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流浪动物情人
流浪动物情人
品色时代:女人,你不必太乖
1、
这个事情的开头我先吐槽为敬――
有点土。
但也有点 high。
high 的是我,昨晚最好的闺蜜李岱岳负责的新剧杀青,我陪她和剧组几个主创在横店喝到断片。
头痛欲裂醒来一看身边,好家伙,腰上挂着一个热乎乎的男人,还是一个认识的男人――
豆乘风。
哦,我在好几部剧里见过他,活跃于娱乐圈三四线开外的新演员。
被褥凌乱,衣衫散落一地,足见昨晚战况之激烈。我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将脑袋探进被窝里巡查一眼,又被窝中风景震惊到触目惊心,抽了口气,赶紧挣扎着下床。
枕边这位弟弟被我的动静吵醒,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
「醒了?」将醒未醒的声音发哑,他下意识伸一只手臂搂着我,另一只胳膊抬起,试图挡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
我立刻狠狠拍开他的手臂,扯一把被子抵在胸前,一脸镇定看着他:「弟弟,您昨晚把我睡了?」
他怔了几秒,似乎清醒一些了,摇摇头,纠正我:「是你把我睡了。姐姐。」
我摇头不信。
他一脸无辜看了我一会儿,指着周边:「这是你的房间,没有你主动刷卡,我进不来的。而你的房卡,是我亲眼看着从那里掏出来的――」
他的目光诚恳停留在我的胸前。
独居太久,我习惯将房卡、钥匙藏在胸衣的口袋里,位置刁钻,除非我自己亲手将它扒拉出,别人想破脑袋也找不到。看来真的……
证据确凿。
我老脸微红。
但好在我大他十岁,怎么说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
我迅速反应过来,摇摇头,几分痛心疾首扳回场子:
「豆乘风,好歹你也是个明星,这么容易就被一个素人给睡了!cheap!!!」
2、
「豆乘风就是很 cheap 啊。你才知道?」
李岱岳翻白眼看我。
她是个平台制片人,行业里混了五六年,我们日常 base 在北京,这回难得在横店相遇。
娱乐圈里的八卦她比我熟悉太多。
我好不容易将豆乘风赶走,就迅速去找闺蜜兴师问罪:
「你怎么不送我回家?你怎么对我始乱终弃?你怎么放任一个陌生且 cheap 的男人把我睡了!?」
李岱岳又翻了一个白眼。
「昨晚喝酒喝到后半场他来的。人家刚坐下,你就扑上去了。一边扑一边侮辱人家……」
哈,侮辱?
李岱岳点点头:「嗯,你说人家长得像你的狗。让他叫你主人。」
我愣了三秒,恨不得跪下来掌自己嘴,为我酒后的猖狂而惭愧。
「你扑倒他之后,我们都震惊了。他只好顺势送你回家。」
我脑补那个画面,颤巍巍问了一句:「是公主抱吗?」
「扛走的。你太重了,他尝试了两秒,然后说公主抱会伤腰。」
我沉默了。
「不过我感谢你,你如果不睡他,他没准就要来睡我了。豆乘风这小子,我一直躲着他,他名声不好,生活作风异常风骚。」李岱岳撇撇嘴。
作为平台的制片人,李岱岳资历虽然一般,但手头的项目不少。她主要负责的是平台"腰部剧",也就是古偶甜宠沙雕剧,主打低成本、小演员,满屏幕洋洋洒洒的狗血与无脑撒糖的戏码。
去年大爆了一部《传闻中的陈芊芊》之后,各个新晋小演员们都开始热衷往这方向琢磨,试图通过一部沙雕剧让自己飞升。
「豆乘风的经纪人一直想见我,昨晚知道我这部剧杀青了,立刻要带着他来说认识一下。」李岱岳有点不耐烦,也有一点自恋地推测:「大概就是想趁我喝多了乘虚而入吧……」
「所以你看我扑上去的时候,你就顺势把这厮推给我了?你就放任他居心叵测送我回家?!!」我一脸不敢相信瞪着她。
「是啊。」李岱岳问心无愧,「你自己曾经亲口说过的――『下次遇到这种好事,请放着我来!』」
「……」
这个年头影视圈的爸爸就是各大视频播放平台,平台自制剧成了香饽饽,负责项目的平台制片人也一跃成为小演员攻歼的主要对象。据李岱岳十分凡尔赛的抱怨:
「每次我一来横店,大家看我是个女制片人,恨不得叫上三四个男演员陪着我,叫我姐姐,敬我酒,对我撒娇,场面和日本风俗店一样。」她假模假式叹一口气,「热情的小男孩们让我很愁苦。权色交易太赤裸了。我不喜欢,我只想好好拍我的片。」
而我每次听到她这类抱怨,都恨不得骂一声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在她耳边怒吼:「以后再遇到有男演员扑你,能不能拜托想着点我!!」
「这不就想着你了嘛。」此刻,李岱岳轻飘飘看我一眼:「昨晚快乐吗?啧,cheap 的男人技术如何?」
呃,我一怔,抿了抿嘴,抓了抓脑袋,承认:
「……我没太多印象了。」
3
唯一有点印象的是,昨晚我睡得很死,甚至在醒来之前做了一个湿漉漉的梦。
梦是关于五年前的回忆。
那年,已经订婚的男朋友一脸镇定告诉我自己劈腿,我表面上温顺说好,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行李搬家,却一个人在回家的卧铺被窝里哭成傻叉,一边抽噎一边没出息地惋惜:「那他妈可是我留着结婚的人啊。」
我删了前男友的联系方式,发誓再也不要到北京。
家乡对我而言几乎陌生,唯一拥有的是父母留给我的一串钥匙。一套一室一厅的旧居。
南方多雨,我每天躺在硬邦邦的凉席上听雨水敲玻璃窗的声音,风将邻居家的三角梅枝干压得很低。窗户不严,漏风将纱帘吹得鼓起。等到黄昏的时候,我才缓缓从床上爬起,趿拉着拖鞋到楼下吃一碗面。
大概这么幽灵般过了一周,我在街对面遇见了豆豆――
一只卷毛小狗。
我记得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夕阳将我的拖鞋照得金黄,我吃完了面,难得有心情沿着老街散步。
不远处有一坨脏棕色滚动的毛发,黑溜溜的眼睛嵌在染了一点油污的毛茸茸身体里,我们蓦然在热闹的老街隔着一条马路对视起来。
它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
我也看着它。
然后鬼使神差,我对它挥挥手:「喂,你过来,我养你好不好?」
我的声音很轻,轻到像唇语。
可它竟然听懂了,我愣住,看着它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睛快乐地向我跑过来。
再然后,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和小动物的呜咽。
它躺在了马路中间。
我忘记我是怎么双手颤抖地将抽搐的它抱起,温温热热的身体与血流在我的手上。湿凉的小鼻子抵住我的掌心。
家乡太小了,路边只有面店、服装店、发廊和网吧,找不到宠物医院。
南方的夏天,夕阳下去了,一个潦倒的女人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慌不择路,眼神焦躁地寻找目所能及的一切医院。
等我气喘吁吁跑到区卫生院时,急诊室的护士打断我慌乱的陈述,叹了一口气:
「它死了。」
手上的血早就凝固,它冰凉的鼻子变得干燥,像一块枯树皮。
「……背后有一个公园,旁边是一块荒地,你可以将它埋在那儿。」
那天我一个人在公园待了很久,手里握着手中的一块小小金属牌――埋葬它时发现的。它应该是一条走失许久的小狗,牌子上刻着「豆豆」。
夜晚的月亮挂在冰凉的湖面,再然后,被乌云掩盖,天空又哗啦啦地下起雨来。
翻新的泥土被雨水打湿,我这才起身离开。四周是影影绰绰的杂草与芦苇,裙子被雨水溅起了泥印子,实在狼狈。抬脚的下一秒,我又被一样东西绊倒,几步踉跄,砸进了草地里。
一声闷哼。
借着细微月光,撞进了一双黑漆漆小狗一样的眼睛。
「豆豆?」我下意识冒出一个名字,拽紧了手里的金属牌。
然后才发现自己好傻。
荒草地里藏着一个男孩,极年轻,只是脸上全是伤。他的眸子巴巴望着我,伸手拽我脏兮兮的裙摆:
「姐姐,救救我……」
4
「《宠物情人》,日本知名甜宠 IP,讲述的是一个被退婚的独居女性捡了一个受伤的年轻男孩,两个人以主人和宠物的身份同居,并发生爱情的故事。」
来横店之前,李岱岳就对我介绍过这个项目。一边说一边吐槽,「甜宠剧就是不经大脑且违背人性。成年男女共处一室,男的气血方刚,女的久旷之躯,怎么可能只维持宠物和主人的关系。如果换我做女主角,拍的只可能是成人 18 禁,我抓着小狼狗一定――」
「疯狂做爱…」
「哈?」李岱岳被我噎住。
「疯狂做爱做的事情,吃爱吃的食物。」我一本正经将话说完。
「啧啧。」李岱岳看我一眼,面露激赏:「开了荤就是不一样,果然,你就得来横店见见这些妖魔鬼怪。」
刚刚离婚半年,我又恢复了五年前游魂一样的生活。李岱岳看不下去,硬把我拽到横店给他们剧组打工,美其名曰缺个造型师,想方设法让我散心。
话题回到《宠物情人》,「我们厂去年买了他们的中国版权,剧本差不多了,大概一个月后开机,这剧主要由我来负责。」
李岱岳点了一支烟,开机前的事情乱七八糟,酒店桌面上是一沓凌乱的演员资料,其中混迹着一位熟人面孔――
豆乘风。
豆乘风的硬照和真人差别不大,天生一副好皮囊。毕竟是一夜情,事后我还是抽空做了尽职调查:此人官方年龄 23,身高 185,体重 70kg,拍过两部网剧的男三号,微博粉丝 252 万。互联网上关于他最出圈的梗是「恪守男德」――参加活动时嫌弃西服领口太低,于是一个大男孩坐在后台亲自拿针线缝上。
最新的一条微博是自己的跑步自拍,内容是:「新的一天加油啊!但我向你们保证:绝对不会有吻戏。」
底下的热评全是热泪盈眶嗷嗷叫唤的粉丝。我一看发微博时间点――
牛逼。是今天上午,那会儿估计刚从我房间出来?
「这小孩…怎么说,脸是不错,人品好像真不太行啊。」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海报上,斟酌对李岱岳开口。
「那可不。」李岱岳冷笑:「人家童模出生,没上过几天学,鱼龙混杂的地方长起来,撒谎和喝水一样。精得很呢。」
「童模?」我诧异。
「对,浙江织里的,从四岁开始做模特跟着他妈妈拍片接单,据说赚钱赚到手软。可惜做了几年就长大了,青春期叛逆变胖,加上个子太高,没有商家要他。他妈发现没有搞头,只好将他丢到住宿学校去。这几年选秀风刮起来,全世界都在搞男团,两个人估计发现商机,减了肥又开始结伴出来搞钱了。」
说了这么多,我一下抓到重点:「等等,你说他的经纪人,其实就是他妈!?」
「唔对啊。40 多岁的婆娘,浑身金光闪闪,暴发户派头。」
我心一沉,「那我睡了她儿子,她不找我拼命?!」
「哈哈哈哈」李岱岳挥手笑起来:「想太多了,那女人昨晚带着儿子来扑我,没想到被你扑了。我一提你是《宠物情人》的造型师,她嘴都差点笑裂。人家三教九流,没有底线的。但睡一睡就好,不要当真。」
这么说着,她哼一声,捏起桌上那沓资料掂了掂,「《宠物情人》的原定男主角临时放了我们鸽子。他妈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开始上下死命打点。这几天已经好几拨人给我递过他的简历了。」
「所以,这项目不出意外就给他了?」
李岱岳翻了个白眼,狠狠将烟屁股摁在豆乘风海报的脸上,「我最烦被关系户支配的恐惧了。看我领导怎么说吧。她油盐不进,我不信豆乘风连她都能睡。」
画报里的人很白,骨骼分明的一张脸,像是薄皮小馄饨,嘴角的弧度扬起细致褶皱,眼角却是阴鹜,那张唇鼓而软,嘴角像被人用力掖紧,留下细密的一条缝,咬一口,是直面馅肉的咸湿滋味……
我的思绪开始乱飘。
努力搜寻昨晚和那张嘴接吻的记忆。
直到李岱岳打断我:「你能想象这个男人演宠物吗?满嘴谎话没有底线两面三刀!他要是演,只能演蛇,冷血动物,每天趁你睡着后把自己抻直了在你身边,衡量怎么把主人一口吞下。」
5
我回到酒店的时候,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
清洁阿姨每天回来一次,换床单和浴巾。上午出门前我对豆乘风说:「弟弟,我先走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
那时候他大咧咧躺在床上刷手机,也不看我,只挥了挥手,「路上小心。姐姐。」
我怔忪几秒,关了门。
「路上小心」这句叮嘱,上一次听到还是五年前。
那个夏天,我一点点康复起来,开始每天出门买菜,出门前,总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对我说:「路上小心,主人。」 双手插兜歪歪斜斜站着,可神色却很乖。
而每次回家,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个瞬间,就能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开门的刹那,会有人扑到我的怀里,将我抱起在狭窄的客厅里旋转,闹着要我揉乱他毛躁躁的头发,然后他会将脑袋埋在我的颈窝撒娇:「回来啦。主人。」
是的。我鬼使神差在那个雨夜里将男孩带回了家。
他执意不去医院,我只好买了药与绷带替他擦拭伤口――
看着血肉模糊,其实大多是皮外伤。年轻人抗打,疼得龇牙咧嘴,没一会儿又可以活蹦乱跳。
他没说自己的来历,我猜测,大概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而受伤的理由,他说,是因为和混混打架。
那晚的雨尤其大,电闪雷鸣,风从窗户里漏出,将茶几上的绷带棉签刮了一地。我手忙角落收拾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开了,那个男孩洗完澡,用一块毛巾擦着头发站在我的面前,他个子很高,也很瘦,别扭地穿着我爸的旧衣服,露出大半截细长的脚踝。
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
「能不能帮个忙?」我叹气。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抱起来。风将窗户吹得啪啪响。
「怎么帮?」 他愣怔。脸上的血污被擦去,干干净净的五官,好看到让我多看了一眼。
「……」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美男子,自然卷的头发毛茸茸。
最后我们奋力用胶带封了窗户,他的职责,是乖乖站在一旁,给我递剪刀。十足听话,又十足无能――简直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我忍不住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好奇,「你是真人吗?还是小狗变的?」
「你以为我是豆豆吗?你埋的那只狗?」 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我,带着笑:「姐姐,你好傻。」
我一愣。
「今天我在草地里躺了很久。看到你跌跌撞撞跑到荒地里,一边哭一边用石头刨开土,将那只小狗埋下。还看你摘了好多野花,坐在它的坟前发很久的呆。」
我没说话。
他又问:「它叫作豆豆是吧?我也姓豆,巧不巧?」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蹲下,将毛茸茸的脑袋放在我的膝盖上,温温热热的,沾一点水汽。
黑漆漆的眸子望着我,蛊惑一般的声音:
「你把我当成豆豆好不好?主人,以后,我做你的宠物。」
……
「嘟嘟嘟嘟…」
手机振动将我拉回现实。我深吸一口气,却看到了床头的陌生物品――
一块手表,劳力士的迪通拿。
豆乘风的?
我拿起表,见下面还压着一张名片,用酒店铅笔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姐姐,我『不小心』把表落下了,记得还我:)」
我揉了揉太阳穴,这小子套路真多。
字真丑。
5
打电话给豆乘风的时候,他正在健身房。
气喘吁吁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的酒店往东 100 米有个烧烤店还行,我们十分钟后见?」
我到时,他似乎刚洗完澡,头发随意刺着,穿一套宽松的运动服。他大剌剌地进门,又大剌剌地坐在我对面,相貌出众,吸引了不少目光。
横店这地本来处处明星,店里客人看了几眼,认不出名字,也就不管了。
豆乘风似乎有些开心,哼着歌将菜单上的烤串都点了一遍。
「演员不控制体重吗?」我震惊他的手笔。
「为了这顿,我在健身房里撸了一天铁。」他从菜单里瞄我一眼。想到什么又笑:「《宠物情人》你是造型师?这么快就开始管我?」
我凉凉嗯了一声,怼他,「角色还没定呢。你怎么知道非你莫属?」
「哦。这个角色我要定了。」他将菜单一扣,直勾勾看着我,几分挑衅:「姐姐,你不觉得我很合适?」
我点点头,毒舌起来:「我听说你的野心了,上下打点唯独剩下个平台女领导没有拍板,你还真是传说中的一路『躺赢』。」
空气安静几秒。
他扯了扯嘴角,「对,我连你都睡了,不怕再多睡一个人。」
我觉得没什么好聊了,霍地站起,将他的手表扔到桌上,「表还你,我走了。东西自己吃吧。」
他慢条斯理地靠在椅背上,拾起表掂了掂,叫住我:「喂,错了吧。你还我的这块是假表。」
我一跳,「这就是你放在我床头那块啊,怎么会是假的?」
他偏头看我,耸了耸肩,「问姐姐你了。要么,姐姐你陪我吃完,要么,赔我一块真表。」
我这才反应过来,挂了一抹冷笑坐下:「你故意的?在我床头扔一块假表骗我上钩有意思?」
老油子,臭流氓。
他却一脸无所谓,换了一副乖巧面孔,小狗般的眼神看着我:「姐姐,反正这顿我请客,你放心吃嘛。」
烧烤上了满当当一桌子,两个人一声不吭低着头吃。我吃饭习惯喝水,干巴巴坐着吃了半炖烧烤,口干舌燥。豆乘风放下手中的烧烤签,伸手招呼服务员倒水。
也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振动,来电提示:「经纪人」。
「豆豆,在做什么啊?」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声。
这个称呼让我们两个都有些不自在,他急急瞥了我一眼,几分暴躁回了一句:「别叫我豆豆!」
「好啦,乘风,你在做什么呀?」那头立刻换了称呼,絮絮叨叨说起来,「我今天又替你见了两个制片人,哎呀都很喜欢你的。明天晚上我带你见见,表现好一点,嘴巴甜一点啊,宠物情人这戏估计就十拿九稳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他皱了眉头,看了一圈周围,随口就扯:“我还在健身房呢,今天要健身,还找了老师上表演课,马上要上课了,你去买东西吧,别管我。挂了。”
「你一会儿要上课?」 我睁大眼睛。
「没。」他摇摇头,将手机揣进口袋里,开了一罐啤酒递给我,「我就喜欢骗她。骗她让我觉得开心。」
「连自己妈妈都不喜欢,这个世界上有你喜欢的人吗?」我吐槽。
豆乘风嗤了一声,没答话,低头又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她也没多喜欢我,不过把我当作摇钱树。至于我真的喜欢过谁…」
他顿了顿,抬头睨我:「姐姐,你想听实话?」
心跳漏一拍。
我不自在转移话题:「无伤大雅的谎撒一撒也没什么。现在的女孩都不喜欢老实男人,连网络小说男主都流行疯批人设,你没必要和我说实话,不如多撒几个谎,巩固你的变态。」
他哦了一声,弯了弯眼睛笑起来,看了我一会儿,从善如流扯了一句谎:
「姐姐,你好美。」
6
不要轻易收养流浪动物。
它们或许有着太多的坏习惯:
善妒、撒谎、野性难调,破坏一切。
五年前,那只被我叫作「豆豆」的宠物,我养了他三个月。我承认他漂亮,乖巧,却也恶习难改。
他对我说他 22 岁,只比我小三岁。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又和家里人吵架,所以流落街头。
他对我说最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流浪汉,自由地晒太阳,不被任何人所控制。对一切不喜欢的事情,竖中指说滚你妈。
「在遇见主人之前,我流浪了三个月,只有流浪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
我后来才意识到,一个漂亮的男孩,最擅长的事情是撒娇和撒谎――仅凭这两个油滑技能,他就可以过得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好。
那时候我的存款里还有 10 万元。
我们两个住在南方小镇的破房子里,屋顶的油漆剥裂了一块,楼下的小区种了高大的棕榈叶和芭蕉。雨季的天总是灰蒙蒙的,我们仿佛携手走在茫然的雾里看不见未来。
但似乎谁也没有太着急。
我们只是每天很平静的起床、做饭,洗碗,和他一起看书,看剧,一个人趴在沙发上,另一个人坐在窗边的竹椅上。
下雨的时候,他会安安静静地翻阅我父母留下来的老书,盗版的,厚厚的全集上密密麻麻的字。
他最喜欢的是王小波,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我说:
「主人,虽然有很多话我读不懂,但我能看出来,他是一个聪明人。」
「你最喜欢他的哪个故事啊?」我问他。
「我只喜欢他的一句话。」他想到什么,忽然摇了摇头笑起来,「但我不会告诉你。」
「嗤。」我懒得接话。
他也曾很小心地问过我,在公园的那个夜晚,那只叫作「豆豆」小狗为什么会死。
「我找不到宠物医院。」我叹一口气,「这个地方没有宠物医院。那时候坐在它的坟前,我就在想,如果自己有能力,可以做在这座城市建一个流浪动物免费医院,帮助所有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
他忽然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幽幽地冒出了一句:「好啊。如果哪一天你不要我了,我就到那所医院里去。」
「去那里做什么?」我诧异。
「疗伤咯。」
相处久了,我不可能真的把他当作宠物。
他是一个成年的男人,我是一个成年的女人。朝夕相处,尽管大多数时候披着过家家的外衣。
甜宠剧里的人美好到不真实,现实中的宠物情人,是「我知道你想睡我,你也知道我想睡你,最美好的是,我们都不知道那一天何时来临。」
他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据他说,连认识的异性都很少――
「我没上过几天学。小时候情况特殊,日常接触的大多数成年人,同龄的女孩一般是同行,我们见面就打个招呼。后来去了寄宿学校,基本全是男人。」
他会在我做饭的时候趴在我的肩上,有时候只是偷吃我刚刚炸好的丸子,而有的时候,他会趁我手忙脚乱时在我耳边使坏:
「喂,主人,22 岁还是处男,会不会很可怜?」热乎乎的气息吹在我的颈湾,不知道他哪里学来的烂招。
我面不改色地剁着香肠,反问他:「那你知道,发情的宠物一般是什么结局?」
「什、什么啊?」他一愣。
手起刀落,一碟香肠切片装盘,我捻了一片喂到他嘴里,掐他脸,「阉掉。」
他狠狠瞪我,狼狗脾性上来,咬完了香肠便扑上来咬我的唇,「姐姐你敢?」
我也咬他,掐他的腰,命令他:「叫主人。」
不锈钢盘子砸在地上,打翻一片片粉色,像是雨后的花瓣。那时的窗外似乎又下起了雨,南方的雨一阵接着一阵,两个人却无暇去管其他。
屋子内的另一片小小森林,迎接开荒与潮湿雨季。
十指交扣,脚趾蜷曲,冰凉凉的床单裹住两个人起伏的躯体。那张老旧的弹簧床垫咯吱作响,彷徨又青涩的韵律。
伤心之后的放纵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承认我的私心,一个捡来的年轻男孩,没有后顾之忧的欢愉。
「主人。」他毛茸茸的头发蹭着我的手,低头玩我的手指:「你以后不能甩了我。」
「为什么?」我好笑,被褥将我裹得严严实实,我只露出一个脑袋:「要对你负责吗?」
「是啊。」他点点头,认真问我:「你记得我几岁吗?」
「22。」我记得的。
「不。」他笑了,一脸阴谋得逞的快乐:「那是骗你的,我还有两天才满 18。主人,你睡了一个未成年人。离开了我,我就去告你。」
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雨点沙沙打在窗上,我的脊背泛起凉意。
我不是害怕犯法――
令我不寒而栗的,是他的处心积虑。
尽管他的心机,是为了不被抛弃。
可怜又可怖。
「你以前真的睡了个未成年?」李岱岳后来听我提起这件事,还是一脸震惊。
我摇摇头,咬牙:「成年了。我后来才知道,那年他 20 岁。这个人满口谎话。现在的 95 后小男孩都是狗!」
这话倒是让李岱岳颇为赞同,娱乐圈的狗男孩不少,她又抱怨起豆乘风,「你不知道他多狗!老在粉丝面前立清纯人设,其实笑死。他恋爱都不知道谈了多少个了。"
我愣了几秒,就听李岱岳和我说:「你可别被这小子骗了啊。他最喜欢类型就是姐姐,这两三年谈过的姐姐也有七八个了吧,找的都是身边人。人家不挑的,只要是姐姐就行。人称娱乐圈「敲门人」――专敲有钱有势姐姐的门。
「《宠物情人》不出意外应该是他来演了。」李岱岳的胳膊撞我,「今后你们朝夕相处,不要对他认真。我说过,他很 cheap 的。」
7
豆乘风确实喜欢在半夜敲门,只不过这回,他敲的是我的门。
那是《宠物情人》开机的当天晚上,酒店房门咚咚作响,门外站着一位穿黑蓝色条纹睡衣的男人,还抱着一匹白色枕头。
手长脚长,毛糙着头发。
我一看时间:半夜三点。
「大哥,敲错了吧?」我揉揉眼睛,一脸无奈,「我就是个造型师。还是不入流的那种。女领导在楼上套房。」
豆乘风哦了一声,懒得理我,抱着枕头用一个夸张的姿势往我的床上砸。
我之前在家乡的房子,卧室摆着一张大床垫,我的宠物小情人每晚洗干净了澡,喜欢只穿一条半裤,翻着跟头往床垫上跳,将被子踢得凌乱,然后伸着胳膊对我叫唤:「主人,上来!」
「姐姐,上来。」
此刻,豆乘风好整以暇地躺好,拍了拍身边空位召唤我。撞上我眯着的眼神,又悻悻补了一句:「我们聊天。」
「聊什么?」我拧开半盏灯,在距离他 50 厘米的地方小心躺下。
「随便啊。或者做些什么也行。」
我不理会他的暧昧眼色,专心寻找话题。
话题还是聊到了《宠物情人》,20 集网剧,拍摄周期 3 个月。明天是第一场戏。而我负责男女主角的一部分造型。
「喂,你为了这部剧,睡了几个姐姐了?」我抬头看着天花板。
「这问题有点酸啊。」他瞥了我一眼,倒认真答起来:「包括你吗?算上你的话……」他屈手指算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转头看我:「1 个。」
「啧啧啧。」我也转头看他:「真是没有一句实话。」
他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想拍这部剧?」
「喜欢那个女一号咯。她比我火,还是个姐姐,我想傍上她炒绯闻蹭热度,赚一笔快钱。」他双手交叠枕在脑袋后面,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闲闲搭在上面,一边说着,搭着的那条腿,一边忍不住不耐烦地上下摆动。
像猫在甩自己的尾巴。
动物一样的男人。倒还真适合这个角色。
有关女主角的那个理由,豆乘风没有撒谎――他当真对她毕恭毕敬又无比亲昵。
两个人戏内撒糖,戏外就坐在各自的椅子上,凑近脑袋刷抖音研究如何更好地撒糖。
豆乘风的经纪人老妈偶尔会来探班。
偷偷带着手机拍男女主角的现场花絮,蹭一点绯闻的热度――当然更多时候是拍女主角。拍了剪辑之后上传到女主角粉丝群,一个五分钟视频付费观看 20 元,分分钟就是大几十万的入账。
我在给豆乘风化妆的时候,他也会问我,「这个镜头好看吗?撩吗?甜吗?姐姐,你看了酸吗?」
我冷笑着不吭声,将粉扑仔仔细细沿着他高耸的鼻梁用力摁,另一只手控制住他的下巴,姿势粗暴地像是小时候奶奶给孙子拿毛巾抹脸。
他疼得龇牙咧嘴,眯眼睛瞪我:「你故意的。」
我没说话,眼里却泛起笑来。
豆乘风垂着眸子,轻声说了一句:「姐姐好狠。」
「这个还不算狠。我还在粉扑里掺了高危化学品,只给你一个人用。到了今天晚上把你眼睛鼻子眉毛都化掉。」我吓唬他。
「哦。」他弯弯嘴角,一脸无所谓看着我:「不用等到晚上――」
他忽然低头凑近了我,声音轻得像是唇语:「姐姐,你再这么贴着我,我的骨头也要化掉了。」
豆乘风是姐姐杀手。
喜欢随时随地用眼神与话语杀人。
女主角的助理也是个姐姐,同在剧组,豆乘风对她一样甜,日常要么撩拨,要么调戏。
三十出头的助理,略微有些发福,松松散着头发,见我们姿势太近,过来抢人。
「好了没有啊?」她重重拿手拍我,「造型小姐姐也分一点时间给我们女主角嘛。」
她手劲太大,拍地我晃了晃,我皱眉:「不是刚刚才给她补完妆吗?」
「那个妆要重做的,不好看。」助理摇摇头,夹枪带棒,「风格有点网红了,审美太低级。导演喜欢自然一点的…麻烦你去重做吧…」
我哦了一声,忍住翻白眼冲动,松开豆乘风。见他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到了助理姐姐身上,甜甜含笑与她调情:「姐姐,你手上拿着什么呀?」
「不告诉你。」助理姐姐眨了眨眼逗他。
她手上抱着一煲燕窝羹,女主角每天要喝的。助理小心翼翼保温在 45 摄氏度,最适合入口。
豆乘风当然知道――本来,调情的惯常形态就是明知故问。
我转身就走,懒得理这对狗男女。
下一秒,只听助理姐姐一声尖叫。
回头就见那煲燕窝羹完完整整浇在了她的身上,身边是帮忙递纸巾的工作人员,豆乘风双手抱胸,一脸无辜说了两句对不起,见我回头,眯着眼睛冲我抬了抬眉毛。
邀功的大型犬。
我对他做了个口型,表达认可:
「狗男人。」
8
豆乘风在《宠物情人》里的表现过分亮眼。
连挑剔的导演都对他赞不绝口。
李岱岳来探过几次班,见了豆乘风的戏之后若有所思,对我留下一句:「我忽然发现这种角色还必须找狗男人来演,正常的小弟弟狗不到精髓。」
我点头接话:「他确实挺会的。」
接着我才想到正事,对李岱岳说的:「对了,我要走了。回北京有点事……」
李岱岳僵了几秒,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你的前夫吧?他又找你?!」
我没吭声,视为默认。
李岱岳急了:「他妈的傻逼玩意儿还有脸来找你啊!」
我沉默想了想,还是有的。
不要脸需要资本,而他的资本大概是――有钱。
而不才的我,碰巧也是个需要被人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我常常回想起五年前的那段经历,一只金丝雀养了一只流浪犬。
那是我生命里难得的一段独立自主。
前夫找我的理由很简单,他的母亲重病,需要有亲人随床伺候,而他这阵子恰好需要在国外陪伴他的新女友,这个男人只用了一句话就说服了我:「我需要你。况且这些年,她待你不薄。」
抛开他母亲,他当然也待我不薄,尤其是物质,妥帖照顾周到。
离婚之后他留给了我一套三环内的平层与一辆代步的兰博基尼。足够我在北京拥有一份体面生活。
李岱岳颇为不齿,「哼,兰博基尼?里程都好几千公里的破车,除了让小孩开到夜店里把妹,没有毛用。」
但李岱岳帮我算了另一笔账:嫁给他五年,混得一套 2000 万的房子,折合年薪 400 万,这么也是赚的。
不是小赚,是大赚。
李岱岳讽刺我,「不把他当成丈夫,只当成主人,他还是很宠爱你的。只可惜,他给你的,是限于对宠物的尊重。」
五年衣食无忧,我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前夫的偌大家业担心后继无人,与我离婚也是正常。
他早就找好了新母鸡为他下蛋。
新人比我年轻,比我乖顺,每日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年轻时候的愿望是做金丝雀,不愿体会h食的辛苦。一辈子愿意承担的责任,仅仅是负责漂亮。
长大了才知道,被人圈养也有代价,用李岱岳的话说:
是对所谓主人无尽的等待,和无尽的原谅。
这是甘为宠物的人生。
「我定了明天晚上的飞机。」我对李岱岳说,「行李已经收拾好。老人家生病,等不了几天了。」
现代影视剧的造型师本来是无光痛痒的角色,横店一抓一大把,明天就能找到八个人替我上岗。
李岱岳不应了。我知道她在生气。
9
「造型换人了?」豆乘风似乎才意识到不对。
见了陌生面孔,直接跑去找了李岱岳。
「啊,对…她说家里有事,提前走了。之后不会来了。」李岱岳埋在文件堆里,三个手机噔噔噔响个不停,没空理豆乘风。
过了半天才发现豆乘风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李岱岳好奇。
「没、没事。」豆乘风反应过来,转身走了。
手里还拿着剧本,随便找了一块空地就往地上坐。
「你不是有专属椅子吗?」李岱岳好笑,那椅子还是他妈拼死拼活争取来的待遇。
豆乘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仍旧坐在地上,接着低头读剧本:
「主人对宠物的爱,是一种天然居高临下的爱,意味着可以随时给予,又随时剥夺。」
这是女主角的台词。
场景是分手那天。
豆乘风面无表情读到了下一句,那句台词是关于宠物的:
「而宠物对主人的爱,无非是,贯穿于它一生的,无用又无望的单相思。」
他猛地合上剧本。
想要找水喝。
他的嗓子,有一点发涩。
10
我在病床前伺候了三个月,终于把老人家送走。
葬礼那天前夫带着新人站在我的面前,与我打招呼。
新人穿一身 Lanvin 黑白直筒裙,唇色很淡,嘴巴尖尖像一只鹦鹉。
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一只老去的猫,主人掐指一算知我年岁不长,买了新欢延续宠物寿命。
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是一只会下单的鸡。
我们有礼打招呼,拼谁笑得温婉,前夫上前一步给我递上请柬,通知:「我们下个月婚礼。」
我麻木点头说好。
过了几秒,才想起要说一声恭喜。
出了葬礼回到市区,一路红灯。北京难得有雨,车窗被雨滴点缀,我落下窗玻璃,被一旁商场硕大的广告牌吸引。
那人我认识:豆乘风。
广告牌写着标语:宠爱一生,你的情人。
我吃惊:「他这么火了啊?」
在长安街往东寸土寸金的位置抢到了曝光。
《宠物情人》播出不久,豆乘风蹭到了足够多的热度,娱乐圈谁火从来是玄学。
消失了许久的李岱岳忽然问我,「今晚有主创线下见面会来吗?喝酒狂欢一晚上。来嘛,毕竟也曾经参与过。」
我敲打手机键盘犹豫:「……我刚刚参加葬礼回来。」
李岱岳嘴毒:「那更应该庆祝了。恭喜你和旧的生活彻底割裂。」
于是我又见到了豆乘风。
依然一副乖乖顺顺的人模狗样。穿了一件脏粉色 Burberry 格子衬衣,喷白漆的纹样,将头发染成了栗色。
他见到我时十分镇静,我们非常官方地握了握手,「好久不见。」
商业最佳握手时间是 3-5 秒。我在心里默数:1、2、3、4、5……
到了第六秒,他想抽手,却被我拉住。
豆乘风眯着眼睛看我:「有何贵干?」
「一会儿见一面?」我仰头看他。
他露出匪夷所思表情:「我现在很火。你觉得我会来?」
「不会吗?」
11
会吗?
不会吗?
会吗?
……
见面会结束,我坐在现场不愿意走,手里拿着一把《宠物情人》画报的扇子摆弄,李岱岳瞥了我一眼,笑:「在等你的宠物小情人啊?」
我震惊:「你猜到了?!」
她是人精,猜到也不奇怪。
李岱岳耸耸肩,「你离开你横店以后,豆乘风告诉我的。我们一起喝了一次酒,他和我说了自己的故事――啧啧,宠物情人的现实版。淼淼,还是你会玩。聊到半夜我安慰他,然后打了一炮――」
「打了一炮?!」我目瞪口呆。
李岱岳嘻嘻笑起来,「骗你的。不过他说起过去的时候确实可怜。」
闺蜜耸耸肩,「当然,也可能是在晃点我,知道我看不上他,所以吐露点秘密向我示好。流浪太久的动物不安全。如果我要养一只狼狗,还是家养的好。」
这么说完,人去楼空的见面会大堂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十米开外的门口闪现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严严实实用帽子与口罩遮挡脸蛋,头顶的灯光浇下来,粉色衬衫被照地有点发黄,像是黄昏的天空。
「他妈的,我从保姆车上下来拐了一个弯跑了三条街才把私生甩开。」
是豆乘风。
他还是来了。
李岱岳见有人陪我,对豆乘风点了点头,拎包就走。
大堂的灯暗下来,一大堆胡乱摆着的椅子里,只剩下我和豆乘风两个人。
他将帽子和口罩摘下,踢开椅子,一屁股坐到我身边。
我望着他好笑,「火了的滋味快乐吗?你这架势让我想起周杰伦《我不配》的 mv。」
他也笑起来,双手揣兜里哼了两声《我不配》,侧头看我,「这歌是说女朋友的。姐姐,你是我的女朋友吗?」
哪里敢。
他等不到我回答,眼神转为嘲讽,「哦不对,姐姐,你是我的主人。」
旧主人。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的声音吊儿郎当的。
我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开始说我的故事。
我叫孙淼,人生最大的快乐是被人豢养。
大学毕业起,我便没有上过一天班。
我在 22 岁那年遇到我的前夫,比我大 12 岁的男人,事业有成的空中飞人,爱好是射击与高尔夫,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精力。直到购置房产时,才蓦然发现空荡荡的房子里缺少一位女主人的身影。
我们是在校友会里认识的。而我后来才知道,他也是去校友会里相亲。婚恋网站大多不靠谱,入门会费不低,加上年轻的拜金女孩子不知底细,他自诩老实人,不敢轻易冒险。
我们在校友会里一见钟情。
确切地说,我们对彼此身上的配件一见钟情。
他说淼淼,你的腰好细,盈盈一握,我一见面就离不开目光。
而我没有告诉他,他腕上的那块理查德米勒的陀飞轮,也好有气质。
话说到这里,被豆乘风打断,嗤了一声:「他眼光可真行。」
拿下这类大叔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容貌与背景已经为自己攒下了及格分。后续我要做的无非是断掉自己的脊梁骨,让自己软成一条无骨又柔媚的蛇,再化成绕指柔,寸寸将目标缠绕。
微信对话框永远是我发二十条,他才回复一条。不理我时我不追问,他不见我时,我一个人待着。不闹不吵不作死。做他永远风平浪静的港湾。
当然,他也会设下重重考验,鉴定我的真心。
「考验?」豆乘风匪夷所思。
我点点头,接着说,「他约我在餐厅里吃饭,我到了之后,他会告知临时有事来迟,希望我等他。我后来才知道,这是考验的开始。他需要一个绝对忠诚的妻子――狗一样的忠诚。」
我扯扯嘴角,接着说:「最高纪录是等待了 4 个小时。然后他一通电话打来,对我说,抱歉,我得出差一趟。我没有生气,只回答好的呢,祝你一切顺利。」
「所以考验通过了吗?」
我点头,有点好笑,「从那以后,他对我越好,关心我生活如何,每个月定期给我打钱。再然后,就带我去见父母。」
我们的婚礼很快就定下来,不幸的是,订婚之后,他却犹豫了。
大学时候的白月光女神回国找到他。他没有在宠物与白月光之间犹豫太久,两个人续前缘又把我扔到一边。
于是有关婚礼的一切事情暂停。
于是 25 岁那年,我失魂落魄回到了家乡。
「然后,你遇到了我?」他声音发哑。
「我本来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宠物,没想到一只宠物也胆敢收养了另一只宠物。豆乘风,你说好不好笑?」
他没有笑。顿了一会儿问我,「那当初你为什么离开了?」
这话也有些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他:「因为我前夫,他……又找我了。」
回国的白月光暧昧几次之后便抛弃了他。
果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得到同龄女性的青睐,好在年轻的姑娘们永远如韭菜,一茬又一茬,足够他收割大把的温存与崇拜。
「他屈尊来到我家乡找我,带了一枚戒指,问我要不要和他回北京结婚。立刻马上。」
「你答应了?」
「是,我答应了。」甚至没有犹豫太久。牵了他的手便坐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心脏狂跳。
这话说完,我看向他,神色有些愧疚。
我本担心他的反应,却见他只是一脸平静,默默点了点头,渐渐的,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古怪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那天你离开家去买菜之后再也没有回来,我在家等到很晚,到第二天,我以为你出事,跑了每一所医院、每一个街道,我还去了警察局,可惜我当时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再然后,我又回了家。我在那个房子里待了三个月,三餐只吃泡面,送快递赚钱。阳台上有你养的薄荷,我每天替它浇水,我觉得你会回来,因为这里是你的家……」
而那时候的我却火急火燎和另一个男人成了家。
抛弃了家里破旧的一居室、老式的床垫、南方的雨水、薄荷叶,还有情人一般的宠物。
豆乘风的声音越来越小。垂着头,像在说梦话。
一个过分擅长撒谎的人似乎不太习惯吐露心声。
他眼睛一会儿看我,一会儿又移开,最后落在我的肩上一寸,一脸专注,仿佛此刻我的肩膀上坐着一个迷你版的我。
他的语调尽可能平静,过了会儿,他吐一口气,从回忆里出来,抬头问我:「那为什么又去横店呢?」
「离婚了。李岱岳找我散心。竟没想到又会遇见你。」
「那从横店忽然离开,又是因为前夫吗?」他眼露嘲讽。
对啊。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扯嘴角笑我。
「这就是做宠物的命运呢。」我看向他,直白:「就像我今天找你,哪怕千辛万苦,你也依然来了。」
他的笑容僵住。
甘愿做宠物的人总是有所缺失。
我缺的是钱。
而他缺的是爱。
做人多好啊,只可惜,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拥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与勇气,那些没办法成为完整个体的所谓的人,才会缩进「主人」的怀抱里,甘为囚徒,拥抱最温暖的牢笼。
「所以,你今天找我做什么?」
「不要再做宠物了,无论是我,还有你。做个人吧。」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双手插兜看着豆乘风:
「豆豆,我们一起向过去告别好不好?」
12
安安静静的大厅,散场后显得格外冷清。
豆乘风沉默了半晌,嗓子发涩:「所以,你找我就是为了告别?一刀两断是吗?」
我平静与他对视。
没等我回答,他迅速说:「好啊。没问题,行,我知道了,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转身,却不小心被散落一地的椅子绊到,一个踉跄后他稳住身形,狠狠踹了椅子一脚,「去他妈的!老子才不稀罕。」
椅子砸到瓷砖地面上发出尖厉的声音。我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在原地。
豆乘风没有回头。
第二天李岱岳告诉我,「豆乘风昨晚又找我喝酒了。喝醉了哭哭啼啼一整晚,还挺好玩的。哪里找的小狗啊,这么逗。」
我抿了抿嘴,「他故意找你是为了哭给我看的吧?骗我心软。」
李岱岳嘿嘿笑起来:「看来这小子的套路你熟得很。」忽然收了笑问:「你真的不打算见他啦?」
《宠物情人》播出后,他名利双收,一连接了好几个代言与综艺。
听李岱岳说,最开心的人莫过于他的母亲,仗着如今势头开始和节目组叫价叫板。趁火捞一笔快钱。
而迫切想要重新开始的我,自认欠豆乘风一个告别。
我摇摇头,笃定:「不见了。」
李岱岳叹一口气,「也好,说完了『再见』重新开始。你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五年,性格变化许多。刚认识你的时候像一只野心勃勃的电动兔子。现在倒是一潭死水。当然,应该也是有疯的时候,否则也不至于和小男孩搞在一起。过往都是包袱,一起甩开了重新开始才是正道。」
人生总是得陇望蜀,小时候想要钱,年轻的时候想要拎名牌手袋,穿靓衣裳。一切都轻而易举都拿到了才发现无趣。
宠物的人生最无忧,所以也最乏味。
我望着手上那张白色请柬,告诉李岱岳:我会在那天大大方方地送上祝福,然后与前夫说一句再见。
13
婚礼比我想象中要盛大。
京郊一场,大溪地一场,据说巴黎还会有一场。
飞来飞去也不嫌累。
那天是北京难得的晴天,却不热,风也刚刚好。场地四周环装点白芍药和月季。四周来宾一半是熟人,见到我时,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怜惜。
在他们眼里,我仿佛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前朝皇后,拿着一杯酒漫长梭巡,排遣嫉妒与对新妇的恨意,甚至有人悄悄走到我身旁耳语一句:「唉,新娘子不如你好看。」
以期待听到我同仇敌忾的回应。
而我只是将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嘘」――非礼勿言。
仪式开始地很快,一身订制婚纱的新娘拖着裙摆被她的父亲牵引到新郎手上。音乐响起时,两人含情脉脉接吻。
前夫的肚子又变大了,比怀孕的新娘还要夸张,加上手臂微短,让我注意到他们接吻的姿势似乎都有一些困难。两颗巨大的球体相撞。
音乐结束后,司仪郑重询问二人,是否愿意一生一世不相离?
前夫清了清嗓子,打算托付真心。却在开口之际,草坪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
「我反对!他不愿意!他明明爱的是我!」
全场哗然。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被来人吸引,甚至有好事者吹起了口哨。
抢亲这样的事情的确让人热血沸腾,何况这次抢的不是新娘而是新郎,而前来抢亲的人,好死不死,却不是女郎,而是个年方 20 出头,仿佛电视里走出来的少年郎――
「豆乘风?!」现场有人认出他来了,拿起手机拍照。
我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他会冒出来。
当红小生怒斥新郎不忠,当众搅乱婚礼。目测分分钟上头条的新闻。
只见豆乘风几步跑到台上,抢下发愣的司仪手中的话筒,对着台下宣布:「大家好,我是这位先生的男朋友,想必有些人认识我,我叫豆乘风。他和我相恋五年,现在却抛弃我结婚,我要站在这里,告诉大家,尤其是告诉我们的新娘――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场下一片骚乱。
过了好久,才见前夫红着脸大吼一声:「你说什么鬼玩意,我怎么可能认识你!」
豆乘风冷笑:「不承认了是吧。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结婚,老 baby,你好狠的心。」
一句话比一句话风骚,场下人纷纷举起了手机录屏。前夫本就是直男一个,被如此骚人气得浑身哆嗦,急急寻找援助,几秒后,看向身边新娘,「你、你、你来说几句……」
只可惜,对上新娘怀疑又惊悚的目光。
过了会儿,前夫似乎终于想起了我,一脸焦急看着我:「淼淼,淼淼,你替我说说。你、你认识他吗?你告诉大家,他是在胡说……」
一下子,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毕竟在一起五年,前妻的话似乎更加可信一些。
远处的保安已经蓄势待发,正等着一个合理由头冲上,将闹事者扑杀。
甚至有好事者急急给我递来了话筒,我一脸茫然,看了看前夫,又看了看他的新娘,「我……」
思绪茫茫然飘散,我忽然想起那天在空荡荡的见面会大堂,豆乘风走到门口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孙淼,告别过去并不代表你从此就不再是个宠物。
做人的第一步是什么你知道吗?
学会反抗。」
不要做一只宠物只会乖巧与可爱。
学会痛恨,学会不迁就,学会使坏,以及,学会反抗――
流浪动物与家养猫咪的差别是拥有不羁的野性。
与错误的过去不应告别,而应该是决裂。
我最后望了前夫一眼,拿着话筒,低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
所有人都竖起了八卦的耳朵。
「我、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了…只是,我一直都没有说…」我将幽幽的目光看向舞台上的新娘:「妹妹,你既然知道了,就自己做决定吧……」
全场哗然尖叫!
我看见豆乘风灿烂的笑脸,前夫震怒的嘴角以及新娘不可思议的表情……
心跳如鼓。
保安还是冲了上来,场面一片混乱。
宾客一边吃瓜,一边编辑微博上传视频。豆乘风跃过几排椅子,三步两步跳到了我的面前,对我伸出手:
「淼淼,快跑!」
耳边是一片嘈杂。
北京的天前所未有地晴朗,风不大,刚刚好,阳光与春色随着风扑在我们的脸上,京郊的空气很甜。树影洒在我们两个的头上、发上,以及彼此五指交扣的手上。
我好久好久没有跑过这么长的路了,我们沿着郊外的草地,泥土路,沿着春季漫山的迎春花,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处湖泊前――
然后两个人弯着腰,放声大笑。
像两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学生。
「可以啊,胆子很大。」豆乘风松开了我的手,想到什么又嗤笑起来:「你那个老 baby 就这样啊?」
我回嘴:「你到那个岁数,未必比他好看。人家头至少没有秃,只是胖。你也许还没人家有钱呢!」
豆乘风撇撇嘴,这回倒认可我了,「是啊,我到了 40 岁,肯定是穷鬼一个。」
这话说完我们都沉默了――
今天这么一闹,豆乘风亲手毁掉了自己的事业。
「你……何苦呢?」我替他惋惜。
他耸耸肩:「不是说好了不做宠物吗?你彻底摆脱了那个不把你当人的老男人,我也想彻底摆脱不把我当人的人。」
他说的是他的妈妈。
「我不想干了。我想去寻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去过自己的人生。不要做宠物,不要做傀儡。做豆乘风自己。」
京郊的湖像一汪湛蓝的雨花石,平平静静照映着我们的脸。
我和豆乘风没有说话,只是在湖边并排坐着,等到夕阳下山的时候,他对我挥挥手,留下半个高高瘦瘦的背影:
「姐姐,不对,主人,上次的告别不够盛大。这一会,是我们真真正正的永别了。」
再见,我的宠物情人。
14
我将前夫留给我的车与房子卖了,打算回到家乡开店。
李岱岳看着我银行卡里的数字啧啧几声,给我出谋划策:「去三线城市搞个医美吧,那个很赚钱的。很多二奶拿了钱上岸就是搞这个,弄个假设备,再找关系披下执照,随便弄个光子嫩肤水光针就能赚飞。」
我狠狠拍了她脑袋一下:「老娘才不是二奶,只是个金盆洗手的捞女。赚大钱什么的,太辛苦,我不感兴趣。」
李岱岳嗷嗷两声,又来和我骂豆乘风――
你说这个小子是不是冬瓜脑袋!天生没有享福的命是不是?好不容易火了,又把自己作死!
豆乘风那么一闹,一夜之间掉了 30 万粉丝。身上的代言纷纷解约,综艺也被活生生一剪没。
好在《宠物情人》已经播完,片方该赚的钱早已收入囊中。
最大的输家要数豆乘风的母亲,被那段视频气到急性心脏病发作,直接被送进医院抢救。豆乘风做了最绝的一件事大概是,当母亲从病床上缓缓苏醒时,亲儿子却在她的床边摆满了玩具车钥匙与一排假爱马仕包包,留书一封:
「妈,现在咱没钱了,别人都不理咱了,您好好收着这些假货吧。它们虽假,却不嫌弃咱穷。妈您认准了,以后它们就是您的亲儿子。」
此后,销声匿迹。
我听后震惊,唏嘘:「果真还是狗男人本色。」
我在两个月后回到了家乡,携一笔巨款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开一家流浪动物免费医院。
我将账算得清楚:这类公益医院的成本并不高,剩下的钱我可以买理财与基金,确保每年都拥有一笔不差的收益。
我请教了曾经的同学替我打听合适的医生,并委托他替我选择地址。
南方多雨,五年过去,那所旧一居的邻居似乎还是之前那个,窗边的三角梅被浇灌地枝繁叶茂,密密匝匝地往我的窗户里试探。
我请了人修补窗户,每天一个人拿着鸡毛毯子与抹布打扫卫生。
书架上是厚厚一叠老旧盗版书,父母留下的。书架前摆着一张软塌塌的橘色旧沙发,五年前的豆乘风,总会在午后,从书架上摸一本书,然后趴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
我还记得,他说他最喜欢的作者是王小波。
心里觉得好笑,凭借他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文学素养,我不指望他能读懂更多。这么想着,竟放下鸡毛毯子,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王小波全集。
书很旧了,一股尘味,其中,泛黄的纸张被折了一页,一句话被认真了横线:
「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
连同它的怪癖,
耍小脾气,
忽明忽暗,
一千八百种坏毛病。
它真讨厌,
只有一点好,
爱你。」
旁边被认认真真写上了三个丑字 「豆乘风」。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是我的老同学,替我打听医院地址的。
「孙淼,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你说的那条老街,好像已经新建一处流浪动物医院了。刚建不久,就连名字都和你说的一样,全名叫豆豆流浪动物免费医院。」
心跳加速。我一时没有说话。
「喂、喂?」老同学叫我。
「啊。」我反应过来,抓着听筒对他说,「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
15
流浪动物免费医院――
牌匾上端端正正的黑体字,最上方是两个卖萌一样的「豆豆」。
推开玻璃门,一股油漆味道,看来是新开张不久。背对着我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两脚翘在办公桌上,低着头在玩手机游戏。厮杀地正热烈。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懒洋洋应了一句:「还没开业呢。」
「你是医生吗?」我问。
「废话。我当然是。」他低着头,几分不耐烦。
「你真的会治小动物?」我怀疑。
「当然了!我上了三个月的课,基本伤口处理没问题!」年轻人经不起激将法,极度不爽抬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他一下子愣在那里。
许久不见的豆乘风。
狗男人不做明星似乎也懒得修饰自己了,青色胡楂散漫铺了一下巴,看起来竟然比我还成熟几岁。而他的眼神闪亮,见我的神色从惊讶,变成平静,泛着隐隐的喜悦。
而我,也在试图掩盖见到他的喜悦。
三秒后,豆乘风若无其事地低头接着打游戏了。
我干脆抱胸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心不在焉的狗男人频频操作失误,被杀、被抢龙、被推塔、被队友骂、被对手嘲,再然后被敌方一举推了水晶――
「defeated!」
「啧。打得还不如我好。」我轻飘飘嘲笑。
豆乘风略微气急败坏扔了手机,也抱胸看我:「这位女士,有何贵干?」
「本打算开一家流浪动物免费医院的,结果发现有人抢了先。看看是谁不长眼。」
「哦,来砸场子的?」他挑眉毛看我。
我摇摇头:「来谈合作的。看你这里不错,尤其老板唇红齿白,我打算入股。」
豆乘风看着我不语,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又被他强行压下,半晌,挤出来一句:
「……还行吧。你也不赖。还有别的事情吗?」
我歪头想了想,看着他的眼睛:
「哦,还有哦。我单身了,也想顺便找一个单身的小弟弟调情。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合适的?」
「调情?」他嗤了一声,转开了眸子不看我,慢慢地,他的嘴角越来越弯,直到最后,露出一排整齐的牙。
他忍不住走上前一步,掐我的脸,眯着眼睛质问我:「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姐姐你会吗?」
怎么不会?
我的双手从善如流地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咬他耳朵:
「小弟弟,姐姐年轻的时候,可比你狗一万倍。」
「我不信。」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腰,另一只手与我五指相扣。他的唇贴着我的唇,热乎乎气息呼在我的嘴角,又轻又密的吻落了下来,伴随他带一点点挑衅与诱惑的声音:
「那姐姐,你狗给我看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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