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庾亮:玉树埋尘,情何以堪
所属系列:魏晋名士录:那些乱世中的风流才子们-第二章 衣冠南渡 王谢风流
庾亮:玉树埋尘,情何以堪
魏晋名士录:那些乱世中的风流才子们
01.
庾亮,是东晋又一名士,身姿挺拔,相貌俊美,但其一举一动,皆有板有眼,显得过于稳重端庄,和当时流行的飘逸旷达的名士气质格格不入。别人就在背后议论:这个人,真会装。
直到见了他儿子,才知他本性如此。
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
——出自《世说新语·雅量》
庾亮的大儿子叫庾恭。在其幼年的时候,温峤前去庾府。可能是童心未泯,温大人有意隐藏在帷幔后,想故意吓唬这个小孩子。但庾恭见此,丝毫不显惊奇慌乱,而是神色自若,缓缓地行跪拜礼,并说:
「君侯为何要这样做?」
庾恭的庄重文雅,与其年龄极不相符,但却像极了父亲。
这件事传开后,人们纷纷说:
「这孩子的气质,竟丝毫不输他父亲。」
「见了阿恭,才知道庾元规并非装模作样。」
瞧,家庭教育就是这样。父母是孩子的一面镜子,日常生活中自然流露出的言行举止,在不经意间就塑造了孩子的性格。庾亮要感谢儿子,是他,帮自己澄清了流言,捍卫了名誉。
02.
庾亮,出生于颍川名门庾氏。一家人都生得极白极美,又富有才情。时人把庾亮称为丰年玉,能在太平盛世锦上添花,将其弟庾稚恭誉为荒年谷,可在危难之时雪中送炭。
世称庾文康为丰年玉,稚恭为荒年谷。庾家论云:「是文康称稚恭为荒年谷,庾长仁为丰年玉。」
——出自《世说新语·赏誉》
家世好,相貌美,又有学问,自然为他带来了好运。
据说晋元帝司马睿见了庾亮后,惊为天人,马上聘庾亮的妹妹庾文君给儿子司马绍作太子妃。司马绍当了皇帝,庾氏顺理成章地当了皇后。没过几年,司马绍又得病去世,四岁的儿子司马衍继位,庾太后垂帘听政,国舅爷庾亮、王导等人辅政。庾家,成为继王家后的又一顶级豪门,风光无限。
此时的庾亮,只有三十六岁,就手握实权,可谓意气风发,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便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其中之一就是剪除边关大将苏峻的兵权。王导等人阻拦,认为苏峻是个马蜂窝,捅不得。但庾亮一意孤行。
苏峻,是平定王敦之乱的功臣,拥兵自重,颇有骄纵之气。他没有料到,为司马家扫清了障碍,对方却要过河拆桥。
苏峻反了。他率众从安徽杀气腾腾地冲进南京。一路烧杀抢劫,掠夺金银,驱役百官,侮辱宫女,并将小皇上囚禁于石头城。庾亮指挥的皇宫警卫队,压根不能抵抗苏峻的精锐部队,便纷纷丢盔弃甲。身为护国大将军的庾亮,乘着小船,连夜狼狈出逃。
庾太后不堪叛军的侮辱,忧忿而死。庾亮的儿子庾恭也在这次战乱中以身殉国。昔日繁华的都城,已是残垣断壁,哀嚎遍野。
国难当头,温峤劝说庾亮去求助陶侃。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出自《世说新语·俭啬》
坐镇荆州的陶侃,得知京城失守,气得连连跺脚并立下誓言:「这次内乱,皆由庾亮而起,我若不杀庾氏兄弟,不足以谢天下。」
誓言如凛冽寒风,刮到庾亮耳边。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要赴鸿门宴呀。
温峤鼓励他前往。富有戏剧性的是,陶侃竟是个爱美之人。见了庾亮,立刻被其丰神俊秀的气质所吸引,竟忘了提刀杀人,反而设宴款待。
关于陶、庾二人会面的故事,《世说新语》的作者又另写一则小品,补充了一些细节。
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啖薤,庾因留白。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出自《世说新语·俭啬》
庾亮极其聪明,深知陶侃一向生活节俭,就在席间吃薤时,故意留下薤根。陶侃问何故,他说可以种植。
陶侃叹他不仅人品风流,更有务实作风,颇合自己的心意。
果然,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陶侃,举兵南下,攻入建康,杀死苏峻,剿灭叛军,将皇帝接回宫中,内战终于停息。
03.
经历了苏峻之乱后,庾亮心中有愧,便向外甥皇帝谢罪,并三番五次地递上辞呈,想辞官归隐。小皇帝正缺左膀右臂,不肯答应。
陶侃去世后,庾亮接手其兵权,镇守武昌。他那严肃端庄的作派,让下属见了就紧张。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徐云:「诸君少往,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
——《世说新语·容止》
中秋之夜,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殷浩、王胡之等人登上南楼,吟诗赏月,雅兴正浓。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有力、节奏分明的木屐声。众人猜测来人必定是庾太尉,瞬间变得局促不安。
果然,庾亮率十余人行至亭台。大家肃然起立,纷纷避让,意欲离身。庾亮见此,缓缓地道:
「诸位不必走开,吟诗作赋,老夫也有此等雅兴呀。」说完,便坐在胡椅上,与众幕僚一起举杯邀月,开怀畅饮。
皓月当空,清辉满地,浅吟低咏,这是何等惬意与风雅。此举多次进入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千古传诵:
庾公爱秋月,乘兴坐胡床。(见李白的《陪宋中丞武昌夜饮怀古》)
池要山简马,月静庾公楼。(见杜甫的《秋日寄题郑监湖上亭》)
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见王安石的《千秋引》)
王羲之和丞相王导提及此事,也说他「唯丘壑独存」。丘壑,乃自然山水。身居庙堂的庾亮,并非一味醉心于名利,而是心怀幽情雅趣,不失名士风流。毕竟庾亮的才情与风度,一直为时人称颂。有则故事可以佐证。
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复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
——出自《世说新语·徳行》
庾亮有一匹的卢马。身边的人认为它不吉利,凡骑者都会倒霉,便劝庾亮将此马卖掉。但庾亮认为卖掉后也会祸害别人,不如自己养着。
当然,对庾亮登楼,王导的看法很值得玩味。「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意即此时的庾亮,已没有了昔日的威风,不得不收敛自己的锋芒,有意和下属拉近距离。其实俩人明争暗斗由来已久。庾亮的辅政,结束了「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琅琊王氏从此由盛而衰,而庾氏家族却迅速崛起。王导受到庾亮的排挤,心中必然愤愤不平。每当刮起西风的时候,他就用扇子挡住灰尘,慢吞吞地说:
「这是庾元规吹起的灰尘吧,身上都被弄脏了。」
庾亮在晚年,曾想通过北伐来重振自己的声威。奈何东晋的北伐,注定是一场漫长而又艰辛的战争,历史最终选择了桓温与谢安,来完成这一伟业。而庾亮的北伐大计,还未成行,就胎死腹中。次年,他抑郁而亡。
下葬时,何充很伤心,实在不忍好友就这样与世界告别,由不住地感叹:把玉树埋在土中,真让人情何以堪。
魏晋人爱美,懂美,更惜美。当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幻灭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哀惋与伤情,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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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1-01-18 18:0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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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浩: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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