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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医生说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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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医生说他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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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遇见了领证对象,我低头装不认识,却被他扯到墙角,牢牢桎梏:

「老公都不叫,于栩栩,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1

我被求婚了。

在食堂里,我正狂炫盖浇饭的时候,对面坐过来一个人。

手指敲了敲餐桌,轻声喊我:「于栩栩。」

我鼓着腮帮子抬头,从两根竹节似的手指往上看,嚯!

程景曦。

医学院的高岭之花,南大的人间仙子。

「于栩栩,」程景曦望着我,眼眸微晃,瞳色深邃,「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觉得天方夜谭,但务必要信——我是你老公,六年后,我们会结婚。婚后第五年,你因病离世,又过了三年,我车祸死亡……这些都是将来会发生的事。现在我需要改变这一切,我们立刻结婚,规避风险。」

我目光呆滞,麻木地咽下嘴里的饭菜:「……」

程景曦皱了皱眉:「你不信?」

我看了看左右,凑过去小声问:「程师兄,你是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该怎么配合你?我应该答是,还是答不是?」

「你果然不信。」

程景曦仿佛意料之中,往前倾了倾身体,俊美的脸近在咫尺,眼睫纤薄,唇瓣浅淡:「……你左胸下有一颗红痣,米粒大小,腿根有一块胎记,云朵形状,还有腰臀正中……」

我霍地起身,脸颊通红:「你偷看我洗、洗……」

「我们是合法夫妻,犯不着偷看。」

程景曦眼眸往下垂,不悦道:「重油重辣,你的身体就是这么搞坏的,以后不许吃了。」

我眼睁睁看着才吃了几口的辣子鸡丁盖浇饭,连菜带饭被程景曦倒进垃圾桶。

辣子鸡丁做错什么了?辣子鸡丁没惹你们任何人啊!

处理完我的午饭,程景曦开始处理我。

「明天是工作日,你拿好户口本,我们先领证,之后退宿舍,我在大学城有房子,你先搬过去,缺的东西我们一起添置……」

我默默举起手,申请发言。

「说。」程景曦抬了抬下巴。

「程师兄,」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想改变我短命、你早死的办法,应该是我们离得远远的吧?」

这话一出,程景曦的脸色瞬间沉凝下来。

高岭之花的本质是天山雪莲,冰凉冰冷:「于栩栩,你不喜欢我了?」

「我就没喜欢过你呀。」我实话实说。

程雪莲呼啦啦地往下掉花瓣,当场上演冰天雪地。

2

逃离食堂后,我心有余悸,走一路往后看一路,唯恐程景曦跟上来。

心不在焉,迎面撞上了一堵墙。

「于栩栩。」

手臂被人拉住,声音透着不善,「你眼睛长在后脑勺啊?走路不看前面的。」

「江晖,」看清楚眼前人,我惊讶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晖肩膀上背着球袋,单手插兜,俊眉微挑:「我不回来,你怎么勤工俭学赚钱买漫展门票?」

江晖是体育系学生,校网球队队长,我承包了他在校期间的早餐上门服务。

他要参加明年大学生网球比赛,去外地集训了半个月,我也间接失业半个月。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秉持优秀的职业操守,我满足客户一切需求。

「四食堂的茴香包子?二食堂的卤肉火烧?凤凰餐厅的海苔饭团?」江晖不确定地哼哼,转身往前走。

我连忙跟上:「这是等边三角形的距离,我明早还有课,最多去两个食堂,极限三选二,你快点决定。」

江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想好了?吃什么?」我眨巴眼睛问。

江晖抿了抿嘴唇,视线游离:「我这次去集训,主办方给了个手办……你要吗?」

对二次元说手办,简直是丧心病狂。

我眼睛直放光,差点把头点断:「要要要!」

江晖从球袋里拿出一个圆圆的手办递给我。

「滚墩!」我叫出声来,「这个现在特别火,网上都预订不到!」

江晖清了清嗓子:「下面有我……全体队员的刻名。」

我把手办翻过来,底下五个刻印,江晖的名字也在其中。

还是纪念典藏版呢。

我抱着圆滚的手办,对江晖笑得弯弯眼:「谢谢!」

「不用谢,」江晖存心给我找堵,「500。」

我当场蒙圈,没想到这还是个刺客。

江晖咳嗽一声,说:「你要是觉得贵,我可以把这 500 算进早餐服务费里。」

江晖在我这儿是包月制,500 块钱就当多跑几十回腿,不亏!

本着客户是上帝的理念,我先是毕恭毕敬地把江晖送回了宿舍,才转身往自己宿舍走。

3

刚到宿舍门口,妍妍从里面开了门。

看见我,二话不说握住我肩膀,也不说话就发狠地晃了好几下。

「不,不是你别——我晕!」我跟个不倒翁似的原地摇摆。

「你确实该晕,」妍妍磨着牙,「我定了六个闹钟都没抢到的滚墩!」

我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有?」

都还没来得及显摆,在背包里热乎着呢。

「废话,当然知道,那么大个儿,我又不瞎。」妍妍激动。

「嗐,」我故作低调地摆摆手,嘚瑟到快把牙花子露出来了,「也没有多大,就 16 厘米。」

「什么 16 厘米,是 160 厘米吧!」妍妍扯着我,一把推开门。

宿舍中央的桌子上,正正摆着个巨型玩偶——超大款滚墩。

妍妍胳膊搭在我肩膀上,羡慕地眯起眼:「绝对限量版,全球发售不超过 300 个的等身高巨型滚墩。」

「哪来的?」我眼睛直勾勾盯着大滚墩,拼命往回咽哈喇子。

「问你呀,」妍妍看向我,「这是有人给你的,我刚从宿管阿姨那领回来。」

我彻底傻了眼,老天爷不按常理出牌,不掉馅饼,改掉周边?

「还有信,」妍妍从滚墩毛茸茸的屁股下摸出一封信,「也是给你的。」

我拆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卡,上面用钢笔写了两个字母,VX,后面跟着一串号码。

搜索微信显示出了 ID,JX。

继续?觉醒?教训?……总不会是娇羞吧?

好友申请瞬间通过,我打开对话框,正要询问对方是谁,那边却率先发过来一条消息。

【JX:我们什么时候去领证?】

啪——

我反手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怎么了?」妍妍问。

「没事……」

我做贼心虚地火速爬床,拉上床帘后回复消息。

【四习小鱼:程……师兄?】

【JX:嗯。】

还真是!

除了程景曦没人会上来就问领证的事。

【JX:我的话你不肯相信,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无奈敲屏幕。

【四习小鱼:我不是不信,主要吧,上午才上完马哲课……】

马克思主义教育我们,反对封建迷信,树立唯物主义世界观。

【JX:我明白了。】

看见这四个字,我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程景曦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既然明白了,那一切都还好说。

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开,对面又发过来一行消息。

【JX:既然你不信我的话,不愿意领证,那就从头开始,我追你,以结婚为目的地交往。】

「咳咳!」我岔了口气,咳嗽好几声。

「鱼儿?」妍妍在床上喊,「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连忙否认。

微信界面上,程景曦又发了新消息。

【JX:如果你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啊,什么就定了?

程景曦传过来一张图片,硕大的「学习计划表」五个大字,表格做得极其细致。

【JX:高数是你的软肋,不出意外,这学期必挂。】

我手指一顿,程景曦怎么知道高数是我的一生之敌?

像是猜到我的疑惑一样,程景曦发了新消息。

【JX:高数连挂四年,你提过无数次。】

四年?!

我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吧,不能够吧,就算我高数差了点,也不至于这么惨,何况现在才大三,怎么就连挂……哦。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上辈子」连挂四年。

很想反驳。

可事实上,我确实已经连挂两年了,重修又重修,迄今还在和大一新生共沉沦。

【JX:高数不难,我辅导你,今年一定能过。】

我眼前一亮,学神 BUFF 普照世人!

【四习小鱼:那怎么好意思呢……】

【JX:没关系。】

【JX:辅导妻子,天经地义。】

【四习小鱼:……】

见我发了一串省略号,程景曦把这句话撤回,换了另一句。

【JX:夫妻携手,理所应当。】

四习小鱼:……】

程景曦又撤回,打算再换。

我看着他那边「输入中」,连忙敲字。

【四习小鱼:好了你别说话了!】

越描越黑,越说越过。

我激情拦截,对面居然——很平和,甚至很听话地回了句。

【JX:好,我不说了。】

这么好说话吗?

以为是个能商量的人,我立刻让程景曦把巨型玩偶收回去。

这次程景曦完全不买账,回了句「不收」后,又补充,如果不喜欢,可以扔掉。

望向被拖到床尾的雪白毛绒布偶,我抽了抽鼻子,抓心挠肺,怎么舍得!

丢下手机,「呜」地把脸埋进滚墩绒肚皮里,暖洋洋,软绵绵,幸福感爆炸。

我可以拒绝程景曦,但我拒绝不了滚墩墩这个大白软、毛绒控的悲哀。

有滚墩在床上,这一晚睡得好,做梦都龇牙笑。

4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手机嗡嗡作响,我火速下床洗漱穿衣。

宿舍大门一推开,冷冬寒风呼地吹走了最后一只瞌睡虫。

七点半上课,我还得跑两个食堂去给江晖买早餐。

我拍拍脸颊,打起精神。

刚下台阶,就听见有人喊我。

声音淡薄清凌,混在了晨间的风中。

程景曦单手揣在羽绒大衣兜里,另一只手拎着方方正正的棉布袋。

「程师兄!」我错愕,「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顿,眨眨眼:「你是在……等我?」

程景曦嗯了一声,把袋子递过来。

我心有余悸,没敢去接:「这是什么?」

「早餐。」程景曦平静地看向我,「有一食堂的豆腐脑,二食堂的火烧,三食堂的茶叶蛋,四食堂的包子,还有凤凰餐厅的饭团,龙湖餐厅的煎饼……」

「这么多?」我以为听见了报菜名,这是把学校所有食堂都买了一遍。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都买了点。」程景曦把袋子又往前送了送,「拿着吧。」

「不用了,」我摆摆手的同时,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开玩笑道,「之前你不是说我们……结过婚吗,怎么还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程景曦目色顿了顿,长长的眼睫轻微垂落,深邃幽黑的眼瞳黯淡些许。

「抱歉。」他轻声开口。

我以为他是道歉「空口结婚」这件事,刚想说没关系,却听到程景曦又喊了我的名字:

「于栩栩。

「你喜欢什么?

「清粥?包子?火烧?茶叶蛋……于栩栩,你喜欢吃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会记得。

「这一次,我会牢牢记住。」

我有些愣神地看向他,程景曦抬起眼,他说的明明只是可有可无的吃食,但目光深处却似乎有浓烈的忧伤,也仿佛是诸多悔恨,昏暗地搅在一起。

像深不可测的旋涡,满满都是沧桑与疲惫。

结过婚这件事,应该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有一瞬间,我动摇了,他的神色给出了近乎荒谬的答案——或许,是真的也有可能呢……

见我不说话,程景曦又问了一遍:「于栩栩,你喜欢吃什么?」

「我……」

嘴唇不受控地抿了抿,我迟疑着回答道:「茶叶蛋和清粥还蛮喜欢的……」

程景曦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我记住了。」

……程景曦莫名其妙地问。

……我就莫名其妙地答。

这感觉有点怪。

手机响了两声,是江晖的微信,催问我怎么还没到。

坏了,把他给忘了!

我对程景曦急急忙忙道:「程师兄,这些早餐就不用了,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等一下。」

程景曦拽住我的手腕。

凉凉的指尖触到肌肤,我脊背忽然一激灵。

程景曦放开我,拿出一个玻璃盒:「至少把这个收下。」

玻璃盒里装着几块苹果,连带着点皮,削成了兔子耳朵。

不管我要不要,程景曦把盒子塞进我手里:「下午没课就来图书馆,我帮你补习高数。」

这就开始了?可我好像还没答应让他帮忙补习吧。

程景曦自顾自地说完话,给完苹果,就转身走了。

5

我一路小跑去食堂买早餐,送到江晖宿舍楼下。

江晖支棱着头发,边打哈欠边下台阶:「你再不来,我就准备去吃午饭了。」

「不好意思今天早上……起床晚了点……」

我拉下背包,低头翻里面的早餐袋,拿出江晖要的饭团和包子。

「这是什么?」

江晖从我背包里摸走了玻璃盒。

「这是我的!」我下意识喊了一声。

「苹果?」江晖啧啧笑道,「还切成这样,行,算你有心了。」

说着,就打开了盒盖。

我连忙去抢:「这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的!」

「我都看见了,好东西得和好朋友分享,我先尝尝……」江晖人高马大,把盒子举高。

「别呀!」

我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兔子苹果被江晖三两口一块,三两口一块,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是程景曦给我的。

我抿着嘴唇,蹙眉不语。

「喂,于栩栩,」江晖在我眼前晃了晃手,夸张道,「不至于吧?吃你几块苹果,你就这副样子,可别哭啊,不就是苹果吗,我赔你一箱怎么样?」

我轻挥开他的手,不高兴地说:「都说了不是给你的。」

「就因为不给我,我才抢啊,」江晖笑得很坏,「于栩栩,我就喜欢欺负你。」

「江晖,」我轻声说,「我不喜欢被欺负。」

江晖噗地笑了,拽了拽我落在肩膀上的马尾发丝:「于栩栩,你要是真不喜欢,就别撒娇啊。」

我的声音是天生的,软软糯糯,就算是生气,刻意粗着嗓子,听起来也不像要吵架。

就像江晖说的,像在撒娇。

而他满不在意,我也已经习惯了。

从大一刚开学,江晖不小心把网球打到我脑门上,继而道歉,认识,熟识,成为朋友……就一直是这样。

嚣张痞坏,欺负人的同时,又时不时地对人好。

三年下来,我已经很了解江晖了。

正因为了解了,也就释然了。

我轻轻舒了口气:「早餐送到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江晖喊住我,「你下午要是没事,来看我打球呗。」

我摇了摇头,说:「我下午有课。」

「没有吧?」江晖想了想,「应该是没有,我记得你的课表。」

「以前没有,」我对江晖轻笑了一下,「现在有了。」

补课也是课。

6

外面寒风凛冽,图书馆里温暖如春。

我站在一楼,低头给程景曦发消息。

一条消息没编辑完,耳边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我一扭头。

玻璃墙后,程景曦单手撑着侧脸,一手曲起手指,薄薄的唇扬着几分似笑非笑。

他坐在茶吧里,示意我进去。

推开厚重的玻璃门,扑面而来茶香果香。

不比自习室,这里能听见刻意压低的谈话声,适合交流。

程景曦手边放了一杯白开水,我扫了一眼,默默松口气。

幸好他没像早上的时候,点一堆东西让我挑。

「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没急着点,」程景曦把桌边的平板递给我,「你看一下水单。」

我接过平板,看了一眼。

我是听妍妍说过,图书馆茶吧颇为小资。

但这个价钱也太……

我来来回回刷了几遍,还是下不了手,一杯茶喝掉一天伙食费,太败……我自己了。

平板快被我焐热乎了,程景曦忽然说:「姜茶可以吗?」

「我……」我捏了捏平板的边缘,「我不用了。」

「好,」程景曦按了铃,一脸平静地对店员说,「再要一杯白开水。」

店员为难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啊同学,这里是付费位……」

我脸上呼啦一下热了起来。

我是又穷又窘不配坐在这里,可程景曦家世不俗,被人当成蹭座的,心里肯定不舒服。

相比于我的局促不安,程景曦坦然自若,他点点头,说:「那就要一壶姜茶。」

店员端了玻璃茶壶,连带壶底保温的小蜡烛,还有两个玻璃茶杯。

程景曦给我倒了一杯姜茶。

我连忙摆手:「程师兄,不用给我倒……」

「不喜欢姜茶?」程景曦动作一顿,扭头要去叫店员。

「不是不是,」我慌慌张张道,「我喜欢姜茶!」

程景曦继续倒,边倒边说:「我昨天的话,你还记得吧,我说了要追你,可我没追过人,现在在摸索中,实验处于第一阶段,作为我对象……样本对象,希望你能全力配合,接受我对你的好。」

「我要是不接受呢?」我小声问。

程景曦把杯子放在我手边,顺便把高数教材推了过来:「自己权衡。」

这还用权衡?

我端起杯子,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姜茶里混了蜂蜜红糖,一杯喝下去,浑身都跟着暖了起来。

一直绷紧的肩膀随着身体有了温度,逐渐松散下来。

「中午吃过饭了吗?」程景曦问。

「吃过了。」我回答。

回答完,却瞥见程景曦蹙了一下眉。

一下,就蹙了一下。

偏偏被我捕捉到了。

我心里隐约有个猜测,试探地补了句:「……但好像没怎么吃饱?」

果不其然。

程景曦立刻说「我这里有吃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围巾团来。

浅棕色的羊绒围巾里裹着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圆滚滚两颗茶叶蛋。

我早上告诉他,我喜欢茶叶蛋,下午就真的送来了。

茶叶蛋还是温热的。

我看向程景曦。

程景曦下意识瞥开眼,又像是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把视线挪回来。

黑而亮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我,期盼又不安的目光藏都藏不住。

期盼我理解,不安……

他很在意我会不会接受吗?

茶叶蛋的外壳酥脆,捏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并不习惯被别人这样对待,我敛眸轻声道:「……谢谢。」

趁着我吃茶叶蛋的工夫,程景曦在本子上写了几道题。

「这是高数基础题,你先做一下。」程景曦说完,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我,「擦擦手。」

我擦干净手,开始全神贯注和高数题较劲。

一会咬笔,一会挠头,十分钟过去,还在第一道题上打转转。

「不用做了,」程景曦挪过本子,看了我一眼,「你以前……我是说考试的时候,也是这种状态?」

「当然不是,」我说,「考试的时候我一般是抬头往上看,再默念几遍题干。」

「做什么?」程景曦问。

我尴尬地笑了一声:「人算不如天算嘛……」

程景曦默了几秒:「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能连挂四年了。」

「我真的连挂四年吗?」我几乎是下意识地问。

程景曦觑了我一眼,嘴角上扬:「开始相信了?」

如果不信,根本不会接他的话。

只有将信将疑,才会顺势问下去。

「当然不是,」我果断否认,「那么明显的瞎话,谁会相信。」

「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程景曦手里的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一下,淡声道,「那些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第二次。」

程景曦一本正经为自己的「瞎话」加磅,我也没再反驳,重生改命这事暂且不谈,我坚信以我的水平,挂科四年绝对不是梦。

高数书翻到第一页,程景曦从基础开始讲起。

「……还是不懂?」程景曦问。

我双手捂着两颊,惭愧低头,废物本废。

「没关系,」程景曦翻了一页纸,「我再讲浅一点。」

偏冷的声线有条不紊地拆解公式,只差掰开了,揉碎了,摁进我脑门里。

好不容易让我弄懂了最最底层的逻辑后,程景曦重新写了一道题,让我做做看。

好哒!

我撸起袖子……又默默放下,还是挺冷的。

程景曦见我专心致志,便翻开了自己的书看。

花了半个小时,写了四五页纸,推翻了一遍又一遍后,我觉得这个结论看起来最像正确答案。

「我写好了,你看——你在看什么?」

我差点没控制住叫出来。

程景曦手里的书,书名是《乳腺病学》。

程景曦不把我的惊呼当回事,放下书,拿过本子看题。

「公式用得对,但答案错得离谱。」程景曦看向我,「你的解题思路有问题。」

我问题再大也没有你问题大!

我一根手指按在书页上,问:「你一个脑外专硕,还看乳腺科?」

程景曦是专硕医学生,且医学院早有传闻,以他的天赋和能力,成为脑科权威只是时间问题。

程景曦淡然自若:「我申请了转专业,专攻乳腺外科。」

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强压震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前几天学校公众号还贴了你最新的关于脑科的论文被核心期刊收录,是国内发表专项论文最多的医学生,你现在要转专业,还是转乳腺——」

「转乳腺怎么?」程景曦淡声问,「全世界发病率最高的癌症之一就是乳腺癌,女性死亡率最高的癌症也是乳腺癌,医学存在的意义是救死扶伤,况且乳腺外科对医生性别没有要求。」

「这倒是……可,」我抿了一下嘴唇,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可你怎么忽然就要转专业啊,一点风声都没有。」

程景曦在学校大有名气,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转专业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有动静。

「为什么会有风声?」程景曦淡然自若,「我昨天提交的申请,现在大概还在走审核流程。」

昨天。

昨天不就是他忽然去食堂找我……

我皱着眉嘀咕:「昨天也没打雷啊……」

除非被雷劈了,否则程景曦这种种行径根本没法解释。

我端起茶杯,喝水压惊。

「不需要震惊,」程景曦低头给我改错题,云淡风轻道,「你死于乳腺癌,我要未雨绸缪,专业预防。」

「噗——咳咳!」

程景曦默默抽了纸巾递给我。

我咳得惊天动地,乳腺会不会出问题不知道,肺快炸了是真的。

「我……咳——你——」

死命拍了拍胸腔,我眼眶都咳红了,「程师兄,你能不能别再语不惊人死不休了?」

「可以。」程景曦照例话少且听话。

该改错题改错题,该讲定义讲定义。

我的脑回路本来就和高数接不上轨,这下彻底偏离航道。

胳膊忍不住夹起来,隔着厚实的衣料,隐约能碰到一点胸廓……

乳腺癌?

我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就被通知了死因。

别说我的反应不正常,换谁谁能受得了?

「怎么一直在动?哪里不舒服?」程景曦看向我。

我哭丧着脸:「你刚刚那些话……我没办法不动啊。」

对自己的胸产生了怀疑,是我目前唯一的大病。

程景曦自然而然地视线往下挪。

我连忙双臂抱胸,羞赧喊道:「你别看!」

「抱歉。」程景曦收回目光。

他不看了,但我觉得更怪异了。

不知道是因为中央空调吹得暖,还是姜茶起了作用,我脸上逐渐升温,手里的笔正着拿,反着捏,最后干脆和手指一起绕圈圈。

「还学吗?」程景曦问。

「学,学呀,」我低眸回答,「不学挂科了怎么办……」

「嗯,」程景曦在本上写数字,「这道题可以直接套用定理,你试试。」

我接过本子,手指触碰到一丝清凉肌肤。

程景曦曲起的指节动了一下,又说了句:「……抱歉。」

我嘴上絮絮叨叨说没关系没关系,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咚咚咚个不停。

题是一道也做不下去了。

程景曦冷淡归冷淡,关键时候居然懂得善解人意,看出我的紧张局促,问我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我急不可耐,「休息一晚,明天再学!」

程景曦点了一下头。

迅速收好东西,我朝程景曦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扭头速跑,一步不停!

7

外面有多冷我根本不在意,脚下踩风火轮都没我快。

推开宿舍大门,砰地关上,我整个人贴着门板,心跳动律与高数难度同步飙升。

想到程景曦,又想到程景曦,满脑子都是程景曦。

打住!

我猛力敲脑壳,强行冷静,想点别的。

程……不对,呃……乳腺……对!乳腺癌!

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后,我翻开电脑,搜索乳腺癌相关。

几个网页看下去,我终于能平复心绪,可同时眉头又忍不住皱起来。

谈癌色变,人之常情。

「……乳腺癌的成因,遗传基因显性,作息不规律,过度焦虑忧郁……」

我是孤儿,找不到亲生父母,遗传基因这方面没办法规避。

作息不规律……我一直很规律,按时熄灯,早早起床。

至于焦虑忧郁……好像也和我不搭边。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宿舍门再度被推开,妍妍抽着气走进来。

「外面冷死了,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雪啊,明年还是带着伞……小鱼?鱼儿?」

妍妍叫了我两声,我都没回过神来。

她一把拍在我肩上:「鱼儿!」

我惊了一下:「啊!」

「你怎么了?」妍妍被我过度反应也吓了一跳。

「没……」我慌慌张张地要关掉网页,鼠标连着点了好几次,都没点中小叉叉。

「乳腺癌?」

妍妍看向网页,一脸疑惑地盯着我,「你查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我支支吾吾,「就随便查一下。」

「哦……」妍妍看我的表情还是很奇怪,明显不信。

同吃同住三年,又是好友闺蜜,我有一点反常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索性认了。

我拉着妍妍的手,一本正经地问:「我问你个问题,假如说……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做梦,梦见自己将来死了,死因是乳腺癌,你会怎么做?」

妍妍不说话,只是看我。

看了一会儿后,她忽然道:「所以,你是梦到自己死于乳腺癌?鱼儿,你难道没听过,梦和现实是相反的吗?」

这话我当然听过。

要真是做梦就好了。

……或者,其实是程景曦在做梦,他梦见我死——也不对,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梦到我?

见我不说话,妍妍顺势拍了拍我的手背:「癌症这种病,也不是说得就能得,你要是太担心,可以按时做检查。」

妍妍提醒我了。

预防胜于治疗,大病都是从小病拖过来的。

我坐回电脑前,在附属医院挂号,与其战战兢兢,不如按时检查。

网页显示着「挂号成功」四个字,我松了口气。

可同时又忍不住想,我该不会是开始相信程景曦了吧?

重生……

我咬了咬下嘴唇,重新在搜索框里输入「重生」两个字。

搜索结果一出来,我整个人都蒙了。

《重生之军火小娇妻》

《重生之皇后来索命》

《重生到怀孕前一夜》

……

一定是我搜索的方式不对!

换关键字,「重生+亡妻」。

这一次,搜索结果更精彩。

《重生之亡妻来锁魂》

《重生之我不做亡妻》

《亡妻重生来复仇》

《狗男人,你亡妻重生了》

……

认真的?

我和网页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打开其中一本。

粗略翻了翻,再换下一本。

几本书扫下来后,我发现了盲点。

重生言情文,重生的几乎都是女主角,可到了我这里重生的却是男主,纯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

看了七八本重生题材的小说后,当天晚上,我实实在在做了个有关重生的梦。

梦里我重生了,但没有重生在结婚前后,是重生在了大二期末高数考场上。

大片大片的空白,一个答案都憋不出来,急了一脑门汗不说,刚有点思路,交卷铃响了……

程景曦重生第一件事是来找我,我重生第一件事是考高数。

这绝对是一个悲剧听了都觉得悲伤的故事。

我在附属医院挂了号,趁没课跑去做检查。

接诊的是个女医生,对我态度和善:「这么年轻就来做乳腺检查,自觉性很高。」

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倒也不是自觉性高,主要是怕死……

医生下单安排检查,让我去排队。

医院人多,影像科更是长龙摆尾,挂在墙壁上的显示器有我的名字,排在了五十多人之后。

约莫得排队三个小时。

在等待区找到了个座位,我大气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手机就响了。

是江晖的电话,问我怎么没给他送早餐。

「我昨晚给你发微信了,你没看见吗?我今天有事,请个假……」

「什么事比给我送早餐还重要?」江晖嘟囔了一句,也不等我回答,又问,「你下午有时间吗?陪我去对买护腕。」

「下午……」我想了想,说,「下午不一定,我这边几点结束还说不准。」

就在我说话的时候,广播喊着几号几号患者到诊室。

江晖耳朵尖,立刻问:「你在医院?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我来做个常规检查,排队的人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校。」

江晖问:「要我过去陪你吗?」

「不用。」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你上午不是还有训练?我只是检查一下身体,没必要那么在意。」

「真的只是普通检查?真的没事?」江晖不太放心。

「真的。」我再三保证,童叟无欺。

江晖那边有人在喊他,约莫是要开始训练了,他嘱咐了好几遍,才挂断电话。

我还来不及收回手机,又一通电话打进来,这次是程景曦。

接通后还没说话,广播又叫号下一个人。

「你在医院?」程景曦也听出来了。

「嗯,」我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是你说我会得病……我这不是来检查一下嘛。」

「知道了。」程景曦语气平淡,挂断了电话。

我皱眉看手机,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失望。

只是常规检查,没必要要求别人为自己担忧。

就算不是常规检查,是真生病了,也不能要求别人嘘寒问暖。

道理是这样没错。

可程景曦这满不在乎的冷淡反应,着实让我心里闷酸了一阵。

这就是说着要追我,甚至要娶我的人。

我轻出了一口气,身处医院,心态都扭曲了……做个检查而已,这么矫情干嘛?

或许程景曦有课,或许像江晖一样有别的活动,或许单纯就是不玩了——重生的笑话,笑梗过去,不玩了。

只有我傻兮兮地跑来做检查,八分将疑,两分将信。

需要两分吗?

这种事,只要是个正常人,肯定连半分都不会信。

我还真是……

我闭了闭眼:「傻透了。」

号也挂了,费也交了,纯属是在为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和愚蠢买单。

……等做完检查就和他说清楚吧。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但我再好的脾气也没办法陪他演下去了。

心情真糟糕啊。

我拍了拍脸颊,努力平复,可负面情绪这种东西,越是压制,越是反扑。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出素描本,乱七八糟画东西。

画画能使我心情舒畅。

虽然画得不算好,也不是我的专业范畴,可我偏偏对此爱得深沉。

医院人头攒动,到处都挤满了排队的人,消毒水混合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据说全神贯注能抵消一切喧闹,我的功力显然达不到这种境界。

画纸上线条只打了个轮廓,我无奈地放下笔,抬头看向显示屏。

……刚刚排队 52,现在排队 48。

速度快到让我怀疑人生。

要不——还是回学校?

反正程景曦是在骗我,既然不信,还浪费时间在这里做什么?

南大学生证挂号免费,检查半价,亏得也不算多……

算了。

回去。

我合起素描本,边塞背包,边站起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程景曦的声音:

「于栩栩!」

这声音不算大,可在这样纷乱嘈杂的环境里,清凌突兀得如同黑夜亮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程景曦身高优势,鹤立鸡群,穿着白衬衫浅蓝牛仔裤和姜色外套,整个人清隽笔直,净澈凉薄的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

他呼吸有些急,素白俊颜明显红晕,头发也被风吹得错落不齐。

我有些傻眼,一度以为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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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2-07 20:2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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