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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露从今夜白

所属系列:春日恋曲:社死、年龄差与甜甜爱情

露从今夜白

春日恋曲:社死、年龄差与甜甜爱情

1

白露没想过会再遇见陈夜。

星期三傍晚七点,她正在家里煮泡面,忽然被咋咋呼呼的闺蜜纪媛媛拽出了门:「露露,陪我参加一场创业分享晚宴。」

两人上了车,纪媛媛递过来一个手提袋:「喏,给你准备的衣服。」

白露看了一眼,又是张扬得能惊艳四座的走秀款:「……你能不能给我准备稍微低调点的衣服?」

「知道你不喜欢张扬。」纪媛媛真诚地眨巴眨眼,「但这真的已经是我衣柜里最低调的了。」

行吧。

自己选的闺蜜,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对了。」白露忽然想起来,「你刚刚说干嘛去来着?」

「参加创业分享晚会。」纪媛媛兴致勃勃,眼里亮晶晶的,闪烁着不太寻常的喜悦。

「你参加这玩意儿干嘛?」

通常这种晚宴除了分享创业经验之外,更深一层的目的便是拓展人脉关系。

但纪媛媛是标准的富二代,并不缺钱,也不缺少人脉。

所以这种晚宴对她而言,根本没必要。

「泡男人。」纪媛媛拿出粉饼补妆,将脸上因为吃垃圾食品冒出来的一颗痘遮了个严实,「我看了海报,这场分享晚宴的举办人贼帅,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白露:「……」

她早该想到的。

这祖宗怎么可能干正经事。

晚宴的地点在私人别墅,是一栋占地三百多平的三层别墅,灯光璀璨,门口有两个迎宾服务员。

白露在下车前换了裙子,一身宝蓝色的拖地长裙,称得她皮肤白到发光。纪媛媛又给她化了个妆,配上两只带点复古气息的红宝石耳环,宛如一只发光的孔雀。

她自己穿得则更高调,于是两人一出现,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包括那个举办人。

晚宴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他正在分享自己的创业经历,感受到人群的骚动,往门口看过来。

白露这些年跟纪媛媛出席了不少晚宴,几乎每一次都是这种爆炸式的出场,早已习惯了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

漫不经心地抬头,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看得她心里一紧。

陈夜。

他五官彻底张开了,剑眉星目,鼻梁挺括,穿着高定的西装,完美地将健硕的身材呈现出来。肤色比从前稍白了一些,变成浅浅的古铜色,显出一股野性的帅气。

和记忆中那个干瘦卑微的少年截然不同。

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看,就是那个有点黑的男人。」纪媛媛在一旁说,「是不是很帅?你一会儿帮着我点,我一定要拿下他。」

陈夜还在盯着白露看,黝黑的瞳孔里看不出情绪。

白露不自然地挪开目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告诉纪媛媛:「这人是我前男友。」

纪媛媛懵了:「啥玩意儿?」

「前男友。」白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些不自在,「就大学那会儿,我不是被安排到乡下社会实践吗,就是在那儿遇到的那个。」

「哦……」纪媛媛想起来了,「那个你嫌人家穷,就把人甩了那个?」

「嗯。」

白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果然,打脸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2

白露和陈夜相遇在 2014 年的陈家村。

彼时,白露是被派往乡下卫生室社会实践的女大学生,陈夜是沉默寡言的山野少年。

白露被安排在村里以前的粮站住下,隔壁就是陈夜一家。

他们家的房子因为修路被拆掉,新房子又还没修好,便也暂时在这里住下。

白露初见他是在仲夏夜的傍晚,她在这里睡得不太习惯,蚊子叮咬得她满身包,痒得无法入睡,干脆起来去院子里走走。

谁料一推开门,便撞见少年在院子里用水管冲凉,透明的水从管子里出来,从头往下浇,水流被头发打散,分成好几股往下流,滑过裸露的皮肤。

他没穿衣服,全身上下就一条内裤。

内裤被打湿了,紧紧地贴合着身体。

白露都看愣了,忘了退回去,也没敢出来,就这么半探着身子在门口。

陈夜一转身,看到那颗白刷刷的脑袋,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水管往天上射,洒下来一大片水花。

像下雨了一样。

白露后知后觉地捂住眼睛:「那个,我什么都没看到。」

陈夜比她更害羞,什么话也没说,赶紧把水关了,拿过一旁的湿衣服就往身上套,也不管身上的泡沫还没冲干净。

但人似乎都是这样,有人进就有人退,有人退就有人进。

陈夜这一害羞,搞得白露就不害羞了,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有腹肌呢?」

盛夏夜的风很轻,吹着树叶簌簌地响。

陈夜脸红的像桃子:「嗯。」

白露从台阶上走下来,院子里一片明朗,月光很亮,将远处的小路照得一清二楚,路边草丛茂盛,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忽闪忽闪,像天上的星星。

「那是什么?」白露被那边的光亮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打趣陈夜,「就那个一闪一闪的。」

陈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萤火虫。」

「萤火虫?!」白露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天呐,我还以为这种生物灭绝了,毕竟我活了二十年从来没看到过。」

陈夜偷偷地看向她。

少女穿着白色的睡裙,裙底绣着蕾丝花边,皮肤比月光还白。睡裙下的腿很细,感觉和他的胳膊一样,脚上踩着一双小巧得不行的凉拖。

「能抓吗?」白露忽然回头。

陈夜慌忙移开视线,咽了咽口水:「能。」

「你帮着我一块儿抓吧。」白露兴冲冲地跑回卧室,拿来白天吃了一半的黄桃罐头,「我要抓一罐子萤火虫。」

说着递了一根叉子给他:「当然首先得把罐子腾空。我晚上不吃东西,容易长胖,你帮个忙吧。」

黄桃很甜,果肉细腻,咬起来像吃棉花,但又比棉花厚实一点。

那天晚上,两人真的抓了一整瓶的萤火虫。

然后拧开瓶盖,将它们全都放走。

萤火虫争先恐后地飞出来,在月光下放了一场烟花。

3

因为那晚的萤火虫,两人关系日渐熟络起来。

白露每天从卫生室回来后都会和他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偶尔陈夜会带她去山沟里抓小虾米和螃蟹。

上班的时候,陈夜路过卫生室,也总会进去给她一点山里特有的野外水果。

大部分很酸,但很有滋味,白露就一边酸得直皱脸,一边继续往嘴里塞。

陈夜看到了,沉默了一阵,第二天忽然给她送来了一包冰糖。

村里的小卖部只有白砂糖,没有冰糖。所以只能是他坐车去镇上买的,车费要五块钱,来回十块,比冰糖还要贵一些。

白露从没见他花钱这么大方过,就逗他:「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呀?」

陈夜竟然没有否认。

这是她意料之外的。

白露瞬间就焉巴了,拿着冰糖手足无措:「那啥,我今天要去山上一趟。」

村里的卫生室病人其实不多,因为乡下地势分散,有的人家离卫生室足足有十几公里,所有他们会不定期去入户走访,给一些老人做身体检查。

白露找了借口,很快就开溜了。

她凭着导师前几次带她去的记忆,从树林小径穿了过去,等出了树林,果然看见远处高高的山上有四五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建在一起。

能看见房子就好找了,她信心满满地顺着被开垦过的小路往上走,结果……迷路了。

白露绕了好几圈,发现自己还是在半山腰时,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心想这村里的路是真的复杂。

一条小径走着走着上下分了两条道,明明看着是往上的路,结果走着走着竟然到下边儿去了,等她遇到第二个路口,因为第一个路口的经验,便往朝下的路口走,然后,她就真的又走回半山坡了。

……

白露乏了。

她倚靠着树休息了一会儿,又试探着往山上去,这回终于让她走出去了。不过不是走的正道,而是直接翻了几个小坎,自己闯了一条路出来。

她拿着体检器材一一为几位老人检测了一下身体各项特征,又留了一些常用的感冒药胃药之类的,这才往山下去。

此时接近七点,天色已晚,太阳落到山头,准备落下。

天边还有最后一点余晖。

在山顶能完整地看到卫生室的方位,白露稍微记了一下位置,便往山下去。

她算是走出经验来了,不熟就干脆不跟着路走了,直接跟着方位走,走到没路了就直接跳过去,实在跳不过去的就往旁边找找路,最后再绕回去就行。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白露下山又迷了路。

她记得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么大的悬崖,怎么走着走着,面前忽然就没路了,直接一片断崖式悬崖在她脚下出现,她差点没给一脚踩空摔下去。

「看来下次还是得跟老林他们一起来。」白露对着已经落下山的太阳摇头叹气,而后赶紧趁还能看见回头另寻出路。

太阳落山后的明暗其实是不太好分辨的,人一直行走,不停地看着路,一点点适应越来越昏暗的光线,其实不太能察觉出来天黑了。

通常只会在某一瞬间,眨个眼的功夫,忽然发现四周夜色浓郁,明白天彻底黑了下来。

白露也是这样。

明明上一秒还觉得天色不算晚,结果只是埋头抠了下脚肚上被刺藤刮出血的伤口,一抬头却发现四下漆黑。

不敢再走动,她忙打电话给导师求救:「老林,救命啊。」

那边导师也刚会诊完回到卫生室,没看到她人,正准备打电话问她人去哪儿了,就接到她的电话。

开口就是救命,给他吓得不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是真的太黑了,树影重叠,张牙舞爪,让人害怕。白露后背贴着树干,飞快地说:「我迷路了。」

而后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方位。

导师一边召集人上山,一边提醒她别玩手机,保持电量充足。

白露应下来,挂断电话,就那么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里终于传来人踩在树枝上的声音。清脆的响声在黑夜里显得渗人,却又带着希望。

白露连忙大喊:「有人吗?我在这儿!」

「白露?」

听不清是从什么方位传来的,但白露认出来这是陈夜的声音。

两人不断交流着,直到声音越来越近,陈夜出现在下方的小路上。

他肩上背着捆柴,背有些佝偻,抬头看她:「你怎么跑上面去了?」

白露:「我也不知道……」

陈夜告诉她,那儿是断路,走不出去,要出来只能先原路返回。

白露一路跳着下来的,哪里能走就往哪儿跳,根本记不得是怎么下来的,没法原路返回。

「那你,」陈夜将背上的柴解下来,丢在一旁,朝岩壁走了走,「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白露吓得魂都没了:「这儿好高!」

「不高的。」陈夜耐心解释,「只是因为你站着,所以看着很高,不信你蹲下来看看?」

白露将信将疑地蹲下身子,发现确实矮了不少。

「那你接着我啊。」她说。

而后在陈夜准备好,示意她跳时,终身一跃。

心跳极速增加,身体短暂的失重,而后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白露没想到陈夜的双手竟然这么有力,她落下来时很稳,一瞬间被极强烈的安全感笼罩,刚才在半空中的害怕也都消散殆尽。

她跳下来的距离还是高的,重力和高度加起来让他应付得有些吃力,摇摇晃晃两下,最终还是摔在地上。

但他很迅速地躺在地上,用胳膊护着她。

天旋地转的脑子停止转动的那一刻,白露忽然听到一阵强烈的心跳声。

好像是陈夜的。

她趴在他身上,抬起头,认真地去看他的眼睛。

黑色的环境里,那双眼闪烁着细微的光。

他哑声喊她:「白露,起来。」

白露却不想,伸手去摸他的眉骨。

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和人谈恋爱。

她觉得谈恋爱很麻烦,要一点点去了解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将他加入自己的生活中。需要照顾他的情绪,迎合他的时间,自己的生活会被搅得很乱。

就像走路,两个人绑在一起走,总是会比独自走要慢一些的。

但那一刻,她感受着身下的温暖,和他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忽然想放肆地谈一场恋爱。

慢也好,磕磕绊绊也好。

她都愿意接受。

她想试一试。

「陈夜。」白露在黑夜里摸上他的唇,「你成年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陈夜猝不及防,他探寻地看向她眼睛,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被她碰到的嘴唇很痒。

他呼出的气息越来越重。

「19 了。」他说。

「那做我男朋友吧。」白露看着他。

他难以置信,喉结滚动好几下,才说出一个完整的字:「好。」

然后他便感觉到唇上贴来一片柔软。

心跳越发不受控制,像要飞出胸腔一样。

他很快由被动转为主动,托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就像干涸的天地里,忽然下了一场雨,让人想要疯狂地吸取。

4

「露露,露露。」

白露正陷在回忆里,忽然被连续喊了好几声,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纪媛媛:「怎么了?」

「刚刚有人提问。」纪媛媛小声凑到她耳边,「问陈夜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哎。」

「哦。」白露点头。

「你怎么这么冷淡啊!」纪媛媛疑惑地看着她,「又帅又有钱,这种回头草完全可以吃啊!这要是不是你前男友,我早就上了,这可是一把已经发光的潜力股啊。」

纪媛媛拍拍她的肩膀:「且得且珍惜,姐们儿。」

「我觉得,比起旧情复燃,他更想打死我。」

白露又记得两人分手那会儿。

他们谈恋爱才没多久,大概两个月左右,她就结束了社会实践活动,要回学校了。

白露先发制人,问陈夜:「我要走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可以参加成人高考。」陈夜看着她,「我会去找你的。」

白露却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从一开始,她跟他谈恋爱,想的就是短暂的恋爱。就当是出来散心碰到的露水情缘,遇到了就享受这一阵,而后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

因为她一直都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

她曾经是真的嫌弃他穷。

他身在这穷山僻壤里,最高学历不过高中,将来等她到了结婚年龄,他连娶她的彩礼钱都拿不出,办个像样的婚礼都费劲。

又假设她不在乎这些,顶着反对声结婚。三五年后,有了一个小孩,小孩又因为他的存在,要比别人落后多少起步点呢?

白露不是那种恋爱至上的人,相反,她一直活的很现实。

小时候父母对她的教育就是以成绩来决定她的零花钱,用奖状来决定她在家庭事宜中的决定权。

她可以凭借努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玩具、游戏、零食,只要她能拿的出足以匹敌的成绩。

所以从小到大,父母从来不督导她学习,她也会自己安排规划时间。她喜欢玩游戏,但会为了以后也能玩游戏,克制自己,玩一会儿就更卖力地去学习。

她并不反对父母的教育方式,因为现在的她各方面都很优异,许多人都很欣赏她。她有足够的底牌,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生活方式,以及人。

白露觉得自己就像在狂风中行走的人。

风很大,她因为这些风走得有些累,也想过是不是要随风远去,但一想到如果仍由它胡乱飘,也许会飘到臭水沟里,也许会飘到贫瘠的沙漠里,她就觉得,还是要迎着风往前走才行。

玩具是这阵风,游戏是这阵风,零食是这阵风。

陈夜也是这阵风。

白露路见他,与他缠绵过一阵,但不会允许自己同他一起奔赴不确定的未来。

所以……白露觉得陈夜应该不会很想再见到她这种无情无义,趋利避害的人。

「可是,他朝你走来了哎。」纪媛媛说。

白露抬头一看,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果然正朝她们俩这边走来。

分享流程大抵已经结束很久了,宾客们都在各自交流着。

陈夜手里握着杯香槟,淡黄色的液体在杯中流转,里面藏满了细细密密的泡泡。

握着杯脚的手很长,骨节分明,指腹有厚厚的茧。

那只手曾经无数次替她换上鞋子。

白露感觉自己好像被纪媛媛洗脑了,她真的觉得陈夜也许还对她念念不忘。

晚宴来的人很多,他一路与人碰杯,交谈两句。短短一段距离,他走了很久。

白露的心也随着他的脚步上下颤动。

他真的还喜欢她吗?喜欢到甚至愿意接受她恶劣的性格——现实。

陈夜走近了。

白露在他靠近的前一刻低下了头。

然后她看到他的皮鞋从她身边路过,停在一双高跟鞋面前。

「安琪。」他与白露身后的女人碰杯,「好久不见。」

瞬间失落涌上心头,像打翻了醋和苦瓜汁,又酸又涩。

可这才是正常的。

白露在心里说。

有谁会对一个狠心抛弃自己的人念念不忘呢。

她到底在想什么,竟然还真的期待起来。

「媛媛。」白露轻轻叹出一口气,侧身碰了碰纪媛媛,「我们回去吧。」

纪媛媛正和旁边的帅哥打得火热,闻言依依不舍地拿出手机:「帅哥,我们加个微信吧,我今天要先走一步,陪我闺蜜治疗情伤去了。我们改天约。」

听到她说要走的一瞬间,陈夜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

白露没看见,拉着纪媛媛从他身边路过。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陈夜拉住了她的手。

5

他们没有微信,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陈夜只知道她家在 A 市,来了这里许多年,都没有找到过她。

今天好不容易遇见,他原本对她还是带着怒意的,她当年就那么绝情的一走了之,一点机会都不肯给他,摆明了是拿他玩玩,他不想理她。

可真当她走时,他还是害怕了,怕她这一走又再难见到。

拉住她手其实只是下意识动作,他不想让她走,但拉住人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拉扯了好长时间。

白露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抽离。

冬季的夜晚风很大,他们站在门口的方向,有风轻轻绕进门来,铺在两人的衣摆上。

陈夜不合时宜地想起他刚来 A 市的时候,那时他常常会想,会不会他和她会忽然相遇。

也许在超市,也许在学校,又或许在某条很平常的小路上。

他设想过很多两人相遇的时刻,想过她会是什么表情,又会怎样对他。他想,也许很多年了,她终于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当年的举动对他来说是这样一种惊天动地的伤害,向他道歉,求他原谅。

「陈夜。」

沉默许久,最终是白露出声打破了宁静。

她抬头看向陈夜。

他其实和十九岁那年没什么两样,只是更健硕了一些,五官硬朗似镌刻,眼睛和从前一样,像一湾深不见底的潭,所有情绪都在水底飘浮,不露出来。

当年她离开时,他挽留过,得到她的拒绝后,就是这样一副样子,平平静静的,看着她上车离开。

黄沙扬起一阵烟,她偷偷在后视镜里看他。

他握紧了双拳,眸子晦暗,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舍。

其实后来白露后悔过。

她回来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加喜欢他。喜欢到什么程度呢?她看到纪媛媛跟着父亲去山村资助学生,忽然就买票回了那个小村子。

她没敢堂而皇之的出现,而是偷偷去了村委会,给了村长一笔钱,说要资助陈夜上大学,让他以国家福利的形式给陈夜就好,千万别透露是她给的。

她走的时候遇到了陈夜。

在村口的小路上,他背着一背篓菜从道路那头走来,没看路,埋头看着手里的教科书。

他们擦肩而过,他始终没有注意到她。

她给他资助只是不想让他因为钱而夭折了学业,倒也并没有培养他成人,然后又在一起的心思。

她刚刚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她曾经因为钱而抛弃了人家,那断然也没有脸在人家飞黄腾达的时候又跑回来,演什么旧情复燃的戏码。

这对他其实是不太公平的。

他逆流而上的时候,她没有在他身边陪着,没有伸手拉他一把,凭什么与他共富贵?

即便她自身并不差,足以配得上与他相同地位的人。

他们之间也并不合适。

她曾经的抛弃就像一道无法抹去的隔阂,永远会是两人之间的一根硬刺。

所以,那段遥远的相爱,也只能是过去。

像已经干掉的树枝,不能再发芽了。

「我要走了。」白露思绪回笼,看向眼前的人,说,「你放手。」

陈夜像被雷击中一样。

6

陈夜没有放手。

她的后退让他十分害怕。

「还不够吗?」他用力攥紧那只纤细的手,卑微快要从骨子里溢出来,「还是不配与你同行吗?」

他用词直白,字里行间仿佛又变回当年那个卑微怯懦的少年。

白露听得头皮发紧,感觉自己好像是十恶不赦的恶魔,那样无情地将一个少年的自尊心折碎。即便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也还是没能拼凑回来。

寒风里,他握得她手生疼。

粗粝的掌心抵在她手背上,熟悉又陌生,轻轻地刮着她最外层皮肤。那种触碰感从手背传到神经末梢,轻轻扯动着什么。

白露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是他这么多年,仍对她念念不忘的意思吗?

她在他隐忍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她一时竟哑然。

良久,声音干涩道:「是我配不上你。」

他满腔赤诚,对她的爱意不掺杂一丝杂质,反观她,全是权衡利弊。

那天最后,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他们还是没留下联系方式,白露以为他们就这么结束了。

她在省医工作,整天忙忙碌碌,其实也不太有时候去想那些细致的情情爱爱。

生活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调调。

他的出现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

可是……当白露第九杯酒下肚,终于没法再自欺欺人。

她很后悔推开陈夜。

路遥马急的世界里,她除了他,再也找不到如此真诚地爱她的人。

原本她可以很正常的选择和她条件相当的人结婚,不需要有很多的爱,彼此欣赏就可以,他们一起孕育一个小生命,日子波澜不惊地过下去就好。

可她见过真诚的爱。

再也看不上那些权衡利益的嘴脸。

她讨厌那些功利现实的相亲对象,更讨厌曾经的自己。

曾经她以为,生活不捉襟见肘,日子悠闲而小有富余,便是最好的人生。后来才发现,这飞速前进的时代里,还有一种叫爱的东西。

它可以抵御所有现实,风餐露宿也幸福,柴米油盐也幸福。

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白露靠在沙发上,忽然捂着脸哭了。

第二天是周末,她又一夜未眠。自从那次见了陈夜之后,她便时常这样,工作日里看不出端倪,一到周末就觉得难受,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

日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这一地的酒瓶上。

白露在天亮时终于睡去,日光洒在她脸上,还没什么温度。

在她阖眼的瞬间,茶几上的手机亮起。屏幕里弹出来纪媛媛的消息——露露,陈夜公司所属的工厂出事了!!!

白露以为是手机软件弹出来的广告,没看,翻了身,够到沙发上,睡了过去。

等她看到消息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她睡得不太好,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摔下来,手肘被酒瓶膈到,瞬间疼醒。

她随手拿起手机看时间,四点过三分,而后视线一顿,瞥见纪媛媛的那条消息。

白露点开对话框,上面还有一条视频链接。

她颤抖着点开,是一个自媒体的采访,背景是一片灰蒙蒙的工厂,里面黑漆漆一片,四处都显露出被烧过的痕迹,烟雾浓重得像是雨后起了大雾的森林。

工人来来往往地搬着什么东西。陈夜站在镜头前,面部被打了码。

从两人的对话中,白露了解到事情的起因经过。工厂太大,装空调成本太高,但冬天寒冷,工人们冻得手脚都不利索,陈夜便买了些电暖炉,结果工人离开时忘关电源,导致大火。

火势迅猛,很快便将工厂吞没。

所幸夜晚没有工人在里面作业,无人员伤亡。

但他损失了很大一批货,工厂设备也尽数损坏,这批货物的延滞也许会导致与甲方的合作崩裂。

他事业刚稳定,就遭受如此变故。

很可能一蹶不振。

白露来不及多想,赶紧披了件外套出门。

她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但知道他住在哪儿——上次的晚宴是在他家中举办的。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白露将油门踩得很紧,道路两旁的树飞快后移。

开到一半,她又停下,返回家中,把保险柜里的银行卡都翻了出来,又才驶去。

他好不容易才从深渊里爬到这里,一定不能跌回去。

这一次。

她想拉他一把。

陪他挨过这一场事故。

7

另一边。

陈夜和纪媛媛坐在客厅,佣人端上来几盘精致的糕点,纪媛媛随手拿了一块放在嘴里,不停地往门口望。

从上午七点到现在,整整九个小时了。

白露居然还没来。

「那个。」纪媛媛看着陈夜一点点暗下去的眼眸,有点尴尬,「她应该会来的,可能只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纪媛媛跟白露一起长大,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比白露更能看清她的心。

她知道白露深陷其中,这么多年都没走出来。

所以出于自私的立场,她找到陈夜,策划了这场假失火事故,想让两人复合。

只要白露不顾一切地赶来,他们两人的隔阂便都能摘除,走向圆满。

因为事到如今,横在他们中间的,只有多年前那次抛弃了。

但白露迟迟没有出现。

屋外的梧桐叶黄了,一片片掉在地上,风不大,树叶落下的速度也被无限放慢,像被人按下了慢倍速播放。

陈夜想起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孤独奋斗的日日夜夜。

他其实从未怨恨过白露。

她是那样明媚又优秀,从不轻看他们这些贫穷的人,甚至那年去陈家村社会实践,都做的尽心尽力。

明明山路那样难走,她却从不喊累,坚持去看望深山里的老人们。

有时还会自费买一些油盐鸡蛋给那些孤寡无依的人送去。

陈家村以往不是没来过大学生社会实践。那些城里的女学生大都娇生惯养,别说去山上,就连自己的生活都适应不了,每天吵着蚊子咬。

白露不一样。

她约摸也是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人,身上的肌肤又细又滑,像煮熟的鸡蛋白。

可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跟着导师走访了许多人家,回来时脚后跟都磨破了皮,也没喊疼,自己在院子里拿酒精擦了一下就好了。

那时他在屋里做饭,看见这一幕,心里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从那之后,她在他眼里就是闪闪发光的。

像天边耀眼的星。

星星明亮闪烁,高高在上。他这样的人,从未想过能拥有。

可他后来竟然拥有了,即便只是一瞬,也已经是他莫大的幸运了。

他又怎么敢奢望能一辈子拥有呢?

但他低估了人的贪婪,在一起后,他越发深切地感受到她的好,渐渐地,不再满足于眼前的这一点幸福,他想留在她的生命里,和她永远地走下去。

他开始想要走出陈家村。

他偷偷联系了学校的老师,问能不能重新回去读书。

但老师说他的学籍已经不在,要想上大学的话,只能参加成人高考。

于是他开始准备考试,买了一大摞资料回去。

但就是那一天,她告诉他,她要走了。

他背篓里的书忽然变得很重,像巨大的石头压在他背上,让他喘不过来气。

他恳求她留下来。

但她却直白地告诉他,他们之间的鸿沟并不能轻易跨越,她也没时间去陪他成长。

他只能放她离开。

却暗暗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站在能与她并肩的地方。

白露离开后,他开始准备考试。他选择了函授本科,而后一边工作,一边学习。

最开始,他学历不高,能力也不够强,很多公司都不愿意要他。几经波折才找到了一份有成长空间的工作,他兢兢业业,半分都不敢懈怠。

工作后的很多个夜晚,他几乎都没睡超过 5 个小时。别人不愿意做的累活他都做,别人不愿意接的客户他也接。

但社会很残酷,并不是只要他努力就会一番风顺。在这条路上,他走得磕磕绊绊,颤颤巍巍。

甚至,在许多个压力累积的夜晚,他也想过放弃。

可一想到白露,他就又擦干泪,重新跑起来。

后来,他的部门经理离开公司创业,临走前高薪挖走了他。

经理说,好多年了,现在的小年轻都不太愿意吃苦,他是他见过最勤恳的人。

他愿意培养他。

于是他跟着经理走了。

经理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了他,他进步得突飞猛进,这才明白,原来职场里的人都把自己会的东西藏着,不轻易教予别人。

再后来,经理的公司稳定了,他对行业的知识也积累到了巅峰,于是跟经理如实说了想法,自己辞职换了个区创业。

也许是前半生过得太苦,他竟然一蹴即至。

生意越做越大,历经几年风浪,也终于稳定下来。

他终于有资格与她并肩而行。

然后,他回了陈家村一趟,问村长要了当年那批社会实践的学生的资料。

村长从档案室里拿出厚厚一摞资料,陈夜找了一整天,不止找到了白露的学校,还找到了许多年前,她资助他上学的资料。

看到资料的那一刻,他手都在颤抖,内心卷起一阵狂风暴雨。

她回来过。

她回头来拉了他一把。

她没有完全放弃他。

陈夜激动不已,匆匆告别村长,又急忙赶去学校。但学校对学生的资料保存得很严密,他去了几次,都没能拿到白露的相关资料。

所幸后来有次偶然看到她的导师,导师对陈夜也有印象,这才替他查了资料,找到她住在 A 市 A 区 A 街道。

他便特意在那处买了房子,隔了一段时间,又准备了创业分享晚宴,邀请各大媒体前来。

他找不到她,所以想站在光里,让她来找他。

却没想到,他在晚宴当天就见到了她。

他激动得难以言喻,恨不得当时就冲下去找她。

可她却挪开了眼,与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而后两人坐下,再也没看过他。

他满腔的热血忽然就冷了。

他踌躇不前,最后鼓起勇气走到她旁边,可又看见她避开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敢上前,而是与她身后的人寒暄两句。

紧接着,他就听见白露要离开的声音。

他害怕了。

在她路过的一瞬间紧紧抓住她的手。

时间一瞬间变得漫长,感觉像过了很久,白露说:「我要走了,你放手。」

他心碎一地。

回忆起这一幕,陈夜又觉得心如刀割。

他看向纪媛媛,自嘲地笑笑:「她应该不会来了。」

「或许她不是嫌弃我穷,」他说,「她只是不想跟我再继续了,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只是我信以为真。」

「不是的。」纪媛媛否定得很肯定,「我了解白露。」

「这些年来,她拒绝了好多示爱的社会精英,我也给她介绍过很多品行端正的富二代,但她都看不上。」

「她找的借口五花八门,可我能看出来。」纪媛媛叹了口气,「是因为她忘不了你,只是她自己没发觉。」

「其实,她现实其实也不能全怪她。小时候她跟我住在同一片别墅区,上二年级的时候,她家里生意出了问题,一家人搬去了普通小区,生活也变得鸡零狗碎。」

「他父母对她要求很严,如果她考得不好,回家连饭都不准吃。长此以往,她便渐渐觉得,钱和名利很重要。若是没有金钱支撑,生活就会像她家后来那样,一地鸡毛。」

「但那次从陈家村回来后。」纪媛媛说,「她好像变了。」

「所以,你在她心里是不同的。」

纪媛媛说得诚恳,陈夜动容了,又开始期盼起来。

可时间一点点流逝,门外树叶被阿姨清扫起来,露出绿色的草皮。

门口空空荡荡。

一直无人前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兜里的电话响了。

陈夜接起电话,秘书说有份紧急的文件要他签字。

挂了电话,他又看了眼门口,那里安静空旷,像永远也等不来人。

他心灰意冷,起身朝楼上走去。

已经长大的身躯忽然又弯下来,长长的影子拖在台阶上,孤独又寂寞。

二楼窗户没关,过堂风很大,疯狂地掀起他的衣摆,像要把他整个人也吹散。

「天呐,来了来了!终于来了!」纪媛媛忽然发出一阵鬼叫,「陈夜你赶紧回来,白露来了!」

什么?

陈夜背脊僵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也害怕纪媛媛是骗他的。

他竖起耳朵,能听见窗外纷飞的树叶声,走廊里倾泻进来一股明黄色的阳光,照在他面前的台阶上。

僵硬许久,他终于听见细细的脚步声。

紧接着,他听见有人喊他:「陈夜。」

熟悉的清冷声线,有些急促,大约是刚跑过。

陈夜心里一瞬间炸开一团烟火,肆意霸占了整个心脏,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颤抖着回头。

阳光下,白露穿着件白色羽绒服,手里握着一把银行卡。

她头发有些乱,像刚睡醒没洗漱就匆匆赶来的样子。逆着光,最外面一圈发丝被阳光照亮。

陈夜鼻尖一酸,没忍住掉下一滴泪来。

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这么多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他终于等来了她。

8

白露把银行卡全都塞到陈夜手里,喘了口气,抬眼紧紧地看着他:

「陈夜,你别放弃,别灰心。人生就是这样的,会有很多挫折,很多坎坷。这里是我这些年存下的积蓄,你拿着用,不够你再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陈夜手又开始颤抖。

他深呼吸一口气,鼻尖忽然就泛起一阵酸楚,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露一怔,没说话。

陈夜又问:「你这么多年还没结婚,又是为什么?没遇到合适的人吗,还是,你……」

你喜欢我?

这句话到了陈夜嘴边,又咽下去。

他始终不太有勇气问白露是否喜欢他。

他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但白露却好像明白了。

她眼睛转了转,在他眼底探寻。卷翘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眼珠转动,也轻轻扇动。眼底情绪看不太分明,像平静的海面,但隐隐感觉底下有暗流涌动。

分开这些年,其实白露早就看清了自己对陈夜的感情。很多个夜晚,她都梦到她回了陈家村,回到那个粮站,遇到了少年的陈夜。

他们隔着短短的距离,彼此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却没人愿意后退,于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互相看彼此一宿。

第二天醒来,白露发现床头总是湿濡一片。

在千百个日日夜夜里,她总算发现了,陈夜对她而言是特殊的,是难以忘怀的。像扎在脚底的刺,很小,很小,但让人无法忽视。

白露从思绪里回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打算再掩藏了,说:「因为还喜欢你。」

言罢,怕他不明白,又说:「因为还喜欢你,所以帮你。因为还喜欢你,所以这么多年没有结婚。」

陈夜颤抖的手随着她话语落下,也终于平静下来。

他垂头看着她,慢慢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白露。」陈夜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吓到怀里的人,「既然如此,那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太阳彻底落山,四周光线不太明朗,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

风吹得树叶摇晃不止,声音很大。

偌大的别墅二楼,两人相拥在一起,一高一低的身影被昏黄的光线拖出去很长一道影子。

很久之后,窸窸窣窣的风声里,传来白露的回应:「好啊。」

番外

两人旧情复燃之后的步骤就像是搭了火箭一样,一个月同居,三个月见父母,然后领证,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纪媛媛看得是目瞪口呆,临在民政局前一把拽住白露:「不是,你不是一向做事谨慎吗?这次怎么这么快!你不怕到时候出点什么事吗?不再磨合磨合?万一婚后发现不合适呢?」

白露看了眼陈夜,自信从容:「不会。」

「而且。」白露摸摸鼻尖,「也不快了,我们俩,算起来大学那会儿就在一起了,到现在都多少年了?还用得着磨合什么。」

纪媛媛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是。

婚后第二年,两人生了一个小孩。

是个女孩,陈夜喜欢得不得了,天天抱在怀里,还带去公司。

白露醋意大发,开始跟自家闺女争起宠来,抢她零食,抢她玩具,还霸占陈夜,钻进他怀里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闺女一眨眼长到了三岁,性格沉稳得像两人年轻时,看到白露争风吃醋,便自动远离了陈夜。

陈夜伤心难过,一掷千金买了玩具,只为了闺女亲他一口。

闺女极不情愿地在他脸上吧唧一下,然后拿着玩具去了儿童房。

白露下班回来正好看到两人亲这一下,醋缸子又翻涌起来,把包包一丢,就把陈夜拉到卧室,开始锻炼身体。

衣服脱到最后一件,陈夜侧身去抽屉里翻小雨伞,被白露制止:「再生一个。」

白露当时想的是,给闺女生个伴,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别总缠着陈夜。

没曾想这一胎是个儿子,儿子和闺女性格完全相反,天天追着白露要贴贴。上了幼儿园之后,总是把老师发的水果糖果带回家,献宝似地给白露。然后求亲亲。

白露终于理解了陈夜对闺女那无法自拔的喜爱。

有谁能抵抗得了软软糯糯,又温暖体贴的小棉袄啊!

另一边,陈夜和闺女坐在沙发上,四目相对,都挺愁的。

闺女下意识躲得老远,捂着嘴:「我都上一年级了,你不能再让我像那个小屁孩亲妈妈一样亲你了。」

陈夜愁眉苦脸:「不亲,我现在比较愁,我老婆不爱我了,她下午还跟我说,让我睡客房,你弟要跟她睡。」

闺女把试卷翻了个面:「风水轮流转。」

陈夜:「啥?」

闺女:「没什么,今天老师新教的谚语。」

陈夜起身去厨房做饭,做了满满一桌,全是白露爱吃的菜。

吃完饭又主动洗碗,然后洗澡,把自己身上喷香香,趁儿子还在儿童房玩小火车的时候,钻到白露被子里:「老婆,今晚咱俩睡呗。」

白露:「可是我答应儿子了,今天跟他睡。」

陈夜炸毛:「他都那么大了!不能再跟你睡了!要让他自己睡。」

「……那怎么也要过了今晚吧。」白露说,「我都答应他了。」

然后把陈夜赶下床。

陈夜不肯,赖在床上不走。

白露呼出一口气,无奈道:「那我跟他讲一声。」

是夜,月色清凉,某四岁男童哀怨地看着陈夜,抱着枕头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房间。

儿子:等你老了,这个氧气罐我是非拔不可。

(全文完)

作者:li 哩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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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4-14 19:2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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