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埋葬

决定离婚后，我约我老公的白月光出来，问她想不想当夏太太。

白月光厉声斥责我抛家弃夫。

我：？？？

这么多年，一直不死心纠缠他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1
下班回到家，夏知许和往常一样，系着围裙笑着迎接我，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

「你不开心吗？」

夏知许对我的情绪格外敏感。

我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我的余光一直在看他，攥着筷子的手越捏越紧，嘴里柔声说着：「每天都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我的意思是，没有我你也要好好吃饭。」

夏知许缓缓放下碗，眉心微蹙，神色严肃不解：「为什么会没有你？」

我的手一颤，连忙跳过了这个话题。

饭后，夏知许又去刷碗收拾厨房，紧接着给我准备第二天中午的便当。

他那样忙碌，我看着都累，但他毫无所觉，嘴角始终漾着淡笑，好似在做着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

我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指甲狠狠嵌入掌心。

终于，我鼓起勇气。

「夏知许，我们离婚吧。」

夏知许回过头，一脸茫然：「什么？」

「我们离婚吧。」我又重复了一遍。

「离婚是什么？」他满眼疑惑。

我有些拿不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三年前我们出了一场车祸，在危险来临之际，夏知许想也不想地解开安全带覆在我身上将我护住。

最后我没什么事，夏知许却伤得很重，他的脑部遭遇了重创，住了快一个月的院，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后遗症就是变傻了。

可是又傻得不彻底，他的情商退化到与孩童无二，却仍记得爱我。

他忘记了许多常识，但还记得自己吃饭的家伙，这一点真是老天庇佑，毕竟他当初可是公认的计算机天才，计算机也是他热爱的东西，若是因为车祸把这几十年的努力都毁了，那我会更加心痛。

可惜无法再去正常上班，只在家里接接工作，收入却也很可观。

而且，他现在也会把我们的家打理得很好，还烧得一手好菜。

某种程度上，他的生存能力比大部分正常人还要更好一些，我们在一起，在生活中也总是他照顾我更多。

所以我想，即便没有我，他也一定能好好生活吧。

我深吸一口气，冷着脸给他解释：「离婚就是我们分开各自生活，以后不需要住在一起，不需要一起吃饭，不需要再见面。」

夏知许的神色缓缓僵住。

我有些紧张他的反应，还是怕刺激到他。

好一会儿，他眨了眨眼，问我：「晚晚，你明天是不是不想吃红烧肉呀？我给你做别的吧。」
 
2
我的眼眶一酸，大步上前夺过他手里的铲子，关了火。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我们要离婚了，以后这些事情你都不用为我做了，你只需要保证你自己吃饱穿暖就行了，明白吗？」

夏知许这回应该是听懂了，眼里那些细碎的光渐渐陨灭，眼眶渐渐发红，紧接着，眼泪便喷涌而出。

他就这么看着我无声哭泣。

我好不容易崩起来的气势一下子就焉儿了，只剩下无措和心疼。

我抬手给他擦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

从前夏知许也爱哭，只要我对他说了重话，或是不搭理他，或是回家晚了，他都会哭。

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源源不断。

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让我觉得我就是个禽兽。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哽咽着问。

我软声轻哄：「没有没有，你没做错，是我错了，别哭了。」

「为什么要分开？」

我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脊，全然忘了我方才的目的，一直哄着他。

直到他听到我说了三次不分开，才止住眼泪。

「你明天中午还想吃红烧肉吗？」他闷声闷气的问。

我无奈默叹一声：「想，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罢了，就再哄他一回吧。

次日我出门前，夏知许比往常更加粘人，缠了我许久，反复跟我确认晚上回来的时间，生怕我跑了似的。

幸好今天我请了假，不然也铁定是迟到了。

是的，我骗了夏知许，今天我没打算去上班。

我来到一家咖啡厅，耐心等待我约的人。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叶绾绾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

她将包包往旁边一扔，趾高气昂地看着我：「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微微一笑，将夏知许准备的便当推给她：「正好，也快到饭点了，一会儿你可以吃这个，夏知许亲手做的。」

叶绾绾登时恼怒地瞪着我：「你什么意思啊林听晚？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跟我秀恩爱是吧？！故意给我找不痛快呢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好脾气地解释，「我跟夏知许要离婚了，夏太太这个位置以后就空缺出来，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这个意愿坐上去。」

「夏知许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了，但他其实是个居家好男人，家里所有的家务他都能做好，还烧得一手好菜，也会自己挣钱……」

「打住打住！林听晚，你疯了吧？！」叶绾绾一脸不可置信。

我也知道我这个行为很奇怪，像是在推销什么商品似的。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他吗？为了他，到现在也还没结婚。」我从容反问。
 
3
叶绾绾神色有些不自然：「我不结婚是因为没遇到合适的。」

原本还不是很确定，看她这反应，我也大概确认她到现在还是对夏知许念念不忘。

叶绾绾认识夏知许的时间比我长，喜欢他的时间也比我长。

当初我跟夏知许谈恋爱的时候，她没少来找我麻烦，每次都会被夏知许训斥一通。

一直到我跟夏知许结婚了，她才算是死心。

但也死得不彻底，只是把那份感情从明转到暗了。

「我今天就想问你，夏太太这个位置，你要不要？」

「林听晚，你该不会是嫌弃知许哥哥傻了吧？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知许哥哥可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叶绾绾厉声斥责我。

我不以为然，淡淡道：「随便吧，你怎么想都行，反正我跟他快离婚了，我只是想再给他找一个靠谱的妻子。」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以夏知许的姿色和条件，即便是傻了，也有大把喜欢他的女人。」

说完，我站起来准备离开，犹豫了一下，打算把我的便当也带走。

叶绾绾一把按住便当，抿了抿唇，问我：「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

「可即便你们离婚了，知许哥哥也不喜欢我呀。」

「我可以帮你。」

「到底为什么？你真不爱他了？」叶绾绾紧紧盯着我。

我别开眼：「这不重要。」
 
4
跟叶绾绾分开后，我独自在外面逗留到平常下班的时间才回家。

看到我回来时，夏知许明显松了一口气。

桌上的饭菜比以往更加丰盛，不知道的还以为过年了。

这么一大桌，得是我走后他就开始忙活了吧。

我知道昨天的话让他没安全感了，这是他讨好我的手段。

「饭盒呢？」他好奇的问。

「送人了。」

他神色微僵，我以为他还要追问，但他只是走到餐桌前笑着给我介绍今天的菜色，满眼期待的等着我露出欢喜笑容。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

到底是没舍得让他难过，夸奖了他。

第二天，我在公司的时候跟夏知许发信息，说我想去全市视野最好的酒店住一晚，看看夜景，让他陪我。

夏知许欣然答应。

我将酒店地址和房号发给他，还踩着点给他叫了网约车。

然后，我自己回了家。

其实今晚安排跟他一起住酒店的是叶绾绾，我会撮合他俩，剩下的，就得靠叶绾绾自己了。

她那么聪明，应该能把握住机会吧。

本打算趁这个空闲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结果没想到夏知许会那么快回来。

我和他四目相对，有些惊讶。

夏知许满脸焦急，还带着怒意，眼眶也红红的，看到我的一瞬间眼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手里还拎着我给叶绾绾的便当饭盒。

叶绾绾还把这东西带去酒店？

正疑惑呢，叶绾绾的电话就来了。

一接通，就是劈头盖脸一通怒骂：「林听晚我真是疯了才信你的鬼话！你他妈自己跟夏知许闹脾气，把我扯进来做什么？说什么给我制造机会，你纯粹就是羞辱我的吧！」

我沉默了，走到卧室里关上门问她：「到底怎么了？夏知许刚回来，还把饭盒带回来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那夏知许满心满眼都是你，发现酒店的人不是你是我，那样子，像是我把你绑架了似的，差点没给我活剥了！」

「至于那饭盒，是他掐着我的脖子让我还给他，跟着我回家取的！」

「你别他妈再找我了！这夏太太我是没福气当！」

啪——
电话挂断。

我听着嘟嘟声，很是茫然。

夏知许竟然对叶绾绾动手了？？？

我想过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没想到他会过激成这样。

之所以会找上叶绾绾，是因为我知道她喜欢夏知许，对他有着这么多年的感情，把夏知许交到她手里，我也能放心一些。

这下好了，看来是没戏了。
 
5
我踌躇片刻，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夏知许就站在门外。

他的眼里不再有熟悉的清澈，仿佛被黑雾笼罩一般，只看上一眼便觉得透不过气。

夏知许定定看我片刻，瞟了一眼我身后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哑声道：「你把我给你做的饭送给别人了，还想把我也送给别人。」

即便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可还是会轻易为他的委屈和受伤而感到心疼。

「叶绾绾不是别人呀，她是你的青梅竹马，她很喜欢你，比我喜欢你的时间还要长。你如果跟她在一起，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夏知许喉头滚动两下，似是在忍住哽咽，像一个要被抛弃的孩子似的：「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到你吗？我会改，我会学……」

我忍不住上前捂住他的嘴，厉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原因，是我觉得累了，不喜欢你了，所以想分开。夏知许，你很好，不许对任何人这样卑微知道吗？」

夏知许用力抱住我，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身体。

「我都听你的，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

温热的液体滑落在我的肩颈，灼烫了我的皮肤。

我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只是无力地说：「夏知许，跟一个不正常的人生活真的好累，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他身子僵了僵，没说话，也没松手，锢住我的双手更加用力了些，无声拒绝了我。

看来，想让夏知许同意离婚真的不太容易。

但我心意已决，也不想再拖下去。

僵持许久，我还是先一步服软安抚了他的情绪，晚上也任由他紧紧抱着我睡觉。

次日早晨，我没起来上班，跟他说我请假了。

夏知许以为我是请假陪他，昨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开开心心起床给我做早餐，给我打洗脸水，事无巨细地伺候我。

若是以前，我会感到很幸福，但现在只有无尽的压力。

好在，这个氛围很快被打破。

夏知许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去开的门。

迎面而来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6
我被打得偏过了头去，捂着肿痛的脸颊，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

「爸，妈，你们来啦。」我温和地跟他们打招呼。

夏知许的妈妈十分激动：「林听晚，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我们知许要不是为了你，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倒好，非但不感恩，居然还嫌弃他，要跟他离婚，你还是不是人啊！」

夏父站在后面，脸色也沉沉的很难看。

「我确实很感谢他，可我确实也不爱他了，你们也不能绑架我跟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一辈子吧。」

我笑了笑，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而且，夏知许现在的状态恢复得很好，除了不太能熟稔地跟外界交流，他的生活自理能力甚至比我还强，反而我没能给他什么帮助和照顾，离开了我，他还能更轻松些。」

「你！」

我的话越发激怒夏母，她扬起手，又想打我。

我也没想躲，但突然被夏知许一把拉到身后，他替我生生挨了那一耳光。

空气安静了，夏母无措地举着手，心疼急了。

「知许啊，快让妈妈看看，很疼吧？」

夏母想伸手去碰夏知许的脸，被他避开。

他很愤怒，眼里喷着火，质问夏母：「为什么要打她？」

「你没听到吗？她嫌弃你了！她要跟你离婚！你当初为了她遭多大的罪啊，她把你害成这样，现在居然反过来嫌弃你傻了！妈妈是在为你出头！」

夏知许攥着我的手紧了紧：「不是的，她没有嫌弃我，是我不喜欢她了，是我要离婚的，别打她，别欺负她。」

我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在说什么？

夏知许手背的青筋都暴起了，还转过身来云淡风轻地对我说：「离婚吧，我也很想离婚的。」

可是这个傻子，眼眶都红透了，眼泪也在打转，不知他废了多大力气才隐忍着没掉下来。

我隐约看到他眼里的一丝祈求和渴望，好似希望我能拒绝。

我强压住心头的情绪，展颜一笑：「好啊，正好今天请了假，一会儿我们就去办手续。」

我松开他的手，进屋换衣服。

夏父夏母是我故意叫来的，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发火，在他们的施压下，夏知许一定会同意离婚。

他确实同意了，只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傻子，明明委屈得要死，却还想护着我……
对着镜子化妆，眼泪到底是没崩住，落了下来。

「所以你今天请假，是为了跟我去离婚，不是为了陪我是吗？」

夏知许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我慌忙擦掉眼泪，淡淡回应：「是。」

他没再说话，也没走开。

透过镜子我能看见他又哭了。

心里一叹，很是无奈。

这么爱哭，在外面可是容易被欺负的。

从前只要出门，旁人要是发现夏知许的脑子不如看上去那么灵光，都会投来异样的眼光，也会被人调侃嘲笑。

夏知许感受到别人的恶意，都会委屈得红了眼眶，而我总是像护小鸡仔一样护在他跟前，一会就把他哄开心了。

我要是离开他了，这家伙以后一定哭得更频繁了……
 
7
心软吗？当然。

但我还是迅速跟他办理了离婚手续，为表示我的愧疚，放弃了所有财产。

然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行李，其他的都不打算要了。

也不知是不是夏父夏母在家的原因，这次我走，夏知许表现得很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对我的一些细碎交代也很乖地应和着，最后静静地看着我离开。

随着大门的关上，我一个星期没有见到夏知许了。

时常会想起他，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但是他的父母都没有联系过我，想来应该是没出什么岔子吧。

又过了两日，中午下班我准备去公司楼下吃饭，却碰见了夏知许。

多日不见，他瘦了些，棱角更加分明了，面无表情的拎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那里，远远瞧着还真有些让人不敢靠近。

只是他回头一看到我，嘴角大大的咧开，露出我熟悉的有着几分傻气的笑容。

我走向他，蹙眉问：「你怎么来了？」

夏知许将保温桶递给我，眼里藏着讨好和小心翼翼：「我来给你送午餐，你中午休息时间短，肯定不好好吃饭，所以……」

「夏知许，我们已经没有联系了，你没必要再做这些事。」我冷声提醒。

夏知许面露不解：「离婚了就不能吃我做的饭了吗？」

「不能。」

「为什么？」

他清澈的眼里满是疑惑。

我一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我给你送了饭就走，不打扰你。」

他期盼地看着我，我暗暗咬咬牙，到底是狠心拒绝：「你自己吃吧，我不要。」

说完，我转身就走。

来到一家公司附近的小面馆，没想到夏知许也跟上来了。

小面馆环境有些脏乱，狭小的空间挤满了人，夏知许明显不太适应这样的环境，有些傻傻地站在那里环视周围。

等老板问他要什么，他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指着我说要跟我一样的。

我强忍着看他的欲望，快速吃完碗里的食物，脚步匆匆地离开，不再多看他一眼。

只是之后的时间总是心神不宁，担心他有没有好好回家，有没有被欺负……
不行啊林听晚，你要学会放手，你不能担心他一辈子。

我冷漠的态度并未劝退夏知许，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他又出现了。

看到他的第一眼，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还好好的。

紧随着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无奈，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理解离婚的意思？
 
8
这次我想假装没看到他，直接走人，但是他追过来了。

「夏知许，我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悦地质问。

夏知许眨眨眼，温和地说：「晚晚，外面的东西不好吃，而且我还看见店里有蟑螂，很不干净。我今天换了新的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别去外面吃了。」

「夏知许，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吃什么干什么都跟你无关，别再来找我。」

我冷冷放下狠话无视他失落受伤的眼神再次转身就走，感觉到他跟上来，我便回头狠狠瞪他一眼，他便缓缓止住了脚步。

一连好几天，即便每次都遭遇我的冷眼，夏知许还是雷打不动地来给我送饭。

那股子带着傻气的倔脾气真是让人没办法。

周五这天晚上加了班，我回去得晚了些，路上的时候我还在想，明天周六，那傻子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下车往家走的时候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我心生警惕，走得越来越快，同时也听见那人加快了步子。

我瞥见前方墙角有一根坏掉的羽毛球拍，大步走过去捡起来转身就给那人一棒。

听到一声闷哼，我愣住：「夏知许？！」

夏知许手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眼眶红红的，又要哭了。

我扔掉手里的拍子，拧眉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

「我、我、我……」

夏知许神色慌乱，像是干坏事被我戳破，可单纯的性子又不会辩解。

我确实很生气。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这么晚还不回家，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你不是知道外面有很多坏人吗？为什么还总是往外乱跑？万一被别人看出你是一个好欺负的傻子，对你图谋不轨怎么办？！」

夏知许垂下眼，低低道：「我不是傻子。」

我微怔，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还是夏知许第一次反驳自己是傻子。

「我学会了用手机叫车，我还学会了坐地铁，我最近跟陌生人说了很多话，没有人说我是傻子。」

「晚晚，我什么都能学会的，我不是傻子，你不要嫌弃我……」

我心里一疼，别开脸：「你是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只是你现在跟踪我的行为让我很不舒服，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离婚了，你如果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顿了顿，我掏出手机：「我给你叫车，你马上回去，不然我就叫你爸妈来接你。」

「他们要是知道你又因为我做这些蠢事，一定更讨厌气我，你要是不想看我再挨巴掌，就赶紧走。」

这话对他果然有用，到如今他的软肋依旧是我，不愿我受一点伤害，总算是乖乖离开了。

只是这样下去可不行，得用一些极端的方式让他放弃我。
 
9
周一这天中午，我就知道夏知许会来。

这次我没再避着他，主动朝他走过去，只是我身边还挽了一个男人。

他是我公司的同事谢然，之前就对我有好感，最近得知我离婚后，便开始对我展开追求。

我本不想理睬，但为了让夏知许死心，便想着利用他一下。

夏知许看到我们时愣住了，视线落在我挽着别人的胳膊上久久没有移开。

「夏知许，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我有新的男朋友了，你这样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困扰，我不希望他难过。」我说。

夏知许缓缓抬眼，喃喃重复：「不希望他不开心？可你也说过希望我一直开心呀。」

谢然嘲讽的开口：「晚晚，你这前夫不行啊，说两句就要哭了似的，娘们唧唧的，难怪你跟他离婚。」

我心中不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拉着他离开，怕自己一会儿演不下去想打人。

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夏知许，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垂着头，萧瑟落寞。

我掐住自己的手心不敢多看，怕再多一眼就会冲过去抱住他。

看得出来，我的新男友狠狠刺激到了夏知许。

即便他再傻，这次总该知道放弃了吧。

谁知我还是天真了。

夏知许非但没放弃，第二天还带了两份便当来。

这意思是给谢然也带一份？

我无法言喻我心中的震惊，夏知许到底在做什么？

他爸妈呢？不管他的吗？就这么放任他天天出来瞎折腾？

愣神间，谢然拿过便当，打开看了看，吊儿郎当地调侃道：「晚晚，你这前夫舔狗的功力了得啊，这手艺也不错，就是我不爱吃芹菜，明天我能点个菜不？」

我再也克制不住暴怒：「滚！」

两人都有些呆愣地盯着我，不知道我叫谁。

还是谢然先开口，幸灾乐祸地对夏知许说：「听见了吗？让你滚呢，明天再来啊，给我做个红烧肘子。」

我抬眼冷冷盯着谢然，夺过他手里的便当，一字一句地说：「我让你滚。」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讶，谢然脸上挂不住，想哄我，被我厉声呵斥，最后讪讪走了。

再看夏知许，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闪烁着小心翼翼的、细碎欣喜的光芒。

我没搭理他，给夏母打了个电话。

一接通我便冷声问：「你儿子天天往外面跑你都不管不担心的吗？」

「林听晚，你在说些什么风凉话呢，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你，要是不顺着他，这傻孩子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你以为我乐意让他去找你吗？」

沉默了半晌，夏母的语气软了下来，「听晚，算我求你了，你……要不跟知许复婚吧，那孩子他离不开你的。你只要待在他身边，即便你有什么旁的心思，我们都当做不知道，好不好？」

我怔住，没想到夏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意思是，只要我跟夏知许复婚，即便我在外面偷人他们也不管？

我眼眶发酸，很委屈，是替夏知许委屈，替他的爸爸妈妈委屈。

夏知许明明没做错什么，他那么好，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侮辱和伤害？我本意只是想让他离开我以后好好生活呀……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知许不该被这么对待。

他从一开始就不用承受这些的，是我自私了。

我以为的对他好，却像是在伤害他。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小心翼翼的人，心里一酸。

「回家吧，夏知许。」

他神色慌张，在他开口前我又补充：「我跟你一起，我们回家吧。」

即使只能陪你一点点时间了，我也不想再把你推开了。
 
10
夏知许瞳孔放大，我的反应明显是让他很难理解。

他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不上班了吗？」

我笑着点点头，眼中有点泪花：「不上了，以后都不上了，陪着你，好不好？」

这话很突兀，从夏知许茫然的眼神也能看出来他很懵，但短暂的茫然过后，他满脸笑容，用力点头，没有问我为什么。

我像从前一样和夏知许一起相处了一个月，甚至比从前更加腻歪亲密，因为我所有的时间都给他了。

我们离婚的那个插曲好像没有发生过。

只是夏知许时不时会提醒我，和他重新去把红色的小本子领回来，我总是委婉地忽悠过去。

我从很早就开始记录和夏知许的生活，那些影像都被存在一张卡里，我买了个投影，教夏知许怎么用。

我窝在他怀里，看着影像里面的我们从校园的青涩一步步走向婚姻，我跟夏知许聊他那时候是怎么追我的，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用那双小鹿眼看着我，瞳孔里全是我的模样。

清瘦又苍白。

我轻轻抚上夏知许的轮廓，嘴唇微微颤抖。

「晚晚，不哭，不哭。」

夏知许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越擦越多。

怎么办啊？

他这样我怎么放心啊？

我躺在夏知许怀里，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嘴里哼着哄小孩的歌谣。

我轻笑，眼泪从眼角滑下，下意识去抹，却沾了一手殷红。

我身子一顿，把手心里的血迹仔细藏好，找了借口去卫生间。

水流哗哗地冲刷着血液，但那血像是怎么也流不尽，啪啪砸到洗手池里溅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我害怕极了，看着镜子里满脸是血的自己使劲捂着嘴。

我把所有水龙头都打开，确保声音足够大后才敢小声呜咽。

我现在的样子真可怕。

夏知许看到了会吓坏的。

第二天，我悄悄去了医院。

我求主治医生给我开了药，我想最后的几天尽量正常地多陪陪夏知许。

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场，电影院还有很久之前就想打卡的餐厅。

到了晚上又一起看以前的录像。

等夏知许睡熟后，我会悄悄起来支起相机，一遍一遍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很多碎碎念说着说着我自己就哭了。

明明录这个是为了哄夏知许让他别哭的。

我懊恼的捂着脸，双肩微微颤动。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笑了笑：「夏知许，这里面的录像以后一天只准看一个，知道了吗？」

夏知许醒来的第二天早上，我已经梳洗好，化了个妆。

我穿着他大学时送我的小裙子，笑道：「好看吗？」

他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愣愣地点头。

「晚晚是最漂亮的。」

我紧紧咬着舌尖才没让眼底的酸涩漫出来：「那我们今天去拍照好不好？」

我约了摄影师，带了很多衣服。

从我现在到我六十各个年龄段都有。

刚开始夏知许很开心，直到我换上五十岁的衣服时，他低着头，怎么也不配合。

「晚晚在干什么？」夏知许小声嘟囔着。

「你不喜欢和我拍照吗？」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慌：「不是的。」他指着我的衣服，「这个我们以后拍。」

可是我没有以后了啊，傻瓜。

夏知许见我不说话，有些着急。

我笑了下，无奈地对他点头：「好，以后再拍。」

他以后会有别人陪他拍的。

剩下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每天在夏知许怀里睡去又在他身边醒来。

他总是变着法的给我研究各种好吃的，我会在他做饭时帮忙打下手，但一般都是帮倒忙。

最后还会把他带偏，每次看着厨房的一地狼藉，我们都会相视大笑。

这一切的甜蜜和祥和在我晕倒之后被打破。
 
11
从医院醒来，我的视线缓缓聚焦，定格在夏知许憔悴的脸上。

我无奈地弯了弯唇，这家伙，果然又哭了。

他应当是累极了才生理性地闭眼休息，我一点点细小的动静就让他立刻睁开了眼。

那眼睛红血丝密布，看得我是触目惊心。

「夏知许，去睡觉。」我用命令的口吻说。

只是声音太虚弱，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夏知许猛地站起来踢开椅子，脚步慌乱地冲出去叫医生，然后又很快跑回来，蹲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温声喃喃：「晚晚别怕，医生会治好你的，他们都说他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

「夏知许，去给我办出院吧，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夏知许下意识摇头，一脸严肃：「你生病了，你要治疗，要好了才能出院。」

这句话，他反复说了三次。

从他发抖的手能看出来，他害怕极了。

我回手反握住他：「可是我想跟你去看海，陪我去，好不好？」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缓缓点头的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好。」

我得了急性白血病，确诊之后医生就告诉我，时日不多了，短则数日，多则两三月。

我当时很慌，怕夏知许接受不了我的离世，所以着急跟他离婚，想以狠一点的方式让他减少对我的爱和依赖。

结果，失败了。他的执拗和深情比我以为的更甚，我无法再忍心看他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一遍遍来找我。

但我也算运气好，竟然能撑到现在，多了个把月和夏知许朝夕相处的时间。

既然这一天避无可避，那就选一个浪漫一点的方式结束吧。

出院的当天，我就跟夏知许去了海边，赶上了日落。

我依偎在他怀里，眷念地看着唯美的落日晚霞，嘴角一直带着笑，跟夏知许聊天。

跟他聊他失忆前的故事，聊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聊他变傻之后出的糗，聊我上班听到的同事八卦等等。

许多都是老生常谈，都是从前我们反复聊过的事情。

可每次说起来，都还是津津有味，很新鲜。

夏知许刚开始还很热情地附和我，也会被我逗乐，可是说着说着，他眼泪又掉在我身上。

我无奈的抬手给他擦干，故作调笑道：「以后你可不能总是哭了，除了我，别人都要笑话你的。而且啊，眼泪代表软弱，如果被人看穿了你的软弱，他们就会欺负你，知道吗？」

夏知许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就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他总算止住了哭，缓缓颔首，而我，也缓缓闭上眼睛。

夏知许，你的怀里真温暖啊，像落日的余温一样。

我想我的灵魂，会一直带着这份温度的记忆。
 
番外

夏知许抱着我的尸体坐了好久。

他不懂什么是死亡。

只记得我说想看海，他就这么一直陪着我。

这个傻子，明明已经累得不行了，还强撑着。

他眼皮打架时，我从他肩头滑落摔进沙滩，夏知许猛然惊醒，细心的给我擦掉沙子。

「晚晚对不起，你疼不疼？」

我再也回答不了他了。

夏知许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我的灵魂蹲在他面前，试图和他说话：「夏知许，回家吧。」

他睫毛颤了颤，揽着我的肩盯着远方的海水。

「回去啊！你是不是傻！我已经死了，我回不来了！没人要看海了！」

夏知许的眉眼被沙子盖了薄薄一层，一动不动看起来像个假人。

我哑着嗓子想摸摸他，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我陪着夏知许在海边坐了两天一夜。

直到当地人注意到我们已经不吃不喝在这里很久。

有人忍不住上前关切，发现夏知许怀里的我已经没了气息。

夏知许虽然还活着，可那苍白的脸色和沾染着尸气的冰冷皮肤，也和死尸无异。

居民报了警，夏父夏母第一时间赶到，看到这个场面差点被刺激得晕过去。

夏母哭着劝了好久，她抓着夏知许的手，声音颤抖：「晚晚她太冷了，我们回家给她加一件衣服好不好？」

夏知许动了动，看着怀里的我，缓缓点点头。

葬礼的那天，大家都哭得很伤心，也格外关注夏知许的状态。

我死之前给每一个亲友都编辑了长信息，话里话外都是希望大家能多多关照一下夏知许。

我说，夏知许很爱哭，希望有人看到他哭的话，能给他一颗巧克力哄哄他。

今天很多人都带了巧克力。

但夏知许没有掉一滴眼泪，还很疑惑地问大家：「你们在哭什么？」

那模样，看得我鼻子一酸。

众人哑然，以为他受了刺激变得更痴傻了，心下同情又惋惜。

一直到葬礼结束，大家的巧克力都没有送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一直没离开。

或许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傻瓜吧。

我每天跟在夏知许身边，他的生活轨迹和从前一样，只是每天都在做着重复的事情。

比如会按时清洗我的衣服，会踩着我从前下班的时间准备晚饭，会准备第二天的便当，

会下意识的回头笑着问：「晚晚，你今天想吃什么？」

发现没人回复他，他又转身接着做事。

他每天晚上都会翻出我录的视频看，他很听话，每次都只看一个。

有时候夏知许还会去我从前的公司楼下，一待就待一下午，然后沮丧地回家。

偶尔遇到谢然，他会满眼放光的冲上去问：「晚晚还好吗？」

谢然脸上闪过愕然，声音沉沉地告诉他：「林听晚已经死了。」

「什么叫死了？」

谢然眼眶微红，揪着夏知许的领口，大声吼道：「死了就是消失了，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懂了吗？！」

夏知许瞳孔猛缩，抱着手里的便当愣在原地。

我担心的看向夏知许，他站了好一会儿后，自言自语道：「不、不会的，晚晚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便当？我这就回去给你们重新做。「

谢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懊悔的骂了一声。

后来夏知许又去了我跟他分开那段时间租住的房子，在楼下蹲一晚上，一早再回去准备双人份的早餐。

在旁人看来，夏知许已经不单单是傻了，更像是疯了。

夏母很难受，尤其看到他总是自言自语的时候，就哭着提醒他：「晚晚已经死了，知许，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夏知许也总是平静地回道：「晚晚还不答应跟我复婚，她还在赌气，因为我之前总哭，她不喜欢我哭。」

夏母很崩溃，夏父却说，只要孩子还好好活着，别的就随他去吧。

他说我是夏知许心中唯一的寄托，割舍不掉的。

夏母妥协了，不再试图唤醒儿子，也配合他表演，假装我还在世，只是不愿意见他而已。

他们本以为可以这样过一辈子，可是有一天，夏知许不见了。

他前一天晚上把所有录像全看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第二天天还没亮，夏知许一个人走了很久到我的墓前。

他对着我的照片说了好多话。

一种不安吞噬了我。

我跑回家想告诉夏父夏母，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能让他们看见。

我急得大哭：「你们去救救夏知许，你们去救救他啊！有没有人听得见？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最后也没能让大家救下夏知许，这个傻瓜，抱着两份做好的便当在我的墓前说：「晚晚，你很久没吃我做的饭了，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现在已经不爱哭了，我一直记得你的话，所以，等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晚晚，大家都说你死了，你痛不痛啊？我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里面放满了你喜欢的花，花枯萎了我换掉，换掉又枯萎，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留不住。对不起晚晚，我坚持不住了，时间过得好慢，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你会不会怪我啊？」

夏知许摸着我的碑铭，笑了笑：「你就让我一次，就这一次听我的，等见到你，我再给你赔罪。晚晚，我好想你啊。」

我听着夏知许的话，哭得不能自已，心口好像有一块被挖了。

没过多久，我又看到了夏知许，他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我，在我颈窝蹭了蹭：「晚晚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我用力回抱他，坚定地点头。

两天后，大家在我的墓碑旁找到了夏知许。

他唇角微弯，静静躺在那里，没了呼吸。

我的墓碑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新鲜大字：夏知许爱妻之墓。

作者署名：顾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