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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豹:困兽之斗

所属系列:丛林少女

知乎盐选 豹:困兽之斗

我有躁狂症,12 岁就进过少管所,所有人都说我是个疯子。

但我爸从未嫌弃过我。他说:「闺女,爸不怕你疯,女孩疯点,不怕人欺负。」

可后来,我爸也离开我了。

1

我叫秦幼,心里有病。

初二,有个满脸痘的男孩,总嘲笑我是个没妈的孩子。

还会在下课时,薅我的头发,掀我的裙子。

直到有一次,他撕了我装在文具盒里,妈妈的照片。

那天,我就像是脑海中的一根弦,「嘣」一声断掉了。

我看着猖狂大笑的丑男孩,一拳打弯了他的鼻梁。

接着,在他惊恐的眼神中,掀起了凳子,砸向他的头。

他惨叫倒地后,我骑在他身上,用文具盒里的圆珠笔,一次次扎向他撕毁照片的右臂。

随着他的惨叫,我开始大笑,越来越大声。

在场的同学,多半都吓哭了。直到老师冲进来,拉开了我。

那一年,我满 14 周岁。

先从派出所扭送到附近的少管所,又在两个月后,因为被确诊严重躁狂症,转送到精神病医院。

一年后,我出院,只能生活在监护人身边。

从此,无论我爸因为生意去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他。

接着,把自己关在小小的卧室里。学习,看电影,练让人心平气和的瑜伽,永远不见阳光。

所有得知我病情的人,都知道我有多危险。

甚至,就连我都害怕疯起来的自己,永远在抗拒出门。

但我爸不怕。也从不嫌我是个累赘。

即便那个男孩,是个官二代,他家里把对我的报复,都倾注在了我爸的生意上。

可是在我爸眼里,我不是失控的疯子,而依旧是那个没长大的公主。

因为我不出门。他便在每次换住处时,都会提前布置好大房子,全部装潢成我喜欢的风格,只为了不让我觉得,房子是我的囚笼。

后来,我爸公司破产。

我们流亡到南方县城。身上的钱,只够租一室一厅的老破小。

他睡客厅,卧室留给我。保暖的被子,地摊的书籍,唯一一台智能手机……仍旧是家里最好的东西,全都留给我。

那天深夜,我隔着门,问他,如果不是要保护我这么一个疯女儿,他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傻孩子。」隆冬的夜晚,传来我爸轻轻的笑声。

他说你就是很疯啊,是个人都怕你。谁想灌我酒,我就说把你放出来咬他。

他开着没边际的玩笑,我却已泪流满面。

因为,我听到他最后说:

「所以,是你在保护爸爸啊。」

这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我犹如困兽般的一生。

2

那是在两个月后,我的 19 岁生日。

傍晚,我把家里收拾得整洁如新,煮了两碗面,倒出昨夜的榨菜,等我爸回来。

我准备了一句话,当做给我爸的惊喜。

我要告诉我爸,我已经成年了,做好了,出门打工的准备。

我决定不再把自己困在房门这一侧了。用最冷静的模样,回到人类的社会。

我希望他相信我,不会再发疯。——这是他能给到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我以为,我的这个决定,能解开我爸紧锁的眉头,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丝曙光。

但后来,我没等来我爸。

一名警察,敲响了家门。

他在门外告诉我,我爸出了车祸。

重伤不治去世,肇事司机逃逸。

3

跟我爸的最后一面,是在火葬场见的。

名字叫「梁书迟」的年轻警官,交给了我一样东西。

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

梁书迟说:这是死者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当时,死者全身骨头几乎都碎了。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趴着的。身体和双臂,都在死死护着身下的笔记本电脑。

梁书迟有些遗憾:「我们怀疑里面可能有什么证据,打开查了,是台新电脑。」

但我知道。我知道的。

前阵子,我说过想在网上写写文章,能挣点钱也不错。

而我爸说过,他给我准备了,两份生日礼物。

所以,那台笔记本,是其中之一。

这就是我的 19 岁生日,午夜钟声之后,我扑在火葬场的台阶上,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我明白,自己再也不会知道,另一份礼物,究竟是为何物了。

但这还不是最绝望的。

哭到几乎脱力时,我才回味到梁书迟的用词。

「证据。」

只是一场肇事逃逸案的话,怎么会在一台笔记本里留下证据?

除非……在警方的判断里,这可能是一场谋杀!

我猛地抬起头,追问道:所以,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

4

梁书迟犹豫一番后,给了我一份尸检报告。

他说没错。肇事司机的举动,确实有些异常。

梁书迟接下来的话,就像初二那年小男孩对我造成的冲击一样,几乎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

在他的表述中,我爸第一次被撞击后,飞出了十多米。

根据尸检报告,当时,我爸还有呼吸。

结果从现场痕迹分析来看,那辆车在撞到我爸后,并没有减速。

而是,直接碾过了我爸的尸体。

直到这里,都可以看做是司机疲劳或酒醉驾驶,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撞了人。

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那辆车在碾过我爸的身体后,停下了。接着,倒车,继续碾了我爸一次。

我根本想象不到,我爸当时的绝望。

那个中年男人,抱着给女儿的生日礼物,渴望着能出现一线生机,好让他将礼物交到女儿手里。

5

听完之后,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在用最后的力量,控制自己,不要丧失理智。

直到冷汗浸湿了全身之后,我终于冷静下来,用最后的力气咬牙问:所以,凶手什么时候能抓到?

「还不能确定。但我们肯定不会放弃的。」梁警官叹了口气,安慰我说。

我缓缓点了点头。

最终,平静说:「那就麻烦你们尽快找到凶手吧,不然,我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说完,我便转身走掉了。

结果刚迈开两步,梁警官忽然在身后开口说:「秦幼,之前联系不到你,查了你家的档案。」

我站定,没回头,说:「然后呢?」

「我看到你了,故意杀人未遂的案底。」

他一字一顿,说:你是真的忍不住,病理上的那种。对吗?

广场上,只剩下风声。

几秒后,我才回过头。

那是我今天第一次露出笑脸。

「尽快抓到凶手吧,对谁都好。」

走出火葬场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月明星稀的夜空下,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要让那个凶手知道,没有自首,是他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

6

因为这件事,我开始主动走出家门。

我去了车祸现场,采集胎印。

结果,因为当天下过雨,泥泞的路上,销毁了太多线索。

我开始走访车祸路段前后的人家,寻找着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

我把搜集到的所有线索,画在墙上,试图理出一个真相。

我怀疑过,是初二那个男孩的父母搞的鬼。

我给梁警官在电话中说了这件事。但梁警官在三天之后,斩钉截铁地给了我回复。

他告诉我,他联系当地警方后,除了一份确凿无误的不在场证明,就是那一对父母对当地警方的辱骂。

我承认,毕竟我们已经逃亡到南方,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的下落,不可能是他们。是我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但我就是痛恨自己,恨自己太菜了。

说真的,虽然我一直在卧室里汲取知识,也读过些推理小说,但涉及到真实案件,尤其是这种普通的逃逸案件,比我想象中困难太多了。

最普通,也最困难。

因此,我想到了一个计谋。

当时,有一件轰动整个省内的案件。

四名女人接连在本县城周边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被定性为恶性连环杀人案。

而我了解到这几桩案件后,把我爸的案情发到了国内最有名的推理论坛。

只不过,我改了一下我爸的性别。

案件中,我爸,变成了一个崭新的女性受害者。

7

没错。

我将我爸的肇事逃逸案,伪装成了连环杀人案中的一桩。

借连环杀人案的影响力,提升这桩案件的关注度,引起狂热推理爱好者的注意——

这一次,究竟是连环杀人案的一环,还是模仿杀人的顺风车杀人案件?

因为我爸的案件信息与以往案件不一样,一时间,论坛因此而开始讨论不休。

只不过,虽然也有认真推理的大神,但更多人在质疑案件的真假性质。

帖子在举报与骂声中,开始摇摇欲坠。

直到一个深夜,我刷新帖子,看到一个 ID 为「凉介」的人,留下的回复。

「我看了楼主采集的所有现场照片,从采集时间和案发时间对比来看,符合案发时间段的,只有一个胎印。」

「肇事车辆,应该……是一辆 4.2 米厢式货车。」

8

我的手,在屏幕上颤抖。

我像是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不停地回复凉介,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人很狂。

他说,自己是一名玩车党。

取名凉介,是因为他说自己热爱飙车,从不被抓。

两个轮子的,四个轮子的,六个轮子的,他都懂。

绝不会认错。

但只是确定车型,还远远不够。或许警方也早就掌握了这条线索。

更何况……

一,连环杀人案的被害人,失踪地点各有不同,证明嫌疑人是在县城周边流窜作案,并无规律,大概率不会两次经过同一条路。

二,之前的案件,嫌疑人做得很干净。嫌疑人要么极其强壮,要么团伙作案,才让受害人毫无反抗之力。但这次竟然丢下了尸体,更像单纯肇事案件。

凉介回复我这些后,已经是凌晨三点,估计去睡觉了,再也没了动静。

我明白他的意思。

基本是委婉地指出了,这个帖子这是伪造的案件。

但是没关系的,至少,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9

我用的是笨方法。

白天,继续走访,能从周边路线的店铺处拿到录像,是最好。

晚上,我待在那条马路上,等待着每一辆 4.2 米厢式货车经过。

然后,佯装受伤,登上车,察言观色,分辨司机是不是凶手。

我给自己定了一个时间,一年。

只要那个人是本地人,只要他还会走这条路。

我一定会遇见。一定会。

他用了最普通的方法,害死我的父亲。

我就用最死板的方法,等他上钩。

为此,我已经做了太多的准备。

没日没夜的体能训练,正好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贴在裤子后腰处的刀片,大腿处的细管喷雾,以及内衣里的镇定药。

我把自己变成了 24 小时待命的猎人。

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决定,究竟会把我带入怎样恐怖的绝境之中。

那是一个凉夜,午夜零点。

我等来了一辆,挂着陌生车牌的厢式货车。

10

4.2 米的箱式货车,破旧不堪,打着昏暗的车灯。

我站到路中央,大力地挥手。

直到车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时,我听见了车熄火的声音。

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摇下了车窗,探出头来,叼着烟问:干嘛啊女娃!

我眯着眼,指着自己的脚,大声说:「我脚受伤了,大叔,能捎我一程吗?」

男人前后看了看,见马路空无一人后,点头示意说:上来吧。

我连忙道谢,一瘸一拐地爬上了车。

车上,杂乱不堪,一股烟味。

我观察了一下男人,他三十多岁,身材魁梧,肩膀有雄壮的肌肉,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练就出来的。

再抬起头,才发现男人一双铜铃眼,同样在打量着我。

四目相对时,我不自觉地缩了缩头。

「走吧娃。」

男人终于启动了车,开始跟我时不时地搭话。

我告诉他,我二十岁,休假回家,家住下一个县城。今天出来周边游,却崴了脚。路很荒凉,车都打不到一辆。

男人显然对我的话并不感兴趣,只是不时用玩味的目光打量我。

那种目光,我之前在三个司机脸上看到过,都没有他这么赤裸裸。

猛地,我打了一个冷颤。

那个男人伸出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同时,转过头笑问了我一句:要不……耍耍?

我目光下移,愣了愣。

他的食指上,戴着我爸的婚戒。

白金的,带一圈黯淡的碎钻。低调沉稳的气质,跟眼前这个男人格格不入。

我回过神来,对他笑了一下。

「不如停车吧。」我说

11

话音刚落,男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立即踩了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

同时,敲了两下后车厢,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是一条无人经过的荒路。柏油路被压得满是裂纹,道路两侧,是绵延不绝的稻草。

再向远去,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来阿!!」

将车停好后,男人像个性急的猴子,扑向了我,啃咬着我的脖子。

疼,又恶心。

但我还是抱上了他的腰。

接着,我轻声问他:9 月 10 号的晚上,你撞死了一个人,对吗。

猛地,男人停下了动作,头缓缓抬起。

我抬起环住他腰的手,轻轻按住他的头,让他正好可以与我对视。

他皱眉说:什么?

我说:一个男人。瘦瘦高高的,皮肤白,你可能没看清楚,就在我上你车的那条路上。

男人缓缓摇头:我听不懂。

我说:我是他女儿。

他说:所以?

我说:所以,可以把他的戒指还给我吗?

男人的瞳孔,立即收缩了一下!

我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我还维持着那样的姿势。

一只手,绕过他的背后,按着他的脑袋,与我对视。

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

手里,则是我藏在袖口中的匕首。

我顿时用力。

感受着匕首刺入他后腰的手感,注视着,男人逐渐涣散的眼神。

12

当男人瘫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觉得什么都结束了。

大概是三十秒。这期间,我脑中回忆频频闪过,只觉这些年浮生可憎,满背债果,最后又归于风轻云淡。

我想过自杀。

但望着没有尽头的道路,又想到,应该去爸爸的墓前,跟他说一声,女儿做到了。

于是我咬牙背着男人沉重的尸体,打开门下车,准备将尸体放到后车厢里,再自己驱车前往父亲的墓地。

但是,当我打开车厢那一刻,我愣住了。

后车厢里,是一个个堆砌的笼子。

里面,是一条条中大型犬,狂吠个不停。

接下来,我看到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车厢深处,伸出了两只没有皮肤的手,搬开了一个笼子。

一个宛如怪物的男人,在笼子后露出了身形。

他用墨绿的军大衣裹着身体,但能看到脸被全部烧伤。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两耳只剩个窟窿,嘴唇薄到烧没,整张脸坑坑洼洼的。

一双圆圆的眼眶,盯着我。

13

那是我多年以来,第一次害怕。

怕到毛骨悚然。

我甚至分不清那个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再看到那些笼子里的狗,猛地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连环杀人案,那些被消灭干净的尸体。

也记起凉介曾说过,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有可能是多人犯案。

所以……

所以,撞死我爸的,莫非正好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那一瞬间,我大脑飞快运转,焦急说:大哥,司机受伤了!他叫我来找你帮忙!

「什么?」

烧伤男愣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话。

他立即拿起一块黑布,遮住了脸。接着将堵住车厢的笼子都搬开,下了车。

同时,转过头,从喉间发出了「嘶」的声音。

所有的狗立马闭嘴,夹起尾巴趴在笼子里,发出呜咽的害怕声。

这时,他才从我背上接过司机。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两个窟窿般的眼睛,迸发出了凌厉的凶光。

我知道,他看到了伤口。

不过,我就是在等待他愣住的这一瞬间!

在他身后,我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向他猛然扎去!

结果,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烧伤男竟然还是反映过来,后跳了一大步。

紧接着,烧伤男摆出了一副我从未见过的姿势。

他弓着身,双腿岔开,双臂呈环绕状,在夜色中,像一头红了眼的黑熊,直立在黑暗中。

这个人……究竟怎么回事?

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盯着他,就算握着刀,整个人还是止不住颤抖。

那像是一种来自原始的恐惧。

我不停地跟自己说,冷静,冷静。

但越冷静,颤抖得越厉害。

直到烧伤男扑过来的那一刻,彻底击溃了我心底的防线。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角度太刁钻,像个野兽一样,一掌拍到了我的脖颈处。

我身子一软,忍不住瘫倒下去。

最后一眼,是一束光。

远处,是一辆警车。

14

许是警车带给我最后的安全感,我在昏迷中,梦见了我爸。

我爸他真的太宠我了。即便初二发生了那件事,我爸还是对我没有一丝丝改变。

从精神病院回到家,他给了我一个承诺,说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想看什么书,想练什么爱好,无论多贵,我爸都给我买。

想吃什么菜,我爸照着菜谱,练上好几遍,必须做熟练了再给我吃。

最多的,是他常鼓励我,从卧室,客厅,家里,走到外面去。

「学会与自己和解」,这是我爸教给我的道理。

他说,秦幼,别害怕,出去转转吧。你最害怕的,没那么吓人。

他说,看爸爸,抑郁的人,能获得更敏感的情绪。你在哪里更受苦,就在哪里更强壮。所以,你呢?

他说,秦幼,你知道吗?有时候,你没必要一直让自己冷静的。

我爸说了那么多,却没治好自己。

两年前,公司濒临破产,我爸染上抑郁症。

抑郁症,是一种感受不到快乐的疾病。

我亲眼见过,我爸试过割腕。

我比谁都知道他活得多么痛苦。于是,我跟他达成了一个约定。

我想和他一起自杀,结束这个家庭的一生。

19 岁的生日,我试图去救过他。妄想用自己出去打工这种决定,让我爸放弃自杀。

但太迟了。我既没有救过他,也没有与他一起离开。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完成和我的承诺。

他被两个畜生撞死,与我爽约。

15

再醒来时,是被狗吠声吵醒。

朦朦胧胧中睁开眼,才发现我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

满车厢,充斥着狗味的臭气。

手机,早就不知道被烧伤男扔到了哪里去。

我忍着脖子的疼痛,在狗吠声中抬起头,才发现最开始被我杀死的男人,倚靠在对面,尸体已经渐渐发青。

我意识到一件事,身体蠕动着向男人爬去。

同时,手伸向后腰处。

在那里,是我藏着的两枚刀片。

等我挪动到尸体旁时,刀片也滑到了我的指间,不断划破手腕间的麻绳。

直到手酸痛得不得了时,才终于挣脱绳索。

我立即双手摸向尸体,直到在尸体的裤兜里,翻出了一部手机。

我连忙将手机拿出来,拨通紧急报警电话,很快,电话被接通了,传来了警员的声音。

「我现在在连环杀人案凶手的车上!」晃荡的车厢中,我压低声音,急促地说,「他们是狗贩子,车厢里很多狗。车是 4.2 厢式货车,蓝色,车牌后两位是 32。」

「我在黄广村国道上被挟持,往南开,大概……十多分钟!」

就在此时,我察觉到车速已经减缓,加快声音说:「要停车了!!快来救我!!」

最后,我只听到那边的男警员冷静说道:「我估计了一下大致方位,最快 30 分钟,周旋住!」

话音刚落,车也已经停稳。

我立即挂断电话,将手机藏到尸体的腿下。

接着,手紧紧背向身后。

同时,后车厢被烧伤男打开了。

他还是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先是挪开了狗笼,接着走入车厢。

结果,他站停住了。

「把手伸出来。」他说。

16

我背靠着车厢,浑身发抖,装作神志恍惚的样子。

「能动手杀人,会被我吓到吗?」

只露一双眼睛的烧伤男,在黑布下发出了一声冷笑。

「把手伸出来。」

无奈之下,我只好伸出了手。

眼神,则看向尸体旁边,我曾用过的那把匕首。

烧伤男也注意到了那把匕首,心领神会,随手从笼子上抽出一根麻绳,再度将我手捆了起来。

接着,将我背了下车。

能看到,这是一个废弃的地下车库。

烧伤男背着我,一步步走向楼道。偶尔,能听见他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直到上了楼梯,进了一间屋子,他才将我放下来。

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毛坯房,所有窗户都被木板钉死,没有一丝光进来。

只有一台破旧的排气扇,连着塑料管,进行换气。

昏暗的灯光下,摆着一排排货架。等看清货架上摆的是什么东西后,我几乎吐了出来。

货架上,是一堆罐子。

罐子里,是人的器官。

不远处,烧伤男脱下了军大衣,露出了被大面积烧伤的恐怖躯干。

他背着身子,在一台破木桌子上摆弄着器具。

刀具,镊子,锤头……

再转过身来,我看到了他手中的工具,顿时冷汗浸湿了后背。

一把手术刀。

他拿着手术刀,走向我。接着用刀划过我的脖子,圆睁的双眼,注视着我脖子那里的吻痕。

他摇了摇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我早就说过,他会坏事的。」

「直接吃掉,多好。」

17

烧伤男说完这句话后,我才回忆起来,我刚刚已经杀过人了。

而眼前的这个人,依然是我的杀父仇人。

无论是怪物,还是什么,都是我的杀父仇人。

我没理由怕他的。

更何况……

在我的后腰,仍然留存着一把刀片,已经被我拿到,将要再次划断麻绳。

同时,在我的内衣内侧,存放着三枚药片。

那是治疗躁狂症的药物,可以让人神智冷静,前十分钟最为明显,但有疲倦的副作用。

等吃下它,或许还能坚持十分钟……但距离警察赶到,还是差了十多分钟。

然而,就在我还在整理思绪的时候,烧伤男已经贴近了我的脸。

他说:你知道吗?

我强装镇定,说:什么?

「亲人的命,要亲手来偿。」

说罢,他竟然不再与我多说一句话,直接用手术刀划向了我的脖子!

刹那间,一股巨力,从脚底升起。我尽力一蹬,将整个人弹向了另一个方向!

双手,也在此时解放。

来不及多想,我压着刀片,用尽最大力气,划向脚腕出的麻绳。

然而,也只是划破了一点点。

反观烧伤男,他愣了一下,根本不给我反应时间,再次扑了上来!

18

我能感到,全身的神经都在紧绷。

手,摸向大腿,在熟悉的位置,立即掏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细管喷雾。

咬着牙,喷向男人。

许是没了皮肤的保护,烧伤男的反应远比我想的要激烈,嚎啕大叫起来。

趁这机会,我加快速度,割向脚腕处的绳子。

三秒,五秒……生死,就在这每一个眨眼之间!

砰!

随着一声闷响,脚上的麻绳终于应声而断。

我也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到了极限,脑袋更是像爆炸了一样。

我立即伸向怀中,将内衣下侧的三枚药丸取出扔进嘴里。

熟悉的药效,在短暂的时间内,开始生效。

就像是一股风,压下了我心中躁动不安的情绪。

而此时,烧伤男也红着眼睛,停止了嚎叫,死死盯着我走过来。

冷静,冷静。

我深呼吸,对着自己说。

二十分钟,坚持住。

决斗,才刚刚开始。

19

烧伤男怪叫一声,扑了过来。

大概是因为灵台清明了许多,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动作。

左脚向后,侧身,躲过了他的拳头!

来不及高兴,我深呼吸一口气,挥拳,击向他的肋骨!

然而,烧伤男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

他再次躲过了我的拳头。

不止是这次,下一次,再下一次……

反观他的拳头,与大腿,总是能踢中我。

时间,在流逝。

我能感觉到,药效,在消失。

我又看不清他的动作了。

大概是因为失去的药效,因为眼睛被打肿,因为迟来的疼痛,因为一个女生,面对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男人时,就是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无力感,在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我只能靠着墙,奄奄一息。

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几乎没什么伤口的烧伤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把菜刀。

向我走过来。

而在这离死亡最近的一刻,我仿佛,听见了一个声音。

爸爸的声音。

20

「秦幼,你知道吗?有时候,你没必要一直让自己冷静的。」

21

烧伤男的刀,再次劈了下来。

咻!

发丝,在飘荡。

那柄菜刀,砍在了我脑袋左侧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嵌入了封住窗户的木板。

微风,从刀口处灌进来。

烧伤男急忙后撤几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失控的神色,马上又换上了狞笑。

「算你运气好,下……」

没等他说完,我开始笑。从浅浅的笑声,到张狂大笑,回荡在这简陋肮脏的毛坯房内。

我站起身,挺直背。透过垂在额前的头发,盯着他,说:不是运气。

「我故意的。」

22

我解放了躁狂的自己。

那个压抑了八年的自己。

有一种不属于我,却又无比熟悉的力量与感官,在体内的每一块肌肉迸发。

这种能量,使得我当伸出拳头的那一刻,就知道,一定会击中那个畜生。

果然,一拳到肉。接着,第二拳,第三拳。

烧伤男终于诞生了第一次后退。我趁机转身,拿起了木桌上一根手臂长的锤子。

然而当我再看向他时,眼前竟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烧伤男,关上了灯。

他的声音,在这间屋子的各个方位回荡。

「听说过野兽吗?野兽是有本能的。」

「狗,猫,狼,灰熊。生存,捕猎,吃人。」

「你体验过靠本能活着的快感吗?你没有,因为你没像老子一样,被烧成这个样子!」

「我看得见你,小姑娘。」

黑暗中,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身影。

但几乎每隔几秒钟,我身体的一个部位,就会被割上一刀。

浅浅的,会流很多血,又不构成致命伤。

我知道,他在蹂躏我。也知道,距离三十分钟,还远远不够。

我开始发狂地挥舞,像一个绝望的疯子,做着毫无意义的举动,虽然这只能引来黑暗中烧伤男的大笑。

我甚至已经只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了。

一切,都在变得模糊。

直到一道响声传来,中止了他的动作,也拉回了我的思绪。

警笛声。

早到了十多分钟的警笛声。

23

「看爸爸,抑郁的人,能获得更敏感的情绪。你在哪里更受苦,就在哪里更强壮。所以,你呢?」

24

所以,他呢?

警笛声响起后,烧伤男的刀横在我的颈间,开始质问是不是我报的警时,我触摸到了他的皮肤。

坑坑洼洼的。但是,很薄,像一层脆弱的薄膜。

为什么,他拥有所谓野兽的本能?反应那么快?能在黑暗中见到我?

一切的谜团,在我感受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好像什么都串起来了。

我没有再挥舞坚硬的锤子。

而是,轻轻吹了一口气。

犹如条件反射一般,烧伤男,跳开了我。

「你在哪里受苦,就在哪里更强壮。」

「我知道你的秘密了。」我说。

「是风。」

25

我终于明白,烧伤男根本不是什么野兽,也根本不拥有什么本能。

他靠其凌虐我的本能,亦是他挥之不去的伤疤。

我想起来了,我看过的。

有一种人,对风特别敏感。

即便是特别微小的风,都会被这种人捕捉到。

通常来说,是历经大面积烧伤的人,因为免疫力降低,造成冷空气过敏,也可能是别的。总之一旦与空气接触,皮肤就会过敏。

烧伤男是将多年的病痛化作了自己的能力。

从而捕捉到了,我移动时发出的各种气息。

黑暗中,烧伤男短暂的沉默后,只说了一句:不玩了。

随即,向我狂奔而来。

我急忙后退,但心里也清楚,动作越大,我在他脑海中的方位和动作越明显。

直到,我再次被逼回了窗户处。

身后只能死死抵着封住窗户的木板,乱摸的手臂,碰到了烧伤男嵌在木板处的那一把菜刀。

26

「秦幼,别害怕,出去转转吧。你最害怕的,没那么吓人。」

27

一瞬间,我什么都回忆起来了。

车厢里,捂得严严实实的烧伤男。

地下车库,莫名咳嗽的烧伤男。

菜刀嵌在木板中,露出微风后,开始后退的烧伤男。

风,是他的武器,也是他的软肋!

我能感到他向我挥出了刀。

而我几乎同时地举起了手中的锤子。

一瞬间,我的右肋传来了钻心的疼痛,能感觉到他彻底下了杀心。

我却在笑。

我说:别害怕,出去转转吧。

说着,将锤子,狠狠砸向了封住窗户的木板。

28

风,吹了进来。

南方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气,呼啸如刀,在屋内肆虐。

烧伤男怪叫一声,听脚步声,是躲到了另一间屋子。

我没理他。

我一下一下,砸开了木板,月光下,风彻底地灌进来。

寒风中,我逞强,吹起口哨,佯装一身轻松,一步步走向房门处。

开了灯,同时,将门反锁。

「嘿,小怪物,别想着跑。」

我冲着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

又觉得不对,将门锁打开,接着,大开房门。

穿堂风,更加猛烈。

我轻声说:这样才对。

你跑不掉。

29

一道风墙,横在客厅中,吹乱我一头黑发。

我吐了吐被吹到嘴里的头发,聆听着卧室内痛苦的嚎叫。

直到,寒风带来了近处的警笛声。

我走进了卧室。

那里面,烧伤男蜷缩在一脚,身上起满了红色的疹子,一部分皮肤已经发黑,双手所及之处,尽是抓痕,被挠得全身是血。

我走过去,没理他。

一刀刀,将卧室里的木板也敲碎。

最终,用刀尖轻轻挑起烧伤男身上的被子。

「我抓到你了。」

30

烧伤男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布满了恐惧。

他沙哑着声音,说:放过我,求你。我去自首。

我摇了摇头。

他几乎已经绝望了,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嘶吼:你……你会被判死刑的!

我还是摇头。

「没关系。正当防卫,还是蓄意杀人,都没关系。」

「想想那个男人吧。那个被你们撞死的男人。」

「他是我爸。」

「我发过誓的。让你们明白,没有自首,是你们做过最后悔的事情。」

一时间,烧伤男眼中陷入了迷茫。

「那个男人……?」

逐渐的,烧伤男的脸上涌现出复杂古怪的神色。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个过来买狗的男的,对不对?」

猛然间,我如遭雷击,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我强忍着巨大的冲击力,咬牙切齿地追问下去。

「他为什么买狗?」

「说是……」烧伤男回忆之后,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他妈的!还为什么?就为了给她女娃买条狗!」

我心底一沉,涌上来的,是控制不住的鼻酸。

我强忍着那种酸痛,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一字一顿说道:「说清楚,为什么买狗。」

烧伤男的脸上,屈辱与示弱的表情不断闪现。

「为了让狗保护他娃啊,还能为什么!」

31

时间,倒回到那一个夜晚。

「爸,如果不是要保护我这么一个疯女儿,你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傻孩子。

你就是很疯啊,是个人都怕你。

谁想灌我酒,我就说把你放出来咬他。

所以……是你在保护爸爸啊。」

我隔着门,泣不成声。

「你别胡说了。」

「秦幼,你养条狗吧。」

「为啥?」

「能带你出去啊!要遛狗的。」

「我懒,别想了。」

「长大了,它能保护你!」

「我还用它保护?」

「哈哈哈哈,你啊……你听话。」

32

烧伤男告诉我,起初,我爸想买狗,鬼使神差地,找到了他们卖狗的破烂门市。

那是一个很破很破的门市,本就是一个噱头,从没想到有人会光临此地。

更何况,我爸敏锐地发现了真相。

发现了,烧伤男与其弟弟,正在喂狗吃人肉、销毁尸体的真相。

本来,我爸已经表现得很轻描淡写了,糊弄了一会就离开了,但碍不住烧伤男更加机敏。

他们追,我爸跑。

最终,死在了那一辆货车之下。

「当时,你老子就很变态,居然死之前还很得意地说,在他死后,会有一个人,永远地追着我们不放。」

说到这里,烧伤男还特意地回忆了一下我爸的说辞。

我爸是这么对他们说的。

「我死了,挺好的。」

「你们是她活下去的鱼饵。」

「答应我,跑得越远越好。她挺厉害的。」

33

所以……

所以,我爸最终,还是打消了和我一起自杀的念头。

那个未送出的狗狗,是他的第二份礼物,是他试图用来保护我的,坚实的盔甲。

对吗?

虽然,直至最后,你并没能抱回一只健康的狗狗。

但是,你还是留给我了一份礼物。

那是一份用你的生命,铸造的复仇之礼。

这个礼物,让我彻彻底底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因为你死于非命了。

因为,你的女儿,你那个孤僻、偏执、不懂事的疯女儿,

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就算是追到垂垂老矣,也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

当烧伤男说完之后,我才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止不住地流。

冲刷着脏兮兮的灰尘,与血痕。

我终于弄清楚了,父亲的死因。

一场未竟的生日宴会,一个阴差阳错的血腥之夜。

不过……

爸。

你女儿办到了。

谢谢你,一份磕磕碰碰的生日礼物。

34

黎明已至,阳光射进毛坯房,将刀刃倒映出一片金色。

警笛声,就在楼下响起。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烧伤男。发现他的眼中露出「得救了」的庆幸眼神。

我则俯下身,跟他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烧伤男的眼中露出了更大的惊喜,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没关系!没关系!

我继续说道:尤其是那一句。

「亲人的命,要亲手来偿。」

顿时,烧伤男的脸上满是惊恐。

紧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插着我手中的刀。

35

我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梁警官。

他眼神复杂地观察了一下屋内的局势,接着扶我进了警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往医院。

车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虚弱之余,我气若游丝地问他:梁警官,我正当防卫,不用坐牢吧?

梁警官却沉默了半晌。

良久,他才开口说:你真是被他们掳走的吗?

我苦笑着摇头:不然呢?

梁警官透过后视镜与我对视了一眼。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主动找上的他们?比如,为你爸报仇?」

「开玩笑,我怎么确定他们是凶手啊?再说,我有那么疯吗!」

我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声音过大,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熟料梁警官继续说:「这里就我们两个,没录音,你放心。」

我则翻了个白银,最后回了一句:别瞎猜了。

一路,风声呼啸。直到警车在医院门前停下,我被扶上了担架后,梁警官才用手指轻轻点了下我的胳膊。

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跟着担架,点了根烟,忽然也很困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世界上又爱飙车,又不会被抓的人,开的是什么车吗?

我呆住,想起了月余前,那个在推理论坛上的狂妄小子说过的话。

顺着梁警官的眼神,我看向不远处的车。

警车。

所以,他就是凉介?

我吞了口口水,语气艰难。

「梁警官……」

「我以为那么说,你就会放弃追查了。真没想到,让你误打误撞。」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梁警官语气中的歉意,连忙说:「所以,我这副模样,就是怪你对不对?你要负责对不对?你还泄露警方信息你……」

「知道了知道了。」

梁警官站在原地,与我对视后,转过身,向我挥了挥手,走入了晨曦之中。

「正当防卫,我会争取的。」

36

后几天,在我伤还没好的日子,就传来了我正当防卫的消息。

不过,刊登在报纸上的,也只是受害女性急中生智脱逃的简短消息,算是为了保护隐私。

大概又一个月后,我出院。

接我的,是梁警官。

他没穿警服,换了辆自己的私家车,载我回家。

路上,梁警官问我之后的打算。

我想了想,说,好好活着吧。

「那个病呢?怎么样?」梁警官不动声色地问我。

我沉默一会,跟他说。

我爸当年跟我举了个例子。

他说,秦幼,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对很多东西过敏。

芒果,小麦,啤酒,甚至空气。

他们穷尽一生,都在试图与这些命中的宿敌和解,借以友好地度过这一生。

你要记住,一定要。

对花粉郭敏的人,绝不妨碍他们活在花香之中。

梁警官听完后,咀嚼了一会,才说:挺好的。

我们便都没再说话,安静地听着,车内歌声飘摇。

那是一首伍佰的《白鸽》。

飞翔吧 飞在天空

用力吹吧 无情的风

我不会害怕 也无须懦弱

流浪的路 我自己走

那是种骄傲 阳光的洒脱

白云从我脚下掠过

干枯的身影 憔悴的面容

挥着翅膀 不再回头

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

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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