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梦里长渊
所属系列:掌上娇:乱世中的祸水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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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长渊
掌上娇:乱世中的祸水明珠
我是个扬州瘦马,人尽可夫。
王朝的二皇子却将我捧在掌心,当成至宝,为我不惜弑兄杀妻。
他以为我爱他如命,如同他待我那般。
呵,他真的看得起我。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为了杀他,我以清白之身堕入地狱,不过就是想在他最放松的时候,送他去见我的哥哥嫂嫂。
1
我叫苏璎珞,是城北苏秀才家的女儿。
爹恨我克母,早在我五岁记事的时候,就将我以几文钱的酒钱卖给杂耍戏班子。
戏班子的老板是个好人,但他缺钱。
窝窝头混着凉水把我拉扯到十岁,老板给我买了一身漂亮的衣裳,将我送到了花满楼,换回了十两银子。
这是戏班子三十三口人半年的口粮钱。
我扒着师父的袖子掉泪,不让他走。
师父一根根扒开我的手指,「妮,师父对你不起。可你在这,能吃香喝辣,不用跟着你的师兄姊妹们抛头露面受苦。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师父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可也是他将我送到了吃人的魔窟啊。
花满楼是个花楼,女孩十四就要开苞接客,我已经十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我跪在了师父面前,咚咚给他磕着响头,泣声:「师父,璎珞求你,留下我吧,我会干活,会干很多很多活。我还会刺绣和逢补衣服,您和师兄们的袍子都是我跟三娘修补的。」
师父叹气,我以为他起了怜悯的心,磕头更加卖力。
一股大力却从我身后袭来,顿时头皮剧痛。
一个壮汉粗鲁的抓住了我的辫子,将我猛地拉起,扛到肩上。
「小嘴唧唧歪歪,爷好好调教你。让你知道在咱这花满楼,谁才是你的师父!」
壮汉将我丢到了柴房,地上凌乱扎人的柴火被他随便一推,堆成了他即将教训我的温床。
我哭闹挣扎,然而双手被他拉到头顶,狠狠钳制动弹不得,裙裤也被他用力扯开。
危难间,门被人一把踹开。
2
救我的人是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漂亮少爷。
他踹开门后,让两个彪悍的随从一左一右把欺负我的壮汉架起来,朝壮汉那处狠狠踢去。
壮汉疼的哆嗦,身子向前佝偻着嘴里发出不似人的尖叫。
我呆了呆,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一切。
少爷走近我,丢给我一件袍子,「穿上,还能起来么?」
我挣扎着起身,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恩、恩公。」
这袍子应该就是他自己的,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温度和冷香,我抓着他的衣裳,全身发抖,惊魂甫定。
他笑吟吟凑近我,「别叫小爷恩公,叫我举世无双洛小侠。」
我:「……」
后来我从他仆从那知道了他的身份:洛长渊。
扬州城首富洛家的独子
洛长渊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个劫富济贫的侠客,潇洒行走江湖。
奈何洛家最讨厌武林,一定要他考取功名当官。
他今日能出来,跑到这花楼,还是因为他好兄弟的哥哥中了举人,接下来要辞家到燕京继续考取功名。
几个阔绰的小少爷便借着为兄长践行的名义,包下了花满楼玩耍。
洛长渊不喜欢花娘环绕的脂粉味,推开她们出门换气,闲逛了一会,没想到会在柴房听到我的哭喊。
他跟我比划:「我从没听过一个姑娘的叫声那么凄厉,就像杀年猪一样。原来女子并不总是温柔娇软的。」
洛长渊有三四个姊妹,都是按照贵族小姐的礼仪培养,伺候他的府中丫鬟,也都是温柔细语,声娇气短。
我大抵是他人生中所见女子的异类,一下子让他产生了好奇。
他从龟奴手中救下我,却又不能将我买回去。担心洛家知道他买了个花楼姑娘,会打断他的腿。
为难之下,他竟然主动跟老鸨提出:以一年十五两金子的价格,将我当成贵客养在花楼。每日要给我花魁的饮食待遇,还要请女先生教习,但不能让我接客。
老鸨本来懊恼生气自己场子被砸,闻言喜笑颜开,满口答应下来,搂着我直唤小心肝。
「酥酥啊,娘实在太忙,都不知道你差点被欺负。那个鳖孙子娘已经驱逐出去了,你放心,有洛少爷的供养,娘一定把你喂的娇俏可人。」
老鸨弃了我原本的名字,随意给我捏了个花楼的艺名。
我挣开她,跑到洛长渊跟前,眼巴巴地瞅着洛长渊。
这次我不磕头了,只是吸了吸鼻子,一字一顿跟他说:「我爹卖我只花了七文,戏班子老板将我买了去,养了五年,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卖给花满楼。一两金子等于一百两银子,少爷,你给的太多了。」
「死……哎你这丫头!」老鸨脸都绿了。
我不管她的威胁,继续道:「花魁娘子的价格是一晚上五十两银子,她十四岁挂牌接客,首夜拍卖价格大抵需要一两黄金,之后价格回落,每夜五十两只接待一人。虽然看似赚很多,但老鸨每次要抽走七成。」
「小丫头,你想说什么?」洛长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说:「你给老鸨十五两银子即可为我赎身。她若不同意,你找人报官说她勾结拍花子,从好人家拐了女儿逼良为娼,官府一查,她手底下不干净,准进去吃牢饭。到时候,花满楼人心惶惶,你再差人出面买下花满楼,我可以替你打理赚钱。」
「死丫头!你——」老鸨被堵住了嘴。
我是秀才的女儿,就算被我爹卖了,我也记得,我是读书人的女儿。他混账,但我的亲娘曾温柔至极将我抱在怀中,一边喊着我囡囡,一边为我读启蒙的诗歌。
娘亲生我时伤了气血,苦苦撑到我三四岁便撒手人寰。
阿爹恨极了我,觉得是我命硬,克死了我娘。
他从不想着自己多赚钱,在我娘还活着的时候为我娘买几副补血的药。只是日日醉醺醺地对着我娘的遗像吟诗,寄托哀思。
我记着这一切,恨透了这个愚蠢软弱的男人。
但身为秀才,他要脸,是绝不会承人自己卖女儿。
对外,他都说我是被拐子拐走。
现在老鸨要我做花娘,我只要咬死是老鸨连同拐子把我从苏家拐走,这事就能把老鸨送进牢里。
洛长渊听我讲完,并没有我所期待的肯定欣喜。
他蹙眉,抬手掐了下我的鼻子。
「小孩子家家,心思怎么这么重。让你在这呆着就呆着,好好识字,好好长大,之后做别的营生不好么?」
说着,他带走了一个仆从,留下武功最高的守在我身边。
老鸨那他还是给了十五两金子,作为我第一年的收容费。
走前他撂下一句话:「里面有十五两银子是爷给小丫头的赎金,其余的钱,我不论你要怎么花,至少一年要有十两金给爷砸在她身上,不然,我让你全家吃牢饭。」
老鸨对我恨得咬牙,奈何我傍上了煞神,身边又有一个魁梧森然的护卫。
我竟在花满楼被供养了起来。
衣食住行,都按照金牌花魁的娇养方式,但我不是花楼里的姑娘,不用对着男人们曲意逢迎。
3
我以为洛长渊养着我,是想将我当成瘦马,将来能把我送给某个大官,为洛家谋更多利益。
毕竟我长得不错,花魁娘子们嫉妒我,总说我是九尾狐妖转世,不接客还老是在楼里晃悠,把她们的恩客都勾的茶饭不思。
但我冒险跑到楼里,只是想让自己偶遇洛长渊。
自从十岁那次一别,我听他的故事都是从旁人的口述才知。
我知道他十五那年跟家里争吵,想弃文从军,被洛老爷子打伤了一条腿,在家修养小半年才好。
我知道他有个官家小姐的未婚妻,未婚妻本来知书识体,很倾慕他。但在一次落水后,性情大变,主动上门与他退了婚约。
洛长渊应该是喜欢她的,虽然在外总嚷嚷女子太温柔很无趣,但在被退了婚书后,他开始沾酒。
我讨厌酒,讨厌喝酒的男人。
男人只要一喝酒,就不像人了。
我央求护卫大哥送我去找洛长渊,这么多年他依着洛长渊的命令护在我身边,兢兢业业替我扫去危险。
我早就将他当成我的兄长。
护卫大哥为难,「少爷这段时间不会想见任何人,他需要时间调整。」
我说:「他调整用哭的用嚎的,甚至要打人,我都可以陪他。但他喝酒,人就废了。哥,洛恩公是好人,他不该为了一个女人消沉毁掉自己。」
许是我的眼神太动人,亦或是也担心自家主子的安全。
他带我找到了洛长渊。
在洛家主楼的房顶上。
洛长渊没站稳,疯疯癫癫的站在房顶,张手做飞鸟状。
院子里呼啦啦地围着一群人,有人扯着被子,有人拿着扶梯,都焦灼地喊着少爷别跳。
我推开人挤进去,仰着头看着洛长渊。
四年没见,我的洛小侠那么疏朗俊秀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眼前的怂包废物?
我让护卫大哥把我送到楼顶,小心翼翼踩着瓦片朝洛长渊走去。
「咔嚓」「咔嚓」的瓦片声惊动了洛长渊。
他回头看我。
我朝他扬起明媚的笑脸,大声吼出:「举世无双洛小侠!」
「?」
「咳咳咳……」
「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我还欠你六十两黄金呢,你跳下去,就身死债全消哦。」
洛长渊剧烈咳嗽完,漂亮的眉微微皱起,姿态故作随意地坐在了房檐,一双大长腿悬在半空晃悠,掩饰尴尬。
「是你啊。小哭包。」
他打了个酒嗝,笑道:「身死债消,呵。难为你还记着这些钱。」
我蹲下身子,摸着屋檐爬过去,坐在他身边,「虽然老话身死债消,但我这人不愿欠人钱。你如果直接死了,我到地府把钱还你,咱们两清。你跳吧,你前脚,我后脚跟上。」
洛长渊愣住。
我大着胆子去抓他的手,将他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后,我忐忑的心才稍微放下来。
「要死一起死,不死你娶我。」
「……」
「当小也行。」
「我看过那个官家小姐的画像了,我比那小姐美丽,我比她更在意你的感受,我还懂经商。你娶我,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行侠仗义的事情,放心,我赚过来的钱都会进洛家口袋,不会多拿一分。我只想好好报答你的恩情,洛长渊,是你救了我,现在,给我个机会报答你好不好?」
问好不好的时候,我大着胆子将洛长渊的手放在我脸上,睁着眼一瞬不眨望着他。
从他深邃的黑眸中,我看到了自己对他深情款款的模样。
花魁娘子总说我长相妖冶惑人,唯独一双琉璃色的招子澄澈清纯,让人一眼溺毙其中。
洛长渊把手抽回来,白皙的脖颈连同耳朵,都染上了绯色。
我知他心思动摇。
正暗暗窃喜呢,洛长渊猛地搂住我的腰朝院子跳了下去。
「啊——」
4
直到脚踩坚实的地面,洛长渊闷笑出声,我才颤巍巍睁开眼。
我望着他含笑的眸子,心尖都在打颤。
很想问问他都跳下来了,是不是愿娶我?
没成想洛长渊松开我后退一步,眉眼间的颓丧散去一些,笑道「叫声还是这般难听,像杀年猪一样的惨。」
「你——」
「快!少爷下来了,快去通知夫人。」
不等我和他说上半句话,四周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我被人群挤开,很快护卫大哥趁乱将我带离。
回到花满楼,我呆呆的望着镜中人儿,腰际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长渊哥哥。」
我在心里默念着,娇媚的脸上一片羞红。
「少爷不会娶你的。」
护卫大哥站在身后,无情的戳破我。
我起身转向他:「锦墨哥哥,你怎能如此笃定,若非心生怜爱,洛恩公又何至于重金养我多年?」
锦墨一双眼淡淡的与我对视,他伴我五年,我们早已像亲人一样无话不说。
他不语,我便追着非要问个究竟。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撞开。
一个吃醉酒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他满口污言秽语,看着我的眼神像狼看到羊一样兴奋。
「花楼里竟还藏着这样的绝色,爷今晚就要你了!」
男子才迈进门槛就被锦墨伸手挡下,若不是看他穿着官靴,锦墨该一脚将他踢飞才是。
「这位爷,她非花楼中人,还请您自重。」
我住的屋子原也不在接客的楼内,按理说只要我不贸然往楼前去,是不会被人发现的。
同样,若无人领路外来的客也绝找不到我。
我躲在锦墨身后看着门口跟来的几个壮汉,心里一紧。
不用猜也知道男子来头不小。
隐约间察觉到事情不大对劲。
「狗东西,竟敢坏我们爷的好事,找死!」
说话间几人冲进来和锦墨打成一片,男子则悠哉靠在门板上看戏。
他像饿狼一样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花楼的老鸨应该早收到信了。
可她迟迟未来,越发验证了我心中所想。
「看你这样子,还是个雏吧?」
锦墨被人牵制,那男人便如入无人之境的走到我面前。
「老鸨果然没有骗爷,你放心,爷会好好疼你的。」
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摸我的脸,我嫌恶的避开。
「我从不卖身,你若要强来我便去告官。」
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声愈发肆意。
我眼见着锦墨双拳难敌四手节节落败,心一横摸出防身的短刃横在颈间。
「再向前一步,你便抱着我的尸体去快活吧!」
我手上用力,殷红的血丝冒出来。
男子面色难看,却不打算收手。
千钧一发之际,房梁上的瓦片落下,紧跟着一个蒙面少侠持剑挡在我身前。
他眉眼凌厉身形矫健,剑尖直指男子眉心,迫使他退出门外。
危险暂退,我望着男子清瘦的背影,喜不自持。
「长渊哥哥!」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身,将脸狠狠的埋在他背部。
不用他摘下面纱,我也识得他就是洛长渊。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洛长渊脊背一僵,伸手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我拉开。
「这里你怕是不能再待了,我带你另寻住处。」
洛长渊说他原本是在家待着无聊想出来放放风,没想到竟巧到再次救了我。
「长渊哥哥分明是心有惦记,否则放风哪里不能去,又不是非要到花楼来?」
我笑着狡黠,故意把话说的直白。
我不管他是不是心里还爱着那画像上的女子,我只想要他能娶我。
做小又或者只能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都行。
只要让我陪在他身边,我便有法子帮他重新振作。
我的长渊哥哥心地善良为人仗义,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5
洛长渊将我养在湖边的一处大院里,还弄了些丫鬟婆子侍候我,让我享受的待遇丝毫不差高门大宅的女眷们。
锦墨依旧留下保护我,而洛长渊却在安顿好我后又不怎么来了。
我日日翘首以盼,闲时便在凉亭里抚琴。
琴声悠扬,隔着一道院墙,时不时有人来打听我的存在。
「哥。」
我唤锦墨近前:「长渊哥哥这算不算是养我当外室了?」
锦墨摇头,我气的瞪他。
「那他近来过的怎样,你可知?」
锦墨依旧不语。
「那日花满楼的事,你可查清了?」
我换了一个问题,锦墨方才开口。
「是老鸨故意将人引去,那人的身份成迷,但出手远在少爷之上。」
我明白了。
老鸨这是觉得我年龄到了,大约会被长渊哥哥接走,往后的十五金自然也赚不到了。
自我十二岁之后,她便时常劝我留在花楼,许我各种好处,免不了背后会说长渊哥哥的坏话。
说什么天下男子皆薄情,哪一日他若把我送了人,指不定是个什么样的魔窟。
倒不如留在这里图个快活,还能多捞些钱管着自己养老。
毕竟我身子再清白在外人眼里也是脏的。
哪有花楼里能养出贞节烈女,不过是扮清纯的婊子罢了。
任凭老鸨怎样的巧舌如簧,我都不为所动。
「她劝我不成,便想着卖了我,实在可恨。」
我气的咬碎银牙,虽然那日我没失了清白,可留这样一样祸害在世,我终是难安。
「哥,我有件事求你,你可否帮我瞒着长渊哥哥?」
洛家生意遍布半个大夏朝,我既有心长伴长渊哥哥左右,自然要早做打算。
别的生意我无处可学,但花楼里的一切我早了如指掌。
我让锦墨去城北一处小院,将里面住着的男人和一对双生子打晕掳走,然后拿着他们的贴身物给我,我去找老鸨算账。
这老女人白白拿了长渊哥哥的钱不够,还想毁我清白,不守诺言,我也要让她体会到被人拿捏无法挣扎的痛苦。
锦墨很快将事情办妥,他拿着东西回来,方问我那三人跟老鸨什么关系。
我告诉他院中的年轻男人和小孩是老鸨的夫君和幼子。
老鸨对他们极为上心。
为了让幼子能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读书入仕,不受她的影响,特意在城北为他们置办产业,还让她夫君对外以鳏夫示人。自己则常常乔装打扮,去做探望。
我原想着这女人只是爱财,骨子里还有点人性。
但显然,她并不仁义。
我将接下来要扣着老鸨的家人要挟老鸨把花满楼的地契和实际掌控权给我的事跟锦墨和盘托出。
本来内心忐忑,担心锦墨会把这事透露给洛长渊,令长渊哥哥厌弃我。
却不料,锦墨听完我的话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少爷早有交待,你想做的事都随你,他不过问时我也不必回他。竭尽帮你完成就是我的任务。」
我心底不由有些复杂。
一时竟猜不透长渊哥哥养我究竟为何?
虽想不明白,但他这般信我护我,我更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孱弱的女人,平白增加他的负累。
在锦墨的帮助下,我给了花满楼的老鸨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让她收敛了恶念,再也不敢在我这动心思。
6
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麻烦便接踵而至。
先是城中流言四起,传洛家少爷在被退婚后竟然养起了扬州瘦马,不成体统。
接着洛家姐姐找来,指着鼻子骂我狐妖转世,勾引得洛长渊茶饭不思,该沉塘才能消灾。
锦墨虽武功高强奉命保我,但他却不能对洛家人动手。
止不住洛家人的举动,他使眼色让我尽量拖延,便飞走去寻洛长渊。
我留在屋子里好生好气招待洛家姐姐。
她却突然发难,让随行的四五个粗使婆子按着我打。
我的头发被揪成鸡窝,脸颊红肿嘴角破裂。
身上的衣服也被扯破,整个人狼狈堪比五年前的那次。
她们将衣不遮体的我压到街口,由着众人唾骂扔烂菜叶子。
我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被冠上了十恶不赫的罪名。
那些年常往花楼去的恩客们,家里的发妻纷纷前来打骂泄愤。
仿佛是凭我一人勾着她们的相公夜夜宿醉不理家事,是我让她们苦捱春宵,抱着冷被过夜。
我躲无处躲,逃无处逃。
睁眼看着众人那狰狞的嘴脸,只想一死了之。
绝望之际——
「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她?」
怒不可及的声音响起,洛长渊愤恼的推开众人,解下衣衫将我笼住。
我整个人缩在他怀里不敢动,腿软的几乎无法站立。
洛长渊竟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在一众指责声中抱我坐上马车。
我听到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这样折辱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出身不及你们,你们等着瞧吧,她日后会比你们每一个人都过的好。」
大院也被砸了,我再次没了容身之地。
不过洛长渊有的是钱和宅子,他要带着我重新住进了一个更大更别致的院落里。
但这次,我却不肯了。
「长渊哥哥,我不想你再受连累。」
我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不肯踏进半步。
这世上的人心不齐,洛长渊只有一个,他一张嘴哪里说得过那么多人。
我被打被骂都不要紧,但愿他能远离这些事非。
我不再想着嫁给他,就算是个外室我也不敢再贪。
「长渊哥哥,这些年我存了些体已钱,可以租房租地,我能养活自己。」
洛长渊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扒开贴在我脸上的碎发,清隽眉眼间溢满温情。
「行侠仗义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
「我都放了狠话出去,你却只说你能养活自己,这是明摆着要打我的脸?」
我怔怔的看着他。
洛长渊轻笑一声将我抱下马车:「我说了,要你过的比她们都好,就一定会做到,否则砸在你身上的那几十金,岂不白花了。」
我不再出声,安静的窝在他胸前。
我骗不了自己,哪怕下再大的决心,只要被他轻轻一哄,我便再也不想离他半步。
就算被天下人唾弃,我也要贪恋这一刻的温柔。
我伤在脸上,洛长渊不舍我花一样的容貌被毁,请了名医亲自为我煎药。
他一连数日都留在宅子里,侍候我的丫环婆子们总免不了背地里嚼舌根。
说我故意吊着少爷的胃口不让他进房睡,怕不是想坐着八抬大轿进洛府当少奶奶。
我没这么想。
却也怕洛长渊因为我名声不保。
想到秋闱将近,我试探的问出声。
「长渊哥哥,你真不打算再考了么?」
他虽看着比前些时候要精神了许多,可却整日里没个事做。
男人不好空闲太多,逗鸟养花玩女人这些事都是钻空来的。
「怎的,你也在嫌我不思进取么?」
洛长渊将一碗苦药放在桌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我倒是想考,可我文做的差,考了也是无用。」
他说的轻巧,仿佛事实就是如此。
可我知道,他在骗人。
「长渊哥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洛长渊催促我先把药喝了,我闻着那苦味直摇头。
「堵不如疏。」
「你若一直考不中,家中为难只会与日俱增,你不如就中一次,了却了洛老爷的心愿,他顺了心或许就不再逼你了。」
我靠近他些,闻着他身上的淡淡木香,心中安定。
洛长渊闻言苦笑,叹道「你不了解我父亲,他一心想我入朝为官,我若真中了,你信不信他会立马散尽家财为我铺路,不把我送进内阁誓不罢休。」
「届时,我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处处掣肘。」
原来是这样,我这才明白洛长渊罢考原因。
内阁为当朝圣上所用,需得为圣人出谏引导圣听,长渊哥哥这样直白的性子如果当了内阁,怕是要捅出大祸。
7
为了躲避秋闱,不等洛老爷发难,洛长渊已经自己设计好一场苦肉计。
免得他再考不中,另一条腿也被打断。
他让锦墨扮演贼人当街抢劫,他自己则行侠仗义,在打斗中受点小伤,最好是伤在右手。
这样,他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参试。
然,计划不及变化。
锦墨这边才套上黑巾蒙面,那边已经有妇人喊了起来。
「抓贼啊!」
「天杀的狗贼,大白天竟敢偷人……」
长渊哥哥追着贼入长巷,那贼人身手了得转眼便翻上墙头要逃。
脚程快了长渊哥哥一步,还回头朝长渊哥哥道谢,让他断后。
长渊哥哥愣神之际被身后人揪住,抓住他的人误会他和贼人是同伙。
一行人提着棍棒上前,不由分说的一顿猛打。
待锦墨将他从棍棒下救出之时,他已是鼻青脸肿难以分辩出模样。
「少爷,您怎的不还手?」
锦墨不解,洛长渊只说都是平头百姓,不好伤人。
我给他上药时,听了锦墨的描述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那偷人的是城外十里寨的二当家,他风流惯了,也不知怎的就勾上三姨娘,只是那二当家人长得俊又武艺好,府尹大人暗中设局几回也没把人抓着,这次原本是可以得手的,偏你横空出现搅了局,不仅帮着二当家逃走,还被人当作替死鬼打。」
「嘶!」
「我说你这丫头胳膊往哪边拐的?本少侠哪里会想到那贼人出手如此下作,难怪只能做落草流寇。」
洛长渊气不过,扬言要去剿了那伙山贼以证清白。
「少爷,江湖多三教九流,多是上不得台面的招式,和人对打不便君子协定,您……」
「你闭嘴,真当少爷我是个傻子么?」
洛长渊打断锦墨的话,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出门外。
他这样铁定是没办法去参试了。
洛老爷不屑亲自来拿人,差了管家过来一探真实。
我躲在廊后看着管家与他对话,老伯人很温和,劝说的话句句在理。
「少爷,您怎么就不理解老爷的良苦用心呢?」
「洛家财大却无人在朝为官,这些年总有官员打着查账的名目盘剥洛家,老爷心里又恼又气却也无能为力,只盼着您能考中个举人,哪怕只是谋一个闲职,日后立足总好过一世经商仰人鼻息的好。」
洛长渊:「天下乌鸦一般黑,我爹看不惯的我同样瞧不在眼里,我若做了官也不见得能好在哪儿,指不定哪日罪上司被拉出去砍了。」
「少爷,可不兴这么说。」
老管家急忙拦住他的话:「今年的秋试您是无缘了,此事暂且可以缓一缓再议,眼下要紧的是……您这宅子里的住着的那位姑娘,您真打算就这么一直养下去?」
终于还是提到了我,我攥紧手里的帕子,屏着呼吸想听清洛长渊会怎么说。
8
「我养她怎么了?」
洛长渊依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
「我和她清清白白无任何苟且,我爹他可管不着,你回去告诉他老人家,别再想着给我张罗亲事,逼急了我就离家出走。」
「哦对了,我这还有一事烦请张伯回去劝劝我爹。」
老管家才转身就被洛长渊喊住,他俯耳上前低语几句,老管家瞬间涨红了脸。
「少爷,您……您可别胡闹了。」
「哈哈哈,我可没说笑,我爹他整日里见我只会生气,倒不如再生一个好好调教,最好是按着他的脾性长大,当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孝子,也好了却他的一世心愿。」
洛长渊笑的前仰后合,待老管家走后,脸上瞬间恢复如常。
他面上不说,可我知晓他心里定是介意的。
「长渊哥哥,你要相信自己定有宏图大展的那一日。」
我如此劝他,他却潇洒的摆摆手。
「我从来都心无大志,否则燕婉也不会弃我而去。」
燕婉就是洛长渊从小就订了亲的未婚妻。
前些日子她落水性情大变上门退了洛家的婚事后,听闻燕家已经为她另寻了亲事,这几日便要定亲了。
似是后悔与我提起了她,洛长渊很快岔开话题。
他说他要教我学做生意,让我成为扬州第二个首富。
我摇头,「我爹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偏娶了一个满腹经论的秀才女,只恨我外公去的早,家中无人支撑渐渐落寞……」
「你可不兴总听这样的话,女子无才便什么也不是,我有心将你养成这天底下最有才的女子,你可愿意辛苦一些?」
我心中惊喜,早说了我想学做生意,又怎么会怕吃点点苦头。
况且,能和长渊哥哥常在一处,哪怕是肩扛重物手搓麻衣,与我来讲比泡在蜜罐子里甜。
我爽快应下,第二日他便请了账房先生,从最简单的识字计数开始教我。
这些我早会了,现下最稀罕的便是账房先生打的一手好算盘。
洛长渊见我学的认真,更是信心百倍的买下长街上的一间旺铺,筹划着要带我去关外进货。
「洛家靠着布匹生意起家,你要做就点做些不一样的。」
听闻关外琉璃瓦罐很是盛行,还有一些奇珍异宝鲜少在市场流通。
洛长渊说着兴起,我却一眼将他看穿。
「长渊哥哥,你莫不是想趁机溜走去当书中的关中大侠,其他人不论,反正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若想丢下我,我就掉头回花满楼。」
被我说中,洛长渊面色稍霁。
「什么关中大侠,你别听锦墨乱讲,那书我早看过八百遍不稀罕了。」
「还有,你刚刚说什么?」
他第一次发怒,将我按在桌沿,用戒尺狠狠的抽了我的屁股。
「小小年纪便敢要胁兄长,花楼那种地方岂是你胡乱说着玩闹的?」
我单手背后按在疼痛处,澄澈的眸子里装满了泪水,眼眶泛红的看着他。
「你若要丢下我,我便说到做到。」
洛长渊举起戒尺:「还敢犟嘴!」
我仰起下巴,不服输的看着他。
「我说我不进来住,你非要抱我来,我早打定主意这一生一世非长渊哥哥不嫁,你若不肯娶我便叫我在你身边当个侍女也罢,万不能再弃了我。」
我不想哭的,可听到他提「兄长」二字,我便清楚了他对我从来也没有动过心。
且往后也不会。
我是个没出息的,认定了他就只能是他。哪怕留在他身边的名义只能是妹妹,我也甘之如饴。
「长渊哥哥,我知道你心里苦,燕姑娘要定婚了,你爱她不得便想逃离此处,我愿随你一起,你别找借口抛下我。」
洛长渊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转而布满绵绵的痛。
我望着他眼底化不开的愁苦思念,心疼的只想抱抱他。
眼泪珠子顺着脸颊滚落,我哭他叹气。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这样的人除了出身好,即便面前堆满了金山银山可又有什么是值得炫耀的?」
洛长渊叹罢,又自嘲的笑出声:「燕婉说的对,我就是个一无是处满心幻想只想贪图游乐的呆子,她便是自戳双眼也不会再选我当夫君,我不走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语落,他突然双手握上我的肩,恶狠狠的质问「难道你要我看着她与人定亲,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作人妇,你叫我情何以堪?」
他终是没忍住将伤口撕开,血淋淋的事实刺激的他就要发狂。
「你与她确有几分相像之处,可我若是只凭着那一点相似便收了你,你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璎珞,你若不想留在扬州,我可以另寻他处给你开店铺路,只要你过的好,比她好就行。」
「我不。」
我趁机扑进他怀里,任凭他如何拉扯都不撒手。
「我要和长渊哥哥在一起,死也不要分开。」
9
这夜,洛长渊喝的酩酊大醉。
我没有再劝阻他,只求他醉过这一回后便放过自己吧。
翌日,燕府大小姐与新任左都御史长子的婚迅便传到了街头巷尾。
洛长渊睡到日上三杆才起。
我给他送醒酒茶进去时,院外一阵骚动。
竟是不屑登门的洛老爷。
洛长渊衣衫不整宿醉未醒的模样被洛老爷瞧在眼底,当下便要命人将我赶走。
「我看谁敢?」
洛长渊像个纨绔的二世祖一样和他亲爹瞪着眼。
「璎珞是我养大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动她!」
洛老爷气的一巴掌打过来,洛长渊反倒是笑。
「你左右看我不顺眼,做什么不打死我,你不就是还想指着我为洛家传宗接代么,我还就告诉你,我这一生除了燕婉谁也不娶,她嫁为人妇我就去寺里出家……」
「啪」的一声,洛老爷又一巴掌打下去。
他中年得子,如今年岁过百,依旧精神矍铄。
两巴掌下去,洛长渊原本旧伤未愈的脸上更是惨不忍睹。
我心里又惊又惧,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我出声。
洛老爷瞧不上我,我若再出声求他,只会让他觉得长渊哥哥养的人没规矩。
洛老爷命人将我带出去,洛长渊不肯,眼见父子俩僵持不下。
「洛少爷,奴愿在院中静等您出来,绝不会离开半步。」
我跪地恳求洛长渊不要再犟下去,伤了的父子情恐难修复。
洛老爷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瞥向我:「倒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只可惜你跟错了人。」
我低头不语,跟着老管家到院中去。
房门一关,房内的任何我再听不到。
大约一柱香后,房门被人从里踹开。
我惊愕抬头,以为是洛长渊发了脾气冲出来。
却不成想是洛老爷,他气的胡子都在打颤。
「我儿若有个好歹,你十条命也难抵还。」
他经过我时,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
我尚未理清话里的意思,洛长渊紧跟着便跑出来。
他一把拉起我的手攥在掌心,对着洛老爷宽厚的背影喊道。
「我可以不当你洛翰池的儿子,但苏璎珞一定是我的妹妹!」
我被他的话狠狠震在原地。
「长渊哥哥,你要做什么?」
直觉告诉我,他们方才定是闹翻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要带你离开扬州,你说的对,是我非要抱你进来,我既答应要养你,怎好再弃你不顾。」
10
事后,我从锦墨处得知,是洛老爷气恼之下要和洛长渊断绝父子关系。
洛长渊宁肯被洛家驱逐出祖谱,也要护着我不离不弃。
他明明不爱我,为何要为我做出这样的牺牲?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相称,是不会被外人所理解的。
我不舍他和我一样变得无家可归,央求他去给洛老爷认个错。
「长渊哥哥,璎珞求你,回去吧。璎珞骗你的,花楼那样的人间地狱,我怎么舍得再投身去受苦,我往后会过的很好,比扬州城里任何一个宅门千金都过的好。」
洛长渊没有因为我的哭求妥协。
燕府张灯结彩那日,他带着我离开了扬州城。
伴随着我们的离去,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也随之消失。
人人都道洛老爷教子无方,洛家堆满的金山银山竟养出个一事无成只会养女人的废物。
洛长渊的名声彻底毁了。
他并没有带着我往关外去,那里气侯干燥风沙大,他担心我会受不了。
换了一个山青水秀的好去处,我们一路走走停停。
出来时带的银子本是花不完的,可洛长渊心善,沿途看到生活凄苦的百姓总会给些碎银。
特别是途经遭了水灾的汛河下游,洛长渊更是搭起震灾的粥棚。
不过半月,我们身上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如今最值钱的就只剩下他那把从小不离身的宝剑了。
流落街头的孤儿已经把洛长渊当成他们最后的依靠,口口声声喊着「恩人洛少侠」。
洛长渊一狠心把剑当了。
「长渊哥哥心太善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我和锦墨背着他商议,想着还是尽早离开这里。
洛长渊一连数日熬下来,人都瘦了一圈。
我心疼他,悄悄的买了烧鸡藏在客栈。
被他知晓后,硬是哄着我将私藏的银子拿出来。
「等过了这阵子,我定能赚到更多的钱给你,你乖,外面的几个孩子还饿着呢。」
我知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但我也不会把所有的钱都给他。
灾民可怜,官绅可恨,他一已之力又能坚持多久?
他做的是善事,可同样出够了风头。
这样下去会惹来祸端的。
第二日,我一病不起。
洛长渊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我的身体不适合在这种温湿的环境下,严重会诱发痨病。
「长渊哥哥,上次你给我读的书里有个小姐就是痨病咳死的,我……不想死。」
我噙着一双泪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洛长渊比我想像中还要好哄骗,他并不知我提前给了那大夫一吊大钱。
他很快收拾东西用仅剩的银两雇了辆马车带我离开。
隔天我从锦墨口中得知,原是皇下亲派的震灾钦差到了,否则他还指不定要耗到几时。
等到终于离开这些吃人的难民后,我的病不医自愈。
洛长渊猜出真相,有些微恼。
「璎络,你竟敢骗我?」
我将他当掉的宝剑拿出来,同样气鼓鼓的看着他。
「天下的灾民是救不完的,长渊哥哥也要为自己打算一些。」
「行侠仗义也要量力而为,长渊哥哥一心只顾他人,把我饿死了你打算再捡一个孤女养大么?」
11
洛长渊气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顶。
「整日胡思乱想,会长不高的。」
我扭转脸不看他,我今岁十六,也就差他一个头,并不算矮。
我们出走半年之久,洛家竟无一人前来追找。
夜里我辗转难眠,推开窗总能看到洛长渊在院中舞剑。
他心中有苦,却无人可诉。
我们租住的这处农家有个小女儿与我同岁,时不时会送些甜枣和晾好的地瓜干来讨好我。
我知道她的心里中意洛长渊,总想通过我这个妹妹来达成所愿。
为免她越陷越深,我好言相劝道:「兰妹,我家哥哥与你无缘,此事并不怪你,主要是他刚刚丧偶,心底一时无法释怀。」
兰妹眼底流露出真情实感:「我并不介意他……」
「他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和十岁的女儿要养,你也不介意么?」
「且他为前妻治病还欠下十万钱债款,你也愿意帮他一起还么?」
不怪我嘴毒,谁叫那燕婉负了洛长渊,害他相思难忘。
在我心里,燕婉就是他的亡妻。
兰妹眼睛瞪大,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那你们……」
我点头:「我们兄妹是出来躲债的。」
兰妹终于不再来打听他的事,连村落四周对他有想法的姑娘们也都默契的不再登门。
脑子一根筋的洛长渊压根没注意到周围女孩的奇怪目光。
一心钻到赚钱的事情里去。
他果真说到做到,虽不爱经商可到底是生在商贾之家,血脉里流淌的都是经商的智慧。
我们在此住了一年,他带着村民们将当地的瓜果特产一路销往燕京。
赚来的银子又被他投到其他铺子里,两年后,我们已经在县城拥有了自己的酒楼。
名为——醉仙阁。
洛长渊赚银子只为将我养的更好,他教会我打理生意后便不再插手酒楼的事。
独自一人游历山水间当侠客去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着家。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长渊哥哥么?」
锦墨始终被他留下保护我,被我问的烦了只好答应带我去寻人。
等我们在一处土匪窝里找到洛长渊时,他正用绳子绑着大当家的要去见官。
「长渊哥哥,冤家宜解不宜结。」
我忙上前劝阻,关于这窝土匪的底细锦墨先前早已查过。
他们劫的多是往来的富商,拿到钱就放人,从不伤及当地百姓,也没有强掳妇女,算不上穷凶极恶该杀的土匪。
退一万步讲,洛长渊就算能把大当家的送去官府关押定罪,可这里上百名流寇,他又怎么能抓得完。
真要和他们结下仇,别说醉仙楼往后不得安宁,我们便是换一处地方怕是也要被寻仇上门。
思虑一番,洛长渊终是没有将大当家的送官。
大当家的年约五十,是个重情重义的铁汉子,竟要宴请我们。
一来一往,洛长渊和虎头山结下了不解之缘。
竟帮他们改头换面,做起了镖锔的生意。
这日,洛长渊依旧外出未归。
虎行镖局的人突然急匆匆找上门来,神色仓惶。
「扬州洛家出事了。」
如晴天霹雳,一夜之间,洛家被满门抄斩。
罪名竟是通敌卖国。
我身形微晃,转身看向锦墨。
锦墨凝重道:「小姐你留在酒楼等着,我必须马上找到少爷。」
这是他第一次丢下我外出,夜深时他独自一人回来。
「长渊哥哥呢?」
我急的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哥,你说话啊?」
12
「少爷他回扬州了,他要我转告小姐,往后余生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他这个人。」
我这才发现锦墨脸上有伤,身上也染了血渍。
「发生什么事了,哥,你快告诉我呀?」
「长渊哥哥就是我的命,没有他我怎么活……」
我死死的揪着锦墨不松手,他才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洛家是被人陷害了,管家的儿子张凯早在半个月前就带着老爷的书信离开扬州,今日午后他同我一起见了少爷。将老爷的嘱托交给了少爷。」
洛老爷的绝笔书上明明白白写着要洛少渊更名改姓,然后隐世避难不许报仇。
原是早在洛长渊三年前要离家前夕,洛老爷就早有预感洛家将覆,故意顺着洛长渊的意和他闹翻,甚至将唯一的儿子祖谱除名。
不过是为了保全洛长渊能好好活着。
洛家三年后果然被人构陷遭难,他更是怕洛长渊莽撞报仇,特地让人送信劝阻儿子。
可,
「少爷怎么肯,我二人硬是没有拦下他,张凯被他打伤,我将他送到乡下去了。」
张管家宁死不肯离开洛府,张凯得活着,总不能跟洛家沾边的人都死绝了。
锦墨说着便忍不住一拳砸向墙壁。
「少爷说只要小姐活的好,日后最好能生下一子改姓洛,也算给洛家续了一脉香火,报答了他多年的养育恩。」
他说着又取出一枚金镶玉的观音吊坠交到我手上。
「这是少爷出生那年老爷和夫人重金打造,少爷原本把此物赠给了燕小姐,但被退了回来。」
洛长渊的原话是:「此物只可交给至亲,不是爱妻便是吾妹。」
我将观音吊坠戴好藏在衣襟内,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
洛家逢难,官家只要稍作调查醉仙楼定保不住。
我唤来掌柜,将厨师和伙计的工钱悉数交到他手上,命他明日便找个人将这里卖了,卖下的银子沿街散给要饭的乞丐。
「就说是洛少侠赏的。」
掌柜是个可靠的,值得信赖。
之后,我回到住处简单的收拾了细软。
环顾四周,墙上有洛长渊为我亲手写的诗词、作的画,还有他买给我的梳妆台。
大户人家的兄长是怎样疼爱幼妹的,他便照着都用在我身上。
如今,太多的东西都带不走了。
「哥,明日你去银庄将这些银票都兑了,再买两匹马,我们只带金银上路。」
锦墨看着我手上的一厚沓银票,眼神恍惚。
「小姐要做什么?」
我眼底的泪水未干,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长渊哥哥终是太天真,他以为我会为了报恩活着,然后听他的话嫁人生子为洛家续香火。」
我苦涩一笑:「没有他,要香火做什么?」
锦墨未语,我逼近一步问他。
「哥,你要阻拦我去寻他么?」
13
十五岁那年,我颤巍巍的站在房顶,许下和洛长渊同生共死的承诺。
此生一诺,不待来世。
跟着洛少渊的这三年,他教会我骑马射箭,还有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原以为他不娶我不嫁,就算是兄妹我也可以伴他到老。
却不成想世事难料,转眼间他的命运比我还要惨。
我至少有他,可他却什么都没有了。
扬州城里早没了往日的繁华,洛府前后都被封,根本无从靠近。
官府四处搜索贴画像,找寻藏匿在百姓家中的叛贼。
到处都是关张的店铺,人人自危,落迫随处可见。
「那张是长渊哥哥,他也被通辑了。」
我和锦墨做了乔装走在街口,转身之余赫然看到燕府的大门上也被贴了封条。
奇怪,他们怎么也跟着落难了呢?
听着脚步声靠近时,锦墨已经带我躲到了巷子里。
是巡查搜查叛贼的官兵,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昨夜有人翻墙进了燕府。
我心中大感不妙:「哥,会是长渊哥哥么?」
燕家的事尚不知原由,但能如此关心燕府的人,大概是洛长渊了。
「小姐,还是先回花满楼避一避吧?」
花满楼还是旧模样,不论街头死多少人,这里依旧是醉生梦死的颓靡。
日头正好,老鸨睡梦中被吵醒,脾气上来正要骂人时方看清是我。
「是酥酥啊,哎哟,你这三年去哪儿了,可把娘急坏了。」
老鸨一脸谄媚讨好,不过是因为三年前我让锦墨将她偷养的小白脸和一对儿女被藏了起来。
然后费了些功夫将花满楼归到我名下。
锦墨原本的想法是让老鸨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人间。
但我更加清楚像她这样的女人最在意的无非是钱财和那一点点自以为是的情感寄托。
她想那小白脸和孩子活着,就得听我的安排。
没人比老鸨更会经营花满楼,留着她比重新培养一个「老鸨」要容易的多。
「瞧瞧,我们酥酥如今越长越美的像天仙了,只是可惜了,洛家逢难,你和洛少还……」
我看着她不笑不语,她自知话过头便主动噤声。
我慢慢勾起唇角,眼神如刃。
「如果你想一家团聚,我不介意帮你们修一个像样的坟墓。」
「至少看起来值些银子,也不枉你经营半生。」
老鸨被我吓到,连忙跪地磕头。
「是我糊涂我该死,这三年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打听我都打听了,你让我做的我也都做了,我……」
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一张脸,抬手便狠狠甩去一耳光。
「你我一直有信件往来,飞鸽传书,消息不过半日就可到我手上。洛家逢难,你为何一字不提,还有燕家的事,你当真半点风声都不知晓?」
花满楼的恩客络绎不绝,除了赚钱,姑娘们稍稍费些力气能打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她明知道我对与洛长渊有关的一切都上心,可她竟瞒了我。给我传的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账目和虚伪的关怀。
「酥酥啊,真不怪娘没有提醒你,是……」
老鸨小心翼翼的看向锦墨,我心中一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哥,竟是你瞒了我?」
锦墨不语,他不想说的便是用铁杵也撬不开他的嘴。
一连三日,我不曾与他说话。
白天我扮做老妇上街卖烧饼,夜晚我换上黑衣穿行在街头巷尾。
可洛长渊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寻不到他,急的茶饭不思,一日午后晕倒在街央。
「璎珞,你还好么?」
熟悉的嗓声在耳边响起,我眼未睁,急急抓住对方的衣角,哽咽出声。
「长渊哥哥,求你,跟我回去吧。」
我就知道,我看不到他,未必他就看不到我。
洛长渊一身乞丐装扮,面色憔悴惨白,跟着我从偏门进到花满楼后院。
14
锦墨侍候他沐浴更衣,我亲自到小厨房给他熬了碗粥。
不过月余,他整个人都瘦的都脱相了。
眼窝深陷眉骨突出,一双血红的眼底布满哀愁。
「长渊哥哥,死永远比活容易,你就算不为自己活,也要想想洛老爷和夫人,他们泉下有知定不想你如此这般折磨自己啊。」
洛长渊一言不发的吃下半碗粥,不过转瞬便又吐了出来。
我看着他呕出的粥饭中掺着血丝,更是抑制不住的哭出声。
锦墨说他原是孤儿,被洛老爷救下后送去习武多年。
「老爷曾说,往后少爷就是我的天。」
所以,洛长渊让他护着我,他就兢兢业业的守了这么多年。
洛老爷让他瞒着洛长渊家中之事,他就守口如瓶。
「燕小姐是在洛家出事后便向府衙举报了父兄叛国一事,想来她心中一直没有忘记少爷,当初退婚也有内情。」
从锦墨的话里,我知晓洛家父母和燕婉都一心盼着洛长渊好。
然而。
「你们都错了。」
我看着闭眸躺在床榻上的洛长渊,长叹一声。
「长渊哥哥的侠义之情来自于他对亲人的厚爱,以及他对爱情的忠贞,他天生侠骨柔情,没了家没了爱,你们要他怎么活?」
至少不该瞒着他,至少让他在有机会的时候去努力一次。
何至于要他如今眼看着亲人埋骨,爱人生死不明。
难得的,锦墨点头赞同我的话。
「少爷这些天四处奔波,老爷和夫人已是无望,他只想再见一见燕小姐。」
「他想做的事,我一定帮他。」
我将积攒下来的金银悉数拿出,由老鸨出面到府衙去讨人情。
周旋数日后,洛长渊扮成一个年迈的老者,我随他混进地牢见到了燕婉。
因着是举报有功,燕婉的待遇要比燕家其他人好太多。
可她毕竟姓燕,在官司没有裁定前也只能关押在牢。
「婉儿。」
洛长渊一见燕婉便抑制不住的深情流露。
「长渊,怎么是你?」
燕婉当真是从画里走出的美人,即便身处牢狱身披囚服,依然难掩她眉眼间的妍丽。
我看着她双眼发直,心中略有酸涩。
「婉姐姐,」我主动唤了一声。
洛长渊将我介绍给她
「这便是璎络,我的义妹,是她想法子教我们相见。」
我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没能帮上大忙。」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我忽略心底的酸涩,小声道「婉姐姐,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到时候你和长渊哥哥远走高飞,再不要回这伤心地来。」
燕婉听后直摇头:「不要再在此事上费心思了,长渊,璎络,你们往后好好活,这一世的辜负来世再报。」
洛长渊一把将燕婉抱在怀里,沉闷的哭声从他喉间溢出。
「我已没了爹娘,若再失去你,此生还有何望?」
狱卒巡查,我匆忙将草帽盖在他头顶,硬是拖着他离开。
「长渊哥哥,你别急,婉姐姐举报有功官家不会处死她的。」
燕婉如今是支撑他活着的最大依赖,我便是豁出命也要成全他们。
15
燕家的事一波三折。
不等我再想办法,燕婉已经被释放出狱。
洛长渊不便人前露面,我亲自到牢门外接她回来。
她是燕府千金,便是落迫至此也不该住到花楼那样污秽的地方。
我在郊外买了一处宅子,里面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雇佣人。
「婉姐姐,我厨艺一般,你将就吃些。」
从牢里出来后,燕婉便没开口说过话,神情倦怠,仿若没了生机。
有洛长渊伴着她,我也不便多留。
可她却拉着我的手不肯让我走,无奈,洛长渊只好退出门外。
「婉姐姐,你有话要和我说么?」
看着闭紧的房门,燕婉终于开口了。
「璎络,你是个好女孩,值得我托付。」
我忙握上她的双手,焦急道:「你可不许说傻话,长渊哥哥待我如亲妹,他心里只有你,你若生出别的想法,他只能随你一并去了。」
见她眼底泪光闪动,我咬牙狠心道。
「你们两个若是敢死,我便将你们一个葬在东山底,一个埋到西山顶去,叫你们黄泉路上也不得见。」
说着,我眼泪滑落。
「婉姐姐,长渊哥哥只有你了,求你一定不要丢下他。」
燕婉也在哭,她眼泪无声的滚落,眼底哀戚。
「都是我的错,三天前他们许我见爹娘一面,我爹骂我不孝,气的打了我一巴掌,我娘在得知我爹和我哥秋后就要问斩时,一口气没喘上来便去了……」
「我是看不惯爹和哥哥做出卖国的丑事,可我娘什么也没有做,他们明明答应我会放了我娘,也会留我爹和哥哥一命的。」
燕婉哭到晕厥,我忙喊了洛长渊进来。
「长渊哥哥,婉姐姐额头烫的很,怕是生病了。」
锦墨去请大夫,我去柴房烧水,洛长渊留在房中照顾她。
一夜折腾,燕婉烧的迷糊时抱着洛长渊哭诉。
终是将她藏在心底的话都倒了出来。
「长渊,我早知爹和哥哥做下错事,不想连累你才毁婚,却不曾想……」
「好婉儿,不说了,我都知道。」
洛长渊一点点吻干她脸上的泪,贴着她的唇呢喃。
「我与你相知相爱,你是何人我怎能不知,若非有苦衷你又怎会弃我?」
我趴在门逢着瞧着这一幕,默然退开。
转身就撞上锦墨。
「这药,还是等天亮再送进去吧。」
锦墨点头,然后接过我手中的药碗,低声道:「小姐,少爷从来都不是你的良配。」
我边走边点头:「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
我只求能够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他能和燕婉重遇,悲也好喜也罢,我只盼他们二人能够一直不离不弃的走下去。
至于洛家的仇,我会去报。
我坐在床头静等了半夜,直到天亮前才喊了锦墨进门。
「哥,我说的事,你打算好了么?」
锦墨微微颌首。
「一切按小姐计划行事,不过,我得留下来。」
我皱眉看他:「你留下来谁去照顾他们两个?你没看到么,他们一个生无可恋,一个被仇恨占据,若没人看护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管,我就要他护着洛长渊和燕婉离开扬州。
16
早起给燕婉送药时,我劝着洛长渊也吃了一碗粥。
「璎络,等婉儿的病好一些你就跟着锦墨离开扬州,天大地大总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洛长渊打算赶我走了。
我咬唇不语,听他续续叨叨安排着。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长兄为父,你既叫我一声兄长凡事都得听我一言,你这些年积攒的银子足够抵还我八年前我救下你的恩情,往后我们便是路人,两不相欠了。」
他说他的,听不听由我。
我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观音玉坠拿出来,交还到他手上。
「既要两清,那此物自是要归还的,璎络愿长渊哥哥和婉姐姐日后可以平平淡淡安宁度日。」
洛长渊缓缓接过玉坠,却没有应声回我。
我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我走了,那你们呢?」
洛长渊:「自是有事要办,你无需多问。」
话音才落,他便身形摇晃。
我眼见着他慢慢的倒在床侧,方才上前伸手触摸到他的脸颊。
「长渊哥哥,你和婉姐姐能重遇实属不易,洛家和燕家的香火还得你们自己来续,我知你心中仇恨难消,可你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唯有活着才能对得起洛老爷和夫人的在天之灵。」
「你……不许胡来!」
洛长渊用仅存的意识喊出一句话,一双眸子如火烧似的看着我。
我俯身想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可却不忍亵渎这份纯洁的兄妹情。
不多时,锦墨将二人安置在备好的马车上,然后驱车离去。
洛长渊清早吃下的一碗粥里加了蒙汗药,他至少会昏睡十个时辰以上。
足够锦墨将他们送出扬州城了。
他们走后,我独自一人收拾了房间,然后背着行囊打算往燕京去。
洛家是扬州首富,上百年的根基,地方府衙不会一点面子都不卖,此事定与京城的大官有脱不开的关系。
我这张脸长得太过招摇,只能抹了灰女扮男装上路。
我在燕京城里待了小半年,找到了带洛长渊第一次去花满楼玩乐的那位公子。
他如今早已入职了翰林院,我辗转见到他时,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你就是长渊养在花楼的小丫头?」
他说洛家的事他也无能为力,并劝我打消报仇的念头。
「那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他留我吃了一餐饭,还包了一个大红包然后要亲自送我离开燕京。
我顿觉不对。
假意离开后,果然在第二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口出现。
原来洛长渊和燕婉也来了燕京,随行的还有锦墨。
我跟随他们再次见到了那位翰林院的李公子,李公子留他们住在府上。
我悄悄的留了标记给锦墨。
半年未见,锦墨比从前更加没默寡言。
「哥,那位李公子当真可靠么?」
我与他从未见过面,他竟一眼认出我,若非刻意打听他又怎知我来京寻他是为给洛家报仇呢?
「少爷早知你会来燕京,书信于他要他想法劝退你。」
锦墨道出实情,可我心中依旧忐忑不安。
上一次这样不安,还是洛府出事,长渊哥哥下落不明时。
我提醒锦墨,小心为上。
洛家被构陷通敌卖国,但与洛家来往紧密的李家却能安全无虞,甚至李府公子不过一个小小翰林编修,却于那月晋升内阁提笔的位置,不是很奇怪么。
长渊哥哥性子单纯,对朋友全然信任,为人忠义,我们若提醒他小心朋友会让他生气。
唯今之际,只能我和锦墨提起戒备。
我万万没想到,噩耗来得那么突然。
17
我随锦墨赶到一处猎场时,四周早已血色弥漫,地下横七竖八倒着陌生人的尸体。
刀光剑影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洛长渊。
他受了伤,可依旧拼命保护着身后之人。
「哥,快去帮他们。」
锦墨扭头看我一眼,突然出手。
他点我的穴,让我动弹不得,随即将我藏在一处矮丛后。
锦墨的加入并没有改善局面,黑衣人越来越多,他们很快被团团围住。
洛长渊护着燕婉,锦墨护着他。
隔着厚厚的荆棘丛,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陷入死局。
黑衣人都蒙着面,招招狠辣,完全不给洛长渊三人喘息的机会。
「不……」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洛长渊被人一剑贯胸倒在燕婉怀中。
燕婉不会武,她胡乱挣扎着想要替洛长渊挡下挥来的剑尖。
洛长渊爱惨了她,怎么肯看着她受伤。
他抱着燕婉转身,肩胛腰部同时被刺穿。
「燕小姐,你实在是不够聪明,不过我们主子说了,你好歹是有功之人,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
黑衣人将燕婉从洛长渊怀中扯出,任凭她哭求也无人理会。
洛长渊胸前的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襟,他嘴角也不断的淌出鲜血。
我看得清楚,肝胆俱裂。
我想要向燕婉一样扑上去替他挡去接下来的痛,可我除了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洛长渊理智尚存,他挣扎着想要去救燕婉,却被他们硬生生的砍断四肢。
黑衣人残忍至极,甚至不肯给他个痛快的死法。
他们围在一起哄堂大笑,看着他像一条虫一样在地上扭动着。
血染红了我的眼,燕婉的哭声快要震破我的耳膜。
我情愿自己能死在这一刻,至少我的心可以不那么痛。
我恨锦墨,可他早已倒在了血泊里。
我爱洛长渊,却也只能看着他流血而亡。
洛长渊最终没能爬到燕婉身边,他死不瞑目,一双眼始终盯着燕婉的方向。
黑衣人当真没有杀燕婉,不过他们却剜了她的双眼,割掉了她的舌头。
让她,比死还要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我僵硬的身体终于可以动弹了。
「婉姐姐。」
我冲出荆棘丛,不顾脸上身上被刺破划伤的痛,直直的冲过去抱起燕婉。
她一息尚存,脸上的两个血窟窿十分的骇人。
「婉姐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就点点。」
燕婉摸索着握上我的手,在我手里写下一个「洛」字。
她刚刚自己趴在地上找了很久,却因为方向不对,摸到的任何一具尸体都不是洛长渊。
我把她抱到洛长渊身旁,让他们靠在一起。
「婉姐姐,长渊哥哥给过我很多金子,我有钱,我可以找天下最好的大夫医治你,求你,不要死。」
看着这样的她,我每呼吸一下,心都痛的在滴血。
她是长渊哥哥的最爱,我想让她活,可她这样要怎么活?
燕婉本能的张了张嘴,后又闭上。
尽管她的脸已经被毁,可我还是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释然。
她在我掌心写下三个字:「活下去。」
我抱着她,靠在洛长渊的尸体上泣不成声。
「我不,没有了长渊哥哥,没有了你,我活着还能干什么?」
18
燕婉终是随是洛长渊去了。
我将他们合葬在一处,立了一个无字碑。
大仇未报,我不想他们哪一日再被仇人挖出来祸害。
我在碑前坐了一夜,天蒙蒙亮时下起了小雨。
最初只是沙沙的落在树叶上,不过转眼间,雨滴如黄豆大小砸下来。
我仰头望天,恨苍天无情,怨世间多灾多难。
「啊……」
我发出嘶心裂肺的惨叫。
蓦地,我转身看向一旁。
原本已经没了呼吸的锦墨竟然在低声叫我。
雨水冲洗掉他脸上的血污,我看到他睁眼时,整个人都懵了。
「哥,哥?」
我扑过去却不敢轻易挪动他。
他身上被刺了好多剑,我将他从尸堆里刨出来的时候,他衣服上的血污都要干涸了。
「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我喜极而泣,俯身在他上方,用身体帮他挡住雨水。
锦墨嘴唇微动,我趴低一些听到他说:「少爷?」
「长渊哥哥和婉姐姐在一起,他们现在……很安宁。」
锦墨看着我红肿的双眼不再出声。
燕京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锦墨伤好一些时,我带他回到了花满楼。
从不接客的我从那之后盛装打扮,以最艳的笑容站到人前。
「酥酥啊,一会儿王老爷就到了,你真的想好了?」
老鸨一脸忐忑的走过来,她握着帕子的手搭在我手背上。
「娘看得出来,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可人都死了,你这样做值得么?」
「你说谁死了?」
我看着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吹过脸颊的风。
「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这花满楼该换个人打理了。」
老鸨瞬间噤声,她砸吧嘴然后扭着水桶腰去一旁招呼客人。
燕婉死前将自己藏在胸衣里的一封信件交给了我,那上面有燕家被威胁通敌的铁证。
她虽不能语,但我知道她心里定是恨极了自己。
她一直以为是父兄叛敌卖国,却没成想竟是被人要胁,当了替罪羊。
而她却亲手将父兄送上断头台,彻底顺了那人的意。
恐怕谁也想不到,害死燕洛两家的幕后黑手意是当今太子的同胞兄弟——二皇子。
信件上的内容早已一字一句的刻在我脑海里,有了这封信,我不用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
只要杀了那个人,我就可以为长渊哥哥他们报仇了。
可恨二皇子身高位重,并不是一个弱小女子可以轻易接近的。
但天无绝人之路,我缜密思量过后,决定铤而走险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接近二皇子。
洛家没了后原本扬州第二富有的王家瞬间掘起,半年后更是攀上了燕京富贵,做起了皇商的生意。
近日王家二房回乡省亲,我便命老鸨去招揽了这位贵客来。
王家如今掌权的是王家长房王大富,王二爷一直被他大哥压着,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想反天的野心。
他想独揽燕京城的生意第一个要讨好的就是二皇子,因为二皇子的妻弟担任户部总管一职。
老鸨只需把二皇子好色的消息送上,再将王二爷领来,他见到我当下便有了主意。
「王二爷,酥酥在我手里调教多年,若非您开口,别说一百金,就是一万金我也舍不得把她卖了呢!」
老鸨说着又捂着嘴和王二低声道。
「您别看她都十八了,可身子还是清白的,这哪个男人不爱尝个鲜,您买她可赚大了。」
老鸨一边不舍的将我卖掉,一边欢快的将桌上的金锭子搂怀里。
而我只需要站在一旁,做出一副无措的姿态。
当王二爷靠近时,再眨巴眨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男人的心顿时就化了。
「我的心肝宝贝,你这模样爷还真舍不得把你送人呢。」
王二爷将我卖下后又有些不舍送人,他对我又搂又抱,那张猪嘴直往我脸上拱。
「王二爷,妈妈说我生来就是男人的礼物,只是不知道这礼物要用来讨好谁呢?」
我忍着恶心缩在他怀里,娇滴滴询问着。
「酥酥自幼跟着妈妈学艺,琴棋书画样样不比楼里的姐妹差,可妈妈却从来不让我接客,原来竟是留着我要送给您这样的大人物,二爷,我给您唱个曲吧?」
我话里一再提醒,王二爷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过足了手瘾到底没有破我的身子。
十日后,他带着我离开扬州。
19
锦墨先一步到燕京,他不方便跟在我身边,只能暗中助我成事。
从扬州一路到燕京,王二爷几次差点失去理智生吞了我。
我从第一次的心跳如雷苦于应对,渐渐的也学会了曲意逢迎。
楼里姑娘们的招数,我不用看也学的恰到好处。
终于,在一次宴会后,他将我的眼蒙住送上一辆马车。
上车前,有侍卫来搜我的身,几乎是一寸也不放过的摸索。
我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裙,秋风吹起车帘激的我打了个寒颤。
身后响起男人低哑的笑声,紧跟着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我被男人压着按在马车里,想要扭头看一眼他的脸却被冷声制止。
他动作粗鲁的撩开我的衣裙,没有任何准备的进入。
我痛的想要呼喊出声,喉咙却在这一瞬被人扼住。
我不敢挣扎,只能顺从。
他单手扶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像要掐断我脖子似的发着狠。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才从我脖颈间松开。
察觉到他不喜欢听见叫声,我只能咬着唇,默默的承受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乖巧取悦了他,他竟低头吻了吻我的耳垂。
「还是个雏?」
「那姓王的没有碰过你?」
那带着寒意的声音如冰冷的舌信子一样钻入我耳中,我被激的一阵哆嗦。
「真不愧是花楼里调教出来的花魁姑娘,这身子可以。」
我咬牙闭眼,撑在身前的手指死死的扣住座垫,指甲被掰折,钻心的疼也无法取代这一刻被羞辱的难堪。
二皇子夏景泰,年约三十。
我被他折腾到只剩一口气,像濒死的鱼一样伏在地板上,只微微张着小嘴喘息。
「这礼物不错,明天喊王二来,爷有东西要赏他。」
夏景泰尽兴后便不再理我,他甚至都没有看过我的长相。
他的这一点怪癖早在来之前花娘就同我交待过,也劝我不要冒险。
毕竟,没有哪个女人能在二皇子府上活过一月。
听着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时,我方才抬头看过去。
只一眼,我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
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侍卫,就是用剑刺穿洛长渊胸前的人。
他那日虽蒙了面,可他眼角的一颗黑痣却是遮不住的。
而且,他那双噬血的冷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20
我在他冷漠的注视下慢慢站起身,身上的衣服已被撕成了布条,我只能无助的用双手遮在胸前。
「带她下去。」
侍卫开口,很快便有两个丫环上前将我带走。
沐浴更衣后我被送到一处小院里,房间内收拾的很干净,床上的被子还有淡淡的茉莉香。
「小姐,女医来了。」
侍候我的丫环年纪不大,看着也就十四五岁。
很快,她领着女医进门,说要给我验身和敷药。
我很是听话的躺在床上,由着她像检查牲口一样检查着我的身体。
「这药有消肿去於的效果,让柳如给小姐上药吧。」
女医走后,叫柳如的丫环用手抹了药膏在我腰间和后背涂抹着。
她手法很熟练,指不定侍候过多少像我这样被送进来的女子。
夏景泰手劲是真大,我身上随处可见青紫,脖子下面的红痕更是七八日都没有散去。
一连半月,我都安安静静的住在这处小院。
最开始柳如以为我是个哑巴,直到那天傍晚夏景泰差了那个侍卫来。
「王爷要见你。」
我微微颌首,对着他曲膝行了一礼。
「有劳侍卫大哥稍侯片刻。」
随后我转身唤了柳如进门,请她帮我换上衣柜里的一件薄纱裙。
纱裙薄的几乎透光,我洁白如玉的身体一览无疑。
柳如看着忍不住呀了一声:「小姐,您绝对是奴婢见过最美的女子。」
我浅浅一笑没有说话。
美与不美又能怎么样,只有杀了夏景泰,我才不算白活。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我走到院中的时候刚好有风吹来,夕阳的余晖打在我身上,我闭着眼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美。
侍卫不自然的垂了垂眼,我却直直的走近他。
「做什么?」
我将手上一条黑色丝巾递给他,然后在他面前乖巧的闭上眼。
「不是说要见王爷,还请侍卫大哥帮忙蒙上我的眼。」
他仅愣了一瞬便接过我手上的丝巾。
他的力气应该是很大的,否则怎么能一剑就刺穿了长渊哥哥的身体。
可此刻,我并没有感觉他有多大力,那遮在眼上的丝巾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落下。
「谢谢。」
我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然后伸出手向前摸索着。
「侍卫大哥,能扶我一下么?」
我被蒙了眼,自然是看不清路的。
很快,我掌下生出触感,我手指轻轻的捏了捏,感觉像是他的手臂。
「我们走吧。」
老鸨总说没有男人可以抵挡住我的温柔蜜意。
可世上的事总有例外。
洛长渊哪怕是抱着我的时候眼底也无一丝不纯。
马车就在院门口停着,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我不小心绊了一下。
「啊!」
伴随着一声惊呼,我急忙抓紧他的手臂,然后本能的往他怀里靠去。
意料之中被他大力推开,紧跟着我摔倒在地上。
顾不得手肘处磕破的疼,我急忙摸索着站起身,然后朝着一个方向拜了拜。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怯生生的不敢再抬头看他,许久听不到有动静后,我吓的扑嗵一声跪在地上。
「求你不要告诉王爷,我,我家人还在老鸨手上,我如果敢不听话,我哥哥和我那两个侄儿会没命的。」
我边哭边伸手向前摸去,当碰到男人的鞋尖时,我像抓到救命稻草朝着他跪拜下去。
「我爹娘死的早,是哥哥拉扯我长大,嫂子病重没钱医治他不得已才卖的我,老鸨说只要我听话乖乖的把王爷侍候好,我的两个侄儿就有钱上学堂了,可如果我做错事,她,她会找人打死我哥哥的。」
这种戏码在花楼里并不算新鲜事,但即便是刀口舔血的杀手,也总有心软的时候。
不是有一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
侍卫终是什么了没有说,直接拽着我的胳膊起身将我弄上马车。
他送我到夏景泰房中后便离去了。
与上次逼仄的马车不同,空间感越强烈的地方,我的心跳就越快。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有分毫的差错,否则他一旦把我赶走又或者处死,我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很快,我适应了这种无声的恐惧。
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冷香,是笔墨的味道。
我猜到自己可能在他的书房,但却不敢轻易解下眼上的丝巾。
我站在最一开始站着的地方,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大约一盏茶后,房门被人推开。
21
熟悉的男性气息逼近,他先是凑近我的耳后嗅了嗅,然后便将我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爷玩了那么多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
我唇瓣微合,却不敢轻易出声。
很快,就明白了他这次要玩什么。
结束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边欣赏着我的狼狈。
我强压下胃里翻滚的恶心,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双手被反绑,几次都不成功。
「哈哈,有趣,有趣的很。」
我寻着他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蒙在眼上的丝巾不经意间滑落。
笑声突然停了,我本能的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我不敢睁眼,只咬着唇瓣把脸埋低。
男人的脚步声逼近,他应是蹲在了我面前。
他冰凉的手指再次挑起我的下巴,粗砺指腹在我细嫩的脸侧轻抚。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紧闭的睫毛不停的打颤。
「王爷,我知错了。」
我小声开口,夏景泰呼吸沉沉的靠近,在我耳边低语道。
「见过爷的女人都死了,你可知晓?」
我轻轻摇头,很快被他钳制着动弹不得。
「既然不知,你为何不敢睁眼?」
我心里恨的不住咒骂这个变态,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怠慢。
「来时有交待,说王爷不喜欢与女人对视,更加不喜欢听到……声音,我,我都记得清楚,不敢忤逆。」
他闻言低笑,「倒是个聪明的。」
他又把我拉起来,压在了桌上。
……
老鸨说的对,夏景泰只要沾过我的身子就很难再把我忘掉。
前几次我都是被侍卫带去见他,直到那天燕京城里下了很大的雪。
柳如将地龙烧的很热,我只觉得燥热无比。
我走在廊下,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突然想到那一年也是在这样大的雪天里,洛长渊冬猎归来肩上扛着一只银白的孤狸,笑称要找工匠把孤皮剥了给我制个披肩。
「一番番青春未尽游丝逸,思悄悄木叶缤纷霜雪催,嗟呀呀昨日云髻青牡丹,独默默桃花又红人不归……」
一曲终了,不知不觉间我眼角滑下热泪。
「啪啪」的掌声由远及近,我猛地一个转身,刚好和来人的视线对上。
夏景泰一身紫金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肩上披着黑孤大氅,头顶的落了雪花。
若不知晓他的野心,光看这面相还当他只是个沉稳气派的闲散王爷呢。
我连忙敛下眸子,垂首而立。
「方才的曲是你唱的?」
夏景泰走近,沉声问着。
我忙点头:「王爷若嫌吵,我以后不会再唱了。」
「哈哈,还真把自己当成哑巴了。」
我的懂事听话终于得到了夏景泰的认可。
他开始正眼打量我,然后允许我抚琴给他听。
夏景泰来小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知道他已经开始对我的身体着迷。
我从最初的被迫承受,已经学会慢慢的迎合他、取悦他。
一次结束后,他难得的没有穿衣离开,竟留在榻上搂着我睡了半夜。
许是当皇子的从小谨慎惯了,夏景泰身边女人不断,却从来不会留宿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又或许允许有女人睡在他身边。
而且那些女人没一个命长的。
且每次与他亲近前,他的近身侍卫都会对我搜身。
别说私藏什么利器,便是一根银簪子也不能出现。
黑暗中,我缓缓睁开双眸看向躺在身侧的男子。
如果现在我有一把刀,我一定会毫不留情刺进他的胸膛。
「醒了?」
夏景泰突然出声,我被吓到。
这次不是装的,我是真的被他吓到了。
我只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保持不变,他闭着眼都能察觉到我醒着。
由此可知,他这人有多小心谨慎。
夏景泰命人将灯点亮,然后开始起身穿衣。
我从来没有帮他做过这些事,不是我不肯,是他不许。
「过来。」
他突然叫我,然后挥手将柳如赶退。
「爷的衣服不难侍候,你来做。」
我乖巧点头,上前学着柳如的做法给他系衣带。
他比我要高出很多,我踮起脚尖时头顶方能碰到他的下巴。
他忽然将我搂住,低头亲吻我。
「真想把你带在身边。」
「酥酥,你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能令爷如此着迷。」
我双手搂着他的衣襟安静的不出声。
等到夏景泰离开后,我便又独自一人坐到廊下。
柳如在旁陪着我,不过很快她就昏睡了过去。
廊柱后有人影闪过,我转头看过去。
是锦墨。
他将一个小纸包递到我手上,然后压着嗓音说了句。
「大皇子发难,夏景泰今晚出去可能有危险。」
我心猛的一跳。
22
皇子之间的斗争何其残酷,但我希望夏景泰能活着回来。
他的命只能由我来结束。
「还有一件事。」
锦墨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了出来。
「老鸨说这药虽然能暂时压制你身上的毒发,但你以自身为蛊,养西夏艳蛊,让碰过你的男人都中毒,这本是一条不归路,璎络,我……我担心你。」
他一直都唤我小姐,如今肯叫我的名字,我很欣慰。
我扭头看着他笑了。
有多久我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我说:「哥,你记得早些找人将长渊哥哥和婉姐姐墓碑刻好,没准哪一天就可以用到了。」
西夏艳蛊以美艳女人为母蛊。
与母蛊交合过的男人,完全不会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毒。
他们日常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异常。
只有母蛊催动刺激,他们才会因着子蛊疯狂破体而血尽身亡。
我已经让夏景泰中蛊。
但真要确保他能死,这点程度的蛊毒还不够。
我得让他更迷恋我,更愿意在我面前展露他毫无防备的样子。
我才能有把握彻底除了他。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我得手刃。
是夜,夏景泰果然受了伤,我被侍卫接到他身边侍候。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王爷府,府里的气派不是我能想像的,王妃却比我预料中要好相处。
我终日守在夏景泰身侧,为他抚琴唱曲。
王妃每每送汤药膳食进来,都会赏我一份糕点吃。
「可觉得委屈?」
夏景泰好像越来越愿意和我说话,他捏着我下巴,望着我一双澄澈的眼眸浅浅的笑出声。
「爷从来不把女人带身边,却不知为何总惦记着你。」
说着他又伸手去扯我的衣领:「你在爷身边待的越久,爷越舍不得你。」
我面色微红,佯装羞的不敢言语。
心里却警铃大作,不明白那句「舍不得」究竟指是什么?
王府不像小院容易进出,一连半月我不曾见过锦墨。
这天夏景泰上朝后,王妃将我唤去她房中。
她命人将我身上的衣服扒光,又找了大夫来仔仔细细的查验。
「狐媚贱婢,竟敢勾得王爷允你入府?」
「王妃,听说西域有一种巫术,女子服用后身上会异香,引得男子沉醉不能自拔,这贱婢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否则王爷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为何独独许她进府呢?」
旁边的丫环说个不停,王妃听着越发觉得有道理。
只可惜,三四个大夫把我里外检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王妃不肯罢休,拿出一粒药丸要我服下。
「王妃,我早在第一次被王爷临幸后便服用过避子汤,且次次不落的都喝了。」
我提醒出声,其实不论她是想毒死我还是怎么样,我都无所谓的。
但我不能死在夏景泰之前。
所以,我断不能轻易服下这药丸。
「贱人,敢忤逆王妃?」
丫环一巴掌甩在我脸上,紧跟着三四个人扑上来将我按住。
她们用勺子翘开我的嘴,强硬的要将药丸塞入我嘴中。
「啊……」
我咬住了其中一人的手指,她顿时痛叫出声。
王妃怒了:「不识好歹的贱婢,给本宫打。」
丫环们下手专挑痛处打,却独独避开我的脸。
她们指间藏着细针,扎在身上密密麻麻的痛,我被捂着嘴没法出声,疼的几乎要晕死过去。
「王妃,黑鹰来了。」
我跪趴在地上,听到王妃和丫环的对话。
她似乎很忌惮黑鹰。
也难怪,黑鹰是夏景泰的近身侍卫,也是他最信任最得力的杀手。
「王妃要我死,我不敢不死,只是有件事我需得澄清。」
我突然开口,声音清亮:「我从未想过用任何手段勾引王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话落,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药丸便吞进嘴里。
「酥酥!」
一道略带焦急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紧跟着是王妃怒斥的嗓音。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擅闯本妃寝殿?」
黑鹰一边拾起衣衫将我裹紧,一边冷声回话「王妃,属下什么都不是,属下只知尽忠王爷,酥酥小姐是王爷的人,您要动她是不是也得问一声王爷才对?」
24
黑鹰将我一路抱着回到夏景泰的房中。
路上,我腹痛如刀绞,手指下意识的揪住他的衣领。
「哥哥,救我。」
说着,我额头浸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人也渐渐要失去意识。
我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抬头看着他,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黑鹰脚步加快,一向冷血不带情绪的眼底渐渐显出不忍。
抱着我的手臂也不断加大力道。
迷迷糊糊间,我靠在他怀里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夏景泰已经在床边坐着了。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我的脸,脸上喜怒不明。
我想要开口说话时,才发觉声音嘶哑像年久失修的窗棱。
柳如正端着药碗跪在床边,她细声解释「小姐,您伤到了嗓子近一个月都不好再开口说话了。」
我瞬间睁大眸子,瞳仁微颤的看向夏景泰。
眼底泪珠涌动却不肯落下,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碎。
「酥酥,是本王没有护好你。」
夏景泰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伸手轻抚在我脸侧,声音温和了些许。
「你放心,本王一定会重金请大夫医好你的。」
我咬着唇瓣落泪,闭着眸子在他掌心睡去。
之后我被安置在王府的西院,这里离王妃所住的东院最远。
但夏景泰明显比往日里更加忙碌,他偶尔来一回也是匆匆忙忙的办完事就走了。
黑鹰却被他留在了院子里。
他就像当初的锦墨一样,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西院除了柳如就只有他,我不喜待在房中,天再冷也想站在廊下看看雪景。
黑鹰始终不远不近的守着我,偶尔与他对视一眼,他都会很快的瞥开眼。
我心中不免冷笑。
他一连两次抱过我的身子,还能这样淡定实属不易。
养了半月有余,我的嗓子终于好了。
我站在院中的一棵山茶树下浅吟低唱,嗓音竟比从前更加美妙动人。
「哥哥,你听到了么,我又可以唱歌了?」
我扭脸冲着黑鹰笑,不顾他的冷漠跑到他面前。
「你和我哥哥一样高大,也和他一样救过我的命,在这里我没有亲人,你愿意一直护着我么?」
黑鹰缓慢的点了点头。
「只要你乖乖的待在王爷身边,没人会再伤你。」
这天夜里,夏景泰喝的酩酊大醉,才解开我的衣衫就醉倒在床榻。
他看起来很是不舒服,我便叫柳如端了盆温水来,亲自为他擦洗着身上。
他醉的迷糊间又吐又折腾,搞得我很是狼狈。
一直侍候他到天亮时,我才勉强趴在床边眯了一会儿。
天亮后黑鹰进来有事汇报,彼时夏景泰已经醒了,他却没有叫我出去。
黑鹰说太子那边已经有觉察了,夏景泰最好快点拿个主意出来。
夏景泰冷笑一声回了句:「既然事情瞒不住,那就找个替罪羊,总之不能让火烧在自家身上。」
我知他们说的是构陷燕洛两家谋反,借故卸掉太子钱袋子的事。洛家这么多年,坐稳扬州首富位置,其实也快入不敷出,钱财全部进献给了太子打点官场。
至于燕家,则是太子的幕僚团。
夏景泰竟丝毫不避讳我,看来是真的对我很放心,亦或是,真的只是将我当成了一个进献给他的瘦马。
——
几日后王妃生辰,夏景泰请了太子以及众皇子公主到王府庆生。
可他却不知道,王妃早在前一天亲自来西院找我,要我在她的生辰上为她唱一曲。
我不好拒绝只能应下,王妃走后黑鹰难得主动的和我说话。
「你不该答应的,明日你最后别在人前露面。」
我对着黑鹰苦笑:「我不想王爷为难,何况我身份本就低贱,何必因我让王爷和王妃龃龉。」
王妃不安好心,我又岂能不知。
25
果不其然,我在人前一曲很快就引起了大皇子的注意。
夏景泰好色,大皇子夏景御更甚。
他竟当着众人的面向夏景泰讨要我。
「你府上这位歌妓甚合本王心意,二弟若不介意便将她赠与大哥,如何?」
夏家人太不要脸,夏景御开口如此不避讳,夏景泰竟也应了。
王妃更是当下开口,命我坐到大皇子身边去斟酒。
我故意打翻酒杯,才得以逃脱回房更衣。
夏景泰借故找来,他眼中不舍却没有挽留我的意思。
我心一横直接摔碎了桌上的茶碗,然后捡了一块碎片抵在脖间。
「当日王二买下我便对我百般凌辱,好在王爷垂怜让我看到一线生机,如今王爷是厌了我么?竟也要将我送给他人,我知我不配,可我深爱王爷,不愿再以色侍人。」
我说着便下死手划下去。
夏景泰眸光一紧上前阻拦,饶是如此,我雪白无暇的肌肤上仍然留下一道血痕。
他抱着我不停的哄劝,承诺只是一时之计。
「酥酥,你放心,只要你帮着本王将夏景御搬倒,本王定接你回府,许你一个良妾的身份,届时你才能一直留在本王身边。」
我抬起泪眼看他:「真的么,到那时王爷不会嫌弃我脏了身子么?」
夏景泰狠狠的握拳:「本王会亲手结果了夏景御,还有那个王二,凡是碰过你的男子都得死。」
我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到,绻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只要王爷不嫌弃我,我愿为王爷做任何事。」
只恨我没有一把刀,只恨那碗片太薄,我恨不得一口咬上他的脖子,吸干他的血。
我受伤不方便示人,夏景泰叫来王妃出面去澄清。
承诺三日后将我送到大皇子府上。
第二日我趁着柳如不在时问黑鹰讨要了一样东西。
「大皇子指不定是个什么性子,我怕我熬不住,哥哥可否怜我一次?」
黑鹰没有点头也没有说不。
我泪眼婆娑,将自己倒入他的怀里。
这一次,他没推开我。
……
第三日夜晚,我躺在床上时摸到枕头下有样东西,正是我向黑鹰要的一把龙凤剪刀。
夜深时我腹痛难忍,柳如看着床上的血渍一时无措。
很快,夏景泰赶来。
黑鹰只问了一句要不要验我的身,就被他狠狠训斥。
自打我住进王府后,夏景泰便没有再让黑鹰搜过我的身,他多这一句嘴活该挨骂。
我痛的面色惨白,夏景泰一脸紧张。
「快,找女医来。」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撒娇。
「不要女医,我只要王爷。」
他无奈拍拍我的肩:「本王在这儿,可你病了也不能不请女医。」
我继续贴着他的胸襟蹭蹭:「这痛女医来了也无用,王爷若是肯多陪我一会儿就好了。」
知晓我是因为月事才疼痛难忍,夏景泰又好气又好笑,点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磨人精。
「本王今夜尚有要务处理,怎可被你耽误?」
「我明日便要走了,只想王爷能多抱我一会儿。」
我从来没有这么任性的时候,应该说是我一直都很懂事,这是唯一的一次对他撒娇。
夏景泰留了下来,我枕着他的胳膊入睡。
窗外有亮光透进来时,我缓缓的坐起身。
我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夏景泰,轻声细语的喊了声:「王爷。」
「嗯?」
夏景泰闭着眼应了一声,我俯首在他耳边继续低语。
「王爷,天要亮了,我们……该上路了。」
26
说话时,我手中握着的剪刀早已刺进他胸膛。
剪刀尖有些短,我担心一下刺不穿,便又拔出来狠狠的划向他的脖子。
我一手捂着他的嘴以防他叫出声,一手握着剪刀。
我骑坐在夏景泰腰腹间,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休想把我踢下去。
他一双眼底透着不可思议,转瞬便是滔天怒火。
然我身上的母蛊气味早就令他身上的子蛊活跃疯狂,纷纷扭动着从他的四肢经脉内钻出来。
密密麻麻沾血的虫子大军令他满目骇然。
但他已经没有半点反抗我的气力。
白日我称自己月事来,实则倾倒在床上的并非经血,而是我加重了母蛊毒性的心头引血。
哪怕染血的床单早就丢弃,留下的气味却还在。
那毒血的气味,早就在他和我相拥温存的时候勾的他身体内的子蛊疯狂,我用剪刀扎破他的胸口,也就是让子蛊们得到钻出去的讯息。
我一下又一下的刺向夏景泰,直到他胸前血肉模糊,直到他的脖子都快被我砍断了。
湿热的血溅的到处都是,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到嘴角。
我伸出舌尖舔了舔,竟是苦的。
夏景泰怕是做梦也想不明白我从哪儿来的凶器,他至死都目露凶光。
如若给他一次说话的机会,他想的定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我。
「呵,王爷啊,鬼神若能报仇,你早死千百遍了。」
我不信神不信鬼,只信我自己。
再次举起手中的剪刀,我挖了他的双眼,挑断了他的手脚筋,最后割了他的舌头。
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再给他机会伤害长渊哥哥和婉姐姐。
做完一切后,天光才大亮。
我满身是血的站到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惨白如鬼魅的人脸,不由得放声大笑。
「啊……」
柳如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到,放声尖叫的跑了出去。
紧跟着黑鹰带人闯入。
「夏景泰该死,你们……也一样。」
就算你们都死一千遍一万遍,也难抵长渊哥哥一命。
我咧着嘴角笑出声,手中的火烛抛出去,床幔很快被点燃。
我早在床边洒了头油,火烧起来的速度很快。
黑鹰等人不知夏景泰是死是活,仍想着要救人。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明明很着急,却一步也难上前的模样只觉得可笑可悲。
我原以为,我会死在这一刻,我也早已做好了要和这帮畜牲同归于尽的准备。
可下一瞬,王府东院也传来失火的喊声。
府内大乱,锦墨趁机冲了进来,他将我抱上马背一路冲出王府大门。
「哥,别管我了。」
身后的追兵不断,四处都有阻拦的侍卫,他带着我不好跑太快。
而且,我后背中了箭,那种钻头的疼比死也差不多。
「哥,你记得在长渊哥哥边上帮我立一个衣冠冢,这样就很好了。」
我断断续续的说着,身上的力气也在一点点被抽干。
锦墨痛心疾首大喊一声,然后扯下布条将我和他拦腰绑在一起。
他更加奋力的抽着马鞭,我们一路逃出城外,被追兵赶到一处断崖边上。
追兵中为首的人是黑鹰,他看着我的眼神格外的痛恨。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你那样恨王爷,为什么?」
我将锦墨脸上蒙着布巾扯下,好让他看清楚一些。
「我叫苏璎络,十岁被卖到花满楼,是扬州洛家的长渊哥哥收养我成人」
我慢慢说着,手一点点伸向锦墨腰间,然后趁着锦墨不备将他推下悬崖。
那悬崖下有一处水潭,水潭下有隐秘的洞穴,通向一个漫山是花的山谷。
那是我和锦墨原本想好的报完仇之后躲避追杀的秘密基地。
现如今,我是用不上了,但他可以。
我已经没了长渊哥哥,没了燕婉姐姐,锦墨哥哥一定要活着。
他坠了下去,我转身,奋力的朝着黑鹰冲过去。
我直直的撞上他手中的剑,剑尖瞬刺穿了我的身体。
在他一点点瞪大的眼眸中,我笑了。
「长渊哥哥就死在你这把剑上,你还记得么?」
黑鹰刚要开口说话,便觉不对劲。
他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胸前,我握着匕首的手一点点松开,然后整个人无力的下滑。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
初春时节,满山都是花。氤氲的雾气中,我好像看到了长渊哥哥,他蹙着眉,不甚开心地向我走来。
我知道,他又要骂我不好好爱惜自己了。
可这一次,我真的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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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2-27 17:22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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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诈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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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乱世中的祸水明珠
林儿响叮当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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