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不怕吗?
所属系列:伺蛇
知乎盐选 你不怕吗?
那一瞬间,我头皮都在发麻。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在叫嚣着让我快逃。
我下意识地从尹亭的蛇身上跃下来,却被他紧紧按住,「又要躲哪里去啊?」
「朱清说同你是兄妹,还和你走散了,这些我通通都信,」尹亭轻声说,「不是因为朱清的一面之词多有说服力,而是我看到,他也是狐狸,我以前从没正眼看他,一时没发现。」
「所以你才不砍他的?」
「当然,」尹亭的蛇尖微微卷起来,勾掉了我刚刚从他身上摸到的出宫令牌,「而且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选你做大宫女?明明你刚来时做事总是很笨拙,不知道打烂了我殿里的多少玉
瓶琉璃樽还要悄悄藏起来当我不知道。现在可想明白了?毕竟他们都说是我色令智昏。其实无非是想抓你过来仔细看看,毕竟我觉得可稀罕了,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
我小声地说:「还行。」
尹亭伸手揉了揉我的脸颊,却盯着镜中的面容,道:「真漂亮,说是色令智昏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掰开尹亭的手,让他的钳制松了许多,主动转过来勾他的脖子,笑着说:「你听过传言吗?狐狸会吸人精气,害人折寿,你不怕吗?」
「我又不是人。」
「你是人蛇,你会和人的寿命一样,万一呢?」
尹亭柔情似水地说:「那就把你也带走。」
如果不仔细听内容,如今该是很温情的时候。
我想了想,问:「朱清在朝里当官,你不会介意吧?他很本分,也从不利用原身害人。」
「我这样的,不也掌了权吗?还因为手中的权柄太多,被人恨得牙痒痒。」
我直白地问:「皇帝会立你为太子吗?」
「我不娶世家女,这不是明白地告诉他了吗?」
「我还是个挡箭牌呢。」主子的话同时映入我的脑海里,他那时猜过,尹亭是不是在昭告自己没有野心。
像尹亭那样的皇室子,纵使一时半刻有色令智昏的时候,可更多的时候,是在步步算计。
「挡箭牌吗?不算吧,我可是很喜欢祈儿的。」
「很喜欢吗?那殿下允我一件事好不好?」
尹亭顿了顿,「要什么?」
「我今晚想回朱清府上。」
尹亭怔了怔,「就这样吗?」
「对,仅仅这样。」
「不给,明早再回。」
我知道尹亭介意什么,恳求道:「他真的不会再带我跑了。」
尹亭:「他说话我很不爱听,你今晚去又能听到什么好听的?」
「可朱清说的不是全无道理啊。」
「放肆。」
「听说朱府很漂亮,我都没去瞧过。」
「不及新建的鄞王府,」尹亭缓缓问,「你怎么对我的鄞王府一点都不好奇?」
「明天能见到,后天能,大后天也可以,所以就让我今晚回朱府吧。」
「今晚要去皇祠。」
「为什么?」
尹亭:「我的几位皇兄,成亲前都会到皇祠去敬告祖宗。」
「这不是我不用去吗?」
「你也去,母后说你的生辰八字与我的合得来,去皇祠走动走动说不准还能为我问吉避凶。」
「我哪来的生辰八字?」
尹亭:「我编的。」
「小心祖宗怪你。」
尹亭面不改色道:「生下我来,我父皇才是要被皇祖骂的。」
我被尹亭抓去了皇祠。
可我不想进去,我看到里面有个高僧在誦经。
我扯了扯尹亭袖子,示意他里面有我见不得的人。
偏偏尹亭像没感觉到一样,攥着我不松手。
我想出声,一只脚却踏入了皇祠的门槛。
尹亭这时才松开手,在蒲团上跪下。
我跪得比他后一截,刚好与高僧站着的位置持平。
高僧没有看过来。
尹亭在前面祷告的时候,我心里一团乱,还时不时向旁边瞄一眼。
我觉得自己真是十分不敬尹亭的祖宗,他今晚可能还会被人托梦来骂。
我不知心惊胆战地过了多久,尹亭才从蒲团上起来。
尹亭见我不起,伸手来拉我:「这么用心地祷告夫妻和顺吗?」
「腿麻。」
「你倒也不用说实话。」
我攀着尹亭的手站起来,点头说:「明白。」
我们正要走时,高僧突然出生:「七皇子留步,你的未婚夫不大适合你。」
尹亭回头道:「我以为你明白我意思的,让你过来,无非是想提醒一句,日后在祭祀那些场合上见着我的侧妃时,不用多虑。」
「无论她是狐狸还是别的什么,都和本僧没什么关系,只是殿下,唯独这只狐狸你找不得。」
尹亭微微挑眉:「我偏要找。」
「七殿下日后怕是会伤心。」
轮到我疑惑了,忍不住回头去盯着僧人。
尹亭毫无波澜道:「那就日后再说吧,日后的事本就揣摩不准,你当年不也说,我母妃即使把我生下来也无妨吗?」
僧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母亲当时实在可怜,贫道虽然不确定药效是否起作用,却还是劝她把你留了下来,是贫道的罪过。」
尹亭:「我没在怪你,只是你也别劝我。」
我却突然开口:「高人,你为什么说我近不得七殿下?」
僧人看着我说:「你有杀孽。」
尹亭:「我的杀孽岂不是更重?」
僧人:「如果贫道要说她杀的是……」
「我耳朵伤了,」尹亭抬手指了指耳垂,「实在听不清。」
僧人顿了顿,「但愿殿下此生和乐。」
出了皇祠,我追着问尹亭:「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完,我想听。」
尹亭:「我不想听。」
「可我怎么就有杀孽了?」
「日后除了我,别人说的说什么都不必在意,」尹亭瞥过来,「当然,你那边还有朱清。」
「我是够听你们话的。」
话音一落,有个太监匆匆过来,对着尹亭耳语几句。
尹亭说皇上传他和国师去议事,让我在回鎏华宫。
可是,在回鎏华宫的途中,我的口鼻突然被人从身后掩上,接着被拖出了鎏华宫。
我睁开眼时,看到了尹佑。
还听到门被锁上的声音。
我装懵:「奴婢是哪里得罪了四殿下吗?」
尹佑支着头打量我,笑了笑:「看身段,对上了。」
「对什么?」
「出宫游街好不好玩?」尹佑一一问,「或者说,和七弟做对神仙眷侣的感觉怎么样?」
「您说什么呀?」
尹佑:「能让七弟特意带你出去,本王觉得你厉害到不得了。」
我继续装懵:「啊?」
「别这样,我就好奇好奇。」尹佑说。
「您有想知道的,不如您直接去问七殿下?」
「这不是七弟近几日不见人吗?」尹佑颇为可惜道,「我只能问你了。」
「那奴婢知无不言。」
「七弟是同父皇说了什么,才让父皇同意下的婚旨啊?」
「奴婢当时也不在场啊。」
尹亭的语气很温和,循循善诱道:「你想不想当正妃?本王也可以帮着劝父皇的。」
「奴婢可不敢肖想,七殿下会被笑话。」
「别担心,你兄长好歹在朝为官,身份本就不算卑微。」
「四殿下好心帮我们,不知道想要什么回报啊?」
「七弟性子冷淡,平日不爱搭理我,我有时想问些小事都不行,不如你帮我问吧。」
我觉得老四的手段没我主子的高。
主子告诉我,多观察少套话,否则会被扔出去,可我总是做不到,每次想问便问了。
我说:「七殿下嫌奴婢愚笨,从不肯跟奴婢说正事的。」
尹佑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愿意?」
「奴婢是有心无力。」
尹佑脸色突变,道:「知道父皇为何还不杀你吗?就仅仅是因为还顾忌着七弟的感受罢了,可若是你自作自受,不小心没了命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察觉到杀意时,心里惊了惊,「四殿下,明日是婚期。」
「婚期当然如旧,」尹佑盯着我说,「只是换个新娘而已,说不定皇室更高兴。」
我忽然想到,尹佑未必想让我当他的刀,不过是……想要换新娘。婚礼在即,取消是取消不得的。
「四殿下,你何必为一个奴婢与七皇子起嫌隙?不值当的。」
尹佑冷冷道:「都说你自己不慎丢了命,与我何干?」
我觉得他很烦人,有那么一瞬间想变成狐狸从窗户里跳出去。
可是那样就回不来了,还能传成尹亭窝藏妖物。
正权衡间,我又被人捂住嘴巴拎了出去。
四皇子定定地看着我被人拖走,慢慢说了,一句:「先淹了,再把面皮撕下来,不就认不出了吗?」
我被拽到池子边,有人把我的头狠狠地按进水里。
窒息感汹涌而来,无法思考,无力挣脱。
若不是有人搂住我的后腰将我猛地带起来,我很有可能会成为狐界里最丢脸的那只——在人族皇宫里被生生淹死。
我跌到地上,狂咳不止。
我以为是尹亭来了,结果一抬头,看见的是国师,和慢悠悠地从暗处走出来的尹佑。
国师低眸看了我一眼,目色微凝。
尹佑第一句就问:「我父皇找你议事吧?」
国师道:「是,现在才从御书房出来。」
尹佑:「正好,今晚能与我下盘棋,我很有兴致,你不会扫了……」
「我见过此女,」国师不冷不热地对尹佑说,「如果我没认错,这应该是七皇子宫里的人,而且还是他带在身边的,是否是你认错了人?」
「我没认错,」尹佑说,「我就是想杀她。」
国师:「是她做错了事还是七皇子做错了事?如果是七皇子,那你得找对人。」
「国师觉得我在对一个宫女撒不该撒的气?」
国师:「只是觉得区区一个宫女,让你亲自过来看着,有些大动干戈了。」
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再咳出声。
尹佑:「一时兴起,想看看过程,好久没见过死人了。」
国师:「等七皇子知道来龙去脉后,死人该出在你宫里了,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说,」国师朝向我,「犯什么错了?」
我小心地说:「奴婢对四皇子不敬,已经知错了。」
国师点头:「你不是他宫里的人,各宫管各宫的事,你回鎏华宫里去领罚。」
「慢着,」尹佑拦了拦,「这样草率吗?」
国师:「我只听她的一面之词,自然是偏信她的,可你又不肯说清楚。」
尹佑滞了滞,目光在我湿漉漉的身上游走一圈,眼睛里透着不甘,却只是转身就走,字都不愿多说一个。
国师垂眸看着我,随手把他的披风扔下来:「在鎏华宫外就把它扔了。」
「多谢,我明日托人送……」
话未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可是夜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冷得发抖,于是走得就慢。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看到鎏华宫翘起的重檐。
月色之下,我看到宫门有一处影子。
看清是尹亭站在那里后,我脚步一滞。
尹亭的目光一直锁在我身上,还朝我招手:「过来。」
我越走越近时看到了他逐渐蹙起的眉头。
我主动开口:「我掉水池子里了,国师……就是那个常同你一起的国师,他从御书房过来,路过的时候捞了我一把,后来说看在你的情面上的,才给我东西披着,但他还叫我用完就扔掉,要不要扔啊?」
尹亭怔了怔,似乎在抉择该思量前半段好还是后半段后。毕竟哪一句话都显得不太寻常。
「你穿我这个,」尹亭解下自己的,顺带也解了我的,「身上这个扔了。」
「真的不要紧吗?」
「他既扔给你,就说明不是要紧的东西,不用到明早就忘了,别巴巴地送回去,扔了吧。」尹亭说。
我推卸道:「你……你来处理。」
尹亭终于开始问前一件事:「好端端的,怎么掉水池里了?」
「就扑通一下,掉进去了。」
尹亭似乎没有听明白:「什么?」
我低头不说话。
「是他吗?」尹亭捏住我的下巴问。
我依旧不说话,算是默认。
尹亭一字一字道:「婚礼过后,我得弄死他。」
「陛下又得骂你的。」
尹亭轻笑:「你怎么知道陛下又骂我了?」
「又怎么了?」
尹亭避而不谈:「不冷吗?」
「冷。」
尹亭带我去洗热水澡,等我洗完时,他开始宽衣解带。我们滚到床榻上时,他的蛇尾又出来了,但这次没有缠我,更没有乱动乱蹭,他的尾巴看上去和他人一样倦乏。
反而是我,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是抱着蛇尾睡过去的。
这东西柔腻冰冷,所以从我怀里溜走的时候,彻骨的寒意也就散了,我不禁消了睡意。
「怎么了?」
尹亭终于说出来:「父皇骂我,今晚还把你留在鎏华宫,是很不守规矩的。」
「正好,朱府的门一定还没锁。」
我把今晚的不快都抛之脑后,甚至离宫时还把尹亭也给抛在后面。
是尹亭想要悔婚的程度。
后来,在朱府门前,朱清站着迎我。
我把手从尹亭的手心里抽出去,向着朱清奔过去,再回头时,尹亭坐着的马车正慢慢从视线里抽离。
「我以为他不肯今晚放你出来的。」朱清看着逐渐变小的马车说。
「我求求就好了,之前我俩捅出天大的窟窿,他也没有真计较。」
朱清伸出左手晃了晃,「你确定?」
「……」我瞬即抬头四处张望,映入满目的红色,十分喜庆,「你让人布置的?真好看。」
「灯笼都是我点了一盏盏挂上去的,所以今日告假了,上头知道家里有喜,不同我计较。」
我一步步地走入朱府,目到之处都是一片玲珑剔透的金红。
「倒不是我没事找事,而是那七皇子太挑剔,没得他嫌我寒碜,」朱清笑道,「还有十来筐首饰,你要看吗?」
「这么多看不过来,改日再看,话说回来,你怎么这么有钱啊?」
「朝廷平日赏不少,还有那个人也是,我没处花,全攒下来了,」朱清顿了顿,「当然,我留了一点,给我们以后用,可以用很久。」
我明白朱清的意思。
我们俩个,一个不可能永远留在朝堂,而另一个总有一天会离开皇室。
朱清突然拍了拍我,提醒道:「妹妹,抬头。」
我顺着做,看见了满空的孔明灯。
是从皇宫那个方向飘出来的。
尹亭这会应该还在马车上,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朱清也看出玄机:「我似乎能猜到是谁放的。」
「别卖关子。」
朱清:「皇上每年的某个时候,都会放孔明灯。」
「嗯?」
「闫妃忌辰那日,但不是今日。」
我想了想说:「明日尹亭成婚,这也是大日子,所以也要告诉她。」
「对。」朱清的眼睛被灯光映得很亮,使他眼中的思念和忧伤一览无遗。他想到另一个人了。
「上去看看。」我说。
我和朱清上了屋顶,坐下来。
是夜,亮如白昼。
「哥哥,尹亭发现我们的真身了,他那日之所以会相信我们是兄妹,也是因为这个。」
朱清的神色泛不起一丝波澜,轻声道:「他如果害怕的话就会悔婚,也有可能杀掉我们,是吗?朱府今晚会不会从外面烧起一把火。」
「他没悔婚,也没有杀我们的打算,他觉得很有趣。」
朱清略略惊讶:「竟然是这样吗?」
「尹亭……有很多你想不到的地方。」
「我对他没兴趣,」朱清支着头说,「我很多时候都盼着他挂了。」
尹亭说了,那就带我一起走。
我不敢说出来,转而说:「以后你和小炎成婚,我也帮你置办,那时还有经验了呢。」
说罢,我的手往旁边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搭了上去。
慢着……毛茸茸……什么东西?
我侧头一看,又是一只白狐。
我僵僵地拉了拉朱清的衣袖,问他:「你养的?」
朱清看了一眼,摇头道:「不是。」
没想到白狐开口同我说话:「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定了定神,不禁瞳孔微增。
那日在杂耍上救下的那只。
「认得,认得的,」我先它说,再同朱清说,「我们见过。」
朱清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它。
「我刚才一直听你们讲话。」白狐说。
「然后呢?」朱清漫不经心地问。
白狐:「你们说的小炎是我认识的那个吗?」
朱清神色一凝,越过我握住白狐的后背:「你说什么?」
白狐被他吓了吓,它呼了几口气再继续说:「我认识一个也叫小炎的,只要我去她宅子里,她都会给我喂东西。」
朱清:「哪里的宅子?」
白狐:「从这里看出去,东边那里有个挂着酒坊牌子的地方,往后面数到第四间就是了。」
我和朱清跳下屋顶,直往白狐指的地方去。
朱清一直牵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去到宅子前,宅门紧闭。
我想上前敲一敲的时候,朱清松开了我的手,脚步停滞不前。
「你去敲好不好?」朱清慢慢地说。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我去。」
我往地下散了点碎银,然后去叩门。
敲了许久,才有一个年轻姑娘出来开门,还只看一角,浅浅地往外面看。
看着这露出的一角,我似被什么击中一样,久久回不过神。
还是姑娘小声地开口:「有什么事吗?」
原先想着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就说门外掉了银子,可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必说了。
我带着哭腔说:「你不认得我了吗?」
「咦?」姑娘歪着头说,「你是谁?我们见过?」
「你出来看清些,」我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是我啊,还有我哥哥,你看清楚些。」
「我不认识你。」她挣脱开我的手,匆匆地把门关上。
我懵然不已,转头去看朱清。
他的神色……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没事的,不许哭,」朱清过来擦掉我眼角的泪珠,「肿了眼睛明天就不好看了,要被笑话的。」
「她怎么就不认识我们了?」
「不知道,也不敢去想,总之,先把你的婚事给过了,其余的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我仍是很难过:「这样不行的呀。」
「不认识我们的小炎,不用搁在心上,只当是一张看着很像的皮囊,实质毫无灵魂。」
「可是她怎么能不认识我们呢?」
朱清深深地往宅门看过去:「我也想问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那只白狐还在跟着我们,还问:「看到了吗?」
我说:「看不到。」
白狐:「奇怪了,那就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朱清谨慎地问:「她从哪里来,是一个人住这里吗?可有家人?」
白狐:「她是因为家人死了才带着盘缠来京城的,说是京城治安好,平时身边带着两个婢女,倒是一个人住的模样。」
朱清不语。
我这时才想起白狐的来历,训它:「你还敢到处晃荡,不怕又被抓?把你买回来可不便宜,抵我两个月的例银。」
「我得出来找吃的。」白狐说。
我对朱清说:「你养着?」
朱清:「可以。」
我和朱清踱回府的时候,小厮过来说,婚服已经从宫里送出来了。
我淡淡地说知道了。
朱清却很有兴致,他还说想看看。
「很漂亮的。」我和朱清两个人合力展开这团华贵的布料。
突然间,朱清脸色微变,弯腰皱着眉摸了摸腰线的地方。
「怎么了?」我问。
「这里有破损,像是被人用剪刀剪开的。」朱清说。
「不可能,鎏华宫的人平时做事很谨慎的,破损了就不可能还送出来,这样的失误说大不大,可也算不得小,被尹亭知道也是要被罚去慎刑司的。」
「那就是在出宫后才损的,」朱清冷静地想想,「这样,我府里的丫鬟应该是能缝的,只是不知能缝得怎样。」
「手艺不是最要紧的,是用在这婚服用的丝线难得,光是这些,已值千金之数,只有宫里才有,」我掂量一下时辰,「宫门已经下钥了。」
朱清把婚服叠好抱着,匆匆出去:「我去问。」
我跟在朱清身后,看着他循着京城里那些素日有些名气的绣
坊布料店一间间地找过去。
有些探出头来看了一眼,立刻直言做不了。
有些干脆嫌夜太深,连门都没开。
再走下去,就要到京郊了。
我拦着朱清:「我们另找丝线,虽一定比不上原来的名贵,可是京城里也不缺好的,说不定能缝个八分像。」
「八分?你是不知道,如果那两分不一样被人看了出来,你就是对皇室不敬,连婚服都能出差错。」
「那怎么办?」
朱清低头想了想,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
我没想到朱清去叩了主子的府门。
他家的门,好大好威严啊。
开门的人只看了朱清一眼,立刻说去请主子起来。
我和朱清在前厅坐了两刻,主子才走出来,模样懒懒的,似乎是刚从床上起来。
「不会又要跑了,想着让我帮忙提人去开城门吧?」主子审视朱清的时候倒是来了精神。
朱清把怀里的一抹红呈出来:「婚服怀了,缺针线,你人脉广见识又广,应该知道除了宫中,还有哪处有这东西。」
主子缓缓伸手摸了摸质感,寻思片刻,道:「这东西是进贡的,偏偏今年进贡得少,连宫里的都不多,竟全给七皇子做了婚服。」
朱清显然很失望:「真的救不了吗?」
主子慢慢转着手里的玉骨指,过了好久,方道:「镇北将军今年打了胜仗,好像被赏过一些。」
「巧了,」朱清自嘲道,「将军说过平日里最不喜欢我这样的绣花枕头。」
主子侧首看我,幽声道:「若是我去借呢?他不敢不给。」
还没等我回答,朱清先跪下了,「求你帮我这忙,日后必定鞍前马后。」
主子拍了拍朱清的肩膀,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朱清松了一口气。
我疑问道:「真的能借到御赐的东西吗?」
「他应承下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
主子办到了。
看上去没费什么功夫。
在等在缝制的婚服时,我下意识地问主子:「我要做什么吗?」
闻言,主子从小憩状态里醒过来,抬头看我:「你不是要成亲吗?」
他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但想想这样也行。
然而主子很快就反应过来:「让你做什么都肯吗?」
「我没办法给七皇子下毒的。」
「这倒不必,」主子想了想,「我且问一句,你愿意与七皇子生儿育女吗?」
「那生出来的是什么呢?」
主子眸色一深,若有所思道:「让你彻底变为人,不就可以了吗?」
朱清上前把我挡在身后:「不可,一听就是邪术。」
主子不冷不热道:「别紧张,不愿意就罢了。」
我从朱清身后探出头问:「你不怕有了孩子,会助长七皇子的野心吗?」
「圣上那么喜欢他,他再有些野心,可就是无人可敌了,」主子喝了口茶,道,「我改主意了,老四不太可用。」
朱清有些惊讶:「若能去父留子,留下的那个可就任你捏成一个听话的傀儡了。」
主子不语,安静地凝视着我。
我看着主子的眼睛说:「不要。」
主子很平和地点点头:「不要就不要,我又没拿刀指你。」
婚服缝好抱回朱府后,朱清彻夜守在婚服前。
却让我睡了个安稳觉。
但是天没亮就要起来,梳洗更衣描妆,样样都精细又耗时。
朱府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凡是见着我的,连过来斟茶的小丫鬟都能笑吟吟地道上几句如意吉祥话。
恍惚间,这桩姻缘看起来很像是美满的那种。
不久之后,有人过来禀报迎亲依仗已经出宫了。
听说好大的排场,红妆盈满长街,国师主婚,连帝后都会出宫来观礼。
出奇是我并不觉得紧张,只感到饿。
这时,有一碟玫瑰酥突然递到我面前来。
「阿清说你可能想要吃东西。」
我侧首,看见了一个有几分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你是谁?」
少年说:「是你让阿清收留我的啊。」
我一怔,凑近他低声问:「你既能变人形,又怎会被人抓起来折磨?」
他委屈道:「起先是为着好玩,不过后来觉得难受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过来,我不好变回人形,只能那样了。」
「你叫什么?」
「阿清叫我当归。」
「好名字。」
当归说:「你吃吧,我刚才尝了一块,味道挺好的。」
我不动声色地问:「和小炎喂你吃的东西比起来,哪个更好吃?」
当归:「我又没吃过小炎的玫瑰酥。」
我:「……」
为了不蹭到口脂,我小心翼翼地啃着玫瑰酥,才啃到第二块,她们就乐呵呵地嚷着姑爷到了。
遮面,出门,上轿。
透过朦胧的扇面,我看不太清尹亭,只隐约看到了他今天戴的玉冠很漂亮。
终于被迎到鄞王府,然后一路被牵到正厅。
尹亭的父皇母后在那。
我放下扇子,和尹亭一起跪拜帝后的时候,他那几位在旁边站着的哥哥争先探出头来打量我的相貌。
神色各异。
有的表现出恍然大悟,也有的现出不过如此的轻蔑神情。
虽然都知道我是四品官的妹妹,可是在赐婚时却还是个宫女,所以尹亭的哥哥们,是抱着看天仙的态度来的,否则他们会想不明白弟弟着的什么魔。
帝后观完礼就要回宫,但尹亭的哥哥们还要留下来,他们涌过来和尹亭说的我都听不清,除了尹佑的一句「为兄实在敬佩。」
我听说尹佑最近也纳了侧妃,用的是一顶花轿,其实各人都是这么的,所以显得尹亭……不大正常。
可尹亭对于不上心的人和事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他甚至还说:「我是有福气的。」
一下就安静了许多。
我们被送去新房的床榻坐下时,几位婢女鱼贯而入,往艳红的被褥上洒下桂圆莲子枣子,口中还说着直白的祝词。
我看着尹亭神情有细微的异样,似乎在思索什么。
礼成时,「等我回来,屋里闷,你可以去院子里。」尹亭淡淡地说,随后被哥哥们拉出去饮酒。
新房里彻底安静下来。
听说入夜后,尹亭才会被放回来,可我担心他酒喝多了会现形,便有些烦躁。
我身边没人,偏偏出到院子里也找不到人。
怎么就我不能去吃酒啊。
当归像鬼一样出现时,我还吓了一跳。
「你还要吃剩下的玫瑰酥吗?」当归问。
「你怎么进来的?」
「跟在阿清后面,」当归问,「和你成亲的,是买下我的那个人吗?」
「是。」
当归:「他说我毛色丑。 」
「他要是真觉得你漂亮,你今天会在笼子里面。」
当归愣了愣。
「所以你今日就在笼子里。」
我怔了好久,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这样想?」
当归抬起头:「这里无论从哪里看,都很像个笼子。」
「但你放心,」当归说,「我会时常拿些糖酥来看你的。」
「我有这么可怜吗?」
「当然。」
我突然想到一个人,变得紧张起来:「刚才你在厅上,可有人留意你?」
「有女子多看了我两眼。」
「如果有个高高的很年轻的长得也很俊俏的一个大官来找你,你一定要说你无所求,知道吗?」
「否则呢?」
「否则你会因此被利用。」
「不懂,」当归突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今日去买玫瑰酥饼的时候,多买了一份,想着悄悄放在小炎的宅子前,可是我发现,小炎搬走了。」
「搬走了?」我一惊,「连夜搬的?」
「看起来是这样。」
「因为我和朱清吗?」
当归摇头:「我又赶不及问。」
我心里一团乱,却又不知如何解局,甚至有些后悔莽撞地找过去。
「我回去睡觉了,这里真不好玩。」当归伸了伸懒腰。
当归擅进新人院子,是不合规矩的,所以他走时我没拦。
当归走后,我啃起了第三块玫瑰酥。
我瞧着,天得好久好黑。
「还是不习惯吗?」一把柔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颔首道:「绡绡小姐。」
「我不饿,」绡绡婉拒了我递出的玫瑰酥,坐下来,「我看你闷闷不乐的。」
「倒也没有,一个人呆着,看上去是愣愣的。」
绡绡:「规矩可都学了吗?日后面圣,还有去后宫走动的时候,规矩可都同以前不一样了。」
「嬷嬷在教。」
绡绡:「我得提醒一句,圣上虽然允了亲事,可是后宫里仍有许多不喜欢你的,可得当心些。」
「多谢提醒。」
「我是不想日后在我进门前,鄞王府先出了丧事。」
我惊讶地问:「你要嫁进来?」
「鄞王总是要有个正妃。」
我严肃地说:「你最好不要嫁进来。」
绡绡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白:「你什么意思?」
「绡绡小姐样样都好,配什么儿郎都行,把时间耗费在鄞王身上实在不值得,你同鄞王不过见过几面,称不上仰慕的。」
否则尹亭会杀了你的。
绡绡看上去生气了:「我原以为你是个温顺的,才会过来好生提醒,没想到你竟大放厥词。」
蛮横过一回,也不怕再多一回了,「今日我新婚,你提醒这些才是不合时宜。」
「不合时宜吗?说得真心累累,实际上你若真爱他,就不会忍心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说到底,你同我,谁又不是贪慕权势呢?」
风口浪尖?我怎么觉得是尹亭把我推上去的。
想想还有些生气,我拖着曳地的裙摆往院子出口走过去。
刚到出口,一袭妖艳的红影忽地出现在眼帘内,又软软地倒在我身上。
沉沉的,伴着浓烈的酒气。
我忘记自己本来要做什么了,只轻轻地问:「是不是控制不住了?」
「回房间去。」尹亭说。
可是,我把尹亭扶回去还把门合上之后,都不见红尾的出现。
「你不是因为这个难受的啊?」
「在外头待着烦,」尹亭懒懒道,「我成亲,关他们什么事啊。」
「是是是,同我有关系。」
尹亭抬起埋在我肩上的头,眼色潋滟,道:「我们来做正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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