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私法制裁
所属系列:罪案故事馆
私法制裁
罪案故事馆
我们辖区的一个村里,发生过一起非常悲哀的案件。
案件发生在一个光棍与弃婴组成的奇怪家庭里,这弃婴,还是个脑部有病状才被遗弃的女婴。
她在十六岁时,溺水身亡了。
初步现场勘查结果,未能排除他杀嫌疑。
而第一嫌疑人,是她的「父亲」,即收养并养育她的老光棍。
而随着调查深入,我们发现,这个案件涉及的事件,非常不堪。
1
死者名叫杨慧琼,殁年十六岁,亲生父母未知。
据说,她出生时患上小儿脑炎,被遗弃在村里某个桥底等死,身上只包裹着简单的衣服,以及写有她姓名的字条。
好在,时年三十五岁的村民钟建斌路过发现了她,并收养了她。
钟建斌是个地道的农民,原本就因为父母早年双双病逝,家境贫寒,而无法娶上媳妇。
收养了杨慧琼之后,更没有人能看得上他了。
但即使当年他费尽力气,把杨慧琼送到镇上求医生救治,但最终也只是捡回她一条命,她的病并未能彻底治愈。
脑炎留下的后遗症,使她的大脑无法继续正常发育。
简单点说,她是个傻子。
一般人一岁左右便会开始学说话,而她到五岁才会开口说简单的字词,直到去世时的十六岁,她的智商也仅仅在五六岁之间。
而她的遗体,是在一个池塘里被村民发现的。
接警后,我们立即采取行动。
首先是打捞遗体,虽然遗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但也要送往大队让法医进行尸检,以最终确定死因。
接着便是对整个池塘及周边地区进行封锁勘察,提取相关证据。
因为近期细雨不断,池塘边上泥土变得松软,在某个位置,我们发现了众多鞋印。
其中有杨慧琼遗体上所穿鞋子的鞋印,这说明她大概率是自己走过去,或是被挟持过去的。
而在她的鞋印旁,则有一双 41 码的鞋印,现场判断大概率是男鞋。
与此同时,我们的同事已经到了钟建斌家中,在通知他杨慧琼出事的同时,也在他家翻出了一双带着泥土的 41 码军旅鞋。
同事当即控制住了钟建斌。
而经过比对鉴定后我们发现,池塘边上的鞋印,就是钟建斌那双鞋留下的。
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很难不把钟建斌当成嫌疑人对待,虽然他是杨慧琼的「父亲」。
同事直接把钟建斌带回刑侦队。
但钟建斌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杀死女儿,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也不愿意解释自己的鞋印,为何会出现在池塘边上。
我知道,如果要让他开口,首先必须要找到他谋杀自己女儿的动机。
这个动机,也许非常恶心人。
于是我让同事继续现场的勘察,我则开始与围观池塘的村民进行简单的交流。
没错,事情,可能就像我们猜想的那样。
2
根据村民透露,钟建斌,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甚至,是禽兽。
因为十六岁的杨慧琼,居然已经打过至少两次胎了!
胎儿是谁的?
村民们都一笑,不愿多说。
因为大概率,是钟建斌的。
毕竟钟建斌打了大半辈子光棍,从没有过媳妇。
而杨慧琼也渐渐长大,身上有了女性的特征。
这事在该村早已不是秘密,有人甚至觉得,钟建斌当初收养这个脑子烧坏的女婴,目的就是为了「养老婆」。
只不过,那是他的家事,所以村民也没有权利介入与制止。
他们法制意识不强,也不想承担多事的后果,因此都没有报过警。
杨慧琼被杀的动机,似乎快要浮出水面了。
我马上给法医打了电话过去,接通后,直接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杨慧琼的遗体上,能否检查到曾受过虐待、性侵,甚至他杀后抛尸池塘的痕迹?
法医的答案,却让我更为震惊:
杨慧琼身上虽没有明显被伤害过的痕迹,但她已怀孕!
这就是动机了吧?
可是,法医却让我立刻回去一趟,他有更详细的初步尸检内容,要当面汇报。
正好我也想拿着手中的资料当面审问钟建斌,所以我马上赶了回去。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案情从这开始,居然有了翻转。
3
回到刑侦队后,我去见了法医,他要跟我当面说的内容有下面几点。
第一,杨慧琼的子宫里已有胚胎,非受精卵。
根据胚胎大小推算,其受孕时间应往前推导至半个月前到一个月时间内。
同时,他已提取胚胎内的 DNA,与钟建斌的毛囊,一同送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会与详细尸检报告一起出来。
第二,杨慧琼遗体上,口鼻腔前可见多量「蕈样泡沫」。
这是呼吸道受到各种刺激分泌黏液,随着剧烈的呼吸与空气、水三者混合而形成的泡沫。
风干后,在口、鼻周围仍可保留痕迹。
这种泡沫是确定生前溺死的重要证据,这意味着,首先可以排除杨慧琼是死后被抛尸池塘这个选项。
她是溺死的。
但也不完全排除他杀,因为她也有可能是被推下池塘溺水而亡。
第三,死亡时间推断。
根据尸体上的各种痕迹,推断杨慧琼的遗体已溺水超过八小时。
村民是早上十点在池塘发现遗体并报案的,这意味着,杨慧琼可能是在当天凌晨溺水身亡。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法医从尸体表面检查发现,杨慧琼并无手抓异物或甲沟内嵌塞泥沙等表象。
人在溺水时,由于死前精神紧张,慌忙挣扎,两手乱抓,因此会抓到水草,或指甲缝中嵌入泥沙等。
但杨慧琼没有。
可以说,她死得很「安静」。
至于这种安静,是否会因为药物等原因导致,法医还没来得及化验出来,还得等详细的尸检报告。
不过,法医急忙把我叫回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跟我说的这些,无非就是暗示我一点:
杨慧琼,有可能是自杀的!
也就是说,哪怕她怀有身孕,哪怕她受过伤害,如果她是因无法忍受而自杀的话,那么我们就没有办法把钟建斌入罪。
4
回到问询室,我与钟建斌进行了短暂的交流。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乍一看,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民模样,哪怕五十多了身体依然健壮,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虽然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光泽。
而奇怪的是,即使我把村民们对他「父女」俩的传言告诉他,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仿佛他早就接受了别人异样的眼光。
就算说到杨慧琼的遗体中,已经发现怀孕胚胎,他也毫不惊慌。
想想也是,毕竟杨慧琼,都已经打过两次胎了。
在整个交流过程中,他只是反复强调一点:
「我没有杀死我的女儿。」
既倔强,又冷漠。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勘查现场的同事回来,又报告了最新的进展:
我们所收集到的现场鞋印,经过多次严格的比对,已经可以确定,它们是在不同时间段里印上去的。
因为今早又下了一些小雨,所以昨晚杨慧琼踩下的鞋印,显得很浅。
而钟建斌踩下的鞋印,却更清晰,明显是在今早雨后发生的。
但问题又来了,如果他不是凶手,如果今早他就去过池塘,为何报警的不是他呢?
我回到问询室,把疑问抛回给钟建斌,他却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并丢下一句话:
「我今早是去找过我女儿,但是我没有找到她。」
他说的话,有一定的真实性。
尸体溺水后并不一定马上就会浮出水面,也许是他走了之后,杨慧琼的尸体才漂浮起来的。
但杨慧琼怀孕,是事实!
因为缺乏证据,我们不能对钟建斌实施刑事拘留,刑事拘留的对象是现行犯,或是重大嫌疑分子。
现行犯,是指正在实施犯罪的人,重大嫌疑分子,则是指有证据证明具有重大犯罪嫌疑的人。
而刑事传唤,最多只能长达二十四小时。
因此,在这二十四小时里,我只能一再催促法医给出亲子鉴定结果。
一旦确定杨慧琼腹中胎儿与钟建斌是亲子关系,哪怕杨慧琼真是自杀,我们无法以谋杀罪抓捕他,他也无法逃脱法律制裁。
因为,杨慧琼明显属于没有辨识能力的智力障碍者,只要证明了钟建斌与其发生过性行为,就应当认定其行为违背了妇女意志,并按照强奸罪定罪量刑。
但当法医真的把结果送来时,却让整个案件,再次布上了一层迷雾:
钟建斌与杨慧琼腹中胚胎的 DNA 鉴定结果为,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
5
所以,我们不仅没有任何钟建斌与杨慧琼发生过性行为的证据,还得到了一个更为严峻的问题:
杨慧琼腹中胎儿,是谁的?
针对这一点,我也再去问过钟建斌,但他仍然是一副异常冷漠的表情。
只给我冷冷地丢下一句:
「不知道。」
纵观案件发生至今,他完全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情绪波动。
加上从村民们嘴里得到的,关于他曾经带杨慧琼去「打胎」的情报,让我们不得不继续高度怀疑他。
于是,我们一边彻查钟建斌的亲朋关系网,一边拿到了搜查他房子的许可。
我怀疑的是,杨慧琼不仅仅遭遇了钟建斌一个人的魔爪。
也许会有更多的人,也许这些人就是钟建斌的亲人或者朋友。
不然无法解释杨慧琼腹中胎儿的事。
而且,如果真有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那么这个场所,则很有可能,是钟建斌的家。
但事情,却再一次出乎我们的意料。
我们翻遍了钟建斌家中的每一个房间,不仅没有找到杨慧琼被侵犯的「场所」所留下的任何痕迹,甚至还找到了——
杨慧琼留下的「遗书」!
是的,她不识字,但是她居然拥有一只电话手表。
这着实出乎我们的意料。
因为钟建斌家,很穷。
他们所居住的仍然是几十年前那种泥砖瓦房,可能整个村子也看不到几座。
他们那屋里的家具也非常简单,连电冰箱都没有。
可以看得出来,家里真的很穷。
所以这个电话手表显得非常突兀,一开始我们甚至以为它不属于这个家庭。
但杨慧琼房间一张桌子上,却摆好了包装盒,还有端正的放上去就能充电的座充器。
在把电话手表充电开机之后,我们检查了里面的内容,然后发现了一段语音信息。
也就是,杨慧琼的「遗书」:
「阿爸,囡囡怕,囡囡不想活了。」
哪怕她已经十六岁了,但她颤抖的声音和语气,就像是个六岁女孩。
与此同时,法医也打来电话,告诉我另一件事:
杨慧琼的血液样本检测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药物反应。
即是说,她是自杀的。
而且还是下了必死决心,在跳进水里之后,连挣扎的欲望都没有那种。
6
目前为止的证据显示,杨慧琼的死为自杀,可以排除他杀嫌疑。
我们甚至作出一种猜测:
钟建斌把杨慧琼卖给其他人发泄淫欲,导致她怀孕,并最终导致她厌世自杀。
这就是杨慧琼在遗言里提到的,怕。
但我们在短时间内找不到证据。
而哪怕有再多的怀疑与不解,都不能成为我们办案的依据。
因此,我们没有再拘留钟建斌的理由了。
最后一次在询问室与他对话时,我问他:
「你的女儿,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钟建斌却始终不愿意透露半点信息,他只有那一句:
「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在说谎。
那时,我把杨慧琼的电话手表也带了进去,并当场给他播放了那段遗言。
钟建斌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双眼突然瞪得老大了!
那吃惊的表情,意味着,他此前并没有听到过这段录音。
我把手表递了过去,直截了当地质问他:
「钟建斌,你是否有通过强迫或利诱手段,让杨慧琼做一些肮脏的事情以牟利?」
他拿过电话手表,紧紧攥在手中。
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眼神不再冷冷冰冰。
是杨慧琼的声音唤回了他仅存的良知吗?
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警官,请问,如果是,强奸……法律,判几年?」
那时候,我以为他是想要认罪了。
「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转念一想,也不能把他吓得不想招供,所以又补上了一句:
「但如果有立功情节,假设你现在就把共犯供述出来,那么将有机会减轻判罚,甚至可以判缓刑,不用真的坐牢。」
我只是如实回答他的提问,但其实,我没有说明的是,他的情况并不适用此条刑罚。
他犯下的应当是「组织卖淫罪」,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但钟建斌,却默默地重复了我这一句话:
「不用真的坐牢……」
我还等着他招供呢。
但是,他没有。
等了好久,等到我都不耐烦了,又再逼问了他一句:
「钟建斌,你没有话要说吗?」
只不过这时候,他又恢复了冷峻的表情,双眼里,也只有冷漠。
他又回到了开始时候的状态,只丢下那句话: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怒了。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样不了了之的。
7
杨慧琼的死,以自杀结案。
钟建斌在签署了一些文件,其中有女儿的解剖通知书、初步尸检报告等之后,他就被释放了。
但法医那边仍然会保留杨慧琼以及她腹中胎儿的 DNA 样本,这是合规的。
我也会继续调查此事,绝不让钟建斌以及他身后的罪犯逍遥法外。
几天后,法医处理好(即器官回置,缝合等)杨慧琼的遗体之后,我们有一个书面通知给死者家属,让其认领回去并在 10 日内办理丧葬事宜。
我特地拿着书面通知去见钟建斌。
然而,他却不在家。
而作为老光棍的他也没有亲人,我只能在村里打听他的情况。
得到的结果却是:
他跑了!
老乡们的回复很是模板化:
「跑了,你们放回来之后,连夜跑了呀,第二天就见不着人了。」
「他那傻女儿都死了,还有什么脸住这地儿?」
「这次事情闹得太大了啊,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了,只能跑了吧……」
…………
村民们似乎表现得对钟建斌没有任何好感,他家发生的事,大多也是当故事那样传播。
但我觉得奇怪的是,他们嘴里的「耍花招」,指的是什么?
因为这村太小了,没有驻村派出所,因此我找到了村委去了解情况。
村委主任也姓钟,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者,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
见到他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杨慧琼遗体被打捞起来的那天早上,他也在现场。
甚至他还说过几句话。
在跟他聊过后,我得知,杨慧琼前两次打胎的时间,分别是在两年前与一年前。
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钟建斌还曾找到过钟主任求助。
按他当时的说辞,他的女儿杨慧琼,是被几个小混混欺负了,才怀孕的。
但是,他没有抓到那些混混,杨慧琼也不知道保护现场,更无法指认对方的样貌。
所以钟主任并没有相信他,因为那时候村里就已经传言四起,说这老光棍带着个傻女儿,肯定有点东西。
所以,钟主任给出的建议,是让他不要声张,否则以后不仅他不能在村里生活,杨慧琼恐怕也不得安宁。
钟建斌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只能妥协,带着杨慧琼去打了胎。
之后,他再也没有求助过村委。
钟建斌带着杨慧琼第二次去镇里打胎的时候,还被同村的人看到了,就传得更加厉害了。
钟主任强调,他们村的人比较保守,若发生了那些不齿的事,一般都会建议隐瞒。
话语中,他似乎仍然认为,钟建斌与杨慧琼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我的重点,却在钟建斌「向村委求助」这件事上。
这不对劲。
如果是他自己犯下的兽行,他哪里来的胆子求助?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也许钟建斌,他没有跑。
但让我彻底动摇的,还不是在村委这里了解到的情况。
8
因为无法送达尸体认领通知,在我回到法医那里报备时,法医又拉着我,跟我硬聊了一段。
他知道,这几天我一直在调查杨慧琼的案件。
所以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他曾解剖过一具尸体,跟杨慧琼很像。
也是很年轻,也是个智力障碍的女性,也在很穷的村里。
但那具尸体,没有怀孕。
因为她的子宫被手术摘除了!
并不是因病摘除的,而是主动摘除。
原因是她多次怀孕,而且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农村里的人都要干活,她家人也是,无法时时刻刻待在她身边。
她自己又神志不清,很容易就会被人拉到僻静的地方,玩弄。
智力障碍的她,根本没办法认识到自己是在被侵害。
哪怕之后家人决定把她锁在家里,但锁不住她爱玩的心。
所以她会主动逃出家去玩,去寻开心。
但罪恶从不会怜悯天真。
哪怕是再天真的孩子,有些人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只是智障的傻子?
终于,在该女子多次怀孕之后,他家里人终于听了医生的话,把她的子宫摘除了。
他们无法阻止罪恶,做这样的事,只是为了,让她可以少吃一些堕胎的苦。
听完之后,我只觉得无比心塞。
我知道,法医告诉我这个故事,是要我考虑这个选项:
钟建斌不是恶魔。
但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一句话,我也听信了村民的话,认为他是一个禽兽父亲。
假设,如果当时,他对村委所说的,是实话呢?
那么……
他如此隐忍,恐怕,是想要做点什么了。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测。
9
又过了几天,我们接到了报案。
失踪案。
三名某镇区的中年男子失踪,这个镇区,正是钟建斌那个村庄的所属镇。
失踪时间都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派出所转给我们刑侦队正式立案。
三名失踪者分别为:
王彪,三十八岁。
谢忠超,三十五岁。
曾建军,三十六岁。
三人均已婚已育,家庭条件很一般。
且三人互相认识,是同一类人,均无正式职业,仅凭手艺到处打打零工。
三人里,王彪与谢忠超是一起失踪的。
据家属说,他们当时接到了活,两人同坐一辆摩托车离家。
然后就再也没能联系上了。
而曾建军,则是在当天下午单独失踪。
相同点是,他的家属也表示,曾建军是出去干活的。
这意味着,他们都接到了干活的委托。
这应该是个诱饵,在把他们引诱到固定地点,实施犯罪。
以至于,这三个人是不是还活着,都不好说。
我主动要求加入这个案件的侦查。
没错,我怀疑这起案件背后,就是钟建斌。
我想起了那天,他询问我强奸罪的判罚力度那件事。
原来当时,他并不是想要认罪。
而是他想知道,如果把那些人交给法律,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但是很明显,我会错意了。
我当时说出的话,让钟建斌清楚知道,让法律制裁凶手,根本无法宣泄他心中的怒火。
于是他选择了,私法制裁。
10
在跟负责此案的同事交流过后,我们快速进行了侦查。
兵分两路。
一路是与治安大队、交警部门联合,调出沿路监控,确定失踪三人的去向。
另一路,则是与电信部门配合,把三人失踪前的通话记录调出来。
这需要繁琐的手续,因此也折腾了不少时间。
然后,我拿到了确定性的证据:
他们三个失踪前联系的电话号码,的确是同一个。
而且,这居然是杨慧琼电话手表里的那个号码!
真是讽刺。
同时,我们也申请对这个号码进行定位跟踪。
但电信部门的同事却表示,此号码已经下线。
即是说,号码已经从电话手表里被拔出来了。
如果它再次被插入有信号的手机中的话,哪怕不开机,电信部门都能监测到,并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甚至连钟建斌名下使用的手机卡,也做了同样的报备。
而现阶段,我们只能通过基站,确定它信号消失前最后的位置——
是在县城西郊一带。
那一片可是荒山野岭,根本就没有居住地。
与此同时,另一路的同事们也带回了消息。
通过监控跟踪到这三人的行进路线,也是往西郊一带。
但到偏僻的路径之后,比如山脚,就再也没有治安或者道路交通摄像头了。
我们只可以基本上确定,他们就是在那一片失踪的,却没办法判断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
要解决这一点,可能需要我们破解一个难题:
那就是,钟建斌到底用了什么谎言,可以把他们引往那么偏僻的地方?
重点是,这三个失踪的人,都说是接到了工作。
我们复盘了这三人的工作内容,无非都是杂工、水泥工、搬搬抬抬这些。
而后又马上联系城建等单位,查询西郊那边有没有存在过类似的建筑工地,哪怕是废弃了的也行。
如果有,也许就是钟建斌能吸引他们过去的「项目」了。
他必须要有那样的凭据,否则这三个打工多年的滑头,不可能会上当。
只不过,我们还没查出来,就有更轰动的事情发生了。
11
有村民报案,说他收到了一段恐怖录音。
民警听过后,马上汇报给了刑侦队,录音也迅速转交到了我们手中。
之所以会那么快,因为这段录音,明确是从杨慧琼的电话手表中发出来的。
报警的村民正是钟建斌同村人,而收到录音的设备,则是该报案村民儿子手中的电话手表。
万幸的是,发送录音的方式,是通过该款电话手表本有的加好友功能。
因此,录音不是公开发送的,而是私信发送。
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一点?
因为这份录音,非常非常残暴。
一开始,是钟建斌的声音:
「你动过我女儿几次?」
然后,是一个中年男子哭喊着求饶的声音: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不是,主要不是我,是老王,是他第一个,是他带我去的……」
从这句话可以推断出,他应该是谢忠超或者曾建军两人中的一个。
而他嘴里的老王,应该就是王彪了。
随后,录音里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便是异物砸在肉体上,以及该中年男子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我……」
「到底,几次?」
「我、我……我不,不记得了啊!真的,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记得了……」
又是一阵嘈杂的声音与痛彻心扉的呐喊声,明显他又挨打了。
最后,他终于改口。
但更像是为了避免继续被打,而哭着随口编了一个数字:
「我说,我说……十多次、十多次……十五次、十五,就是十五,别打我了……呜呜……别打我了……」
「好,十五次。」
这话说完的几秒之后,中年男子突然大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你不要!不要……不是说了,说了就好了吗?不要……」
根据接下来钟建斌所说的话,可以判断出,在这里,他应该是抽出了刀子。
因为,钟建斌开始数数了:
「十五是吧,十五……一!」
「啊啊啊啊……不要啊……救命啊……」
「二!」
「三!」
「四!」
…………
渐渐地,那中年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弱。
从声嘶力竭到奄奄一息,不过短短一分钟而已。
但我听着这段话,仿佛也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在钟建斌数数,中年男子大喊大叫的同时,另一阵声音也异常明显:
那是刀子进入身体的声音!
「十五。」
钟建斌让他报出一个数字,然后捅了他同样次数的刀子!
虽然不知道捅在哪里,但不管哪里,都一定十分痛苦。
直到所有声音都渐渐消失。
录音,至此戛然而止。
12
原本我们对失踪三人的生命安全,就已经不太抱有希望了。
在这通录音出现之后,基本上可以断定他们已经被害。
但即便如此,即使可以推断出,他们三人就是这几年来不断侵害杨慧琼的人,是前阵子让杨慧琼再度怀孕,把她逼上死路的禽兽,我们还是要帮他们寻尸。
更要找到凶手,即钟建斌。
从发出这通录音这件事中我们可以发现,杨慧琼的电话手表已经连接上网络了。
但钟建斌与杨慧琼的 SIM 卡都没有上线,如果上线了的话,电信部门的同事会及时通知我们的。
而拔掉 SIM 卡之后的电话手表,如果要连上网络,那就只能是 WiFi 了。
这意味着,钟建斌,可能已经从西郊某个地方回来了。
与此同时,跟城建等单位沟通联络的同事,带来了一个消息:
西郊某个山腰上,确实有一座建筑。
那是十几年前开山炸石时代留下的对接工厂,后来市里出了禁止采石条例之后,该地方已被荒废多年。
以至于许多人都不知道,那里还有那么一个建筑。
我们拿到地图之后,立刻就赶过去了。
但明显,我们迟了许多许多。
我们找到了失踪者——的尸体。
不,严格来说,应该是尸块。
他们分别分布在不同的三个房间内。
他们,被砍成了一截又一截。
那一刻,我感觉此前听录音时,我的猜测是错的。
钟建斌应该不是用刀捅死他们的,而是用刀把他们的身体,砍下来。
因为我们也在现场发现了凶器,是一把大砍刀。
也许,这里的每个人,都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被砍下多少块。
被录音的那个人,是十五块。
而且,这半山腰的地方,也许是有狐狸或者鸟类进来觅食,还把它们当成了食物。
有部分尸块,存在不规则形状的残缺。
尤其是死者的脸部,可以明显看到有啃咬过的痕迹。
惨不忍睹,有同去的队员甚至忍不住吐了出来。
虽然已经这么惨了,但我心里只觉得恶心。
反倒一点怜悯都没有。
我只想快点把他们的尸块装回去,让法医进行尸检。
但现场留给我们的,却不仅仅是一片狼藉。
因为我们还在这个废弃建筑的某个地方,发现了凶手——
钟建斌。
也是,尸体。
应该是在手刃这三个仇人之后,他把自己吊死在了某个横梁上。
在看到他尸体的第一时间,我是把手机掏了出来。
这荒山野岭,没有信号。
13
回去后,我看过收集回来的所有证物,也没有发现杨慧琼那块电话手表。
但领导就此案件召集了紧急会议,让我们马上结案。
因为那把大砍刀上,明显能检查到钟建斌的指纹,现场也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是凶手这事,肯定无误。
如此凶残地杀死三人,肯定是重大刑事案件,如果不尽快处理,怕走漏风声让媒体添油加醋。
若引起舆论关注,恐怕就更危险了。
所以要马上结案,并尽快公告出来。
这我都理解。
只不过,我最不理解的地方在于:
钟建斌肯定不是发送那段录音的人,那么到底是谁拿走了电话手表?
这个人,他是帮凶吗?
由此也引发了我更多的思考。
虽然钟建斌仍处壮年,但受害者都是三十来岁,长期在工地干粗活的人。
他是如何一口气同时制服至少两个人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并不认为钟建斌能在几天之内,把一个仇杀行动计划得那么好。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甚至都没有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以上疑点,让我不得不相信,钟建斌肯定有一个帮凶。
但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帮凶是谁。
因为,已经结案了。
我也隐隐明白,为何会有那段录音被发出来。
这录音,对破案,其实没有任何帮助。
对方,包括钟建斌,包括帮凶,都想要让我们知道真相。
但真相不重要。
稳定大于真相。
14
事情顺利过去之后,是村委钟主任来帮钟建斌父女料理后事的。
而在此前,我也让法医再做过一次亲子鉴定。
即杨慧琼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
结果发现,是王彪的。
基本上,这三个人死得一点都不冤。
在钟主任办好手续离开之后,我又追了出去。
我想把这点告诉他。
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不想让他继续觉得,钟建斌与杨慧琼之间有什么肮脏的关系。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就是一对父女。
父亲对女儿的爱,非常非常深。
深得在她死去之后,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就只有复仇。
所以在大仇得报以后,他坦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钟主任,关于这对父女,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杨慧琼肚子里的胎儿并不是……」
我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完,钟主任却迅速打断了我。
他说:「我知道。」
那一刻,我甚至不确定他知道些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而接下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耐人寻味。
「我们村,所有人,都是姓钟的。」
「我们贫困落后,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很忙,没能防止外人进村。」
「很遗憾的是,我当初给了老斌头不好的建议,才造成如今局面。」
「小妮子不懂证据,也认不出人,我……没有信心……当初,我只想着让他们,尽快摆脱困境,好好活下去。」
「都是我的错,我应当,负起更多责任。」
「你们是叫我村委主任,但在我的村民那里,我有另一个称呼,叫村长。」
「从古至今,村长,都是要肩负起,更多责任的。」
「所以……我都知道。」
那一刻,我几乎可以无比确定——
眼前这个人,就是钟建斌的帮凶!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喊道:
「你、你怎么可以那样做?」
可是,钟主任却没有回答我。
他只是皱起眉头,问了我一个问题:
「如果法律的制裁,无法匹配上罪犯应得的惩罚,那该怎么办?」
我愣住了。
这个问题,我确实回答不了。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钟主任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15
回去之后,我立刻跟队长老徐作了简单的汇报。
没有那么详细,是因为我知道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不可能再拉扯出太多风波。
可是,我汇报的目的,是为了让老徐帮我判断,这种情况是否存在大的风险。
如果是,那么我们必须要有预案,或者一定程度的行动。
所以我提及了钟主任,以及他说出的那几句话。
尤其在反复咀嚼之后,我已经差不多能听懂那一句了:
「所有人都是姓钟的。」
这意味着,这个小小的村子具有宗族般的凝聚力。
也就是说,此前我所听到的,所有村民对我说的话……
也许都是,钟主任想让我听到的话。
这些话,从一开始就指引我们,朝着钟建斌是个禽兽父亲的方向去调查。
再到真相大白不得不放了他,却仍然把重心放在他身上。
而没有注意到其他人。
到之后的绑架、谋杀,甚至还用电话手表发录音通知我们,告知我们真相的同时,逼迫我们尽快去处理尸体。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太危险了。
可是老徐听了,却慢悠悠地点了一支烟,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很久远了。
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村子里。
当时,有一个人贩子进村,想要拐走其中一家的三岁小孩。
结果被当场抓住。
然后,整个村子的壮丁都来了。
什么拳打脚踢都是小事,扁担锤头才是重头戏。
在警方人员赶到之前,该人贩子就已经断气了。
村民们下手是真的狠,完全没有想要留他一口气。
而之后发生的事,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警方原本是想要把领头人抓了,为这条人命负责。
但整个村的壮丁都到警队自首,表示自己是凶手。
所有人都是凶手,就意味着,没有凶手。
最后能怎么办?
只能批评教育,直至不了了之。
毕竟那是人贩子,警察对他们也恨之入骨。
老徐说完这个故事后,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开了。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
钟主任并不是帮凶。
因为帮凶根本就不止一个。
也许整个村庄的人,都是。
我又想起了钟主任问的那个问题:
「如果法律的制裁,无法匹配上罪犯应得的惩罚,那该怎么办?」
他们,早就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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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11-03 15:27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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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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