但对上沈琛泠泠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说:「岂敢岂敢……雪儿不敢邀功!」

燕娘趁机敲打道:「你不敢邀功最好,你的医术和萧小姐相比,差一大截!王爷能苏醒,全靠老天爷保佑!你别想趁机让王爷许诺你什么!」

脸上的红晕蔫了下去,心里 「咯噔」一响,仿佛破开一道口子。

我掐着手心,告诉自己要忍着!

顶着慕容雪的身份,保住小命最要紧,离开的事情慢慢地谋划,我绝不可能一直留在沈琛身边!

燕娘讽刺道:「别装出一副委屈不甘的样子,慕容雪你是王爷的妾室,照顾王爷是你的本分!」

我扯出笑容,不用看也知道笑得难看极了。

陈老拼命给燕娘使眼色,让她不要将话说得太难听。

「王爷既然醒了,我再去熬两副温补的药。王爷伤好初愈,需要静养,燕娘你帮我看火……」陈老找了由头,带了燕娘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我和沈琛两人。

「走近来。」沈琛不看我,淡淡地命令。

我如同牵线木偶,听他的话,向前走了两步。

「伤口是你缝的?想不到你也懂医术。」沈琛深邃的眸光落在我身上,如同一口冒着凉气的幽井,充满刺探,「我与你一同长大,相伴数十载。我一直以为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慕容雪你还会什么?」

他又一次质疑我的身份!

我嘴唇微颤,平静一会儿说道:「王爷不必怀疑,雪儿如果想害王爷的命早该下手了!我身上的胎记做不了假,让慕容家人一验便知……」

我的话早在沈琛的预料之中,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眼睛,岔开话题:「虽然伤口缝合得难以入目,不管如何,你总归救我一命。方才燕娘说话时,你似乎很委屈?」

沈琛语调凉飕飕的,一点儿没有感恩戴德的诚意!

我极有自知之明,连连摇手:「雪儿不委屈,不敢委屈。是王爷洪福齐天,上天保佑……」

「你过来。」

我有点儿懵,再靠近就得坐他床上了!

「站在这儿说也一样。」

话说完,沈琛抬手用力一拉,我差点儿压在他腹部的伤口上:「你疯了……」

声音戛然而止,他勾起我的下巴。

一双墨色菱眸紧紧地绞着我:「你救我一回,这恩情本王记下了!一命抵一命,往后不会再要你的命,也不会再将你犒赏三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说到犒赏三军时,沈琛压低眉峰,菱瞳一瞬暗淡,竟有点儿懊悔的神色。

他收回指尖,道:「你安心地留在我身边伺候,其他的要求免谈!」

一句话堵住我所有退路,他还真当我卖身给他,要伺候他一辈子?

「我……」

「天黑,勿言,灭灯休息。」沈琛掌风挥过,烛灯灭了。

我摸黑走回自己的床铺,心里将沈琛十八代祖宗亲切地问候一遍。

14

沈琛醒了,我的小命也保住了,艰苦的日子总该是熬过去了吧……

我躺下没有两分钟,一道幽幽的嗓音响起:「我要出恭。」

他要出恭和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我替他去吧!

我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耳朵。

「我知道你没睡,起来。」沈琛很自然地命令道。

我掀开被子,诈尸一样地坐起身子盯着沈琛位置:「王爷到底想怎样?」

沈琛平静道:「扶我去出恭。」

我来来回回地深呼吸,很想暴躁地大喊:别为难我,我做不到!

然而脱口而出的是:「恭桶在哪里?雪儿扶你过去。」

「在屏风后面。」

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沈琛是病患,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一点儿也不会尴尬呢!

下一秒,他道:「火折子在桌上,你把蜡烛点起来。」

「点起来,我看见了怎么办?」我一脸尴尬,小声地嘟囔。

黑暗中那人回答我:「看见了,算你占我便宜。」

「这个便宜,我不想占可不可以?」我几乎要捶胸顿足。

一阵极淡的笑声传来:「可以,只要你能扶着我走到恭桶前面,帮我解腰带,脱下中裤。」

我认命了,乖乖地擦亮火折子,点起蜡烛。

蜡烛一亮,照亮我半青半红的脸。

沈琛的腹部刚愈合不久,不能用力,我扶着他,而他整个人压在我肩头,几乎成了他的人形拐杖,被他半抱在怀里。

我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

短短几步之遥,愣是走出天涯海角之感。

看到眼前的恭桶,我松开沈琛,擦了一把头上渗出的汗珠,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王爷你慢慢地出恭,我去歇会儿,你出完了再叫我。」我扔下沈琛,扭头就想跑。

沈琛一把捞住我的胳膊,幽幽地道:「跑什么?帮我扶着。」

我疯了、癫狂了,外焦里嫩地问他:「王爷要我扶着哪个?」

是那个、那个吗?他怎么能让我一黄花大闺女做那种事!

沈琛凝眸望我,唇角晕开戏谑的笑容:「你想扶着哪个?」

他用下巴点了点,示意地上的恭桶。

我极为窘迫,赶忙蹲下身,一只手端着恭桶靠近他面前,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眼睛。

「慕容雪,你手别抖行吗?」他很无奈。

「我也想不抖,可是……我控制不住!」我比他更无奈。

「你可以用眼睛看着。」

我觉得他说得似乎有点儿道理,懵懵懂懂地转过身,睁大一双眼睛去看。

「啊——」一声嘹亮尖叫,像刀子一样,割破军营上的夜空。

叫了短促的一声,我立马捂紧了嘴巴。

沈琛这混蛋居然不受一点儿影响,将他该做的事坦然地在我面前做完。

这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引来了燕娘和陈老,他们两人担心沈琛出事,赶来得极其匆忙。

燕娘长发披散、睡眼惺忪,陈老衣服穿了一半,来得路上还在系腰带。

听到他们撩帘子的声响,我一咬牙,帮沈琛提上裤子。

用杀人的眼神警告他:「我们赶紧出来,其他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许说!」

沈琛眸光剔透,似笑非笑,一脸看猴戏的神色,看着我。

「你们在做什么?」燕娘盯着屏风后面,尖声地利问。

烛灯一照,像是皮影戏,我和沈琛两人靠得极近,在外面看来,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我一把架起沈琛,往外面拽:「快出去!王爷,我的清誉全在你身上了!你别害我!」

沈琛眸光微闪,宛如一只想坏事的狐狸。

事情发生得太快,完全不等我反应补救。先是沈琛的裤子掉了,沈琛踩住裤脚整个人向后摔去。

我害怕他撕裂腹部伤口,想也不想地伸手抱住他,两只手垫在他的腰后。

电光石火间,沈琛想拉住我,只拉住我的腰带。

「呼啦」一下,腰带散开一地,里面春光微绽,露出一片雪嫩的肌肤。

沈琛眸色深谙,将我拽入怀中,紧紧地抱着,用身子挡住我散开的衣裳……

一阵乱响后,我和沈琛抱成一团,他裤子掉了,我衣襟全乱。这种场面,让别人不多想都难!

陈老和燕娘急忙迎上,看了一眼,陈老咳嗽一声,非礼勿视地转过身子。

燕娘眼睛冒火,伸手就要掐我的肉:「贱蹄子,知道你没安好心!王爷身体刚好,你就迫不及待地勾引王爷!」

燕娘的手被沈琛牢牢地握住,他淡淡地提醒:「雪儿是我的侍妾,燕娘你违矩了。」

一句话,如惊雷贯耳。

燕娘待在原地,眼中翻滚着震惊和泪光。

她是沈琛的乳娘,最得沈琛的信任和尊敬,沈琛从未对她说过重话,除了这一次,为了他怀中心思歹毒的贱妾!

我伏在沈琛怀里动也不敢动,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为了不挨罚,必须抱紧他这座靠山。

沈琛竟然抬起手轻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安心不要害怕……他会这么好心?

在我惊疑不定时,燕娘含着泪腔道:「王爷,她是慕容雪,蛇蝎心肠,害人无数的慕容雪呀!您这么做,要将萧小姐置于何地?萧小姐心性善良、博学多才,她才是您的良配!」

我趴在沈琛怀里,真像个绿茶女配,无辜可怜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沈琛听完她的话,身子微微地一僵,很快地平静道:「容儿是容儿,雪儿是雪儿,她们是两个人,我分得清楚。」

我微微地睁大眼睛,沈琛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慕容雪和他有十几年情谊,青梅竹马,要不是她作恶多端,屡次陷害女主,沈琛也不会厌恨她,说不定他们三人能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成就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既要白月光,又要朱砂痣……还真够贪心!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这种事,我接受不来!

燕娘微微地张着嘴唇,显得和我一样震惊:「王爷的意思是……还要留着她,恢复她妾室的身份吗?可萧小姐还在等王爷班师回朝,等王爷的盛世大婚。」

我想想,小说的剧情到了尾声,沈琛这一战胜了,确实给了萧玉容一场盛世大婚。

再往后,我的存在只会越发多余。

「容儿的大婚,我会给。但慕容雪,我要带她回月都!」

15

我很忧愁,两个鸡腿也填补不了的忧愁。

沈琛认回我妾室的身份,一日三餐的伙食也跟着好了起来,一顿晚餐居然有两只鸡腿,还是燕娘亲自送来的。

只是她看我的眼神,冷得冒寒烟,满脸写着,吃吧吃吧,撑死你丫的!

我拿筷子将碗里的鸡腿戳来戳去,思考着两大问题:怎么逃!怎么能让沈琛半夜不出恭?

要不然,一刀子剪了吧!

「你嘀咕什么?」沈琛躺在床榻休息,一手垫在脑后,一手闲闲地翻书。

我心虚抹了把嘴巴:「王爷咱能商量件事吗?你看我照顾你这么久,又没加班补贴,是不是得换个人来?今晚就让陈老陪你休息如何?」

沈琛「啪」地一声合上书,我身子莫名地一抖,听他袅如琴音,淡而不悦的嗓音在说:「渴,倒水!」

照顾他这么久,身体竟形成可怕的条件反射。

我端起茶壶准备沏茶,转念一想,不能给他喝!

水喝得多,排得也多,大半夜不折腾死人!

「王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满脸堆着笑,迎上沈琛的冷眼。

「先倒水,你再讲。」

我一把将水壶收进怀里:「陈老有交代不能给你多喝水。」

沈琛冷眼瞧着我脸上表情,看得我很心慌。

「为何?」

我咽了口唾沫,胡诌道:「茶水喝太多,会导致全身水肿,不利于伤口的愈合。」

沈琛神色自若地又翻了一页书,竟像是被我糊弄过去了:「陈老还嘱咐过什么,你一次说完。」

「没……没了!」

沈琛笑,笑得微露出白牙:「很好!既然陈老没有嘱咐你其他,我要沐浴洗澡。」

我顿时炸毛,原来在这挖坑等我呢!

「来人准备热水……」沈琛话没有说完,被我扑上去捂住了嘴。

掌心间他柔软的唇瓣擦过,如同羽毛轻轻地挠痒。

沈琛的俊脸黑沉,拽下我的手:「慕容雪你的手刚摸过鸡腿,别碰我!」

我缩回手的同时,不留痕迹地在沈琛的枕巾上擦了擦:「王爷你腹部的伤口刚愈合,不能沾水,雪儿阻止你,是为你考虑。」

「不能沐浴也可,你帮我擦身。」

他说得那么自然,我的脸红得彻底。

「才两天没有洗澡,你再忍两天?不然,我去找陈老帮你?」我活动脚丫,准备开溜。

忽然间,沈琛凑了过来,他转头时,青丝划过我的面颊,留下极淡的松烟浅香。

嘴唇贴近我耳尖,气息暖如春晖。

他说:「我不着寸缕的身子,你已看过几回,你还在害羞吗?」

一瞬间,全身的血液涌上天灵盖,大脑里一片空白。

原来禁欲男主挑逗起人来,是这样的——祸国殃民!

我的双腿不争气地软了,只听见心脏蹦迪一样地乱跳。

「去倒水。」沈琛继续看回手中书卷,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缺氧的大脑死了机,我乖乖地出了营帐,又乖乖地端来一盆热水,乖乖地在沈琛面前蹲下身子。

「王爷,热水已经备好。」

沈琛扫我一眼,修长的指尖抚上我的头顶,轻轻地摩挲:「雪儿,你若能一直这样听话,我能少费心许多。」

他摸我的姿势,和我在家撸狗的姿势一模一样!

我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直到他脱下外衫,露出胸肌和缠满布带的腹部。

「水要凉了……」沈琛淡淡地提醒。

帮沈琛擦上身还能接受,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腹部的伤口,上回没点灯,没看见他身上有这么多的陈年伤痕,不知是遇刺,还是打仗留下的。

男主也不好当!

等我擦完后,他指了指中裤:「你帮我脱。」

我捏着手里的布巾,想甩到他脸上。

沈琛冷淡地补充了一句:「腰部有伤,不能弯腰。」

我犹豫抿唇后道:「我脱也行,把灯灭了。」

沈琛顿了顿:「这是你选的。」顺手一挥,帐篷陷入一片漆黑。

我解他裤腰带时,为了缓解尴尬,问:「萧小姐也帮你做过这些事吗?」

其实我没必要问,我读过整本小说,沈琛和萧玉容虐了大半本书,现在才解除误会生出好感。

沈琛性情淡漠难测,没喜欢上萧玉容之前,哪儿让她靠近过半步。

沈琛的声音自我的头顶响起:「你很在意?」

我将他的中裤彻底地拽下,道:「没有,只是随口问问。王爷千万别多想,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早没有害人的心思,祝王爷和萧小姐终成眷属……」

黑暗里看不见,我却觉得沈琛皱着眉。

「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位置,我和容儿的事,你不该多言。」

他为什么不高兴?我没说错呀!祝他终成眷属,怎么像咒他孤独终老似的?

沈琛不高兴,营帐里气压都低了几分。

我给他擦拭时,格外小心翼翼、面面俱到。

幸好人只有两条腿,给沈琛擦完后,我摸索着打算给他套上裤子。

「还有地方没擦。」他提醒。

两条腿都擦完了,还有哪儿……

我慢慢地抬起头,忽然灵光一闪,再也忍无可忍地将擦身布巾扔到沈琛的脸上。

周围一片漆黑,沈琛像是长了一双狗眼睛,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住即将落在脸上的白布。

不等他开口,我怒吼:「沈琛!」

「一次又一次地戏弄别人很有意思吗?」

「我何曾一次又一次地戏弄你?」

听听,他还不承认!

我索性坐他腿上说:「就昨晚,你骗我用眼睛看……」

杀千刀的,害我差点儿抠掉眼珠子。

沈琛颇为无奈:「我让你看着恭桶,你以为我让你看什么?」

这日子过不了!我完完全全不是腹黑、薄情狗屁男主的对手!

逃!我要逃!

16

在我的精心照顾下,沈琛腹部的伤势好了大半,燕娘又日夜兼程地从临近城塞买了根雕木拐杖,有了这根拐杖,沈琛能下床撑着溜达,虽然他走路时颇为费力,走两步歇一会儿像个老大爷,但总归不用终日地待在床上。

沈琛自由了,我也跟着解脱。

在沈琛复健溜达时,我偷摸跑去厨房找小甲接头。

荒野塞外人生地不熟,要想逃跑不被抓回,一定要做足准备。

思来想去,愿意帮我,又对附近了解甚多的人只有小甲。

我去找小甲时,他正在烙饼,见到我眼睛一亮,挑了个刚出锅的葱油饼递到我手里:「慕容姑娘趁热尝尝。」

我也没客气,捧着大饼吹了片刻,一口咬了下去。

刚出锅的大饼,又香又酥,我擦了擦嘴边油,发现小甲一直盯着我看。

「慕容姑娘,听闻这半个多月是你一直在照顾王爷,你瘦了不少。」

心头顿时一阵暖流涌过。

他说得很真诚,看我的眼睛亮晶晶的,真是个心地善良的路人甲。

心里一瞬动摇,到底要不要将路人甲拉上贼船?

「慕容姑娘你怎么了?遇到伤心事了吗?」他见我一直低着头,很担心地问。

我一咬牙,已经别无选择。

抬起脸的同时,两滴凄婉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我哭得声泪俱下道:「小甲,求求你帮我……」

我看了看左右,压低声抽泣:「王爷对我不好,每到晚上想尽办法折磨我,一旦入睡闭眼全是可怕的噩梦……我真的好害怕!」

小甲愣住了,结结巴巴地安慰:「慕容姑娘别哭了,王爷他……他不该这么对你。」

他只是个小路人,敢在背后说男主坏话,需要何等勇气!

我泪眼婆娑地盯着他:「我想逃走,小甲你能帮我吗?」

他倒吸一口凉气,看我的眼神有同情、有怜悯……却没有害怕、犹豫,他说:「慕容姑娘想清楚要离开王爷吗?留在王爷身边至少不愁吃喝,这里三面荒芜,荒野里有野狼徘徊。只有西面有座高山,翻山过去就是夏国,慕容姑娘逃出去也是凶多吉少。」

小甲说得这些,我考虑过。

只要日夜兼程,一定就能到达附近的城镇。我有手有脚,还怕在这个地方活不下去吗?

留在沈琛身边才是凶多吉少!

我楚楚可怜地点头:「雪儿宁愿死在野外,也不愿留在王爷身边受折磨。」

小甲道:「那好,我帮你。晚上等士兵全都入睡后,我帮你偷一匹马,你骑上马朝东边走,三日后能看见边陲的城镇。」

我拉着小甲的手,眼泪稀里哗啦地流:「小甲同志你是菩萨转世,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我们谁也没注意,在不远处帐篷后面有段暗紫色的裙角若隐若现,我和小甲说的话被燕娘一句不落地听了进去。

临别前,我和小甲约定,午夜子时三声鸽子叫,作为暗号,如有回应代表着一切正常,按计划行事。

回营帐路的上,我连蹦带跳心情特别好,连对着沈琛那张臭脸,也能笑脸相迎。

也不知是不是塞外干燥,沈琛便秘,他脸色今天格外臭,看我的眼神冰冷刺骨,看书时半天也不翻一页,喝茶时茶水凉透了,也不见他喝一口。

茶水凉透了,他连杯带水地砸在地上,命我去收拾。

罢了,想着晚上的出逃大计,我懒得和他计较。

盼着盼着,天终于黑了,帐篷里的灯也灭了,我缩在被子里美滋滋地偷笑。

沈琛那边安安静静,我以为他睡了,突然他问我:「马肉好吃吗?」

我一愣,心里忐忑,他是要兴师问罪?果然纸包不住火。

心里踌躇半天,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王爷的爱马肉香味美,堪为佳品。」

他轻哼一声,说了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真是本王的马肉可口?还是因为身边有人陪着,才觉得马肉难忘?」

我在黑暗中眨巴眼睛,对他的话转不过弯,小心翼翼地问他,「王爷也想吃烤肉?」

他又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本王驯养出的战马能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你比得上?偷食本王爱马的罪,本王先给你记着!」

我不敢再吱声,今晚的沈琛态度格外恶劣,一口一个「本王」自称,生怕我不知道他是个王爷。

在我昏昏欲睡时,沈琛又开口:「慕容雪你会爱上别人吗?」

他的声音清冷、缥缈,像雪花轻轻地飘落。

我一激灵,莫名地觉得有点儿冷,睡意去了大半:「王爷俊美无双、尊贵绝伦,但凡见过王爷的人,除非抠瞎眼睛,不然绝不会爱上别人!」

他好看是真的好看,恶劣也是真的恶劣。

以前的慕容雪就是个无脑颜控,才能爱他要死要活。

沈琛半晌冷哼一声。

他是喉咙不舒服?哼唧个没完了!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想着早点儿睡,半夜还有大事要干。

半醒半昧时听见沈琛幽幽浅浅地在说:「我知道你一贯会说谎欺瞒,你骗别人,从不骗我。从何时起,你连我也骗了?」

明月高照,按照计划,三声鸽叫如约响起。

「咕咕咕……」

我一个鱼挺撩开被子,慌忙穿好鞋袜,满心欢喜地往外跑。

「你要去哪儿?」

天杀的!千算万算没算到沈琛会失眠,都大半夜了还没睡着。

我僵在营帐门口不敢转头,捏着喉咙不敢大喘气道:「我吃坏肚子,出去蹲个茅厕。」

沈琛静默,时间只过去几秒,却像是过去几年般漫长。

他道:「早去早回。」

被子一撩,他躺回继续休息。

我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咽了回去。

走到厨房门口这一路,我不断地回头,生怕沈琛派人悄无声息地跟上来。

好在背后连个鬼影都没有。

厨房门口,小甲等我许久,确定无人发觉后将藏在厨房里的马牵了出来,将缰绳递到我的手心。

「慕容姑娘,离开军营后一路危险重重,你多保重。」

我郑重地点头:「小甲你也多保重。」

想了想,我这么一跑,沈琛铁定大怒。到时候小甲被查出来说不定会被处死,我认真道:「要不你和我一起逃吧。」

小甲怔怔地看着我,笑了一瞬摇头道:「我不能跑,两个人一起逃目标太大,很快地就会被察觉。何况,我是王爷手下的兵,这一生要效忠王爷,为王爷征战沙场。」

好一个忠心的路人!我忍不住要竖起大拇指。

既然路人甲带不走,我只能自己先逃了。

小甲给了我一袋子的干粮和水壶,又给了我一张他手绘的地图。

他指着地图上标的位置:「一直朝这个方向走,最多只要三天,三天后能抵达最近的城池。」

我用心地听着、记着。

17

怀揣着小甲手绘的地图,我骑着马一溜烟地冲出军营大门。

不知是不是小甲有意地支开那些士兵,今晚竟连一个看大门的人也没有。

天助我也!我在心里欢呼,原主慕容雪会骑马,凭着肌肉记忆,我勉强地也能驾马而行。

跑出没多远,我发现这匹马不对劲。

它越跑越快,越跑越颠。

不管我怎么呵斥、拉缰绳,它都毫无反应!

没办法我只能俯下身,死死地抱着马脖子,一瞬间有点儿慌神,我骑的不是马,而是一架运载火箭。

我这么死死地抱着马脖子,可能马也不舒服。

它猛然停住,上下来回蹦跶,前腿一撅,后蹄猛然一抬,我呈完美抛物线状甩了出去!

飞在半空中时,我突然悟了!

小甲其实不是路人甲,而是个伯乐,能从那么多马中挑出一位性子最桀骜不驯的烈马!我以为所有的马都呆呆傻傻,随便牵一牵就能跟着走,送进厨房当夜宵都不会反抗。

我摔下地,还滚了几圈,吃了满嘴的泥!

坠地的闷响惊动了不远处军营里的士兵,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一眨眼工夫,里三层外三层铁通般地将我围堵在里面。

一人一马呆呆地盯着他们,甚至我嘴里的泥还没来得及吐干净。

原先漆黑、寂静的军营热闹起来,人影纷错,有人点起篝火,火光冲天起,将半个夜空照亮。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过年要烤猪庆贺。

两个老熟人走到我面前,她们是跟在燕娘身边,有好一段时日没见过的壮硕婢女。

她们两人一句话也不说,架起我的胳膊,一路将我拖拽到军营的门口。

见到她们俩,我的心凉了半截。

见到军营门口拄着拐杖的沈琛,我的心掉进了冰窟窿。

塞外的夜很凉,沈琛披着银鼠毛的鹤氅,一圈绒毛衬得他面如清玉、冷若冰霜。

沈琛伤口未完全愈合不宜经常下床走动,燕娘站在他身后,皱着眉头满眼担忧。

皱着眉头是因为我,担忧是为了沈琛。

我低着头,盯着地上的干土。

每一下呼吸都小心翼翼,塞外的风干冷无情,吸入肺里结出细碎的冰晶,胸口微微地发紧、疼痛。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却比千言万语的指责更可怕。

「慕容雪,是我太宠你了……」他幽幽地启唇,声音不辨喜怒。

害怕使我身体微微地瑟缩,大脑高速地运转,沈琛宠我?他何时宠过我?

「为何一而再地想逃?」沈琛不辨喜怒的声音,像把小刀子一点点地凌迟我的心理防线。

他不像动怒的样子,却比咆哮怒吼可怕千倍!

我像个淋了雨的小猫,除了发抖就是发抖,心想沈琛盛怒之下不会直接杀了我吧!

也不知死了,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去?

「你知道怕?」他的声音幽幽凉凉,「回答本王的话。」

他用手里拐杖挑起我的下巴,逼我看他那漆黑、盛满滔天怒火的眼睛。

早死晚死都是一刀,成了慕容雪还能有好下场?

我梗着脖子说道:「雪儿不想再陪着王爷,不想回月都,不想再见到萧玉容!」

燕娘一听,如被人踩住尾巴,上来一脚踹我在地。

地上的砂石磨破了掌心,沁出了血,真疼!

沈琛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一次他没有阻拦。

燕娘指着我脸大骂:「慕容雪你真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王爷和萧小姐对你还不够好?王爷恢复你妾室的身份。萧小姐因你入府早,跟在王爷身边久,当你是亲姐妹。你还不满足?非要挤走萧小姐,独占王爷一人才甘心吗?」

我摇了摇头,忍着疼,缓缓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想走而已!

我不争不抢,离男女主远远的也不行吗?

沈琛陡然语气变得冷厉,带上几分难以压制的怒气:「押她回去。」

营帐里面小甲也在,他被押跪在地上,身旁还站着两个人。

沈琛拄着拐杖走在前面,衣摆一路划过,不沾尘土。脚下毫无停留地走到书桌后,燕娘极为妥帖地帮他拉开椅子,扶着沈琛稳稳地落座。

我在小甲身边跪下时,才发现小甲已被上刑。

是最可怕、最痛苦的拶子之刑!

十指被刑具牢牢地夹住,两边行刑的人不断地拉紧绳索,小甲的手指被夹得通红肿胀,冷汗顺着他的鼻尖滴落。

十指连心,明明痛到骨子里,小甲却像个硬汉,咬着牙一声也不吭!

沈琛淡淡地看他,道:「继续拉紧。」

他一声令下,两边行刑的人用上吃奶的劲儿,只听见一声「咔嚓」脆响,小甲的手指弯折,竟是被硬生生地夹断!

我吓疯了,好久才找回自己嗓音:「一切是我的错!不怪小甲,是我苦苦地求他,他才逼不得已帮我逃走!沈琛你罚我啊!」

沈琛抬手,两边的人松开手,小甲虚脱地瘫倒在地,两只不成形状的手指僵硬地摆在地上。

小甲冲我挤出笑意,断断续续地道:「慕容姑娘别哭……我不疼,你不用为我求情……」

我后知后觉地擦了把脸,满脸的泪,是我连累了小甲!

沈琛怎么能这么狠!

沈琛目光深浅难测地落在我身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啪嗒」地流眼泪,哽着嗓音说:「沈琛你别拿不相干的人开刀,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你放过小甲!你厌恶我许久,要杀要剐随你所愿。」

沈琛反而笑了起来,唇边的笑容藏着杀意:「你对他真是用情至深,拼命要逃的人,反倒将命送到我手里。」

用情至深?这个词听着够奇怪。

我隔着泪光看沈琛的脸色,白中泛青,眼梢带恨,看小甲的眼神恨不能挫骨扬灰。

突然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心狠手辣的这厮不会是在吃醋吧?

「慕容雪你求我,至少拿出点儿诚意,像个求人的样子。」沈琛在气头上,说出的话比刀子还伤人。

「你要我怎么求你才行?」

沈琛很淡地看我一眼道:「自己想。」

我一路跪着爬到沈琛脚边,拽着他的衣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王爷,雪儿求您,大人大量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沈琛抽回衣摆:「脏!别污了本王的衣裳。」

环顾四周后,我一咬牙,蹦起身子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时,扑到沈琛怀里,八爪鱼般两只手死死地缠着他。

18

突来其来的变故谁也没有想到,燕娘最先反应过来,急得大喊:「快来人保护王爷,有人要行刺王爷!」

他们以为我心怀恨意,趁沈琛受伤行动不便,正好一刀杀了他。

沈琛的身子也紧紧地绷着,像把藏在鞘中欲出的剑锋。

我抬手轻轻地拍他后背,等沈琛放松下来时,我转过身吻住他的唇。

冲入帐篷保护沈琛的士兵们都懵了,不等燕娘开口,他们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燕娘的嘴巴张得圆圆的,半天合不上。

我坏笑着加深这个吻,一口咬在沈琛的唇瓣上,使劲儿地吮咬,舌尖尝到一丝血味儿。

沈琛闷哼一声,睫羽透出的光有些冷,眼梢却泛红,如桃花点染。

这股子欲拒还迎的禁欲味儿,诱人至极!

见好就收!对沈琛用美人计,危险程度和老虎尾巴上拔毛差不多。

在沈琛眸光泛着迷离莫测时,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雪儿爱你呀!天下间除了王爷,还有谁能让雪儿动心?」

慕容雪爱沈琛,确确实实爱到骨子里,疯癫成魔。

这句情话,我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我笑得纯良又深情,心里忐忑地等沈琛的反应。应该给我赌对了吧?沈琛对慕容雪还余情未了!

沈琛眸光如酒,泛着琥珀光泽,却深不见底,要将与他对视的人醉溺在其中。

他道:「滚下去。」

我眨巴眼睛,觉得耳朵出了问题,分明感觉到他有动情,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等沈琛再开口,我赶紧松开手,滚下他的膝盖,一骨碌规矩地跪在地上。

燕娘羞恼气道:「这贱蹄子不知廉耻,勾三搭四!王爷不能再留着她!」

沈琛扫了我和小甲一眼,淡声地道:「燕娘说得有道理,勾三搭四、红杏出墙,着实让人不放心。」

我急了,想争辩!

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啊!

但对上沈琛冷凉、压迫的目光,我缩了缩脖子,继续安静地跪着。

燕娘说:「她屡次三番地欺瞒王爷,想要逃跑,还和军营中的兵卒不清不楚,王爷不该轻饶于她!」

沈琛颔首,问燕娘:「燕娘觉得该如何处置?」

燕娘吐出一口浊气,目光比尖刀还要刻毒,道:「划烂她的脸,再将她送入军妓营帐,让她被千人枕、万人睡!」

我当即就要破口大骂,我是盗你家祖坟了,还是害你老娘了!要这么狠吗!

沈琛侧目看了燕娘一眼,对我道:「燕娘说得处罚甚好,慕容雪你觉得呢?」

不好,当然不好!

我白着小脸,特别楚楚可怜地咬着嘴唇,向沈琛磕头认错:「我不逃了!再也不敢逃了!雪儿是您的人,怎能送给别人糟蹋,这不是给王爷戴绿帽嘛!」

沈琛翻个白眼,冷道:「你先跪出去,静思其过。其他的处罚,等我定夺后再施行。」

还有其他处罚?我想晕过去行不行?

燕娘不满意:「只是罚跪是不是太轻了?」

沈琛没开口,倒是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陈老道:「慕容姑娘还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今晚被吓到现在,你还觉得不满意?塞外的风多冷,你出去跪着试试?我说燕娘,你是不是和人家小姑娘有仇?不害死她不罢休?人家小姑娘为啥要逃,还不是被你们又吓又折磨得?」

我感激地悄悄朝陈老投去一眼,没想到被沈琛逮了个正着。

他看我的眼神,满满的警告和不悦。

我看陈老也不行?

「出去跪着。」沈琛冷声开口。

我扶着被马摔疼的两条腿,小声地问了句:「能饶过小甲吧?」

沈琛冷锐如剑的目光,猛地朝我刺来:「跪一天一夜不许起身。」

坐地起价!这个混蛋!虐文男主了不起?除了虐人你就不会别的了?!

我气得嘴唇哆嗦,一肚子话想说,只能憋着灰溜溜地去了帐外跪着。

地上的土又冷又硬,尖锐石块遍地都是,简直堪比跪榴莲!

这出热闹算是完了,燕娘掀开帐子,从鼻孔瞧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紧跟着小甲也被抬出来,也不知沈琛对他的最终处罚是什么,看样子是会留他一命。

我想着,暗自松了口气,心中的愧疚散掉一点。

陈老走在最后,出来时磨磨蹭蹭,见到灰头土脸跪着的我,更是长叹了一口气:「女娃呀真是苦了你!王爷还在气头上,别看他现在冷得像个冰坨子,过两天气消了就后悔了!」

他犹豫又道:「王爷是在乎你才会发这么大火,换作旁人一句话的事,弄死清净。你也别记恨他,你们俩好好地过吧!」

我大惊,我是女配,怎么能和沈琛这个男主好好地过日子?萧玉容不得用女主光环折磨死我!

但陈老说得情真意切,我只能含糊地应道:「好……以后和他好好地过。」

晨曦微露,那点日光不带一丝暖意。风又冷又急,打着旋儿往我身上扑。

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只听见牙关不受控制地碰撞的声响。

双手将身上的衣衫紧紧地裹着,饶是这样,也留不住暖意。

等日头完全升上来,又晒得人头昏眼花、汗流不止。

嘴唇被风吹出裂口,血流不止,太阳一晒血痂干涸在唇上,碰也不能碰。

一整天,被舔入腹中的只有这一点儿血沫儿。

我在外面跪了一整天,沈琛这混蛋舒服地在营帐里躺了一整天。

饭菜皆是燕娘端进去的,有肉有汤还飘着香味,可恨沈琛居然还没胃口,菜送进去原样端出来,他一筷子也没动。

到了晚上,刮骨的风没了温度,如一盆盆冷水四面八方地朝身上泼浇。

燕娘把红烧肘子端出来时,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儿,我再也坚持不住,抬眼看了看肘子,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隐约地听见燕娘幸灾乐祸地在喊:「王爷人昏过去,看她脸色那样,怕是不行……挖个坑,直接埋了算了!」

黑暗袭来,有谁紧紧地攥着我胳膊喊:「慕容雪!不许睡!」

我听你个腿子!

昏过去后,我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人紧紧地抱着我,将我抱着放在床上,动作温柔极了,仿佛我是个易碎的花瓶。

梦里还有人对我说:「慕容雪快醒来,你说你爱我,是真话吗?」

唇边轻轻地一凉,柔软、温热的触感,是一朵樱花瓣缱绻地落在我唇上……

19

我醒了,准确地说是被呛醒的。

有人捏住我的鼻子,死命地把苦涩的药往嘴里灌。

睁开眼一看,黑褐色的药汁流得我满脸都是,我含了满嘴的药准备喷「它」一脸,一看是沈琛的冷脸,立马乖乖地咽了下去。

想想这么笨拙、如同用刑的喂药手法,除了沈琛也没别人。

「醒了?喝药。」他说得言简意赅。

我接过药碗,小声地嘀咕:「药不是灌的,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破天荒地,沈琛反问我:「怎么温柔?」

我一愣想到燕娘说的办法:「你就不会……那个……用嘴。」

沈琛很耐心地听完,皱着修眉:「说清楚,什么用嘴?」

我红了脸,连连摇手:「没什么用嘴,你听错了!就这样喂药挺好。」

沈琛皱紧的眉头不松,可能觉得我有病,他对身后陈老道:「为她把脉。」

陈老端着小药箱来到床边,我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自己竟睡在沈琛的床上!

不等我多想,陈老开始仔细地为我把脉,他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我的心也跟着他七上八下。

陈老收了脉枕,恭敬地向沈琛回报:「慕容姑娘身子骨虚弱,经不起王爷这般折腾!这一回是挨饿受惊,风寒侵体导致气血不足,昏厥不醒。再有下次,伤了根本,兴许慕容姑娘就没办法为王爷生孩子了。」

专心喝药的我呛了一口,偷偷地去看沈琛脸上表情。

不负我所望,沈琛脸上表情忽青忽黑,他竟没有驳斥陈老的话,还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得到沈琛的回答,陈老转过脸朝我挤眼睛,小声地告密:「你跪了一天,王爷也一整天没吃东西。你昏睡一天,王爷寸步不离地守你一天。我熬好的药,都是王爷一勺一勺地亲手喂的!」

在我一脸震惊的同时,沈琛清了清喉咙道:「陈老,谁许你多言?退下去。」

陈老满脸噙笑,乐滋滋地退了出去。

沈琛冷着脸开口:「你不用多想,我只想留你一命还没折磨够。你把药喝完,快点儿养好身子,因为你的缘故,已耽误了大军回月都的行程。」

「你说回月都?这么快吗?」我还没做好准备面对大女主!

沈琛皱眉:「不班师回朝,难道要一辈子留在塞外?我与容儿分别许久,不能再被你耽搁。三日之后,不管你身体如何,三军收兵,拔营归朝。」

几万大军回朝,沈琛有事要忙,他走后,我溜下床偷摸找到小甲住的地方。

小甲果然没被沈琛照顾,受了伤还要和其他兵卒混住在一起,干粗活。

那根被夹断的手指,用木棍和布带胡乱一裹,可能等伤好了也没办法恢复如初。

干活儿的小甲见了我,赶忙放下手里活计,跑到我面前,将我带到无人的地方。

「慕容小姐你没事吧?」他率先开口问起我,这令我很愧疚。

「我没事,是我连累你。沈琛他罚了你什么?」依我对沈琛了解,他不会轻易地饶过小甲。

小甲稍作踌躇道:「他让我永留塞外,不得再回月都。」

我心底一半寒彻,一半尚有余温,小甲留住了命,却只能留在塞外,到死也不能回繁华皇城。

小甲见我不说话,安慰道:「慕容姑娘,王爷留我一命,我已很满足。我能感觉到王爷对你的在乎……慕容姑娘,我希望你幸福。」

我一脸见鬼地盯着他,「你是手指被夹,不是脑子被夹!沈琛夹断你的手,你还帮他说话?」

小甲很坦诚:「我做错了事,王爷罚我是应该的!但我不后悔帮你,慕容姑娘,我说的每句话都出于真心,王爷在乎你,你要幸福……」

我一脸贞子状飘回沈琛住处,满脑子回荡小甲的话。

王爷在乎你,你要和王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掀开帐帘,一股凉意溢出,沈琛端坐着,身后跟着燕娘,两人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

沈琛的脸色犹如阎王爷附体,他身后的燕娘就如罗刹妖女,一脸讥笑要吃人的样子。

我浑身汗毛直竖,感觉不对,转身想开溜。

「站住!」沈琛冷喝。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他冷冷地问:「去了哪儿?」

有了上回教训,我哪儿敢瞒着他,老实地说:「去看了小甲……他因我受罚,我良心上过不去,去看看他的伤势。」

沈琛薄唇微勾,哼道:「余情未了?慕容雪你真不怕死?」

我缩了脖子,小心地拍马屁:「不敢!雪儿的心全在王爷这儿,寻常路人哪能和王爷相比!」

沈琛比炸毛的老虎还可怕,他幽幽地盯了我一眼,看我说得一脸真诚,冷声道:「过来。」

没办法,我挪着小碎步,百般不情愿地走到他面前。

他指了指凳子,示意我坐下。

我乖巧地坐好后,沈琛凝着我的脚道:「脱掉鞋袜。」

这个朝代虽为架空,但女子的足同样不能轻易地展露,只能在闺房之乐时给夫君看一眼。

沈琛突然要看我的脚,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要我帮你脱?」沈琛面无表情。

想着燕娘还在旁边,沈琛不可能行变态之举,我慢慢地脱掉鞋袜,露出一双干净、白嫩的玉足。

慕容雪这具身子处处完美,弱柳扶风、闭月羞花,只可惜没有女主的命!

我胡思乱想时,沈琛冷凉似玉的手指突然捏住我的脚踝!

我吓得轻声尖叫。

旁边的燕娘似乎早已知道沈琛要做什么,她弯下身子,打开一只木盒,将木盒里的东西递给沈琛。

沈琛接过后,将冰凉的圆环扣在我脚踝间,「咔哒」一声脆响,是落锁的声音!

我以为沈琛为我打了一只脚镯子,本想夸他真有「情趣」,等看到另一只同样银环和长长锁链时,我才顿悟,这是一双脚铐,防止囚犯逃跑!

他疯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变态、疯魔的男主!

我也疯了!

我拼命地挣扎,像只即将被煮汤乱滚逃命的泥鳅,另一只能动的脚死命地朝沈琛脸上踢。

「佛山无影脚」一瞬间被他制服,我忘了小说里的设定沈琛会武功,能飞檐走壁,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

他两只手指一夹,稳稳地夹住我的脚心,任凭我如何挣扎也抽脱不得!

「沈琛你变态、你无耻、你不要脸、你低级趣味……我恨死你,我一定会插在你和萧玉容中间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不得善终!」怒急攻心,我也顾不得后果,专挑难听刺耳的骂!

沈琛垂眸,冷冷地扫我,手上动作不停。

冰凉触感滑过,如毒蛇缠上脚踝。

我颤抖着、绝望着,听着又一声「咔哒」落锁的声音。

20

沈琛满意地看着我脚踝上一对银光闪闪的「镯子」,随意地道:「起来,走两步给我瞧瞧。」

我双眸充血,想抽出把刀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脚上的银脚铐比之前的铁脚铐更轻一些,脚铐的圆环打磨得光滑、圆润,不至于磨脚,但中间的银链紧扣两边,每动一下,都会「哗哗」作响。

像极了笼中不能高飞,供人赏玩的鹦鹉。

对,我就是沈琛手里随意折磨戏玩的宠物!

他想看我哭,看我求饶的样子,我偏不如他所愿!

我笑了一瞬,原本花一般的容颜,层叠绽开,妩媚生香。

在沈琛错愕的眼神下,我站在凳子上微微地拉开裙裾,抬头挺胸,跳了一支热情洋溢的桑巴。

裙裾来回摆动,好几次差点儿甩到沈琛脸上。

脚上银链响个不停,你想看,就让你看个够!

一曲舞罢,我微微地弯腰致谢,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

舞技之精湛,沈琛都忍不住为我鼓掌,身后的燕娘狠唾了一口:「搔首弄姿,不成体统!」

沈琛含笑,眼底的冰却像结了二十层厚:「美人一舞,风情万种!雪儿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他指尖把玩着银色的小物,幽幽地道:「这对银脚铐,你适应得很好。原本想将脚铐的钥匙给你,现在看来,并不需要……」

我立刻跳下凳子,一把抱住沈琛大腿:「别啊!大爷!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跳舞,不嘚瑟了!你把钥匙给人家吧!」

我拼命地朝沈琛眨巴眼睛,奈何人家压根不看。

燕娘笑得开怀,揶揄道:「这是王爷特意命人为你打造的银脚镣,耗费了好几斤银子呢!这份恩宠,慕容小姐独得,还不赶紧谢恩,把这对脚铐供着!」

沈琛冷着脸,道:「谢恩吧!」

我呸!

「王爷,你就这么狠心地对雪儿?」我楚楚可怜地抽泣。

沈琛将钥匙收进袖中,让燕娘搀扶着他,径直从我身边走过。

「喂!你收走钥匙,我要出恭、要换衣怎么办?沈琛你还是个人吗?」我冲着他的背影怒吼。

「想出恭的时候,来找我。」

我对着沈琛背影竖起大拇指,行啊!你厉害!

这梁子结下了,你还想和萧玉容终成眷属,想得美吧!

接下来三天,我尽量少吃少喝,少去看沈琛那张臭脸,求他给钥匙。

我憋得够呛,脸色都绿了。沈琛却精神抖擞、春风满面,完全将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不幸上!

三天后,大军出发,我和沈琛的马车行在最前面。

越往南走,气候越暖,沈琛脱去厚毛大氅,只穿了滚银边绣线的单衣华服,淡蓝色的直裰上绣着苍云文竹。

马车中的暖炉也去了,点起了香炉,青烟如水流涓涌,携着高雅清香。

没了厚重铠甲,腰间不再佩剑,沈琛少了肃杀寒意,多了几分高雅、雍华,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闲散王爷、贵族公子。

垂腰青丝用根古朴玉簪绾住,沈琛跪坐在马车中,神思合拢、气定神清地沏茶品茶。

他沏茶的姿势行云流水,倒有几分观赏性。

对此我给出八个字评价:人模狗样,无事装叉!

他巴适得很,我脚上的「狗链子」还「哗哗」作响!

「咕咕」一只信鸽又飞了进来,摇晃着小脑袋停在沈琛面前茶几上,沈琛摊开掌心,它一点儿不怕人地跳入沈琛手里。

绯红的小嘴不停地啄脚上别着的信筒,沈琛取下信笺,信鸽立马乖巧地飞了出去。

熟宣迎着光,上面的簪花小字漂亮得很。

字如其人,不用见到萧玉容这个女主,就能想出她是个多么完美、多么倾国的女子!

还有半个月路程就能抵达月都,他们两人是有多寂寞,爱得多缠绵,这一路通信的信鸽没停歇过!

我翻着白眼盯着马车外的花花草草,余光无意一瞥,正对上沈琛唇边浅浅、柔和的笑意。

这尊大爷看我的时候,脸比欠他债还臭,对我笑也只是各种冷笑、皮笑肉不笑,敢情他有正常表情,只是我不配看见?

心中那根芒刺,被看不见的手推深一分,莫名地隐隐作痛。

我伸脚踢了踢车壁,道:「我要出恭,给我钥匙!」

马车停下,沈琛唇边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琛不紧不慢地卷起手中的信笺,收好后道:「慕容雪你有没有想过,出恭可以不用钥匙。」

直接掀开裙子,脱下中裤就可以!

那我求他那么多天,憋了那么久,到底为啥?

我嚯嚯磨牙,笑道:「王爷这么英明睿智,为什么不早点儿说?」

沈琛转过身,也对我笑了笑。

这一笑,如阳光照在镜湖上,折射出迷离、璀璨的光。

「看你求人的样子,我心情愉悦。」

解完手,回到马车上,我懒得再和沈琛多说一个字,闭上眼睛养神静心。

可他没有打算放过我。

沈琛净手后坐在我身边,开口问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愣了愣,才明白沈琛的意思,他将我当成神婆了,能预知未来。

可我看书也是一目十行,只能记得几件大事,零零碎碎的小插曲哪儿能记得清楚?

「现在是多少年?」

「神月五十七年。」

大脑中一片空白,我仔细想了想后面情节临近结尾,除了男女主卿卿我我,哪儿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除了萧玉容吃十八线女配的醋,又从沈琛身边逃跑一次,后来又中毒云云;沈琛历尽波折帮她找到解药;萧玉容被夏国人发现,恢复了公主身份……除此之外,没什么重要情节。

我倏忽睁开眼睛,眸子亮晶晶地发光,盯着沈琛道:「你求我,我可以告诉你。」

沈琛脸色微沉:「慕容雪你可知回了王爷府,你要依仗于谁才能活下去?月都皇城在望,你想清楚,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浑身一个激灵,回了王府后院免不得要和萧玉容相对,要想在女主光环下苟且偷生,只能倚靠沈琛这座靠山。

我失策了,得意忘形了!

我赶紧捂唇笑道:「雪儿只是和王爷开玩笑,王爷真是不解风情……」

在沈琛的目光下,我闭上眼睛像个神婆将手指掐了又掐,一脸认真地道:「王爷,不是雪儿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沈琛冷笑:「非要泄露会如何?」

我一抹脖子,吐出舌头:「会折寿、遭厄运,泄露过多还会惨死。王爷还想不想听?」

在沈琛开口前,我补充道:「说的人如此,听的人也如此。」

21

沈琛的脸色乌云密布:「上一回,你和我泄露过,怎么没遭天谴?」

我指了指他腹部的伤:「这还叫没遭天谴,非要割脖子上才算?」

沈琛的脸色更黑了,几乎能挤出水来:「那你呢?老天没劈你,是眷顾你?」

我晃悠着脚上的银锁链:「像个犯人被囚着,没点儿自由,遇见王爷是老天给我的最大天谴!」

沈琛竟然笑了起来:「难得你嘴里能吐一句我听着顺耳的话。」

……

马车行了半月,终于抵达神月王朝的皇城——月都。

这半个月,沈琛每日不是饮茶就是看书,闲雅至极,再没有问过我一次关于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能窥天命、知未来,这是多少帝王求而不得的事!

一个能将爱妾犒赏三军、浴血杀敌的冷血男人,我不信他会害怕天谴。

他如此淡然、沉得住气,我在心底真有几分佩服。

马车缓缓地驶入古朴巍峨的月都皇城,几万大军留在城外驻守,只有我们一行马车进入城内。

沈琛回来得很低调,帝王安排的欢迎仪式却很高调。

月都城内,道路两边的树上挂满红绸,连枯死大半的歪脖子树也没放过。

夹道两边的欢呼声没有停过,听到最多的是对沈琛的赞美感激。

「沈将军,你是王朝大英雄!」

「欢迎沈将军回皇城!」

离谱的是还有姑娘尖叫:「沈将军,我要嫁给你!我要帮你沈家生儿子!」

沈琛的俊脸冷了下去。

姑娘抢着要嫁他,他还不乐意。

我想起小说里,沈琛的设定是不近女色的禁欲派,只有倾国倾城、蕙质兰心的萧玉容才能配得上他,难怪他会黑脸。

眼光真高!

马车一路行到皇宫前,沈琛拄着拐杖下了马车,我身份低微又尴尬,便乖乖地待着马车里,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

神月王朝的帝王长什么样,我看不到,努力地回想小说里的描写……

他是沈琛名义上的父皇,还不知道被自己已故的宠妃戴了绿帽,对沈琛这个有勇有谋的杰出儿子还颇为宠信呢!

想了半天,只记得两个字「威严」,是个很威严的帝王……

得知儿子受了重伤,神月帝王带着满朝百官守在皇宫城楼上,舍不得儿子多走几步路。

沈琛上前跪下:「参见父皇。」

神月帝王见他拄着拐杖,威严的嗓音中夹杂着心疼:「琛儿不必多礼,快起身!」

他们两人说的话一清二楚地传到我的耳朵中。

可偏没有什么重要信息,父慈子孝半天,沈琛汇报了边塞军情和夏国征战情况,帝王让他保重身体,云云。

我听得昏昏欲睡,突然神月帝王说:「琛儿立下如此功劳,想要父皇赏赐你些什么?」

沈琛淡淡地道:「守卫社稷黎民是儿臣职责,儿臣不敢居功受赏。」

旁边有官员笑道:「听闻王爷与丞相千金互通情意,早已定下终生,不如就此成全一桩美事,让皇上赐婚吧!」

一听到这儿,我来精神了!

我记得没有赐婚这桩事,如果萧玉容成为正儿八经的王妃娘娘,我以后的处境更为艰难!

丞相道:「容儿是我倾尽心血养育而成的灼目明珠,也请王爷善待容儿。」

所有人都在等沈琛回答,所有人都以为沈琛会答应。

两个人情投意合,没理由拒绝呀!

然而,沈琛平静道:「容儿的大婚,我会给但不是现在。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父皇恕儿臣告退。」

也不知哪句话惹了他不高兴,沈琛一言不合地就要走。

丞相的脑子很灵活,顺水推舟地道:「容儿还在王爷府等您,您与容儿分别数月,也该回去见见她。」

旁边人跟着笑出声,以为沈琛惦记儿女私情,方才的尴尬微妙地一扫而空。

沈琛回到马车,满脸的寒霜还没散去。

我很识趣地不说话,一路上只有车轮转动的声音。

快到了王府,我忍不住问:「皇帝亲自赐婚,旁人求都求不来,你为什么要拒绝?」

沈琛冷冷地道:「我以为你能憋到王府呢!」

「我娶不娶容儿和你有关系?」他菱眸微扫,眸光深深浅浅。

我道:「当然有关系,你娶了她,她就是正妃,我就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给别人当「三儿」!

「你喜欢给人做『小』?」沈琛问。

「不喜欢!」

沈琛不再说话,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王府牌匾上挂着红绣花,门口摆满了喜庆的红山茶。

还没掀开车帘,闻到一股脂粉香,还有女人莺莺燕燕在叫的声音:「王爷的马车到了!王爷终于回来了!」

听到这些声音,我心像被捅了个窟窿,「嗖嗖」地冒凉气。

以后就得在女人堆里谋生路了!

他最爱的萧玉容近在咫尺,沈琛居然没有反应,我索性越过他准备先下马车。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我掀开车帘,脚还没踏上踩凳,被沈琛拽了回去。

门口静了一瞬,有女人叫了起来:「王爷马车里怎么还有女人?」

「看模样,像是慕容雪!」

「慕容雪怎么可能,她不该已经被王爷处理掉了吗?」

我往后一摔,直直地撞进沈琛的胸膛里,他常用的松烟淡香萦绕不散。

「你要做什么?」

沈琛二话不说握起我的脚,用钥匙利落地解开中间的银链,留下两个银圈在脚踝处。

「你想让别人看见你的脚铐?」沈琛垂着眸光,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只锻造精巧的银铃。

我原以为他要解掉脚上镣铐,没想到他只是拿掉中间锁链,将两只铃铛一左一右地别在银圈上。

只要稍稍一动,脚踝上的铃铛便会响个不停,还不如银链子呢!

「沈琛你到底做什么?」我红着脸,语气急切。

脚上的银铃铛,让我想到猫狗脖子上的铃铛、项圈,那是私有物的象征!

沈琛漆黑、幽深的眸,直视我眼睛,仿佛要将我看透:「别以为解了锁链,你能逃跑!如果我耳边有一天没听见铃铛声,就剁了你这双脚。」

不给我拒绝机会,沈琛丢下我走下马车。

我一路「叮叮当当」地像个猫儿跟在他身后,羞耻极了!

22

跟在沈琛身后,我飞快地抬眸,终于看清门口站着的人。

站在最前面「C」位的是萧玉容,和她身边丫鬟宁心;身后跟着的是沈琛后院唯一的妾室云烟和她不知名的丫鬟,还有沈夫人派来的心腹丫鬟……

所以莺莺燕燕地站了一堆女眷在门口。

沈琛虽不近女色,但后院的妾室不少,他一个也没碰过,几乎都是沈夫人塞进来想要延续香火。

她们和慕容雪一样都是恶毒女配的工具人,每日不做别的,只想着坑害女主,让沈琛爱上自己。

等沈琛发现自己爱上萧玉容后,一怒之下遣散后院妾室,云烟在前面没什么戏份,还算安分守己。

也不知,萧玉容的脑回路到底哪儿搭错了,竟帮云烟求情,求沈琛留下她。

两个人的爱情非要留下个不怀好意的电灯泡,大概是萧玉容被虐惯了,不给自己添点儿堵,浑身难受。

沈琛走到门口,女眷们自觉地分开一条道。

萧玉容穿着红色襦裙,外罩缀珠轻纱,每走一步,有风吹开层叠纱裙,步步生莲。

乌黑的长发梳成飞天髻,上面点缀金簪和流苏,金配红,大气富丽的美!

如果说慕容雪是柔弱无辜的茉莉花,萧玉容就是一朵艳绝天下的国色牡丹。

沈琛望着她,唇边勾出浅浅笑意:「让你管理王府这么久,辛苦你了容儿。」

萧玉容莲步轻移,上前两步想要扑进他怀里抱着他。

小别胜新欢,萧玉容美眸中的深情欲滴出水来。

刚走两步,萧玉容猛然顿住,花容失色,一副见鬼地表情盯着我。

我低着头跟在沈琛后面,努力地想要降低存在感。

「慕容雪……她怎么还在?」萧玉容颤抖朱唇,不掩厌恶痛恨,「王爷不是答应过我,会让她消失,永远也不出现在我们中间!」

「沈琛,你骗我?」

方才宁心告诉她慕容雪回来了,她还不信……

萧玉容花容苍白,目光泫然地落在我身上。

我低着头,抿着嘴唇,身子微微地抖啊抖,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心里想,大姐我也不想回来,还不是被你夫君逮住了!

沈琛皱着眉头,一个是新欢一个是旧爱,让他很为难。

紧急关头还是燕娘挺身而出,她走到萧玉容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萧玉容脸色稍霁,嗓音恢复温柔,轻柔如水地说:「王爷身上有伤,不宜久站,先回比翼阁休息。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论。」

不愧是女主胸怀就是宽广,三言两语就容下了昔日的仇人。

萧玉容走到沈琛身边,伸出纤纤玉手扶住沈琛,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轻松一些。

沈琛拄着拐杖竟站得笔直,任由萧玉容扶着,不多靠近她一分。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背影,十分养眼,璧人成双。

我出神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云烟领着丫鬟凑到我面前,上下打量道:「雪姐姐你真有本事,安然无恙地回王府不说,似乎还重得了王爷青眼!你没看见萧玉容脸色都青了,真是解气。」

听她说话,我侧眸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寻常容貌、寻常身段,是个长相潦草的十八线配角。站在萧玉容身后,活脱脱一根牡丹花下的狗尾巴草。

这根「狗尾巴草」后面撞了狗屎运,怀上了沈琛孩子。沈琛和萧玉容吵架,醉酒睡错了人,让她乘虚而入,一次有了身孕。

云烟摸了摸两边脸颊,被我盯得发毛,不自在道:「雪姐姐你这次回来,有点儿变了……我说起萧玉容吃瘪的事,你脸上怎么不高兴?」

慕容雪是恶毒女配中的翘楚,颇受沈琛宠爱,后院姬妾都听她的话,没事儿凑在一起就是商量如何欺负萧玉容。

为了避免怀疑,我笑了两声:「我当然高兴,我现在就去破坏他们感情。」

在云烟崇拜的目光下,我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那个……比翼阁在哪儿?」

云烟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指着北面假山后的楼阁:「雪姐姐,王爷带你走后,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连比翼阁也能忘记?」

「我没忘!」我赶紧道,「比翼阁是王爷特意为萧玉容所建,取『比翼双飞』之意,真够酸牙!久不回王府,王府这么大,偶尔忘路也属正常。」

云烟倒没有怀疑,催促道:「雪姐姐快去,我不放心那『贱人』和王爷待在一起,她肯定又在勾引王爷!」

我憋着笑,心想这句话真熟悉!

比翼阁前种满了萧玉容喜欢的木槿花,楼阁也修得十分气派,看来为讨美人欢心,沈琛费了不少心思。

一路「噔噔」地爬上楼梯,我扶着腰,想要敲门。

哪知门是虚掩的,手轻轻地一碰,便自动开了。

门「吱呀」一声响,所有人的目光全聚拢过来。我尴尬地站在门口,扯出礼节性微笑。

我来这儿当然不是为了破坏他们感情,女主光环的威力躲还来不及,哪儿还有胆和她抢男人!

只是想问一句,沈琛的伤到底怎么样。

萧玉容的目光冷了下去,美眸含霜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地继续低下头检查沈琛的伤势。

她素手拿过银针,熟练地为沈琛针灸治伤。

沈琛躺在雕花木床的迎枕上,脱去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膛和腹部蜈蚣爬过的伤口。

我看了一眼,有点儿愧疚,自己的手艺实在太差,缝合得伤口惨不忍睹。哪怕日后拆线,也会留下很深、很难看的疤痕。

收回眸光时和沈琛的菱眸撞在一起。

他的眸光深邃依旧,蕴满猜不透的复杂感情。

似乎看见我的到来,有那么一点儿喜悦……

萧玉容的素手轻轻地抚过他腹部伤疤,嫀首贴在沈琛胸膛:「如果当时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就好了……我不会让你受这么重的伤,也不会让你留下这么深的疤。」

沈琛喉结微动,想说什么却没说。

燕娘快步地走到我面前,用力地将我推开道:「看够了吗?王爷有萧小姐照顾,用不着你费心!」

她指着头上牌匾,笑得嘲讽:「你不识字,也该知道这里叫比翼阁。这是王爷为证真心为萧小姐建造的楼宇。你站在这里,不觉得多余吗?」

我弯下身行了一礼,浅声地提醒:「王爷伤口过些日子需要拆线。」

可是,无人回应我的话。

燕娘退回房间,用力地将门一摔,房间里传来萧玉容黄莺出谷的声音,她问:「沈琛在你心里,到底谁最重要?真的是我吗?」

23

出了比翼阁,我揉着心口,觉得那儿似乎扎了一根刺,不经意间会痛。

缓了一会儿,我长舒了一口气。萧玉容霸着沈琛给他治伤,我还求之不得。

能落得清闲,谁不高兴呢?

我在王府里转了一圈,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花草树木葳蕤深深……比我以前旅游过的江南庭院更为辽阔、堂皇。

这么一想,能跟在沈琛身边也不亏,能好吃、好喝、好住。

经过下人指点,九曲十八弯后终于找到了原身慕容雪的住处,慕容雪受沈琛宠爱,应该住得不错呀!

谁知道她住的只是个小庭院,院子中有棵梧桐树,夏天招虫,秋天落叶,还不如砍掉的好。

推开房间门,房内的家具久没有人用蒙上一层尘埃,结了不少蜘蛛网。

家具一应俱全,做工、用材都很寻常,见过比翼阁的金碧堂皇后,才发觉慕容雪的住处很寒酸!

不过,慕容雪家生子的低微身份,能有个单独庭院已是沈琛照拂。

我擦了擦凳子,端到门口坐着晒太阳。

院子里静极了,透着一股凉意,耳边只有梧桐叶「沙沙」响,仿佛在下一场落不尽的雨。

「唉……」耳边响起女子的一声轻叹。

我吓得毛骨悚然地睁开眼睛,安静的庭院里只有我一个人。

女子的叹息声哀怨极了,我第一个想到了慕容雪,是不是她还有一缕意识残存在这个世界中?

「你在哪儿?我不要留在这儿!你送我回去!」我冲到房间里,对着每一个堆满灰尘的角落大喊。

回答我的只有回音。

忽然间,我对慕容雪产生了一丝怜悯、一丝可怜。

她这一生只做了一件事——爱沈琛,费尽心思、飞蛾扑火地爱他。

没有沈琛目光停驻,这样败落萧索的庭院,一个人从早到晚听落叶的声音,该是多么的凄凉!

沈琛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感受过温暖后如何舍得放手让给别人。

比翼阁,比翼双飞,一砖一瓦地见证他对另一个女人的爱……

所以,慕容雪被逼疯了,变得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被沈琛厌弃,不得善终!

我会成为真正的慕容雪,被困在这里,为争夺一个男人拼得头破血流,变得狰狞可怕?

院中起了一阵风,寒意从阴影里溢出,沁入我骨髓深处。

我打了一个寒战,心里打定主意,不能爱上沈琛,不能成为慕容雪,一定要想办法回去!

院外响起脚步声,一个头面整齐、衣着光鲜的嬷嬷出现在院门口,她未语先笑:「慕容小姐原来你在这儿,院子里久没人住,不像个样子。待会儿奴婢带人过来,仔细地打扫一番。小姐先随我走一趟,夫人要见你。」

她对我的态度较为和蔼、亲热,又说起夫人。

这么一想,要见我的夫人必然是沈夫人,沈琛的养母,高贵妃的亲妹妹,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高贵妃生下沈琛后体弱病故。帝王痛悼三日不上朝,命人彻查爱妃之死,太医查出高贵妃被后宫中人下了慢性毒药,才导致生子故去。

帝王大怒,斩杀一干宫人,却也没有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出于愧疚宠爱,沈琛生下后三日,帝王就赐他亲王的封号和封地,并命人在月都建造宏伟府邸。

高贵妃的妹妹痛心于姐姐身故,又恨帝王无用,查这么久也查不出真正凶手。

她请命带沈琛出宫抚养,以免姐姐唯一骨肉再遭毒手。

帝王答应后,高贵妃的妹妹就成了沈琛的养母,她将沈琛视如己出,一辈子不嫁人、不留子嗣。

这么多年操持王府、抚养沈琛,沈夫人的地位尊贵无比,沈琛也对她孝顺有加,敬若生母。

慕容雪虽是家生子,但生得温柔体贴,很受沈夫人喜欢,她将慕容雪带在身边抚养,让慕容雪陪着沈琛一同长大,很早地就定下让慕容雪给沈琛当妾,甚至是侧妃。

而十全十美的萧玉容却不得沈夫人满意,被沈夫人处处挑刺。甚至认为萧玉容配不上她一手养大的沈琛。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最难相处。

人见人爱的女主,偏会遇上恶婆婆刁难折磨,多么熟悉的八点档婆媳剧情。

我将小说情节仔细地撸了一遍,跟在嬷嬷身后,暗自叹气。当初怎么就瞎眼,挑了这本槽点满满的小说。

到了宅院门口,嬷嬷突然回头:「慕容小姐不必长吁短叹,夫人自幼看着你长大,将你当成半个女儿。上次是你做得太过分……王爷气红了眼,夫人护你不得。你千万不要怨恨夫人,进去好生认个错。」

我连忙点头,金大腿在眼前岂有不抱的道理!

青檀木的雕花门大开,一位年近四十的贵妇慢悠悠地饮茶,下面还跪着一个婢女捶腿。

我一咬舌头,疼得飙出眼泪,踏入房中,「砰」的一声跪在贵妇面前。

「雪儿?」妇人抬起脸,这张脸保养得宜,这双精明、厉害的眼睛与沈琛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夫人……雪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夫人了!」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真理,我用绣帕擦泪珠,一个劲儿地朝外挤眼泪。

慕容雪有沈夫人撑腰,出身虽低微,但也算得上王府半个小姐,只有她逼哭别人的份儿,很少有人能欺负到她。

就连堂堂女主萧玉容没得宠前,也没少在她手里栽跟头。

我哭得梨花带雨,沈夫人心疼极了,眉头紧皱着道:「你们都是眼瞎了吗?还不快扶雪儿起身,端凳子倒茶。」

沈夫人一声令下,厢房里热闹起来。

丫鬟端来软椅,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地送到我面前。

这哪儿是来认错的?分明是在开茶话会!

我捧着热茶,心想着沈夫人真是将慕容雪宠得没边儿,难怪她会不满足,一而再地和萧玉容作对。

沈夫人端详我的脸道:「几个月不见,雪儿的小脸瘦了一圈,沈琛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挤着眼泪哽咽:「也是雪儿不好,明知萧小姐是王爷的心上人,还对萧小姐不敬……才惹得王爷雷霆大怒。」

沈夫人一听不乐意了,重重地一搁茶盏道:「你呀!就是心地太善良!」

我懵了,头一回听见有人夸慕容雪善良。

沈夫人眼冒冷光:「你要害她,就一步到位。光害她名节有什么用,直接将她……往后的日子也能清净。」

沈夫人的意思是将萧玉容直接杀掉了事,这种事我也想啊,可她是女主,随随便便地能杀得掉吗?

我摇头:「雪儿害了萧小姐一次,王爷已经大发雷霆,如果萧小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王爷岂不是要让雪儿赔命?」

这桩买卖不划算!

沈夫人拍桌子冷哼:「他敢,别怕!你尽管去争取,去和她抢,出了事有我帮你顶着!」

话是这么说,男女主都是恋爱脑,为了爱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沈琛要带慕容雪去犒赏三军,沈夫人不也没拦住嘛!

24

我细细地品茶,总结出大女主的虐文规律,但凡是个男的都对大女主爱得死去活来,但要是个女的都恨女主,恨得撕心裂肺,杀之后快。

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安安静静地看他们爱得死去活来不好吗?

我回味着舌尖的茶香,向沈夫人试探道:「王爷心中已经没有我,雪儿再怎么费心争取又有何用?不如让雪儿迁出王府,当个寻常人,找个依托安稳地过完下半生。」

沈夫人想也不想拒绝了:「让你离开王府怎么行?我看着你长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女儿!沈琛不要你,我要你!哪儿能让你离开王府去受罪过苦日子。雪儿你安心地留在王府,有我在一日,绝不会让你在萧玉容那儿受半分委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怎么找借口离开?

正巧萧玉容身边的宁心过来送礼物,宁心行了礼,捧着白狼皮毛走到沈夫人面前,恭敬地道:「这是王爷在塞外猎得的白狼皮,皮子柔软不见瑕疵,是难得上品。眼见要入冬了,小姐特意命奴婢送来给夫人,给夫人制成裘衣御寒。」

沈夫人喝了一口茶,晾了宁心半天,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家小姐有心了,既是琛儿猎得的狼皮,怎么到了她那里?非要绕这么一圈来借花献佛?」

我喝着茶,以鼻观心。

女主真不好当,眼巴巴地送东西来讨好也要被挤兑。

讨厌一个人时,她做是错,不做也是错!

宁心一哑,跟在纯真善良的萧玉容身边,她也单纯得像个小白兔,张嘴就回:「狼皮是王爷送给我家小姐……但是,我家小姐收到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夫人,特意命奴婢给夫人送来。」

沈夫人的脸色垮了下去:「拿我儿子的东西来现眼,她真好意思!白虎制的裘衣我也穿过,还稀罕这东西?你拿回去吧,告诉你家萧姑娘,她看得上眼的东西,未必别人都瞧得上。」

「丞相家怎么教养女儿?如此小家子气!」

宁心小脸发白,唯唯诺诺地应下后落荒而逃。

我本想帮萧玉容的丫鬟说两句解解围,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和萧玉容牵扯太多,女主和女配的关系注定水火不容。

我帮她,最后说不定还会被萧玉容害死,没必要!

「参见夫人、慕容小姐。」又一个圆脸、面生的姑娘出现在门口。

今天倒是热闹。

沈夫人见了她,态度却很和蔼:「嫣儿,是王爷派你来这儿的?」

嫣儿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应该是沈琛身边的丫鬟,会武功,明面上是伺候的奴婢,暗地里是刺杀打探的暗卫。

她望着我:「王爷设下晚宴,请慕容小姐随奴婢过去。」

沈夫人激动地点头:「那好,你稍等,雪儿梳洗换身衣服和你过去。」

有萧玉容陪在身边,他还能想到我,晚宴怕不是鸿门宴吧?

我下意识地不想去,不想插在沈琛和萧玉容中间。

沈夫人不等我拒绝,牵着我的手来到卧室,笑弯了眼和善道:「傻丫头,你瞧瞧琛儿心中怎么会没你?他不过是一时地被萧玉容迷了眼。你和他青梅竹马,数十年情谊岂是一个半路闯进来女子能比得了的?」

我低着头,数十年情谊也比不过她是女主啊!

如果不是我机灵,早就被沈琛折磨得疯疯癫癫,沦落为残花败柳。

沈夫人端起我的脸,亲自为我梳妆打扮,她说:「你不在王府的几个月,我让你为你添置了一箱新衣裳,这些首饰也全是新做的。皇城里新开了一家水粉胭脂铺,听说还不错,我让人全都买了下来。」

够豪横!

说着,丫鬟拉开妆奁抽屉,满满一抽屉的胭脂水粉,一箱衣服也被拖了过来。

沈夫人挑来挑去,还嫌工匠手艺不够好,挑了白玉东珠簪子戴在我头上,又挑了个玛瑙垂额。

换上浅白色莲花纹的长裙,沈夫人细细地为我扑上香粉。

皇城中的香粉质量真好,闻着一点儿也不呛人,敷在脸上自然极了,仿佛皮肤中透出的白皙。

沈夫人盯着铜镜赞叹:「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今晚你要留着琛儿在你那过夜才行。」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尽量,尽量……」

我出了沈夫人的厢房,嫣儿盯我看了半天才回过神,一路引我走到比翼阁下面。

看着那三个斗金大字,我浑身发凉。

嫣儿道:「慕容小姐上去吧,王爷在此设宴等你。」

我抓着台阶栏杆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身份、地位不够,不能进比翼阁。」

嫣儿笑了:「是王爷亲自传话,让你进去。嫣儿守在这儿,看有谁敢阻拦!」

「她们扔我下来,你要接住我!」我眼巴巴地盯着嫣儿。

嫣儿拍了拍我肩膀:「你放心,我守在这儿,保证你手脚齐全。」

我上了楼梯进了房间,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好菜,沈琛没骗我。我来得晚,其他人都落座了。

其他人也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琛,一个是萧玉容,燕娘站在旁边。

我盯着那空出的凳子,仿佛有刺一般,迟迟地不敢坐下。

萧玉容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我,花容上浮起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从头到脚地仔细装扮过,一身白,好在慕容雪这张茶花脸够好看,不然还以为是来吊孝吃席的。

「坐。」沈琛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命令。

萧玉容红衣黑脸,我像朵不合时宜的芙蓉花,怯生生地靠着沈琛坐下。

比翼阁里安静无声,一桌子美味在眼前,根本一口也吃不下。

门外的风凉飕飕地吹过,眼前这桌菜像极了上刑场前的断头餐。

沈琛见我不动筷子,贴心地舀了一勺芙蓉炖蛋放到我的碗里:「吃,别呆望着,望能望饱?」

我很想说,我已经饱了……

沈琛又将酥骨鸡端到萧玉容面前:「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我越过碗里的炖蛋,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只有吃饱才能打赢这场持久战。

萧玉容「啪」的一声搁下筷子,冷冷地道:「我已经不爱吃了,王爷忘了吗?」

「啪」的一声,我吓了一跳,红烧肉一不留神滚进喉咙,差点儿没憋死。

25

我呛得脸色发青,连喝三碗水才咽下去。沈琛抬手,轻拍我的后背,嘴却一如既往的毒:「真够笨,吃个菜也能呛住。要别人喂你吃才行?」

萧玉容柳眉弯落、花容惨白,仿佛下一秒就会伤心得哭出来。

我赶紧站起身,胡乱地向他们两人行了一礼:「我已经吃饱了,就先离开。」

转身刹那,沈琛攥紧我的手腕,五指紧拢着微微地用力。

他皱着好看的修眉:「我记得在边塞时,你是无肉不欢,吃得不比我少。今晚满桌子没你合胃口的吗?」

萧玉容的目光化为实质,刀子一样砍在沈琛握我的手腕上。

我腾出另一只手去解沈琛的手指:「雪儿真的吃饱了,王爷和萧小姐慢用。」

沈琛皱着的修眉不展:「你最喜欢的银耳燕窝汤还未上,吃完再离开。」

我忙不迭开口:「最近牙疼,吃不了甜食,劳烦王爷费心了。」

沈琛缓缓地松开手不再挽留,俊颜微微地沉下,掩映在灯光里,像尊黑面神。

菱眸不着痕迹地收回,他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我转身就想逃,却被一道轻婉女音唤住:「慕容姑娘,等等。」

萧玉容擦了擦嘴角,目光饶有兴趣地盯着我:「慕容姑娘你身上戴了何种配饰,一路上『叮当』作响,却不见环佩铃铛,叫我好生好奇地忍不住叫住你问一问。」

她问得是我脚铐上的银铃。

我轻抿嘴唇,目光轻飘飘地看向沈琛,这件无比耻辱的事应该由他来解释。

沈琛神色如常地饮酒、夹菜,对我投去的目光视若无睹。

很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我暗自磨牙,萧玉容问者无心,可她这番话还是掀开了我的伤疤,再次提醒我,我只是沈琛的掌中玩物,供他折磨、逗弄!

唇边绽开浅浅的微笑,我羞涩般微微地低下脸,翘着兰花指拉开裙角露出脚腕间的银镯子。

「原来是脚环上面挂着银铃,走路时余音袅袅,倒是别致。」萧玉容忠心夸赞,可是语气中隐隐地透出一股醋味。

她以为我这么费心打扮,是为了引起沈琛的注意。

唇边的笑容更深了,我捏着嗓音,矫揉造作道:「萧小姐不知,这对银脚踝是王爷亲自命人为我打造的,他喜欢听我走路时银铃的叮当声,说是别有一番风月……就连银铃的样式都是王爷亲自挑选的。」

萧玉容听完我的话,粉腮惨白,美眸瞪大看向沈琛,声音颤抖地问:「她说的是真话?你亲自为她打造了这副银镯脚链?」

沈琛终于停下筷箸,他没看萧玉容,反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冷若秋池,我不怕,含笑地瞪了回去。

沈琛没有解释,也解释不了,我说的基本属实!

比翼阁里气氛冷沉、僵持,萧玉容娇躯颤抖,「呼啦」一下推开凳子,美眸噙泪道:「我吃不下去了,王爷陪慕容姑娘慢用吧!」

我心道,虐文的女主除了哭就是哭,从开篇哭到结尾,只等着男人去拯救她。要换作三观正常点儿的姐妹,早该一巴掌扇上去和他分手了!

萧玉容还没走到门口,被一旁布菜伺候的燕娘拦住,她温柔地劝萧玉容别哭了,朝我看了一眼,声音尖锐道:「这件事王爷不便开口解释,便让奴婢来说!」

「这副镯子确实是王爷为她打的,但不是什么脚镯子,而是一副脚铐!你问问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事,王爷要对待犯人一样给她栓上脚铐!」燕娘指着我,将火引到我身上。

此时,萧玉容也不哭了,睁着一双迷离的美眸不解又震惊地盯着我。

「这真是一副……脚铐?」

知道女主心地善良,我半跪下身子,楚楚可怜地点头,挤出哭腔:「刚才的话,都是我骗你的!萧姐姐你别怪我。」

萧玉容听我哭了,心疼又愤怒地看向沈琛:「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讨厌她,只需要让她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出现在我们面前。为什么要带她回来,这样折磨她?」

沈琛绷紧下颌,神色冷极,睁着一双星辰寒眸,冷冷地与萧玉容对视。

我一乐,有戏啊!

正所谓男女主相争,女配得利。

我趁机拱火:「我逃跑几次,都被王爷抓住,我甚至想过自杀离开……萧姐姐你帮帮我,求王爷饶过我。」

「我根本不想回王府,他带我在身边,只是为了折辱我!」

听到「折辱」二字,萧玉容的瞳孔一颤,显然想起不好的回忆,沈琛没有爱上她前,可不是经常折辱于她!

可她偏偏爱着沈琛,受尽委屈、折磨也不愿离开他的身边。

萧玉容笑得比哭还难看:「沈琛我以为你变了,没想到你的心思手腕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沈琛薄唇轻启,淡淡地道:「原来本王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

萧玉容惨笑:「难道不是?」

我偷偷地一拧胳膊,哭得更大声了。

萧玉容含着泪光道:「放过她,以前的事我已经原谅她了!」

我一听,赶紧给胸襟宽广的女主萧玉容磕了一头:「雪儿多谢萧姐姐!以前是雪儿太爱王爷做错了事。现在雪儿已经放下了,求萧姐姐给雪儿一条生路。」

一听我已经不爱沈琛了,萧玉容绷紧的身子稍有放松,温柔的目光朝我看来:「慕容姑娘你别怕。」

萧玉容望着沈琛,再接再厉道:「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我请你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