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爱上入殓师

爱上入殓师

形形色色的标签与爱情

我喜欢的人是个入殓师。

那天我去殡仪馆陪他，他的工作间里躺着一个面目全非的逝者，血肉模糊……

1.

我跟陆瑾是相亲认识的，介绍人说他长相好工作稳定，收入可观，特别适合我。

见面后我发现他长相果然极好，就跟漫画里的男主一样，精致清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刚坐下，他就开口了，声音与他本人一样，清雅冷冽。

「我是入殓师，每天跟死人打交道，很多人都介意这个工作。我的性格也比较慢热，相处的时候太冷淡让人不舒服，如果方小姐不方便说的话，我去跟介绍人说，因为工作原因我们不合适。」

我不介意他的工作啊……

可他都这么说了，我就知道人家没看上我，干坐着喝了杯咖啡就各自走了。

从咖啡厅出来，我刚打开滴滴软件，就接到一个单子。

我是个滴滴司机，工作就是开滴滴，单子来了哪有拒绝的道理？

等到了乘客上车地点一看，正好是陆瑾。

巧了！

他上了车，神情不似刚才那么冷漠：「方小姐是开车的？」

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不行吗？」

他淡淡道：「那正巧了，我想跟你谈一个合作。」

结果相亲没相成，他成了我的乘客。

因为殡仪馆在市郊区，除了早晚的固定班车，其他时候并没有公共交通，他偶尔加班就只能打车。我们约好，他加班时就给我打电话，我负责接送，一次两百块。

后来介绍人问我们聊的怎么样，我只能说我们成了朋友。

他把我当普通朋友，但我……

他虽然孤僻冷漠，宛若一朵高岭之花，但言辞极为妥帖，待人接物都保持了良好的距离，既不会让人生疏也不会亲切。

他总是敛着眸子，低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脸上有着淡淡的疏离，让我忍不住心疼。

关注的时候多了，就总是会想起他，到后来每次收到他的消息，都会忍不住的雀跃欢喜，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他了。

2.

这次陆瑾约了我晚上的车，他在殡仪馆加班。

他说有个出车祸的逝者，被撞得面目全非，逝者的家人不愿她走的那么难看，要求他一定要把逝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但逝者实在伤得太严重了，他得加班加点才能完成。

我开车到了殡仪馆，一问才知道他还没弄完。

电话里陆瑾的声音带着歉意：「真是抱歉小柔，我把车费付给你，你去接下一单吧，不用管我了。」

「没事，我等你。」

我干脆关了接单软件，在殡仪馆等他。

白天没觉得殡仪馆有什么，可晚上在这里待着，没一会儿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四下无人，静悄悄的，时不时有幽幽的风声传来，像耳边的哭诉，夜晚的低温卷起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殡仪馆里灯光不够，暗处像蛰伏着吃人的野兽。

我顿时害怕了，朝陆瑾所在的工作间赶了过去。

敲了敲门，听到他说了一声「请进」，我才安心了几分。

推门进工作间，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工作台上的逝者，惨白的脸，被毁的残破的身体，干涸龟裂的伤口，红色的肉和脂肪混合在一起……

「呕！」

我没忍住，转头又冲去了卫生间。

胃里的东西都吐空了，我拿清水洗了洗脸，才觉得好受了一点，刚才那一幕，太惨烈太可怕，实在超出了我的接受能力……

不能想，一想又要吐了！

漱了漱口，我深呼吸几次平静下来，头顶上的灯突然灭了！

……

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

逝者勿怪，我无意冒犯！

我紧闭着眼屏息不动，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偏偏就是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啊啊啊啊！」

瞬间脑袋空白，我疯狂尖叫起来，闭着眼睛就要逃跑！

结果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对方搂住了我，淡淡道：「卫生间的灯不太好用，明天我找工人换一个。」

疏离清淡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犹如天籁。

「陆瑾！」我一下子抱住了他，差点号啕大哭。

他拍拍我的背，温和了几分：「没事，别怕。」

惊魂未定，我紧紧搂着他的胳膊，寸步不离。

最后我在他的工作间等他，努力不去看逝者，扭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

「陆瑾，你不怕吗？」

他专注地工作着，随口道：「没什么怕的，他们只是静静躺在这里，需要我的帮助，相比之下……」他顿了顿，才说，「活人才比死人可怕。」

我觉得他肯定有故事，但没有追问。

渐渐地，我被他吸引了目光。

工作台上的逝者，从一开始的破败不堪，到被他雕琢成精致完美的样子，他专注的神情，就像冰山中的钻石，那么闪耀。

室内依旧低温，可我心里却慢慢热了起来，陆瑾成了我视野内唯一的存在，我满脑子就剩下一个念头。

我想陪着他，永远看着他。

3.

有次陆瑾生病，恰好我在附近，帮他买了药送过去。

他独居在家，一个亲人都没有，朋友圈冷冷清清，完全看不出人际交往的痕迹。

在他家里，我看到一张合照，是陆瑾和一个中年女人，女人的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满脸书卷气质。而照片里的陆瑾更生涩些，像十五六岁时的模样。

我也很疑惑，当初听介绍人说他父母双亡，但也有别的长辈的，可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他怎么自己一个人住，连病了都没人管？

我满腹疑惑，但知道自己一个人外人，哪有资格问这些？

我只管帮他买药，顺带给他熬了一锅粥。

粥熬好了，我端过去，却见他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不安地躁动了一下，眼睛依旧紧闭，我刚放下粥，手却突然被他攥住。

「妈……妈……」

他喃喃叫着，我听清楚了，不由得愕然。

他痛苦的表情上，还有挣扎、眷恋，他的手滚烫，用力握得我生疼，我忍着，轻声安慰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梦魇中醒来，已经是满身大汗。

我小声道：「陆瑾，该吃药了，我还熬了粥。」

陆瑾面色苍白，却还是勉强冲我笑了笑，他动了动手臂，才发现自己紧紧握着我的手，皮肤接触之处滚烫。

「小柔，谢谢你。」

他松开我，目光极尽温柔，被他这样盯着，我的脸腾的红了。

「你刚才叫你妈妈了……」

他神色一敛，语气淡了下来：「你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好吗？」

「好。」我忙答应一声，努力不去探究他的秘密。

时候不早了，我开着车回到自己的老破小，给妈做了饭，收拾完家里，又继续开车来接他。

今天他又要去殡仪馆加班，怕他身体不行，我还是决定陪着。

到了殡仪馆，他刚下车，回头扫了我一眼。

我忙解释：「我在外面等你，行吗？」

上次的阴影太重，着实把我吓得不轻。虽然我想陪他，可我害怕啊，还是留在车里吧。

闻言，他笑了起来，点头说：「好。」

我很少见他笑出声，他笑起来眉眼微弯，面容柔和，简直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幅画。

看着他的笑容，我怔忪了。

他温和地点头：「这次很快，你等我，小柔。」

一声「你等我」听得我心花怒放，目送他进了殡仪馆也舍不得移开视线，明明夜风凉薄，可我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也不太一样了。

可妈妈高血压加心梗，身体很差，我赚的钱几乎大半都给她治病用了，自己都二十四了，存款不超过五位数。

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4.

渐渐地，我跟陆瑾熟识起来，聊的也越来越多。

他是入殓师，工作内容就是给死者化妆整理遗容，他的收入很高，但因为工作性质，身边并没有几个朋友。

我闲聊时问他为什么不自己买辆车，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我：「你想让我买吗？」

我顿时也语塞了。

他要是买了车，那我不就没机会载他了？

还是算了，以后也不提了，省得提醒了他，反而害自己失去跟他接触的机会。

他也问我：「我在殡仪馆工作，你跟我走这么近，不介意么？」

我开着车，笑眯眯地回答：「有什么好介意的？不是你说的吗，活人比死人还可怕，你的工作是为死者美容，就算真的有鬼，他们也是感谢你，要保佑你的吧。」

他低头微笑，许久才道：「你说得对。」

他下车时，我鼓足了勇气问：「明天白天你有空吗？」

明天是周末，正常来说他应该不上班的。

他反问：「你有事？」

我硬着头皮道：「明天我前男友结婚，他发了请柬，我不想被他看低……我想……」说着，自己都语无伦次起来。

见他没回答，我心脏被高高悬起，屏息等待，又暗骂自己痴心妄想。

陆瑾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那明天你来接我。」

「好！」

像小孩子得到了喜欢的糖果，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眉开眼笑地目送他离开。

5.

我跟前男友已经分手三年了。

六年前高考完，我放弃学业去打工，前男友去外地上大学，异地三年后，他就提出了分手。

那时我妈刚做完手术，家里一贫如洗，他的说辞是：「方小柔，你觉得你家里条件差成这样，还是个高中毕业，配得上我吗？」

我一个字也没回，默默地拉黑了他。

没想到现在，他竟然托一个同学专门给我送了请柬。

我本打算拒绝，可又不想输了阵仗，才放手一搏去约陆瑾，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我开车去接陆瑾。

他竟然穿了一身西服，更衬得他颀长高挑，挺拔出众。尤其他的脸，本就精美，今天不知道怎么捯饬了一下，站在我面前简直发着光。

再看看我，一身普通的卫衣加牛仔裤，头发一扎，连妆都没化……我抓了抓头发，自惭形秽起来。

看到我，陆瑾一挑眉：「前任结婚，你就穿成这样？」

「……」

「跟我来。」

陆瑾不由分说，把我带去了他家。

第二次去他家了，这次在他家卧室，我看到了琳琅满目的化妆品。

陆瑾淡淡解释道：「因为工作性质，平时在家练练手，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来给你化妆。」

我当然不介意，并且很高兴他愿意给我化妆。

他的手很巧，给我编了一个蓬松又好看的辫子，编织的时候我动了动，他「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很慌，怕自己太难看无法拯救。

陆瑾顿了顿，声音带了一丝笑意：「以前的服务对象都不会动，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敢情是把我当成逝者了……

我忍俊不禁，干脆一动不动配合着他。

扎完头发，他坐到我对面，开始给我化妆。

各种化妆工具在他手上像有了灵魂，轻盈地扫过我的脸，他专注地看着，狭长的黑眸里盛满了星光。

他认真的时候真的很耀眼，像夜空里最亮的星，哪怕只是一个下颌线条，也都充满了神秘迷人的魅力。

画眼影腮红的时候，他没用工具，亲自沾了粉在手上揉搓，然后轻柔地给我上妆。

他的指腹很暖，触碰我的皮肤时，仿佛能点燃一朵朵火花。

陆瑾动作突然又停了一下，旋即微笑道：「逝者身上很凉，我常常要把手暖得很热，才能更均匀好看的上妆，倒是忘了这个了。」

说完他要拿工具刷，我忙说：「也不用，用手……挺好的。」

总觉得这话有歧义，我耳朵根都开始发烫了。

最后妆成，他拍拍手，拉远了身子仔细端详着我。

我忐忑不安地望着他：「还行吗？」

他微笑着颔首：「很好看。」

不知道他是不是安慰我，总之我信了。

他拿镜子给我，又轻叹一声：「以前的那些人，可能活着都没机会好好的美丽一次，让她们漂亮地离开也算有所慰藉。我第一次给活人化妆，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小柔，你别介意。」

我对着镜子一看，镜子里的我轮廓清晰，五官柔美精致，真好看！

原来我可以这么好看……

我眼眶发红，忍不住道：「陆瑾，谢谢你。」

接着他又去衣柜里最底层，翻出了一套包装完好的长款旗袍。

他目光里满是怀念，温柔地道：「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款式经典大气，正适合婚礼这种场合，你换上试试。」

陆瑾妈妈的遗物？

我心脏狂跳起来，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适合……」

他却直接把衣服塞到我怀里，自己去了客厅等待。

我忐忑不安地换上了旗袍，从卧室出去时，看到了陆瑾眼底的那一抹惊艳和怀念。

他随即恢复如常，对我笑了笑：「这样就很好，走吧。」

6.

到了婚礼现场，我随了礼金，带着陆瑾落座。

他身材修长，五官精致气质出众，吸引了宾客的许多眼光，连以前的老同学也纷纷过来打招呼，还笑言我女大十八变。

很快婚礼开始。

新郎新娘来敬酒，很快到了我们这桌，看到我，钱乾也愣了一下。

他说：「变化真大。」他又看向陆瑾，「你是……」

我还没开口，腰上一紧，陆瑾说话了：「我是小柔的男朋友。」

简单的一句话，却说得无比坚定，我转头望着他的侧颜，几乎要沉沦在这一刻的幻象里……

钱乾表情复杂：「方小柔，你可以啊。」

陆瑾握紧了我的手：「小柔本来就很好，她善良大方，勇敢坚强，是我见过最可爱最聪慧的女孩，谢谢你以前的陪伴，不过以后，她有我了。」

钱乾脸色一变，像要发火，不过新娘在旁边也黑了脸，司仪忙把两人拉走了。

我也不想多待，拉着陆瑾从侧门走了。

婚宴上的对话，依旧在耳边回荡着，我诚挚道谢：「陆瑾，谢谢你为我说那些话。」

他却道：「我不是为你说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要知道，你很棒，真的很棒。」

他说话那么温柔，如一股清泉滋润我干涸的内心，脑袋一热，我扑过去，在他脸颊狠狠亲了一口！

陆瑾没有推开我，而是温和地抱着我，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好了么？」

「好了好了……」

我低着头松开他，脸红得像火烧云。

7.

我和陆瑾更亲近了。

他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接受了我的闯入，相熟相知，我才明白他其实也是个脆弱的人，冷漠只是保护自己的伪装。

他深入简出，平时很少做饭，我白天不开车的时候，就去看看他，有时候亲自给他炒几个菜分装在冰箱，吃的时候微波热一下就好。

他就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总让你下厨，多不好意思。」

等我走的时候他就塞给我一堆水果、零食，说反正自己吃不完，让我拿回家跟我妈一起吃。

他知道了我小时候父母离异，现在和我妈一起生活，我也知道了他小时候父亲病逝，母亲在他高中时车祸身亡。

我心疼他，他也关切我。

我们培养出了默契，几乎每天都会聊天，我把开车遇到的开心的生气的事全都告诉他，他耐心地给我回应，有时也会与我感叹两句殡仪馆遇到的生离死别。

我觉得，他应该有一点喜欢我了吧？

周末，我给妈妈做好饭，然后去了陆瑾家。

他太瘦了，我带了一只乌鸡，准备给他补补身体。

炖上乌鸡，我正准备从冰箱拿菜出来，一打开，却发现里面赫然摆着一个生日蛋糕。

我愣了一下，身后传来陆瑾的声音：「小柔，生日快乐。」

「陆瑾……」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过生日了，甚至都快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他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柔和地望着我：「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可还没来得及准备好你就过来了，不过应该也算半个惊喜吧？」

我飞快地擦拭了一下眼睛，笑了起来：「算！很惊喜！」

点上蜡烛，他说：「许个愿吧。」

我阖上眼睛，默默地想着，我想跟面前这个男人在一起，做他的女朋友！

等我睁开眼，面前除了蛋糕，又多了一个首饰盒。

陆瑾微笑着说：「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这些年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我眼眶一下子湿润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谢你……」

他竟然还调侃我：「小柔是坚强强大的女孩子，可不会哭哦。」

「陆瑾！」我羞愤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个生日是我最难忘的一天，有人记着我，送我礼物，陪我过生，他的笑容里蕴含了无数的力量，撑起了我心底的一堵墙。

这一天，过得像梦一样。

8.

我准备离开时，陆瑾道：「用保温饭盒带些鸡汤回去吧，你亲自炖的汤，阿姨也得尝尝。」

「你放心，我早就给我妈准备好了，乌鸡我买了两只，你一只她一只。」

我戴着他送我的手链——那是一条白金手链，上面挂着一只活泼可爱的小兔子，跟他道别，开开心心地回了家。

回到家刚开门，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我眉头一皱，走之前跟妈说过鸡汤炖好记得关火，她怎么忘了？

「妈？」

我一边叫着，一边先去厨房关了火，鸡汤已经糊了。

屋里没有回应，我突然不安起来，忙冲进卧室……

妈妈趴在地上，已经没了意识，她的手向前伸着，明显是要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妈！」

我顿时慌了神，忙去拿常备的速效救心丸，同时拨打急救电话。

妈脸色发紫，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如果我早点回来……如果我一直在家……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

120 占线，我打了好几遍都不行，急得要骂出来！

最后一次不知道怎么又给陆瑾打了电话。

他一接通，我张嘴叫了一声他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只会号啕大哭！

陆瑾的声音很镇定，也很冷静：「小柔，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马上去找你。」

「我妈……」我哽咽着说了两个字。

他立即明白了：「我去找你，我们一起打 120，如果打不通，就等我，我们自己开车送阿姨去医院！」

十分钟后，他就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我根本来不及想他怎么会这么快，他用羸弱的身子把我妈背下了楼，抬进一辆车里。

我在后座陪着我妈，他按着喇叭，踩着油门朝医院飞驰而去！

9.

我妈耽误了抢救时间，病得很重，做了手术后，还要在重症监护室待着。

我在外面懊恼地抱头痛哭，陆瑾一直默默陪着我。

哭了很久，一直到情绪渐渐平复，陆瑾递了一瓶饮料给我。

「阿姨在病房里躺着，你得撑住，小柔。」

「谢谢你。」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会开车，你还有车？」

今天要不是他开车连闯红灯送我妈来医院，恐怕就来不及了，那时就算我强行冷静，也没办法一个人把我妈送过来。

可陆瑾有车也会开车，以前为什么要打车，自己从来不开？

他的神情微不可见的僵了一下，转移了话题：「ICU 不需要陪床，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不要出车了。如果……」

他迟疑了一下，大概是怕伤及我的自尊，但还是说了出来：「如果经济上有困难，我先帮你垫付。」

我摇头，只想在他面前维护住仅剩的一点尊严。

……

回到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明明困乏至极，却怎么也睡不着。

如果妈妈不在了，这个家……还叫家吗？

重症监护室的花费如流水，我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都不够填补欠费，更何况每天还持续不断的消耗着。

我咬咬牙，在某软件里借了一笔高利息的借款，然后更努力地开车赚钱。

以前只跑白班，现在我一天几乎 20 个小时都在出车。

实在困极了，就在车里眯一会儿，饿了就买个街边的煎饼。

至于其他的，我根本没空去想了。

但这段时间，我每天都能见到陆瑾，他开始频繁地约我的车，除了加班，连正常的上下班时间也坐我的车。

我知道他想用这种有尊严的方式帮我，我也拒绝不了，因为我真的缺钱。

手扶在方向盘上，我看到手腕上的链子，小兔子跟着我转方向盘的频率蹦蹦跳跳，它抚慰了我的焦虑。

半个月后，我妈终于能出院了。

我喜极而泣，陆瑾收到了消息，也来陪着我一起接人。

出院之前，我去缴费，缴完费用，我算了算账本，除了社保报销，还欠了十万……

好在人没事，钱以后再赚。

「你陪着阿姨，我来开车吧。」陆瑾说。

我动了动嘴唇，终于说出来：「陆瑾，谢谢你。」

「客气什么？」

他淡淡说着，高挑的身形宛如梧桐树，削瘦的肩却充满了力量。

在车上，我紧紧握着妈妈的手，妈妈却时不时看向陆瑾和我。

10.

回到家，我忙碌着收拾家里准备午饭，陆瑾在客厅陪着我妈。

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笑声持续不断，原本冷寂萧瑟的家里又温馨热闹起来。

饭好了，我们三人坐在一起围着餐桌吃饭。

我妈说：「小柔饭做得很好，陆瑾你多吃点。」

陆瑾点头：「我吃过的，小柔厨艺真的很好，能吃到她做的饭是我的福气。」

我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他这话什么意思？想追问，却又情不自禁低下头烧红了脸。

我妈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在医院的时候就想着，剩下小柔一个人可怎么办？」

「妈！」我眼眶红了。

我妈拍了拍我的手：「小柔，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以后的日子，现在家里欠着一堆债，我又只能拖累你，就想着能找到一个不错的人，在我闭眼之前，把你托付给他……」

陆瑾垂着眸，慢慢地咀嚼着嘴里的菜，显然听进去了却……

我妈顿了顿，干脆把话挑明道：「陆瑾，你觉得我家小柔怎么样？」

我抿着唇，紧张地看着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瑾咽下嘴里的饭菜，轻声道：「阿姨，小柔很好，可我怕……我没能力给她更好的未来。」

这句话，像冷水浇头一样凉透了我的心。

我强笑道：「说这些干嘛，妈你就别管了，陆瑾只是我好朋友而已，快吃饭了。」

他的表情似乎也有一瞬的僵硬。

勉强维持着家里的气氛，我转开话题，三个人才没继续尴尬下去。

吃完饭送陆瑾下楼，我才意识到，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小柔，我……」

陆瑾刚开口，我飞快的转身，说着：「我去照顾我妈。」几乎是逃离了他的视线。

回到家我才哭了出声。

我妈劝我，陆瑾跟我不合适，以后就当是个好朋友吧。

可我明明觉得他是喜欢我的呀！

他肯陪我去参加婚礼，自称是我男朋友；在我求助的时候飞快的赶来，帮我送我妈去医院；会照顾我的尊严，用更好的方式给我支持。

每次我开车时，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眼睛，都是充满柔情的。

难道是我看花了眼吗？

也对……

我这样的背景条件，他怎么可能看上我？

自嘲地笑笑，我把注意力放在照顾妈妈和还债上，再也不去想陆瑾的事。

11.

这天，我突然收到一个好友申请。

通过后，对方立即发来消息：「小柔，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家里出了点事，需要帮忙吗？」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钱乾。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钱乾却不罢休：「好歹也认识一场，有困难就说话，以前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有什么事从来都不瞒着我的。」

看着屏幕里的对话，我皱起了眉。

「钱乾？你什么意思？」

他回复道：「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一下你，曾经我对不起你，现在想弥补一下，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我笑了。

我飞快地打字：「信不信我把截图发给你老婆？滚！」

接着就把他拉黑了。

旋即微信又响了，我再一看，这次发消息的人换成了陆瑾。

他约我今天的车，要去殡仪馆加班。

我没回，但到了晚上还是提前去他小区门口等他。

从上次吃饭之后，我一直没再见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去上班的。不过转念想想，他本来就有车，自己开车再正常不过了。

没多会儿，陆瑾出来了。

他还是那么耀眼，像夜空的月亮，一出现就瞬间遮盖了所有星辰的光芒，我眼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走的近了，我才发现，他身边还有个女孩子，同样的身材高挑面容姣好。

他们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拒绝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爸的错我认，可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绝情，我只是关心你。」

一直是女孩子在说，陆瑾沉默着。

一直走到我车旁，他才慢吞吞地开口：「苗苗，你先回去吧。」

「陆瑾哥……」

女孩还想说什么，被他坚决的眼神制止，最终无奈地走了。

陆瑾目送着女孩走远，才过来拉车门。

但我锁上了。

他疑惑地站在我车窗旁，敲了敲玻璃。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翻涌的情绪平复下来……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遇到的各种人和事都让人郁闷烦躁，我无法冷静！

「小柔？」他在外面叫我。

我按下车窗，冷冷地望着他：「陆瑾，我以后再也不想拉你了，如果你要去殡仪馆，就自己开车去吧。」

他挑了挑眉：「嗯？」

他还理直气壮了？

我咬牙：「明明你自己会开车，为什么非要坐我的车！我不接待你这样的乘客！」

他眯起狭长的眸子来，声音清冷：「只是开车的问题吗？」

当然不是……明明你身边有女孩子，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好意？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我摘下兔子手链，红着眼睛扔给他：「还给你！」

说完我憋屈地瞪了他一眼，直接开车走了。

我失恋了。

没空难过，还得继续出车挣钱还债。

白天照顾妈妈，加抽空睡觉，晚上出车，我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生活轨迹。

只要继续坚持下去，债能还完，妈妈的身体也在好转。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

我看一眼后视镜，后排的乘客低着头玩手机，不是他。

接完这单，正好看到系统里有一个大单，乘客加价一百元！我眼疾手快，飞快一点，正好抢到！

12.

然而这时我才发现，乘客的上车地点就是陆瑾的小区门口。

不会是他吧？

应该没那么巧，而且乘客的头像是个女孩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见到他。

我开车去接乘客，在小区门口站着两个高挑的身影，正是陆瑾和上次那个叫苗苗的女孩。看到我的车，那个女孩朝我挥了挥手。

还真是他们！

心中五味杂陈，我板着脸停车。

看到是我，陆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旋即打开车门，先让女孩上车，然后他陪女孩坐在了后座。

我一言不发，咬着牙开车。

我只是个司机，仅此而已！

短暂的沉默后，后座的两个人终于说话了。

女孩说：「你能原谅我，我真的很高兴。」

陆瑾轻笑一声：「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女孩活跃起来：「那我是不是能经常来看你了？」

「当然，随时欢迎。」

我心底一片冰凉，听这意思，他们是和好了？

眼眶微微发烫，我控制着自己不去多想，专心致志地开车，很快到了目的地。

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我默默想着，轻声道：「已经到达目的地，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注意后方车辆行人，祝你们幸福。」

最后一句，是我真挚的祝福。

女孩噗嗤一笑：「姐姐你也幸福，陆瑾哥，那我先下车啦！」

陆瑾颔首：「嗯，你去吧。」

女孩下了车，陆瑾却坐在后座没动。

我怔了怔，抬眸正好在后视镜看到他的双眼，眼底蕴着笑意，他正望着我。

「行程已经结束了。」我说。

他笑了笑：「我更改了目的地，你没看到吗？」

13.

情绪不好，我还真没注意行程更改，再一看，目的地又成了陆瑾的小区。

我发动车子，踩油门，没再看后视镜一眼。

我看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又怕自己升起一些莫须有的希望，再被伤得鲜血淋漓。

很快又回到了他小区门口，我停车开锁，没敢回头。

听到身后开车下车的声音，我心里像缺失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已为您自动接单……」手机里又接到了新单。

就这样吧。

我叹口气，正要看一眼新订单的位置，可下一刻，车门突然被拉开，一只手伸进来直接抢走了我的手机。

陆瑾竟然没走！

「你干什么？」我扫他一眼，色厉内荏。

他直接取消了订单并关机，然后定定地望着我：「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抿着嘴唇，本能地想要躲避。

他俯身探进来，给我解开安全带，那一瞬我们距离极近，就像那次婚礼结束后我亲他一样。

「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他把我拉出来，我背靠车门无处可走，他的双臂就横在两侧，恰好禁锢了我的空间。

避无可避，我抬眸望着他：「你要谈什么？」

他淡淡道：「苗苗是我舅舅的女儿，是我表妹。」

「啊？」

我始料未及，怔怔地看着他。

陆瑾轻叹了一声：「方小柔，有什么疑惑，亲自来问我不好吗？非要自己乱猜，最后还要猜出一个错误答案。」

「……」

可即便如此，他也当着我妈的面亲口回绝了我的示好，不是吗？

我满腹怨气，正要抱怨，可还没出声，他突然凑近，一下子堵住了我的唇。

触电一般，我脑袋里轰的一声！

他亲了我！

一触即分，然而我的大脑已经出于停机状态，呆呆望着他。

陆瑾嘴唇红润，我痴痴地盯着，就听着他的声音传过来：「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难道就这样判定我的死刑吗？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苗苗是我表妹，为什么你以前从没见过她？为什么我明明有车，却从来不开车？为什么我不敢痛快地承认对你的感情？我现在都告诉你……

「小柔，我还是那句话，你很好，你像个小太阳温暖了我，之前我没有拒绝你，是真的怕自己给不了你好的未来，我……也喜欢你。」

他的声音低沉悠扬，宛若弹奏的大提琴，我几乎是被圈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恍如梦境。

陆瑾说他喜欢我……

手上一紧，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小柔，我全都告诉你。」

14.

我们坐在车里，沉闷的车内只有陆瑾的声音。

我才知道，原来孤僻独立的他，并不是他最初的样子。

在他母亲去世之前，他一直都开朗热情，母子相依为命，生活的富足快乐。

他十八岁高考那年，外公去世，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

然而因为遗产的分配，他的母亲和舅舅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争执未果，舅舅喝醉酒丧心病狂，竟然开车撞向了他的母亲！

母亲弥留之际，让他谅解舅舅，陆瑾哭着答应下来。

后来舅舅入狱，给了他大笔的谅解赔偿，但他从此也成了孤儿……

他紧紧地抱着我，痛苦地苦笑：「我之所以从事入殓师这个行业，就是因为我妈去世的样子……她走的时候很痛苦，除了身体上的，还有内心上的惊恐，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弟弟会为了钱要杀了自己！

「我也想不通，她走的时候还担心自己的弟弟判死刑，可她没想过我以后怎么办吗？她还让我谅解杀人凶手……在谅解书上签字以后，我整整做了三年的噩梦。

「可能真是上天注定，我答应了那次相亲认识了你，从此再也断不开跟你的缘分。自从为了阿姨再次开车之后，我就知道，你是拯救我的人。」

「陆瑾！」我哽咽了。

他不敢开车，也是因为母亲车祸的缘故，可他为了我，克服内心的挣扎，开过两次车！

他把头埋在我肩颈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那场车祸毁了两个家庭，我一直无法原谅他……我是天煞孤星，小柔，我怕连累你，我希望你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过得开心幸福，而我作为朋友只要陪伴着你就够了。」

我静静听着，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苗苗来找我，她劝我走出来，她给我带来了……他的忏悔信。我虽然仍旧不能原谅他，可我突然觉得，过去快十年了，我该放下了。

「既然那么深的怨念和仇恨都能放下，那我也该为了自己再努力一下，小柔，对不对？

「方小柔，我不是个完美的人，我像一片摔碎的玻璃，棱角锋利，与你相处时，我们的棱角好像契合了，你温暖了我，我回应了你，我觉得……我们是很合适的一对。」

心脏在胸膛激烈的跳动起来，我紧紧抱着他，呢喃道：「是，我们就是很合适的一对。」

陆瑾直起身子，认真望着我，一字一顿：「那方小柔，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眼泪夺眶而出：「我愿意！」

他也红了眼眶，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

是我扔掉的兔子手链。

「这次，不要再丢掉了……」他轻声说着，垂着眸子给我戴上。

15.

陆瑾说的不完全对。

在他眼中，是我温暖了他，可在我眼里，跟他相处的每分每秒都是冒着粉红泡泡的。

他也润色了我贫瘠乏味的生活，温暖了我的心。

在他的鼓励下，我报了成人自考，准备捡起当初放下的学业。有他的辅导，我很顺利地考上了。

妈妈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特别开心，张罗着要亲自包饺子喊他来吃。

我哪敢让她动手？于是某个休闲的周末，我跟陆瑾一起包了饺子，一家三口一起吃。

我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笑着。

手术之后，妈妈的病好了很多，她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直接认陆瑾做干儿子了。

陆瑾笑着跟我妈聊天，桌子下的手悄悄伸过来攥住了我的手。

未来可期，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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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6-08 18:27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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