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难生恨 2
所属系列:痴心独占:男主他死缠烂打
难生恨 2
痴心独占:男主他死缠烂打
13.
「我之前的确在益州,只是未曾得知太后竟亲临过益州。如此想来,皇上近来身子不好是因为谢霁罢。」盛颐轻描淡写,好似并不在意。「当时我虽疑惑,但却未曾问公主,造成这一番误会,实在是抱歉。」
我连连摇头,「你不必如此,分明就是我一时糊涂。」
盛颐往回看了一眼谢霁,「我还是同他说清楚……」
「别……」我打断盛颐,拉住他的袖口,「夜深了,路不好走,你还是快收拾好离开。」
「他……不会在意的。」我又道,若是盛颐开口,谢霁难免借题发挥。
原本应在深夜锁上的城门开了,一行人从城里走出来,许是雪地滑,走得很慢,月光冷清,披在身上,更显落寞。
当最后一个人踏出城门,我被人拦腰抱起。
厚重狐裘将我团团裹住,半个脸缩在里面,眼眸垂落,避开谢霁的目光。
「他救了你一次,你就护长护短,那我呢?」温热的白气扑在脸上,「好好想想。」
我只好将脸完全埋在狐裘里,下城楼一顿一顿地,仿佛心也随着一上一下。
「躲没有用。」谢霁的声音隔着狐裘传来。
我沉默着,而谢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沉默了一路。
谢霁将盛颐赶走后索性将此处变成了他的临时住所,而我仍旧住在原来的房间,只是,谢霁也住了进来。
回到屋内,谢霁将我放到床上,一旁是正熟睡的晴雪。
我一起身,谢霁就开始解身上的腰带。
「你做什么?」我因要顾着晴雪,低声质问道。
只见谢霁笑眼迷离,手上仍再继续动作。
我正欲上前制止,他早已褪尽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上面伤痕纵横,触目惊心,其中最刺眼的莫过于腰侧和胸口处的伤疤,虽已愈合,但狰狞吓人。
那次他受伤时,因进入先帝地宫偷取一本残破的书被地宫的死士追杀。
我正在寝殿内午睡,蓦然被一声闷响惊醒,惊慌地睁眼想传唤宫女,但被手捂住嘴,血腥味刺鼻。
「是我。」耳旁传来谢霁虚弱的声音,我转过头看他,发现他一身黑色精装,腰侧血流汨汨,而衣襟处却露出一角泛黄的书。
「你怎么?」我惊慌地替他捂住伤口。
谢霁苍白的唇微微勾起,「小伤。」
门外陡然出现几个高大的人影,接着是一阵敲门声,「宫中有刺客闯入,公主寝殿内可有异样?」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冷静,「本宫一直在午睡,并未有异样,倒是你们扰了本宫的清梦。」
外头的死士随即离去。
而谢霁早已褪去外衣,露出腰侧的伤口,深可见骨。
我颤抖着手替他包扎,寝殿内的白色丝绸围了一圈又一圈,期间几滴泪水落在上面,与殷红染在一起。
谢霁的手覆上来,少见的冰凉,仍旧是一副慵懒的语气,「别哭,我不疼,真的。」
泪珠似断线一般滴落,我吸了吸鼻子,「谁心疼你,本宫是心疼这新进贡的绸缎,都给你用完了,本宫还怎么给寝衣?」
「反正都是用在我身上的,横竖都是一样。」谢霁躺在床上半阖着眼,半轮墨瞳酿着笑意,竟看得有些醉了。
我将金创药收好,瞪了他一眼,余光落在他褪下衣物半遮着的书上,上面墨迹半褪,依稀能看出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字「青青」。
「那是什么?」我好奇问了一嘴。
「我要覆皇权的理由。」
「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被谢霁的声音唤回神来,正对上他那双墨漆似的瞳,二人靠得近,隐隐感觉到他的体温,仿佛要将我所有退路封住。
「你脱衣服做甚?」我眸光下撤,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腰侧的伤口上,脑中又浮现起那两个歪歪扭扭的「青青」。
「自然是准备沐浴,时候不早了,你早些睡,不要太操劳。」谢霁伸手欲替我整理鬓边的碎发,我急忙躲开,而他顺势扣住我的脑,附身一吻。
我双手抵在他身上,无意抚到胸口上的伤口,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离了我的唇,手掌将我的手包围,「岁晚,对不起。」
谢霁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为何说对不起?」我的手想逃,奈何他攥得紧。
腰也被他扣住,两人最后的一丝缝隙也被消失了。「益州那次,还有城破那次,对不起……」
「我不会再弄丢你。」他郑重地说着,颈部被热气喷得发痒。
「谢霁,你弄疼我了。」我找借口挣脱开来,「你今晚睡在别处罢,晴雪半夜会醒。」
「那我更要留下,你如今正虚弱,多睡些恢复身子。乳母就在隔壁屋,晴雪醒了我便抱过去。」谢霁一脸认真地反驳我,一副不容拒绝的神色。
「谢霁。」我无奈地唤道。
结果这人却正经地应了一声,让我更加窘迫。
「这样不好。」我掰着手指,「你……明日还要早起和士兵们……商讨战事,还是换间房好。」
不等谢霁开口,我转过身轻手抱起晴雪。
他制止我,「好,我沐浴之后就走。」
我松了口气,等谢霁掩上门后,将半数烛火吹灭,上床阖眼。
今日这一场「闹剧」当真是让我筋疲力尽,很快就入了梦。
梦里我从头过着我的一生,被太后带到京城找先帝,然后先帝反叛,我入了宫,成了长公主。十六岁那年,盛颐在御前求娶我。先帝应允,于是红妆十里,我嫁与了盛颐。婚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寿终正寝。
一辈子平安顺遂,只是没有谢霁。
我有时会想,如果谢霁没有将我选作棋子,我这一生会不会好过一些。可惜,从来都只是如果罢了。
梦终,人醒。迷糊间觉得身上热,抬头与一硬物相碰,痛得我轻呼出声:「嘶……」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有人睡在身旁,与我相拥而眠,方才就是磕到了他的下颌。
「谢霁!」我使劲将他推开,抢过被子将自己裹住。
「天还未亮,再睡一阵。」谢霁眸底映着光,一片笑意,丝毫不恼,隐隐有再次侵入被褥之势。
「谢霁,你去别的屋里睡,好么?」
「不好,方才抱晴雪过去就醒了一次,在折腾就天亮了,清晨还要同商讨战事,还是趁机多睡一阵好。」谢霁将我逼至墙角,顺势将我揽入怀。
谢霁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怎么忽然就醒了,明明方才还睡得那样安稳?」
「我做了个梦,梦里没有你,我过得……也算幸福。」
他才阖上的眼蓦地一睁,情绪藏在昏暗的光线里。
15.
谢霁这次在通州停留了很久,通州物资富饶,的确适合养精蓄锐,而后便是直捣京城。太后失去通州,一气之下赐死了通州刺史一家。而盛颐那日离开通州后,没有回益州,而是回了京城,听说他一路扶摇直上,现如今已经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今日上元节,谢霁执意要带我出门。
我几次拒绝,奈何今日晴雪十分精神,怎么都哄不睡。
谢霁见我满脸愁颜,抱起晴雪说道:「既然不想睡,那爹爹带你去外面玩一阵,玩累了便困了。」
谢霁逗得晴雪咧嘴大笑,他眉眼间隐隐透着得意,贴上晴雪的脸,对我说:「你看,晴雪也想去。」
我沉默着,算是同意了。
谢霁很喜欢上元节,从前上元节也喜欢带我出宫。
那年花灯如昼,而谢霁却带我听说书。
说书老头嘴里念念有词,没听几句就昏昏欲睡,依稀只记得他说什么前朝懿德皇后与明帝情深,育有一女,为元瑶公主,昶帝反时,皇后与公主自焚于殿内……
当时觉着无趣,忙拉着谢霁去看花灯。
如今想来,很是疑惑,为何上元夜会有人说前朝旧事?
正想着,肩被人蓦地握住一揽,撞入谢霁怀中。
慌乱中对上他的双眸,一瞬又转过头错开,发现身侧正有一辆马车走过。
「你走里边。」谢霁将我扶到另一边,「想什么这么入神?」
「只是有些困了。」我垂下眼眸,捧着手炉低头看着若隐若现的鞋面。
话音刚落,绚烂的烟火划破夜空,行人纷纷抬头,眸里倒映着成型的烟火,照亮眸底。
脑海中顿时回响起昔日上元:
「上元节听说书有什么意思?不如看看花灯。」
「阿霁,为何花灯都这般亮了,这天还是这般漆黑一片?」
「阿霁,你说,若是上元节能放烟花该有多好!」
……
晴雪双眼瞪大,好奇地看着夜空的烟火,咯咯地笑着。
「我们成亲,好吗?」我闻声望向谢霁,正见他微启着唇,陡然耳边一阵炮鸣将他的话压了下去,又是几簇火花在天空中绽放,转瞬凋零。
我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着。
「岁晚,我知道你听见了。」他快步追上我,略带哀求的语气与街上男女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我愿意等。等所有事情都结束,等你解开心结,等一辈子也可以。」
「反正……」
「谢霁,」我放低了声音打断他,「这样不公平。」对我,对林遥青,都不公平。
谢霁不解地看着我,「我自知对不起你,但岁晚,你给我时间,我会弥补的。」
「谢霁。」我加重了语气,心里泛着酸涩,「有些事情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的。」弥补了我,那林遥青呢?
后半句我没勇气问出口,或许是害怕,害怕他说林遥青可以放弃。
若是多年陪伴的青梅都能被抛弃,那我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谢霁沉默着,眼中的光一点点地被蚕食。
隔着他的肩,我看到了身后的林遥青,眉目含笑,一脸娇嗔地同林遥书说着话,神情一如我当年。
16.
那日上元夜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遥青。
而谢霁,不时会耍赖,半夜进屋来睡,等我发现时已是清晨该起身了。
也曾试过睁眼等谢霁来,未曾想到还未等到就先入了梦。
一日抱着晴雪在府上四周逛着,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从未来过的地方,正愁如何往回走时,另一头传来一对男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林遥书和林遥青的。
「遥青,我要去军营,你别跟来。」
「为什么不能?我也想去长长见识嘛!」
「遥青,你不能这般任性。给你找的人家你不嫁,逃婚来通州,我替你收拾烂摊子已经很累了,你能不能听话?」
「可我不喜欢那个人,我喜欢哥哥。」
「遥青。」林遥书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自哥哥将我捡回来那日起,我就决定了,这辈子非哥哥不嫁!」
「军师,马车已经备好。」对话因另一个声音忽地插入嘎然而止。
我将身子稍稍移过些许,隔着几枝红梅,看到林遥青落寞地看着林遥书远去的背影。
林遥青一颗心扑在林遥书身上,那么她是否知道谢霁的心意呢?
正当我出神时,晴雪则好奇地抓着梅枝,笑声引得林遥青回头望。
二人四目相对,我甚至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但最后只能尴尬地笑笑,「我刚路过。」
「你听到也无妨,反正我喜欢我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林遥青嫣然道,反倒有一种总所周知的得意。
我竟有些心疼谢霁,犹豫着开口:「谢霁他喜欢你,应该是喜欢了好多年?」
林遥青愣了愣,笑得花枝乱颤,「谢霁喜欢你那眼神谁看不出来,为何你觉得他爱的是我?」
接着便是我当场愣住,于是将之前谢霁醉酒那次和偷书那次说与林遥青。
林遥青听后却敛住了笑意,长叹了一口气,「青青是你,不是我。」
说完她又立刻捂住嘴,眼神慌乱地打量四周。
我抱住晴雪的手一僵,林遥青这句话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这句话我却是怎么都听不懂。
「你在说些什么?」我问道。
林遥青面露难色,「我……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可千万别告诉谢霁是我告诉你的,若是哥哥知道,定要生我的气。」
「好好好,你快告诉我。」我连连应道。
「是卿卿,卿本佳人的那个卿,可不是我林遥青的青。」林遥青看着我满目茫然,继续道:「这是你的小字,你可不是什么宋岁晚,你是前朝德懿皇后和明帝所生的元瑶公主。之所以你为什么会不记得以及变成当朝长公主,谢霁也还没查清楚。」
「谢霁他曾暗示明示过你很多次,只是你好像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林遥青目光落到我的颈部,手探过来,将我带着的玉坠从衣内拿出来。「这个玉坠是你从前送他的,他看得比命还重。至于你说的那本书,肯定于你有关。不然他可不会舍命去夺的。」
「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你可千万记得,别告诉哥哥。」林遥青最后还不忘嘱咐道。
17.
林遥青的话宛若滚滚雷电,震得我说不出话来。
联想起之前种种,一切蛛丝马迹在脑海里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只是那本残旧的书又是为何呢?
之前我几次因误会谢霁心中另有他人,又因自己性子而未曾开口问他。
从前以为自己委屈万分,如今仔细想来,反倒是谢霁因我受了许多委屈。
夜里,我忐忑不安地在被窝里等谢霁。
翻来覆去等了许久,却不见人来。我掀开窗帘,发现烛火燃剩半截。
我穿好衣服,朝外头走去,远远看见书房灯火通明,想来是又在研究兵法战术,我还是不去打扰的为好……
才转身,又停住脚步,眼前浮现谢霁一次又一次失落、难过的双眸,勇气涌上心头,我一鼓作气走到书房门处,伸手敲了几下门。
半晌,一个人影朝我走近,心几次撞上来,我顿生悔意,但脚好似粘住一般,动弹不得。
门开了,是谢霁。
他看了我很是惊讶,仔细算起来,上元那夜后,我们已有十三日未见过面,也不知为何我会记得那样清楚。
「这么晚,你……」谢霁先开了口。
「我……有事问你。」未等谢霁说完,我先开了口,只是不敢对谢霁对视,绞着手,目光落到他的鞋面上,不由地想起上次他吃醋不许我替人做鞋,心似被针扎一般,疼得直抽气。
「很重要吗?」
我闻声抬头,发现他眼白尽是红丝,眼底乌青一片,应该是好几天没阖眼了。
「嗯。」我点头应声。
「那你问罢。」
「我今天知道了一些事,但还有心里还有一些疑惑,想问你。」我抿了下唇,深呼一口气,然后一口气将心里的话尽数说出:「你去地宫里偷东西负伤那次,那本书上面的青青是谁?」
我眼看着欣喜渐渐蓄满他的双眸,带着泪光,唇启又合,许久才缓缓道:「你都记起来了?」尾音微微颤抖,可见内心情绪翻涌。
我摇了摇头,「但我都知道了。」
然后我又将误会他喜欢林遥青的起因过程说了一遍,谢霁才舒展开的眉心又紧锁着。
他低头无奈地笑了几声,开口却是打趣我的语气:「害得我这么委屈,你要如何赔我?」
我敛下眼眸,借挽碎发来掩饰,发现自己的耳垂正烫得厉害。「你还没回答我呢。」语气带着几分我都未曾预料的娇嗔。
「青青是你。」谢霁俯下身来,眸光熠熠。「若你当时将那本字帖抽出来,把它封页看完,你就会看到,上面是我写的青青,下面是你写的卿卿。」
「此事怪我,当时一味顾着习武,是个白丁。所以你第一次让我写你小字时,我写成了青青。你掩嘴笑话了我许久,于是,后面握着我的手教我写了下面的卿卿二字。这就是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知能解卿卿心中所惑?」
「噢……」我脸早已熟透了,被他的话压得不敢抬头。
肩被他一带,落入怀中,暖意包围上来。里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和脚步声,抬起眼,发现林遥书等一行人从书房里走出来。
「今夜既然将军还有要事,我们也不便打扰了。」
「告辞告辞,明日再聊。」
……
等笑声远去,我才抬起头睖了谢霁一眼。「你方才怎不同我说还有旁人,你故意要看我笑话?」
谢霁一脸无辜,「我只是万事卿卿为先罢了。」
18.
谢霁担心我随军太苦,让我留在通州等他,而林遥青也被林遥书以同样的借口留了下来。
林遥青看着谢霁的回信一封接着一封,又酸又气,气完又同将写给林遥书的信随我的一起送走。
日子一天天过去,回信的字数亦越来越少,笔迹潦草,似是匆忙所作。
「不日将抵达京城,一切安好,勿念。」
随着最后一个字被我念出,一旁咿咿呀呀的晴雪竟忽然叫了声「爹爹」。
今年的上元通州依旧花灯繁明,街上男女双双依偎,而谢霁却在帐中排兵布阵,输赢未知。
我抬笔在纸上写道:「今日晴雪唤了声爹爹,想来她同我一样,甚是挂念你。」
凉风一过,墨迹已干。
门被人急切地推开,脚步匆匆,抬头与迎面走来的林遥青四眼相撞。
「怎这般急?林遥书他回信了?」我打趣她道。
「你怎哪壶不开提哪壶?」林遥青瞪了我一眼,又道:「今早,我安插在我哥身边的人告诉我了一件事,关于你的!」
「我的?何事?」我愣了愣。
「太后暴毙,如今京中掌权者是摄政王盛颐。他说,若想新帝下诏退位,需你进京陪他三日。」林遥青见我愣住,接着道:「先前昶帝反明帝,为防京城再被攻破,把京城外围修得固若金汤,若是硬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而且我军必定伤亡惨重。」
谢霁的信上只字未提,想来是不想我掺和此事。但林遥青说得不无道理,两三个月,足以让一路战来的军队疲惫,甚至失去士气,最后功亏一篑。
「但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盛颐是算准了将军喜欢你,故意用你来刺激将军呢!说不定就等你去了,将军一时心急失策被他反将一军!」林遥青愤愤地说着自己的猜测。
但我觉得盛颐的目的并不是后者,若他但真想利用我,之前在通州时便是最好的时机,何须等到今日。说起来,我与盛颐不过数面之缘,第一次印象深刻的见面便是他在宴会上向先帝求娶我。
「你不会……真的要去吧?」林遥青见我沉思不语,问道。
「嗯。」我坚定地点点头,我上前握住她的手,「晴雪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林遥青将手抽回,面露难色,「你……不怕?」
我浅浅一笑,「不怕,一直以来,谢霁替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也想为他做点事情。
19.
我随同送信的士兵一起到了军营,谢霁看到我的那一瞬立刻将凝重神色掩盖,将我拉到怀里,「你怎地来了?」
「我都知道了,盛颐的要求。」
谢霁眸光一滞,语气是不容拒绝:「卿卿,我不会让你去的。」
「阿霁,我觉得不管盛颐所言是真是假,我们都需要一试。」我垂下眼眸,人被他箍得更紧了些。
「卿卿,你可知现在京城里头是什么情况?盛颐最擅算计人心,只用了几个月就轻易成为太后最信任的心腹。太后暴毙必定与盛颐有关。」谢霁眉心紧缩,语气缓和了几分,「卿卿,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阿霁,一直以来我都躲在你身后,我不能看着你辛辛苦苦的一切功亏一篑。再说,我觉得盛颐并不是要我作人质威胁你……」
「他自然不是要拿你作人质,他……」谢霁急切地打断我,说到一半又止住。
「他如何?」我追问道,而谢霁却支支吾吾,我忍不住催道,「谢霁!」
谢霁眸中隐隐带着怒意,无奈地开口,「他钟意你……」
谢霁这副打翻了醋坛子的模样逗得我笑出声来,伸手去揉他的脸,「所以你是担心他对我图谋不轨?」
谢霁一把握住我的手,「这是自然。」
「若他真对我图谋不轨,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谢霁毫不犹豫地开口:「断然不会!」
我又被他逗笑了,「那我就更不担心了。」
「卿卿,此事太过危险,我决不会同意。」谢霁神色认真起来,「你路途奔波,今日就好好休息。」说完,谢霁就将我抱到床边,蹲下身子替我褪去鞋袜。
我止住他,「阿霁,行军打仗你比我清楚,你应该很明白现在的情况。送我入京城,一来我可以与你里应外合,二来,可速战速决。」
我怕谢霁拒绝,急忙又道:「若你不同意,我便偷偷去。」
谢霁下颌绷紧,看得出来在极力忍耐。
我上前拥住他,「三天罢了,你没找到我的时候,我不是好好地在通州过了两个月?再说,我觉得,我不用在里面待够三天你就进京找我。」
「阿霁,你就让我任性这一回罢。」我撞入他的眸光里,情绪不明。
谢霁最后同意让我进京,只是他躲在马车的暗格里随我一起进去。
那日,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往上看,日光刺眼,盛颐被日晕包围着。
随后,城门打开,马车缓缓驶入。
我再见盛颐是在宫中,宫女领我到御湖旁,而盛颐坐在湖中的亭中,病态的苍白因剧烈的咳嗽而涨红。
盛颐见我来了,忙将嘴边渗出的丝丝殷红抹去。
「我还以为公主不会来。」盛颐站起身,失去血色的唇轻轻启合。
「若我真的不来呢?」我试探地问他。
盛颐眉眼含笑,「公主不来便不来罢,反正公主也不是第一次拒绝我。只是人若死前太过孤独,定要找些人陪葬的。」
我心头一紧,「找谁?」
盛颐嘴角浅浅上扬,「自然是外头那十万大军。」
「你!」我抿着唇,「你究竟想怎样?难不成,你想做皇帝?」
「公主喜欢皇帝吗?」他俯下身问我,浅淡的药香钻入鼻尖。
我摇了摇头,一脸疑惑。
「我只是不想输给谢霁,这片江山,我想自己给你。」谢霁双眸漾着柔情,「而我,大限将至,想最后看看公主,仅此而已。」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当初盛颐求娶我,我以为他只是看上了我的身份,后来,他冲出城门救我,我明白了他的心意,只是喜欢不是这样简单的事。
没想到盛颐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但他所做的一切于我而言,太多太多,而我无法回应他的心意。
盛颐移开眼,将气氛扭转,「还记得当年我被嫡兄连同众世家子弟脱落湖时,只有公主救了我。」
「记得,我还记得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将你拉上来,最后我的衣裳也湿了大半。」嬷嬷见了我十分紧张,忙问我可曾被男子看见。当年为了躲太后的训斥,我只好撒谎是不小心落了水。
此事我记得很清楚,只是不知那人竟是盛颐。
「我以为公主忘了。」盛颐语气透这惊喜,坐回到石凳上。「公主陪我坐一阵罢。」他眸光落到身边的石凳上。
我才坐下,盛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颈部的青筋凸显,手帕挡不住鲜血,溅了一身。
「你怎么了?我去叫太医!」我忙起身,一个明黄色的半高人影忽地闪到眼前,大喊了一声「别伤害太傅!」随后用力将我撞倒,头脑磕在石桌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记得那年我七岁,一日无意间看见了假山后有一角黑色布料。上前一看,是个生得极好看的小郎君。
我问他为何在此,他说他是死士,负责我的安全。
还未等我再开口,一个同样穿黑衣的叔叔出现,将他带走了。
我同母后说了此事,求她让那个小郎君陪我一起玩。
母后向来宠我,自然是应允了。
只是第二日我看到那小郎君时,他面色苍白,领口和袖口露出半截伤痕。
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十七。
十七能是什么名字,于是我替他起名叫谢霁,还告诉他我叫卿卿。
我让他在字帖上写我的名字,他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青青」。
我取笑了他好久,看着他白皙的耳垂渐渐地红了,还是烫的,我偷偷伸手摸了摸。
然后,我手把手教他写我的「卿卿」,还让他好好识字,可别从小白丁变成大白丁。
后来,阿霁学会了很多字,但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每次我都要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
再后来,阿霁被叫走了。他说他要去救父皇,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扬眉笑着将字帖塞给我,说我想他就多看看他写的字。
我才不会想他呢,虽然夜里睡不着经常翻那本字帖,无论什么字,他都一律写卿卿,一点都不好学。
后来,宫人们在眼前奔来跑去,四处逃窜,母后将自己关在殿里,而我被嬷嬷捂着嘴抱上马车,泪水不停地涌,瞳孔里映着熊熊燃烧的宫殿。
……
「母后!」我睁开眼,发现谢霁正坐在床边。
「卿卿,你终于醒了。」谢霁紧锁的眉心舒展开,有些憔悴。
我拥住谢霁,「阿霁,我都记起来了。」
虽然已经得知事实,但记忆涌来时还是会疼,宛如再次被撕裂开的旧伤疤。
谢霁温柔地抚着我的背,「卿卿,都过去了。」
撞倒我的是太后当时从先帝的宗亲里找来的孩子,年纪轻轻就被推上了王位。
而盛颐,那日便去世了。
谢霁说,他给自己和太后下了双生蛊,不停地服毒,将太后的身子拖垮。双生蛊,一人死,另一人亦不可久活。
盛颐早已是强弩之末,一直都在强撑。
我身子大好那日,和谢霁一起在盛颐坟前敬了他一壶清酒。
他的种种深情,我很感激,却无以回报。
夏日昼长,京中蝉鸣不止。
晴雪来京那日就开始长痱子,谢霁忙着朝堂琐事,我与他一连几日都未曾说过几句话。
夜里相拥而眠,醒来枕边却空无一人。
今日才哄睡了晴雪,一只大手落下挡住了视线,薄茧早已暴露了他的身份。
「阿霁,你好幼稚。」我无奈地笑道,伸手想拿开他的手,却被他止住。
「卿卿,你慢慢站起来。」
我拿他没法,只好照做。
一路迈过两个门槛,夏风吹过,更生几分急不可耐。
终于,光线渐渐明朗,接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撞入视线,看这大小,绝不可能是谢霁的。
我回过头,难以置信地开口:「阿霁,别闹。」
谢霁只认真地睨着我,柔情透过眉眼浅浅晕开。
「谢霁!」我加大了音量,扯着他的衣袖甩着。
「卿卿,这片江山,是我的聘礼。」他对上我的双眸,握住我的手渐渐收紧,似要揉进掌心里,「我本想搅乱这江山替你报仇,直至后来,我又见到了你,我只想覆了这皇权,让一切回到从前。」
「帝位,权力,与我不过虚物,我只想做卿卿的死士。」
笑意将泪水堆到眼角,止不住地往下落,「可我不懂政事,若成了昏君怎么办?」
「陛下有我便好,我可以辅佐陛下。」谢霁替我拭去泪水,温声道。
「那你岂不是既要做死士,又要做贤臣,还要做……妖侍?」我扑哧一笑,打趣地看着他。
直接谢霁眉梢一挑,俯下身凑上前,「妖侍?」
我察觉到谢霁眸中渐渐燃起的情欲,忙后退两步,「白日不准……」
还未说完他就俯身吻了上来,腰被他锁着,动弹不得。
夏日衣衫薄,一番摩擦后更生一阵燥意。
谢霁意犹未尽地松开我,我睖了一眼,一边喘着气一边将方才的话说完整,「白日……不准宣淫……」
眼前人笑意更甚,声音半哑:「既是妖侍,职责自然是魅惑君上。」
人被他打横抱起,朝那件龙袍走去,唇贴近耳边,「我这就侍候陛下更衣。」
薄帘微风起,情欢如云起,化作骤雨,几声低呜,几声欢愉。
再挣眼时,谢霁正躺在一旁垂眸看我。
我揉了揉酸软无力的腰,往一边挪了挪。
那头传来一阵低笑,伸手拦住我的退路。「我让御膳房备了膳,起来用些。今日是我的不是,一时……累着陛下了。」
脸烫得厉害,心里一堆埋怨的话说不出。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乖,起来用些。」
我闻声抬头瞪了他一眼,终是没忍住说了一嘴:「那你还……」
「还怎样?」偏生这人还脸皮厚得很,恬不知耻地接我的话。
脸早已烧得熟透了,我只好起身自顾自地下床,腿竟有些发软。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随即人被他抱起,「陛下就不能求我一下?」
「方才求了那么多次,怎没见你听?」我闷声道。
「陛下还……真是记仇。」他飞速啄了下我的唇,「我很受伤。」
我别开脸,不再应他。
后来,因此「妖侍」,君王不早朝成了常事。
年少懵懂,不知情为何物。
再相遇,身份各异,而他,却从未忘记过我。
也曾以为自己受尽委屈,后来才明白他也不曾好过。
阿霁念卿卿许多年,卿卿却忘了很多年。
万幸,他不曾放弃,再次找到了我。
自此东夏秋冬,日日夜夜,与他相伴,不再分离。
(盛颐番外)
他本是宣国府的庶子,生母是身份低微的婢女,难产而逝。
幸得祖母怜爱,才使得他勉强活了下来。
而她,是除了祖母以外唯一一个愿向他伸出援手的人。那日她用尽全力将他从水中拉上来,明明比他还要小上几岁,还要装作一副大人的模样嘱咐他尽快换身干净衣衫,莫要感染风寒。
四周本无光,是她将黑夜驱逐。
可他不知,无论他如何使尽手段,除去嫡兄,做宣国公世子,成为了世家女子钟情的夫婿人选,却无法得到她的心。
那日他开口求娶,他望向她,从她眼神中读出不愿。
后来,她渐渐同谢霁走得近了。
再后来,她同谢霁走了。
原来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是局外的第三者。
那日他在通州再次遇见她,衣着朴素,与往日娇贵的长公主判若两人。
她身怀六甲,但谢霁却不在身旁,一人操持着大小事,看得他心口一阵一阵地疼。
他觉得那日的老妇人有异样,细细盘问,大致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世。
那日城破,他第一时间冲去她住处寻她,却得知她外出未归。
他不顾身边仆人劝阻,一头扎进人海里,焦急地寻找她的身影。
箭密密麻麻地落下,而她正被人潮推往箭海边缘。
还好,他终还是将她护在怀里,先谢霁一步。
她生产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感谢他。
一声声多谢,隔着生疏,将他与她拉得越来越远。
谢霁很快就寻来了,一切果然如他所想,她是前朝公主,谢霁曾是她的死士。而他的父亲宣国公曾灭了她的国。
「所以你应该明白,你与她根本不可能。」他的心随谢霁沉落,又随她的出现而提起。
他看着谢霁因她护着自己而盛怒,心中竟觉得幸福。
可是,梦终是要醒。
一场误会,她的心再次回到谢霁身上。
于是他回京后机关算尽,不顾一切做了太后的心腹。
太后疑心重,他好不容易才给自己和太后种下双生蛊。
新帝是太后从宗亲里过继来的,年幼好控制。
太后一去,他成了帝师,摄政。
其实他完全不必以自己做饵,可不如此,她不会记住自己。他念了她大半辈子,乞求她念自己一阵,一阵,足矣。
她一向心善,终还是来了。
没有他,谢霁还是会攻下这片城池,不过他不想输,他想亲手将这片江山还给她。
但他没想到在他临终前,新帝冲了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她不用看到自己毒发时丑陋的样子。
而他也能安静地看着她逝去,眸光一一掠过她的睡颜,「吾爱卿卿,此生无憾。」
他曾无数次想过,若是自己先谢霁一步遇见她,一切会不会不同。
阖眼的那一瞬,他看见年幼的自己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等他掀盖头,杏眼漾着柔情,瞳内映着自己的身影。
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终其一生,可谓是幸福美满。
若真有来生,他一定要早些遇见她,将她护在怀里。不若终其一生,都是遗憾。
(谢霁番外)
他是个孤儿,运气好,在一次又一次的厮杀中活了下来。
后来,他做了元瑶公主的死士。只是,他只会杀人,对于如何隐藏自己一无所知。
再后来,公主发现了他。他被吊起来,打得只剩一口气。沾了盐水的鞭子在空中飞舞,好似吐着芯的毒蛇,一下又一下,太疼,太漫长。
在一次次昏迷中,他梦见自己死后被烂草席一裹,丢在死人堆里,潦草一生。
可睁开眼,不是地狱,而是她,一双潋滟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要将他脸上细小的轮廓也看透。
幸好鞭子没落到脸上,他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有了名字,谢霁。
宛若新生。
她还告诉他自己的小字,「青青」,还让他写。
他熟悉各种兵器,却被一杆毛笔难住了。
「青青」罢了,还好自己会写,他如释重负地想着。
可写出来,她却一直笑。
最后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卿卿」。
笔画真多,卿卿的手真小,真软,还很香。
她生在上元节,那日她同他溜出宫中看花灯,花灯盏盏,在水中盛开。
粉嫩的脸与天相对,一脸憧憬,「阿霁,你说为何上元不能放烟花?」
年少的他在脑中算着自己钱袋余下的银钱,想着自己要再如何节俭,才能在明年给她放一场烟花。
可惜,他们都没能等到「明年」。
明帝遇害,所有死士都被皇后派去救明帝。
临走前,看着她一脸不舍,他将她送她的字帖塞给他。
她一边嫌弃一边将它收好,将自己戴着的玉坠给了自己,「阿霁,这可是本宫外祖特地为本宫求的,能保平安。」
保平安,保了他,失了她。
皇后与公主共焚于殿,朝代更替。
他本处地狱深渊,只懂杀戮,是她执一盏明灯,将他引到光明。
灯灭,明烬。
他立下赫赫战功,忍辱负重,他要覆了这皇权替她陪葬。
再踏进皇宫,宫宴,贺帝生辰。他又看见她,刻进脑海中的稚嫩五官长开,眼前的卿卿,明艳动人,更甚当年。
只是,她忘了从前,忘了卿卿,忘了阿霁。
无论他如何提醒,她都无动于衷。
直接告诉真相于她实在过于残忍,他愿意慢慢等她记起,若是记不起也罢,只要她还在他便已经知足。
离京去淮州那日,她身影出现在马车内的那一刻,心中悬石落地,还好她来了,虽然断去她身后死士需要不少功夫,但他不愿再与她分离,哪怕是短暂的一段时日。
她心思细,为防她担忧,他忙用一贯的神色来掩饰自己方才的深思忧虑。
到淮州那日,他喝了许多,醉酒动情,偏生二人之间多了误会。
太后将她掳走,让误会加深。
他收到太后送来的信后,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城将幼帝劫走,刀伤箭痕,相比起来,他更怕她会痛。
尽管已是算尽天机与人心,他还是放心不下,事关她的安危,不能有万一。
太后的话字字如刀,她听后气郁吐血。看着她苍白的脸上血色一点点地消逝,刀柄的纹路硌得他手生疼。
他趁乱换走了她,将她安置在一处破旧的院中,等安全时再带她走。
只是等他安顿好一切后,回来发现再无她的踪影!
那段日子,他似疯了一般四处找她。黑夜,白天,清醒又痛苦。无法入眠,不能入眠,一睡就会梦见她,看到她一身伤,泪珠和殷红夹在一起,侵蚀着他的心口。
还好她没事,只是伤透了心,不愿再信他,避他如洪水猛兽。
城破那日,他与她隔着千军万马相望,削瘦的身影如同在风中颤抖的花瓣,转眼就会枯萎、消逝。
有人先他一步救了她,而她不顾一切挡在那人身前,生怕他伤那人一分一毫。
即便他「沉冤得雪」,可二人之间的鸿沟却仍旧无法跨越,她不愿过来,也不准他过去。
后来巧合之下,他才得知都是「青青」惹的祸。
那夜,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又一次经历了失而复得。
在很早之前,他就想过要为她做一件合身的龙袍,亲手抱她上王位。
他从来都不想做皇帝,他只想要他的「卿卿」。
失去卿卿,纵得江山又如何?
复得卿卿,纵失江山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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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1-08-11 17:37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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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映棠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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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蹦跳跳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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