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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与神对话的她

所属系列:我酸了,他们的爱情怎么那么甜

与神对话的她

我酸了,他们的爱情怎么这么甜!

我有三个男朋友。

一个是我的白月光初恋,一个是中年富商。

最后一个,是我准备与其结婚的男人。

他叫方云生。给我买爱马仕的包,LV 的大衣,租一个月九千的房子,愿意给我做一日三餐,我给他的备注是「可以结婚」,但连接吻都没同意过。

我叫陆小虹,23 岁,未婚。

我有时候觉得对不起方云生。

因为我知道,我是在找一个老实人「接盘」。

1

我这样想过我的人生:我应该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一个最好的男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我在大学谈的初恋。他叫张青,一米九,是球场上最帅的投篮手。

我们在一起,成为学校最有名的情侣。

据说那天,同届的男寝女寝,有十多间都在买醉。

我很开心。

但我很快就明白,这样的爱情,除了一无是处的关心与虚荣,什么也给不了我。

我出生于北方一座县城,白林市。

夏天,我妈来上海,我陪她到黄浦江。她告诉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江景。

那次是她来上海看病。冠心病,要做支架,一个支架两万五。

统共下来,十七万。家里把我卖了都拿不出那么多钱。

我也知道,张青也拿不出来。

我更加知道,他就算有也不会拿来帮我。

我们去酒店开房,他永远只会开最廉价的标间,时常也会让我掏钱。

我没苛责他这些。

于是直到我妈回东北后,我也没跟他说过这件事。

我去了酒吧,做酒托,提三成。

一晚上下来,有时候能挣九百块。

一个月后,我记得那天,八月十号。

是我第一次遇见程天意。

我跟他在网上聊了几天。他今年 46 岁,做餐饮,家住杨浦区。

见面后,我发现他斯斯文文的,穿没有 logo 的衣服,戴林德伯格的眼镜,胡子刮得干净,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

他点了瓶两万的红酒。

酒上来后,他把酒打开,说:「第一瓶是真的,这瓶是假的。」

我本来正盘算着怎么劝他多点几瓶。

一瞬间,笑容思绪全部凝固。

我勉强笑,想开口解释。

程天意摆摆手,说,「你跟着我吧,比卖酒轻快儿。」

他把酒倒完,看着我,目光很温柔。即便我们都明白他说的话不该这么轻描淡写。

我想到张青。

低头说:「我有男朋友了。」

程天意笑了,说:「我知道,我加钱。」

「你不用分手。我喜欢别人女朋友。」

2

我老板跟我说过,酒托这行当,有两大忌讳。

一,不拉回头客。

二,不卖身。

程天意告诉我,不拉回头客,是因为怕我们和顾客产生感情。

至于不卖身,是因为怕我们知道,卖身可比卖酒挣得太多了。

他跟我说这些话时,我们在一起正好一个月。

我银行卡上多出二十万。

在程天意郊区的别墅里,我有了三款高奢包,一台卡宴代步车,和数不清的丝袜。

程天意有久经人世的贴心。

接我妈看病那天,他自称是我领导,而我是一家火锅店的店主。

我妈安心做了手术。

这些天来,我该上课上课,只不过开始学起了驾照。

张青没发现有任何不妥。

因为程天意从不把我拴在身边。

但他喊我时,我就必须到他身边。

有时候是上课,有时候是深夜;

有时候在他家,有时候在酒店。

他不允许我和张青分手。

他享受着。经常要我在床上陪他时,和张青在软件上聊天。

每一次我答应他这种要求,总会拿到更多的钱。总会带我去见识,更繁华的城市另一面。

这一年,我 22 岁,在这座魔都里,过着魔幻的生活。

我看过很多关于纸醉金迷的描述,都比不上自己身临其中。

即便在这个世界,我只是一个可笑的提线木偶。

但我知道,那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被人束缚,又感到快乐。

3

一年后,是我 23 岁的情人节。

这是张青第一次动手打我。

他给我准备了九十九朵玫瑰,身边有簇拥起哄的朋友们。

人群散去后,江边路灯下,张青送出了他的礼物。

那是一串项链,我看过,要一万多。

他表情真挚,像一只期待主人夸奖的狗狗。

但我推回了那个盒子。

「张青,留着钱,想想工作和房子的事吧。」

我倚着护栏,点燃一颗烟,吐出烟雾,说,「我们就要毕业了。」

张青一脸愕然。

他质问我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质问我为什么拒绝。

他哀求着,哄我,求我收下礼物。

我却只是叹气。

我很想说,我没有生气啊,张青。

只不过,我未来的生活,不是一串项链就能让我看见的。

执意不收下后,张青变得表情狰狞,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哭,还是愤怒。

他冲我大吼,再没有一个阳光的大学生模样。

我独自离开。张青不停拽我,而我不停撒手。

终于,他使了大力,我被摔倒在夜半无人的大街上。

两人都愣住了。张青慌忙跑过来,跪在地上,对我嘘寒问暖。

我不理他。

最终,只听到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呜咽。

他说自己也在无数个深夜为未来发愁。

「可我没办法啊。」

他不停重复着这句话,直到酒劲促使他嚎啕大哭。

他说他没办法啊,他能找到最好的工作,过了实习期,一个月也只有四千块钱。

我摸摸他的头,和他一起回了学校。

我心里没有任何同情。

他有我可以宣泄,但我没有任何人了。

那是前两天的事了。

我独自去了医院,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怀孕,正好一个月。

这一年来,我在江畔的人海中浮沉。

从内到外,都变成了陌生模样。

4

我想过把怀孕的事告诉程天意。

有一晚,程天意让我过去陪他。

我逃寝来到别墅。他喝醉了,衬衫拉开一半,满身酒气。

我进门后,他站着打电话,我老实儿等着。

最后听他用南方口音说了一句:「你不生气就好啦,老婆。」

挂掉电话,对我说,「你今晚就在这睡吧。」没等我回话,就已经出门而去。

我坐在沙发上,说不清失落还是什么。打开电视,看香港的老喜剧,等电影放完,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泪。

我第一次主动给程天意发消息。

我说:我怀孕了。

不久后,他发来两条短信。

是,认识一年了,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人。

是,打掉了,我们就继续联系。

我在空荡的客厅里伏地痛哭,内心忽然很羡慕张青。

至少他难过的时候,有我在身旁。

我几乎把前半生积攒的眼泪,在这一晚哭尽。

而我彻底明白,张青什么都给不了我,除了一份光明正大的爱情。

程天意什么都可以给我,可是只有一个不可以。

那就是名分。

没有名分,我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程天意怎么给的我,就可以怎么收回去。

等我明白这一切后,就认识了方云生。

5 方云生

我将在今年结婚。

这是我遇见陆小虹之后做出的决定。

我叫方云生,今年三十二岁,是个程序员,就职于一家互联网大厂,年薪六十万。

我知道,自己天赋有限,这个位子很可能就是自己做过最高的位子。

很快,我就会被大厂抛弃。

然后,在差不多的年龄,相亲结婚生子,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生活。

我从没想过会幸运地被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大学生爱上。

遇见陆小虹,是在一家咖啡馆。

她看上去有些病态的憔悴,正在读一本书。

我斗胆过去搭讪。带着一点小心机,露出自己那块价值十四万的手表。

那个下午,我们聊得很开心。从她手里那本理财的书,聊到音乐电影,聊到流行手游。

我们互相迁就。

七天后,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会互道早晚安,聊她的学校和我的生活。

下午,我带她逛街,买那些我看着也会肉疼的奢侈品。

晚上,我领她去人均三千的日料店,之后在江畔散步。

我时常会把她喊到家里,给她做拿手的上海菜。

但我与她之间,总是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她甚至连手也不会给我牵。

那天我下班,陆小虹在楼下等我。我驱车去往饭店,下车时想牵她手时,却被一把推开。

当时气氛有些尴尬,陆小虹在饭店落座后又起身离开。

她说:今天我请你吧,方云生。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带我去了一家店面极小的土菜馆。

吃到一半时,陆小虹指着一道卖相凄惨的青菜。

她告诉我,这是拌蒲公英。

我们吃的是它的身子,那些花儿,是它的手。

女人就像蒲公英一样,手是世上最纯白的花,也最脆弱。

男人牵了手,就想吃掉身子,最后剩下一盘无人问津的躯干。

晚饭回家后,陆小虹发消息给我。

她说:方云生,我梦想很简单。我要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一个最好的男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我最好的年纪就是现在了。」

「你别着急。你若能娶到我,我什么都给你。」

我看完这条消息后,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我必须娶这个女人。

因为她把我计划中那个平凡的人生全部推翻了。

我在她的世界中,是最好的男人。

我不再平凡了。

6

陆小虹跟我说过,她认为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是 23 岁。

今年她 23 岁,生日是 6 月 28。

我计划,在那天向她求婚。

直到周末这天,我和陆小虹在外约会。

她提到自己还不知道以后会从事什么工作时,我忽然产生一个想法,给她置办一套办公套装。

我领她进了苹果店,在人流之中,我给她挑选了最新款的手机,平板,电脑。

满载而归后,陆小虹在我家待到很晚。我们吃了晚饭,她还喝了两杯红酒。

陆小虹脸红红的,神色迷离,我不禁有些心动,总感觉今天晚上会发生点什么。

结果她却把那些电子产品拿出来,要我叫她一把手一把手教她怎么使用。

陆小虹用惯了安卓,对新系统一概不知,憨憨的,又不承认,总是和我打闹。

等把她苹果 id 绑定后,又教她怎么下载 MAC 常用的软件时,我注意到她不停摆弄着手机。

她神色不改,但没过几分钟,就撒娇似的说:老方,我不能学啦,闺蜜说今天老师要查寝。

我有点无奈,也只能摆摆手,任她离去。

结果她刚离去不久,电脑端传来短信。

苹果关联 id 后,短信共享,我忘记告诉她这件事。

但当我正想把电脑关机时,却感觉屋内的空气都凝固了。

「我养着你,不是让你给我挂电话的。」

我看到这则短信,手有些颤抖。

转念一想,恐怕是陆小虹跟自己父亲吵了架。

然而没多久,电脑上又传来两条短信。

「还是说,你又怀上了?」

「这次我可以陪你。」

7

我坐在沙发上,拿出多年没拆的烟,一根一根抽着。

我没想过陆小虹是这种人。

但这个想法一经冒出,却又显得无比合理。

她经常不接电话,也从不让我去学校接她。

她家境一般,身上却从来都是一些轻奢品牌。

约会时,她总是中途离开。

我们打电话,她很少在校园里。但却总跟我说她是在上课。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翻着和陆小虹的聊天记录。

直到翻到今年春天,她去长白山度假。

她入住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一晚上要四千多。

她说是独自旅行。

而我给她转了四晚的房费,让她当做是我请她去旅行。

起初她没要,盛情之下,她还是收了那笔转账。

之所以再翻出这件事儿,是因为我发现她给我拍的酒店照片的角落,还有一双拖鞋。

我知道这不能说明什么。但气上心头,一叶障目,我怎么想,怎么觉得那是陆小虹的金主领他去的。

我给自己女朋友旅行基金,然后让她和别的男人上床。

而我连她的手也不能牵。

我他妈,就是个被接盘的老实人是吗?

我看向电脑,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串电话号码背下来。

8 陆小虹

我要结婚了,我知道。

我遇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他叫方云生,比我大九岁,年入六十万,在大企业上班,家境殷实。

他对我很好,尊重我,照顾我,会哄我开心。

我在他身上,能感到一种平淡又真实的爱。

有一次,方云生领我去寺庙拜佛。

他每个佛像都虔诚地下跪叩首,拢共跪了一个小时才拜完。

他告诉我,他每一个愿望,都是一样的。就是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而我不同,我一个没有拜。

我告诉方云生,我不信这些。我知道,没有神明会听到的。

方云生挑了挑眉,装模作样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女施主切不可这么讲。

他在逗我开心,我却只觉一阵恍惚。

苦海确实无边。

但,真能回头是岸么?

我内心苦涩,面上却平静地摇摇头,坚定说:他们听不到的。

听不到的。

方云生足足盯了我半分钟,然后领我走回寺庙最开始的佛龛。

他跪在地上,咚咚咚,磕头声引来游客的侧目。

然后他双手合十,认真地盯着佛像。

他竟然大声喊出来:佛祖保佑,我要和陆小虹永远在一起!

游客纷纷善意地笑起来,而方云生固执地拽着我,去下一个拜佛的地点。

佛祖保佑,我要和陆小虹永远在一起!

佛祖保佑,我要和陆小虹永远在一起!

每一个,他都要那么大声地喊出来。

我简直社会性死亡,又生出满腔的感动。

没有四五次,就有和尚过来劝阻方云生,让他不要在寺里大声喧哗。

结果方云生竟然还在不停地祈祷,只不过大喊变成了小声嘟囔。

又重新拜完一轮后,他得意地在我耳边说:现在好了。他们听到了。

他今年三十二岁了。

得意洋洋的那一刻,却还像个孩子。

我没好气地说:嗯呢,整座寺都听着了!

他又问我要不要去祈祷,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

我还是摇头。

我知道,神明不会听到的。

但我也知道,我已经准备好回头。

我是个沉醉于纸醉金迷的女人,拜倒在物质的淫威之下,周旋于三个男人之间,过着不知何去何从的生活。

我不想再这么过了。

我想和方云生结婚。

9

与程天意相处至今,即便我花钱大手大脚,手上还剩下一百六十万存款。

一年,零几个月。

一段女孩子风华正茂的岁月,我把它交付在金钱堆砌的床上。

那天从方云生家里离开后,我匆匆赶往程天意的别墅。

路上,他还在问我是不是又怀孕了,甚至说这次会陪我一起去做人流。

我却感到害怕起来。

怕程天意越开始对我好,便越难从他身边逃走。

上海郊区的别墅内,我乖巧洗好澡,陪他聊生意上的烦心事,喝了点酒,然后被他抱到那张睡了无数次的床上。

我极尽全力地讨好他,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一一答应。

云雨之后,已是后半夜,我打开手机,发现方云生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反倒是我的初恋,那个青春大学生张青,又开始跟我发起脾气,质问我为什么一直不回他消息。

我在心里叹口气。

什么都没有的年纪,只能积攒起一些脾气。

他是还在考虑是非与否的男孩,对未来迷茫,对现在惶恐。既怕失去什么,也怕什么都抓不到。

他不像程天意。程天意想得到的,总能弄到手。

他也不像方云生。方云生是沉稳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握之中,稳稳地迈向未来。

我没有再理张青,而是给方云生发消息,让他早点休息,记得吃早饭。

做完这一切后,我搂着身边休息的程天意。

我说:哥,我想结婚了。

一瞬间,我感到程天意手臂上的肌肉绷紧了。

只那么一瞬间,他很快松弛下来,转过头看我,问:你想走了?

我轻轻回答一声「嗯」。

我知道,事后的男人总是很好说话。

这是最好的机会。

金黄色的灯光中,程天意起身,穿上深蓝色浴袍。

他找到烟,点燃,然后打开窗户,抽完一根烟后,对我说:明天再说吧。

这天晚上我们做了四次,他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

隔天中午起床。我洗漱好,给程天意做好早饭,两个人谁也没提昨晚的事。

直到他细嚼慢咽吃完后,才说:想走就走吧。

我正好拿走碗筷去洗碗,站在厨房,顿了一下,慢慢解下围裙。

回过头,看见程天意头也不开看着手机,说:那些我给你买的东西就不用带走了,给你的钱够花了,以后好好生活。

他坐在那里,却像一堵墙,仿佛我再往客厅那边走一步都不允许。

而我的另一边,就是门。

我笑了。

我轻声说:哥,你确实挺会做生意的。

程天意说:你可以多骂点。

我不再跟他搭话,拿起餐桌上的手机,出了这扇门。

今天天气很好,空气清新。

或许以前也是这样,是我一年多以来没好好喘过气罢了。

我给方云生发消息,说晚上我想去他家吃他做的红烧鱼。

他很久才回我,发了个红包,说今天要加班,让我在外面吃点好的。

方云生从来没拒绝过我。

他拒绝我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市里,站在人潮汹涌的商圈。

我环顾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一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到自己比以往还要孤独。

10

我回到学校时,正值午后第一节课。

学生们走在甬路上,走向教学楼方向。

以往走在这条路上时,我已经习惯了路人对我抛来的目光。

爱慕,嫉妒,羡慕,种种都有。

他们像得不到糖的小屁孩,心里在想什么,眼睛就说出来了。

我鄙夷他们,同时也羡慕他们。

我的青春结束在那个做酒托的晚上,而他们还没有。

我比他们早见识了理想中的生活,也比他们付出了荒唐可笑的代价。

正因为如此,我更能发现,今天不一样,我能感到他们的目光中,带着异样。

像议论,发笑,鄙视。

我感到有些不安,加快步伐,走向熟悉又陌生的教学楼。

等进了课堂,坐到张青身边。

他臭着个脸,一言不发。

我心下明白,这是还在为我没回他消息生气。

但我不准备再哄他了,甚至也不准备道歉。

分手的说辞我都已经想好了:「我们不合适。」

「要毕业了,而我们在一起,看不到未来。」

这是一个体面的,理智的决定。

无论张青怎么挽留,我的说辞都无懈可击。

而我已经不愿再管他会在之后多少个夜晚,持续为我怀念伤心。

回头是岸。

我已经决定回过头,登上岸,跟所有的过去说再见。

整个下午,张青生着气,我则如老人一般沉稳。

直到课后,他才开口:陆小虹,我们谈谈吧。

这个沉不住气的小孩。

还以为要和我赌气多久呢。

我说好,然后随他一直走到僻静无人的操场角落。

我站停,说:就这里吧。

他刚想开口,我举起一根手指,说:停。张青,我们今天就不要吵架了吧。

我说:「我们分手吧。」

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张青听到后,反应竟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惊讶。

甚至连迸发出的愤怒,都是隐藏在眼睛中的。

他咬牙切齿地说:「就因为那个男人?」

「你想卖就卖,你吊着我算什么?」

「陆小虹,你他妈给我戴了多久的绿帽子?」

我愣住了。

手脚冰凉,嘴唇颤抖。

想到用路上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想到张青阴沉半天的脸色。

也想到,今天拒绝我去家里吃饭的方云生。

11 方云生

这世上没有老实人。

老实人总会被逼急的。

我记下了给陆小虹发短信的号码,翻墙在外网软件上通过社工库查询号主的信息。

这是个没有隐私的年代。

如果有,就花上几百块钱。

更何况,我还是个深谙此道的程序员。

不到二十分钟,我就知道那个号码的主人,叫做程天意。

不到两个小时,我甚至有把握,自己比陆小虹还熟悉这个人。

做什么起家,有没有涉及黑产,其名下有几家公司,家庭几口人。

爱吃什么,常出没什么地方,甚至于他的酒店记录。

我知道,程天意有一个老婆,是他发迹的最重要原因。

他老婆是苏州人,家在本地做餐饮行业。是他老婆带着他,一步步在上海扎根发芽。

他有一个微博,很私人,记录他一家人的日常。

能看出来,是个极其宠妻顾家的男人。

换句话说,惧内。

他在一款小众的本地软件上还有个账号,账号界面,是豪车,名表,美女,风景名胜。

没有他妻子小孩的一丁点信息。

但有陆小虹。

从去年开始,一个熟悉的背影就出现在了他的动态中。

即便那个背影从没有露脸,但我知道,那就是陆小虹。

我翻遍一整年的动态,发现并没有他和陆小虹前往长白山度假的信息。

或许是忘了发吧。

等这些动作做完,已经是后半夜,陆小虹给我发了条信息,让我早点休息。

我没回她。

我甚至知道她现在在哪:程天意用公司名义,在郊区买了套别墅。

我看着那条信息,和电脑屏幕上列举而出的种种照片,心底一股郁气,如潮水一般,一浪又一浪,越来越高。

程天意离不开他老婆,而陆小虹未来离不开我。

这是两个自私的人,只会自己享受眼下的欢愉,规划自己的未来。

我没理由不向他们学习。

而我要做的事很简单,用程天意出轨的事实进行勒索,然后痛痛快快甩掉陆小虹。

我只需这么做。

我也应该这么做。

独自坐到破晓时分,我拿起手机,给程天意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12 陆小虹

我在张青眼中,看到自己脸色煞白。

本来还运筹帷幄的我,忽然慌了阵脚。

我发现,事情似乎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我本该是规划好一切的人,如今却好像只有我被蒙在鼓里一样。

我甚至已经不愿意再理张青了,我没了那个心思。

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方云生身上。

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件事?

我咬了咬了嘴唇,狠狠点下头,说:对阿!

「不久,就一年!你今天才知道?你都知道什么?你知道又有什么用?」

我冷冷说,「你只需要知道,咱俩玩完了。」

张青眼睛都充了血,喘着粗气,身体止不住颤抖。

我感到有些害怕,刚想往后退一步,就看到张青扬起手,如雷霆一般挥过来。

啪!

我只觉脑中混沌,思绪不清,眼中出现幻影。

根本不像影视剧中被掌捆的女人一样,还有心思捂住脸。

只能呆站着,呆站着,让思绪集中回来。

也只能听到张青的怒吼声。

「陆小虹,你就是个婊子!我操你妈!」

当他开始骂人的时候,我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等躺在地上时,才察觉到腹部传来的剧痛,蜷缩在地上。

张青的拳头与脚,不停落在我身上。

我这时,反而灵台清明。

回忆当初,张青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脾气火爆,一动怒就好动手,但为人义气,本系一年来大大小小的群架,都是他带头出的头。

当初我们在一起时,寝室有个女生还酸溜溜地说,我以后恐怕会遭遇家暴。

我没在乎这些。

甚至那次情人节,我被他一把拽倒在地,也只当他是被触到了痛处而收不住力。

但现在我明白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在这个人内心深处,恐怕早已习惯了用暴力发泄情绪。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一动不动,连还击的念头都没有产生一分一毫,任由身上每一处都传来剧痛。

猛然间,我听见喧闹声,而疼痛终于得以停止。

有人把我扶起来。

这里不知何时已经围上了一群学生。

张青被人拦住,眼睛通红,伸出手指指着我大骂:「陆小虹!你也配去拜佛?你他妈不心虚吗?」

「不就是十几万的手表吗?老子以后也能戴得起!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回来舔老子?」

在他的骂声中,我一阵恍惚。

我才明白,张青刚刚说的,是方云生。

是我做贼心虚,直接联想到了程天意。

我一名室友挤过来,她接过手来扶我,还在我耳边轻声抱怨。

「你动静闹那么大,不知道会有人录像吗?」

我不禁想起那天陪方云生拜佛时,身边起哄的人群。

好多人都拿着手机。

思绪至此,我反而笑了。

我强忍着疼痛,直起腰,死盯着张青。

我说:「别做梦了,张青。」

「你戴多少钱的表,也不配。」

「告诉你,他不是养我。」

「因为我喜欢他。」

「我会嫁给他的。」

13

我在室友的陪伴下去了医院。

从她口中得知,那天我和方云生礼佛的视频,被一个好事者发到了网上。

正好有本校的学生认出了我,又在本校内开始传播。

包扎好伤口,开好药后,方云生又发来消息,说他提前完成了,要我今天过去吃他做的红烧鱼。

我找了块镜子,看镜子中自己的狼狈样,苦笑着回绝了他。

是我多想了。

而且,方云生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知道了也无妨,我还是可以说,「我确实有过一段恋爱,而在这段感情崩溃之际,我遇见了一个男人。」

「这是一个给我救赎的男人,他叫方云生。」

「你,对,就是你。」

我都预设好了自己说这段话的语气,要咄咄逼人的,占理的。

这是独属于女人的撒娇,能让他说不出话来。

想到这里,我不禁又笑起来,然后在手机上告诉方云生,我最近很忙,要在学校里待一周。

一周后,伤差不多就下去了。

之后,我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女大学生,陆小虹。

我回到寝室,过着鲜少出门的生活,整日只和方云生联系。

虽然偶尔出门,有认识我的人见到我,还是会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我。

但我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

我从和方云生的聊天已经隐隐得知,他要在我生日那天给我一个惊喜。

就是二十天后。

我明白,那场惊喜,定将是他精心策划好的求婚。

我会在那天答应他,和他领证,然后希望他调去公司的总部,北京,或者深圳,都可以。

离开上海,越快越好。

我甚至可以不要那一本毕业证。

因为我将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一个最好的男人,过上最好的生活。

这是一场豪赌,而我赌对了。

伤好后,这个夜晚,我洗漱完,敷上面膜,准备早些睡觉。

我和方云生太久没见了,明天是我们约会的日子。

距离我的生日,也仅剩两个礼拜。

我盖好被子,手机放到支架上,美美地看着综艺傻乐时,忽然被室友拍了拍肩膀。

我起身,看她一脸难色。而其余四名室友,也是一脸古怪的样子。

我问:「怎么了?」

室友支支吾吾地,最终递过来手机,说:「你最好看看吧。」

我接过来,手机界面是一段视频。

我心生不妙,点开那段视频。

是我和张青的做爱视频。

14

六条视频。

都是张青的第一视角,相反,我几乎每个视频都露了脸。

我竟然从来没发现过这个畜生偷拍过。

我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室友们识相地闭嘴不谈这件事。

我缓过神来,发疯似地问,这些视频都传到了哪里?!!

很快,自己就明白了。

首先是全校得知,然后被人发到网站,传到网盘,最终,一搜关键词就能搜得到。

我坐在床上,靠着墙,大脑空白,就这样坐了一夜。

手机不断传来消息声。

有同学幸灾乐祸询问,有老师气急败坏来了解情况,甚至有以前的高中同学,都给我发来了这段视频。

我应付不过来啊。

我好害怕。

我想起方云生那张得意的脸。

他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可是,我举目四望,只有无涯苦海,根本没有容我之所的一处彼岸啊。

一夜下来,我眼睛哭肿了,身体蜷缩着,也已经僵硬。

我最后给方云生发了条消息。

就此眼前一黑,再没有了意识。

15 方云生

那天早晨,我最终没能拨出那通电话。

即便我知道,陆小虹,可能就睡在那个叫程天意的男人怀中。

我手摁在拨打电话的界面上,脑子却总是浮现出和陆小虹交往的画面。

她很贴心。很少让我花钱,一直是我恃钱傲物,想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

她很乖。我说什么话,她都听得进去。我下厨时,她总是在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问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很认真。我说什么话题,她不懂,也会认真去听,下一次再讨论到这件事时,她便做了很多功课,只为了和我聊到一起。

她很有耐心,很通情达理,也很令人平静。

她真的很好啊,为什么偏偏会这样。

我本来该是耀武扬威复仇的,却把眼睛哭红了。

三十多岁的男人了,终于再次在工作之外,感受到了委屈。

我他妈这是在替谁委屈啊?

最后,我一一删除了那串电话号码。

我只有一个决定。

在求婚那一天,我要当面问陆小虹。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知道,当我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只要问出了这个问题,就代表女人无论说什么,男人总会原谅她的。

只要一个理由,只要一个理由就好了。

不是原谅她,是原谅自己。

就这样,我继续维持着和陆小虹的关系。

反常的是,陆小虹反而躲起了我,虽然手机里还是你侬我侬,但一直不肯见面。

直到一个礼拜后,才决定和我约会。

我做好一切准备,不让她察觉我已经知道了她的秘密。

结果约会当天醒来后,却收到陆小虹的一条留言。

她说:「方云生,我想嫁给你,我们去领证,你带我走好不好?求求你,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们不要住在上海了。」

我愣住了。

那个求婚当天质问的计划被推翻,迎来的竟然是陆小虹近乎哀求的「求婚」。

我看着那条消息,琢磨了半个钟头怎么回复。

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我说好。

就在今天摊牌问,也没什么不好。

但我发出消息之后,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无论再发什么,陆小虹都不再回复我了。

我在家,穿好衣服,等到了下午四点钟,没等到陆小虹的回信,只等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是警察打来的。

他告诉我,陆小虹刚刚跳楼自杀了。

16

直到见过尸体后,我仍不能相信这是真实的。

陆小虹留下了两封遗书,一封是给我的。

我久久不敢拆开。

就像我得知她是因为男友泄露与她的性爱视频而自杀时,不敢点开那个视频一样。

我不知道陆小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养她的程天意,初恋的男友张青。

待深夜降临后,我喝下两杯威士忌,才拆开那封信。

陆小虹说,方云生,无论你以后听到多少关于我的传闻。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男人。

她说,但是我不想你知道,我一直都在骗你,最开始和你在一起,只因为你老实钱多对我好。那些乖乖的样子,都是我装出来的。哈哈,没想到吧?

她说,我只想你明白,后来,我真的爱上你了。你不明白,你总是很哀怨地说自己只能过上最平凡的生活。

但那在我眼里,已经是我最好的生活了。

她说,还记得那天拜佛吗?我很开心。你那些祈祷,我知道神明不会听到的,但是没关系,我听到了。

佛祖保佑,我要和陆小虹永远在一起。

对不对?我记得一字不差。

你以后不要信佛了,不灵的。

但是没关系,你念了十七遍。我听到了,都听到了。

我听到就好了。

陆小虹说,再见,方云生,我是个坏女人,但你必须记住我的好。

我捧着遗书,哭得泣不成声。

17

陆小虹去世后,遗体火化,被她的父母带回那个名为白林市的故乡。

被一起带回的,是对父母来说,堪称巨额的遗产。

一百多万,一个女孩一生的缩影。

我留在上海,一个月后,我辞职,拨通了一个号码。

那是程天意的号码。

我把他出轨的证据都保留了,但没勒索他。

我只提出了一个条件,废了张青的两只手。

程天意答应了,在得知陆小虹去世的事情后,还假惺惺地称与陆小虹确实有过一段情缘,这个仇自然会报。

之后语气一转,不忘威胁我,说他多少也算个地头蛇,如果我敢反悔,他扬言拼掉身家也会弄死我。

我说好。

当天晚上,我在张青校外的咖啡馆,看张青被几个黑衣人放倒在地,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之后,我把所有的出轨证据,发给了程天意妻子的微博账号。

我不知道这能给程天意填多少堵,只是下意识觉得该做这件事。

做完这一切后,我离开上海,去了长白山。

我来到陆小虹曾经入住过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办完入住后,我拿出陆小虹的死亡证明,向前台打听起她的消息。

我只想知道,那天陆小虹来到长白山,究竟是自己,还是和别人一起。

前台看到陆小虹留给我的遗书,公安局的口供,以及我和她的聊天记录后,还是拒绝交出客人的入住记录。

反倒是大堂经理闻讯而来,在看到照片后,笃定地说陆小虹是一个人入驻的。

我挑挑眉,有些惊讶,问:你怎么记得这些?

「那姑娘跟我打听过最近有没有寺庙,我跟她说了座小庙,不是景点,但她缠着我问了好久怎么去。」

谢过大堂经理后,我几经辗转,来到坐落于深山中的一座小寺庙。

里面和尚不多,我拿着陆小虹照片,挨个问他们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直到一个年迈的和尚看过照片后,不停点头,言语中很熟悉的样子,问:这闺女啊,她最近怎么样了?

我把她的死讯老实说出。

又自报家门,自称是陆小虹的男友。

和尚若有所思念了两句我的名字,不停摇头叹息。

接着念了句佛号,开始念起经来。

我听不懂,不知道是不是在给陆小虹超度。

最终,和尚说,陆小虹跟他说了很多事情。

像忏悔一样。

「她是有主的,挣钱不老少,过得不开心,想回家乡散心,本来不是吉林的,东北一家亲,就来长白山了。」

「有些事儿,不方便跟你说,就翻篇儿吧。」

我点点头,问:那她来这里做什么?

「拜佛啊,不然能干啥?」

「她拜佛?她要求什么啊?」

我属实没想到陆小虹最后还会给我留下一个谜题。

幸好,和尚笑着说:「这个我知道,当时我就在她身边儿,没见过她这么拜佛的,心里想啥,都说出来了,生怕佛祖听不着呢。」

我问:「她说了什么?」

「她说佛祖保佑,她想和方云生永远在一起。」

我沉默。

这才明白为什么和尚刚才听到我的名字后,不停打量我。

我独自走进寺庙,在最里面那座巨大的佛像下,凝视着。

香火气弥漫,屋子内冷清,我站在石头地砖上,安静感受着。

渐渐地,仿佛看见一年前,有个穿着素净的女孩子,没有化妆,同样站在这个地方。

她双手合十,用清脆的声音,认真诉说着自己的愿望。

她是陆小虹。

她曾在这里祈祷。

也知道,没有神明听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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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酸了,他们的爱情怎么这么甜!

吞茶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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