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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光之症

所属系列:路过你的全世界

时光之症

路过你的全世界

在 16 楼无意间瞥到楼下角落里的许顷和朱芮时,我内心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大概早猜到会有那么一天。

我掏出手机,给许顷打了个电话。

楼下那个小小的人影从兜里掏出手机,我透过玻璃注视着他的动作,确定我没看错人。

在他接电话以前,或者说在他挂断我电话以前,我把电话挂断了。

而他也没有打过来。

1

晚上我回到家已经是 11 点。

房间内漆黑一片,大概许顷早就睡下,他向来没有等我的习惯。

我疲惫地脱掉高跟鞋准备走到沙发坐下,经过阳台时一愣。

漆黑的阳台上有个红点十分明目,颀长的身影靠在栏杆上,许顷正在那里抽烟。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大概是抽了很多烟,许顷的声音有点嘶哑。

「加班。」我回了一句,目光并未在他身上停留,然后走到沙发旁坐下。

「怎么没发消息告诉我一声?」许顷从阳台走到室内来,还带来了淡淡的烟草味。

我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向离他远一点方向的沙发位置挪了一下,然后说:「太忙了,忘掉了。」

听到我这句话,许顷突然停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他熄了烟,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你最近……好像都很晚回来。」

「嗯。律所接了个大案子,最近大家都比较忙。」

「女孩子可以不必那么辛苦。」

「你养我啊?」我随口调侃,却没想到得到许顷肯定的答复。

「你可以到我公司来,做个简单轻松的活。我可以给你开你现在双倍的工资。」

要是放在前几年,我绝对不相信这是许顷能说出来的话。

他现在的公司,可以说是他一手打造起来的,费了他很多的心血和汗水,才从当初小小的规模到如今这个成就,他比谁都重视这个公司的发展,当初他的亲戚想要进公司寻求个职位,都被他拒绝了。

因此,我刚毕业那时候也很识时务地不找他帮忙。

「不用了,我很喜欢我现在这个工作。」我从沙发上起身,伸了伸懒腰,肚子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晚上没吃饭?」他轻轻皱眉,掏出手机,「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用这么麻烦,冰箱里还有速冻水饺。」我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今晚上吃了吗?」

「我不饿。」

我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他好像从和我一起同居开始就习惯了我照顾他,在他没有应酬的晚上,只要我加班或者晚回来,他就不吃饭,等着我来做。

难得两个人一起吃饭,却相对无言。

我吃完一碗水饺,舒服地叹了口气,正准备收拾碗筷,他先一步站了起来。

「我来收拾。」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行。」

我正在房间里找准备洗澡换洗的衣服的时候,听到厨房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眉头一跳,将衣服丢在床上,转身去了厨房。

许顷一脸无措地看着地面上破碎的瓷碗。

我低头看过去,是我最爱的那只红色桃心的碗。

这只红色桃心碗和蓝色桃心碗是一对,是当初我和他在一起一周年时,我买的。

当初许顷死活不愿意用这么幼稚的碗,后来家里都是我做饭,时间一长,他也就接受了。

现在这只碗碎了,倒像极了我的心情,还挺应景。

我蹲下来去捡那碗,许顷看我不说话,像个受训的小孩子站在一旁:「凝凝,对不起。」

道歉,这实在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我说着将陶瓷碎片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我明天去买一只一模一样的来。」

「一只碗而已,没事,不用。」

「我记得你最爱这只红碗……」许顷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现在不喜欢了,一只碗无所谓。」我起身看了一眼水槽里剩下的那只蓝色的碗,「你把剩下的碗刷干净吧!」

2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露出了一丝缝,然后又合上。

被子被掀开一角。

「许顷,我今天很累。」

他一愣,给我拽了拽被角,「睡吧!」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上大学刚刚认识许顷的时候。

那时候的许顷,阳光、帅气,同时又是金融系奖学金选手、校篮球队队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女生的追捧和欢呼声。

那时候的许顷,在我眼里简直会发光。

我上大学那时候体育选修的是网球,网球场和篮球场挨着。我每次练网球时,好像都能碰到许顷在打篮球。

而我和许顷相识,也是因为我的网球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着滚落在脚下的网球,眯起眼睛四处寻找,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是你打我的?」

「对不起许学长……」我惊慌失措地给他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呵。」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无聊的把戏。」

他的一番话让我摸不清头脑:「什么?」

而他直接将脚下的网球踢到我身上,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盯着我:「扯平了。」

网球打到我身上有些轻微的疼,我下意识地低呼一声,然后看着他扭头离开的背影。

他这……算是报仇吗?

我第二次见到许顷是在等校车的站牌处。

他似乎是忘了拿校园卡,身上也没带零钱。

他四处张望,直到看到了我,微微皱着眉头向我走过来。

「那个……你借我一块钱。」他似乎不太好意思,口音有些不自然。

我看着刚刚到站的校车:「你是要坐校车吗?我没带零钱,你要坐校车的话,我可以帮你刷我的校园卡。」

他别扭地点点头。

于是,我替许顷刷了一块钱,一起坐了校车。

「带手机了吗?」他突然问我。

「啊,带了。」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1327070xxxx 我的手机号,加我微信。」

「啊?」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我钱包和手机被偷了,你加我微信,我回头转给你。」

「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一块钱不用这么客气。」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他不再看我,闭上眼睛养神。

于是,我有了许顷的微信,并且收到了来自他转账的一块钱。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翻看许顷的朋友圈,他好像经常换女朋友,直到一个叫朱芮的女生出现,许顷的朋友圈里再也没出现过别的女生的照片。

他应该是非常喜欢朱芮,朋友圈里都是他们在一起吃美食、一起旅游、一起打游戏的照片,朱芮长得非常漂亮,俊男靓女在一起十分亮眼。

就这样过了很久,在他临近毕业的前半年,他的朋友圈突然停止了更新。

而我恰好在经过学校附近的大排档时,看到喝醉了的许顷。

他像是摔倒在路边的,手腕处都是血迹,而他的手紧紧握着手机,嘴里念叨着:「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悄悄看了一眼他的手机,还在亮着的屏幕显示着他给朱芮打了 22 个电话。

只是电话无一接通。

原来他和朱芮分了手。

不知道是我大发善心还是我的私心在作祟,我将他送去了医院。

「是你。」第二天他醒来看到我时显然十分意外。

看来他还记得我,我有点高兴,他却随意地冷哼一声:「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你应该得感谢我把你送医院来……」我小声地嘟囔一句。

「什么?」他没听清我的话,似乎略有不爽,「医药费多少钱?你打听我行踪应该不是只为了给我送医院来吧!」

「我什么时候打听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道:「行了,你这样的女的我见过不少,像你这么有毅力跟我后面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说是巧合可又显得那么刻意。

而他似乎是累了,闭上眼睛喃喃开口:「你不就是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吗?我同意了。」

3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许顷还在沉睡。

我习惯性地去楼下的早点铺买好豆浆、油条,又买好许顷爱吃的小笼包放在餐桌上才匆匆去上班。

「江姐,有位大美女点名要找你,说是你的校友。」前台的小姑娘冯丹丹指了指休息区的女人冲我说。

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移过去,那个人竟然是朱芮。

大学时期的我,觉得自己没有朱芮好看,没有朱芮学业优秀,更因为许顷喜欢她,所以一直陷入深深的自卑中,直到这两年工作小有成就,才从朱芮笼罩的阴影中走出来。

「江凝,好久不见。」朱芮放下手中的咖啡,站起身来冲我伸出手。

我配合地握住她的手,奉承道:「前台说有个非常漂亮的大美女找我,我还寻思着是谁,原来是朱芮学姐。」

一顿夸赞的话显然十分受用,她笑眯眯地坐下:「说起来也得有三四年没见了,小江同学现在也是业内优秀的律师了。」

「哪里哪里,学姐去美国留学学成归来,我自然是和学姐差得远。」我微微一笑,「不知道朱芮学姐来找我是什么事儿?」

「一点小事。」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我和我前夫关于离婚财产分割有争议,所以想请小江律师帮个忙。」

我看着桌面上的文件冲她微笑:「朱芮学姐,我收费可是很高的。」

「那是应该的。」她右腿翘在左腿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眯眯地看着我,「本市最好的律所,最好的律所里最有前途的律师,收费高是应该的。」

「朱芮学姐过奖了,」我拿起桌面上的文件,「那我们保持联系。」

然而她并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她重新端起桌面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小江同学,我来找你,可不止这一件事。」

「朱芮学姐还有什么事?」

她抬头挑衅地看着我:「许顷他,还好吗?」

想起来我昨天就是在这里的 16 楼看到他们,所以她说这话我倒是并不意外。

「他挺好的。」

「是么?」朱芮放下手中的咖啡,「小江你说,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能过好吗?」

我只觉得额头突突地跳,我维持住自己的微笑:「那你得问许顷他本人了。」

「倒也是。」朱芮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漂亮的大眼睛并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的事就拜托你了。」

4

「你说朱芮的离婚官司找的你?」方黎惊讶地盯着我,「你接了她的案子了?」

「到手的钱没理由不要。」我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有些食不知味,干脆放下筷子。

「她这明显就冲着你来的呀!T 市这么多的律师为什么偏偏找你?为什么还非要问你许顷过得好不好?」方黎气愤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不就是要告诉你,她朱芮单身了,要来和你抢男人了!」

方黎拍桌子的声音立刻引起周围客人的注意,方黎抱歉地冲他们笑了笑,降低声音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江凝!」方黎拔高音量,「你打算就眼睁睁地看着许顷被抢走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阿黎,我可能不那么爱许顷了。」

「你说什么?」方黎瞪大双眼,「你说邓超和娘娘离婚我信,你说你不爱他了,我不信。」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以前明明那么爱他,好像不爱他就是一瞬间的事。我以前什么大事小事都想着告诉他,可是慢慢的,我发现我已经不期待他给我的电话和消息了……」我低头双手掩面,「阿黎,我好累啊!」

「凝凝,」方黎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你俩在一起五年,一段感情能走这么久不容易,这些年你对他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真分手,你舍得吗?再说,这还有个朱芮虎视眈眈地在这里盯着……或许你只是和他在一起太久了产生了厌倦期,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巴黎吗?要不过段时间我陪你出去玩几天放松放松?」

我同方黎的话还没讲完,手机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我拿起手机一看,是陌生来电。

我下意识地挂断电话,没几秒那边又打过来。

我皱着眉头接了电话,没想到是许顷的哥们打来的。

「喂,嫂子,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顾肖的声音。

「顾肖,怎么是你?」

「顷哥喝多了,我本想着让他在我这儿睡一晚,但是他非吵着闹着要回家找你,我不知道你们家的地址,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了你的手机号。」电话那头顾肖的声音有些无奈,「嫂子,你快来把他带走吧!」

等我把许顷带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他吐了两回,我一个人费尽全力给他换了衣服顺便还擦了擦脸,终于将他倒腾到床上。

而这个罪魁祸首却还折腾人,嘴里嚷嚷着要喝水。

等我端来水喂到他嘴边时,他无意识轻哼出来的话却让我停在原地。

「朱芮回来了……怎么办……」

又是朱芮。

我放下水杯,干脆不给他喝,走出卧室,自己缩在客厅的沙发里,想起来方黎说过的话。

真分手,我舍得吗?

可我付出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又值得吗?

朱芮真要回来和许顷在一起,我又能怎么办。

我将脸伏在膝盖上。

以前我不是没和许顷分手过,只是后来又和好了。

5

我和许顷在一起没多久,就迎来了他的毕业季。

许顷带着我参加他的同学聚会,只是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朱芮。

尽管只在照片里看过她,可我还是在昏暗的 KTV 包间里一眼就认出她来。

坐在她身边,将手搭在她肩上的,是一位外貌并不逊色于许顷的男生。

我身边的许顷显然也是一愣,紧接着握紧我的手,拉着我进了包间。

大家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酒瓶转向我时,我选了真心话。

许顷的舍友贼兮兮地问我:「嫂子,你俩谁追谁啊?」

这个问题让我十分为难,说起来我俩谁也没有追谁。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顷的脸庞在灯光的照射下忽明忽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实话实说就行。」

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我先喜欢的许顷。

于是我说:「我追他的。」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唏嘘的起哄声。

「你小子艳福不浅。」手搭在朱芮肩膀上的男生突然开口,语气里都是嘲讽,「女朋友不赖。」

许顷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怀里的是许顷的前女友,我是他的现女友。

而他的一句「女朋友不赖」,指的又是谁。

我似乎运气不好,酒瓶的瓶口一直指向我,他们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

什么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过夜……我和许顷什么都没发生过,自然也就回答不上来,许顷一杯接着一杯地替我喝了酒。

直到酒瓶不再指向我时,许顷还在喝酒。我才恍惚意识到,许顷也许并不是想替我挡酒,而是他自己想喝。

过了没多久,许顷喝多了要去洗手间,我扶着他到洗手间门口,他摸出了口袋里的烟却找不到打火机,于是我出门去买打火机。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在靠近女洗手间最近的一个隔间里,我听到了许顷和朱芮的声音。

「就因为他是学校书记的儿子,能给你保研资格,你就这么扔下我?」许顷声音有些轻微地颤抖:「朱芮,我的爱在你那里就这么不值钱?」

「许顷,我们都是穷学生,能留在大城市不容易。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前途更重要。再说,」朱芮说着轻嘲一声,「你也没那么爱我,你不是也找女朋友了吗?」

「假的……都是假的……她只是我用来气你的,没想到你根本不在乎。」许顷声音有些哽咽,甚至有些哭腔,「我爱你朱芮,我只爱你……」

「许顷,我也爱你……对不起……」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浓厚的呼吸和喘气声,大概是在接吻。

虽然我和许顷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他没多喜欢我,可是听到事实真相的我还是浑身发抖。

过了没多久,朱芮和许顷一起从洗手间里出来。

朱芮看到我一愣,接着目不斜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许顷看到我倒是有些不自然:「打火机买到了?」

我点点头将打火机塞在他手里,扭走就走。

「江凝,」他在身后喊我,我没转身,他走到我面前来与我对视,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刚才都听到了?」

我握紧了拳头扣了扣手心,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听到了。」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不要说出去。」

「许顷,」我抬头看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不过是你用来检验她在不在乎你的工具吗?」

许顷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最后露出愧疚和狼狈的神色:「江凝,对不起。」

我和许顷分手三个月后,在一个雨夜我突然接到了许顷的电话。

等我冒着雨打着伞赶到酒吧门口时,许顷已经被雨水浇得透透的。

他抬起头,我看着他的眼睛,红肿一片,像是哭过。

他开口的声音无比低沉和沙哑,他说:「江凝,朱芮结婚了。我要忘记她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6

因为生理期实在痛得厉害,我请了半天假在家里休息。

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客厅门响的声音,紧接着没一会儿卧室的门被打开,有脚步声走过来。

「凝凝,你怎么了?发烧了?」略有些急促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接着一双大手贴在我的额头上。

我睁开眼蹙着眉头看着许顷:「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

「公司的章忘在家里,我来拿。」他说着脱下外套丢在床上坐在我旁边,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肚子疼。」

他恍然大悟,随后给我掖好被子:「你先睡会,我给你煮点姜糖茶。」

「你不用去公司吗?」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可我明明透过门缝看见他挂断了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我喝完姜糖茶又睡过去,等我睡醒时,天已经黑了。

喝了热的肚子已经不疼了,我起身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却发现趴在一旁同样睡着的许顷。

我起床的动作吵醒了他,他揉了揉眼:「饿了吧,我给你煮了粥,在保温。」

当我把一碗粥全部喝完的时候,还是不太能适应许顷现在的改变。

一切好像都反了过来,以前都是我照顾他,可从最近开始,他好像变得开始会照顾我了。

许顷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再一次挂断。

我揉了揉自己的眉角:「你去吧,我自己可以。」

许顷看看我,又看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略带愧疚地揉了揉我的脑袋:「抱歉。」

许顷匆匆穿上外套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我说:「碗放着别动,等我回来刷就行,你不要碰凉的。」

等我刷完碗后才发现许顷放在茶几上忘了拿走的公章。

我想起来他刚刚着急的模样,约莫着是签合同着急用。

明明觉得自己不在乎他了,可还是心软他来回跑一趟,最终我还是穿上外套准备把公章给他送公司去。

看到我来后,许顷公司的前台小王十分熟络地和我打招呼:「凝姐,你怎么来了?许总今天下午早就走了啊!」

我一愣,反问道:「他刚刚有回公司吗?」

小王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没有啊!」

他没回公司,那他接电话匆匆忙忙的模样,是干什么去了?不会是去见朱芮了吧?

我晃了晃手中的公章交给小王:「他把公章忘家里了,等他来了你交给他。」

出了公司大楼,我准备过马路,就那么抬头的功夫,我看到马路对面的咖啡馆里走出来的许顷,以及小跑跟在后面的朱芮。

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奇妙。

朱芮去拉许顷的手,被他狠狠甩开,他声音不大却又那么清晰地从马路对面传过来。

「你觉得我许顷会要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朱芮,你凭什么?」

「可你不爱她不是吗?」朱芮不依不饶地重新拉起许顷的手,「许顷,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忘记你。」

「放开!」许顷又一次甩开她的手,嘲讽地哼笑一声,「朱芮,你把我当什么?备胎?」

许顷走到马路旁边等红绿灯,朱芮的表情带着难过和委屈,她跟在许顷身后,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许顷的袖口:「你怎么就不愿意相信,我还爱你呢?」

许顷浑身一僵,终究还是没有甩开她的手。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亮了起来。

许顷抬起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马路对面的我。

他的眼神有一丝慌乱,我上一次见他这样的眼神还是当年他和朱芮分手时。

他下意识地甩开朱芮的手,大步流星地向我走过来:「你怎么会来?」

我笑了笑:「我看你忘了拿公章,给你送公司来了。你怎么会和朱学姐在这儿?」

许顷动作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恰好路过,叙了叙旧。」

朱芮在他身后跟过来,看到我后自然地打起招呼:「小江同学,我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许顷眉一皱,看向朱芮:「你离婚案子交给江凝了?」

「我回来 T 市没多久,自然要找熟人。再说交给小江我放心。」朱芮说着看向我,「你说是吧,小江同学?」

我点点头:「朱芮学姐的案子我自当尽心尽力。」

一阵微风吹来,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许顷拉过我的手,摸到我指间的凉意后皱着眉头:「怎么这么凉,出门也不多穿点?」

「刚刚出门比较着急,我就先回去了。」我冲他俩微微一笑,「你俩慢慢聊。」

「等等。」许顷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坐在许顷的副驾驶座位上闭目养神。

车里放着古典的纯音乐,不知道是刚刚出去受凉还是别的原因,原本不痛的小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许顷注意到我的状况,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肚子又开始疼了?」

想到朱芮牵过他的手,我十分排斥地推开他的手:「你好好开车。」

我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半晌才听到他略微低沉的声音:「凝凝,我总觉得……你变了。」

肚子上的痛意越来越明显,我皱着眉头懒得搭理他。

他看到了我不舒服的模样加快了车速:「你忍一忍,我们马上到家。」

许顷翻箱倒柜地给我找来了止痛药,又给我找来了暖水袋捂着肚子。

吃完止痛药,肚子的疼痛才渐渐平息下来。

卧室外传来许顷低低的打电话声音:「对……是痛经……你说的是咱们家小区附近的那个老中医?……行,我回头带她去看看……好,知道了妈,挂了。」

卧室门被打开,我立刻闭上眼睛佯装睡觉。许顷掀开被角钻了进来,将我拥进怀里。

许顷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天然的大暖炉,以前冬天时我总喜欢往许顷的怀里钻,将冰凉的手放在他的肚皮上。许顷以前总是不乐意,后来慢慢就习惯了。

他的手一下一下地帮我按摩着小腹,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听到他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你是生气了吧?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气我。」

他的动作渐渐停止,我睁开眼,许顷睡着了。

以前的我总爱在许顷睡着后偷偷睁眼看他,然后用手去抚摸他脸颊的轮廓,最后悄悄地在他唇边偷亲一下。

而现在,许顷还是那个许顷,他的侧脸轮廓依旧是那么好看,可我好像已经没有当年那样的心情了。

7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的时候,许顷已经不见了人影。

难得他比我早起那么一次,桌子上竟然还放着我平时吃的油条和豆浆。

律所里的案子终于处理完,我拿起朱芮给我的文件仔细研究起来。

我知道她的前夫是以前我们学校书记的儿子,可关于离婚分割的共同财产还是让我大吃一惊。

我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了数,8 位数的财产。我不吃不喝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敢情她这是带着前夫的钱,来找许顷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还有点希望自己是许顷,这谁跟钱过不去呀!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却嗡嗡响起来。

打电话的人正是朱芮:「小江同学,我的案子处理得怎么样了?我们见面聊聊吧!」

我挂了朱芮的电话没几分钟,许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似乎心情还不错,语气很轻快:「江大律师,今天还加班吗?晚上早点回家,有个东西要给你。」

「今晚上和朱芮有约。」

他愣了两秒钟:「朱芮她找你?」

我语气很平淡:「她是我的当事人,找我很正常。」

许顷语气却有点烦躁:「凝凝,不管她给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也不要信。」

「许顷,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捏了捏眉心。

「凝凝,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可以跟你解释。」他十分急切的语气。

可我什么都还没说,而他又迫不及待地想解释什么。

一股烦躁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我直接挂了许顷的电话。

5 秒后许顷又打过来,我干脆直接关了机。

晚上 7 点,我和朱芮在许顷公司对面的咖啡店见了面。

我开门见山:「朱芮学姐,你的离婚案子并不难处理,只要你不是婚内出轨过错方,帮你争取那 8 位数的婚内财产问题不大。」

「我知道。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朱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眉头一跳:「那学姐是来找我说许顷?」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她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表情:「江凝,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许顷爱的是我。不过是我这些年在国外,所以他才找你替我陪在他身边。」

「现在,我回来了。」朱芮停顿了一下,挑衅地看着我,「你也应该退出了。」

「朱芮学姐,你找错了人。这种事,你直接找许顷就行。」

我冷笑一声,目光直视她:「倘若许顷真的还爱你,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让我在律所 16 楼看到你俩见面?又何必把这离婚案子交到我手里?」

「若果他真的像你说的还那么爱你……」我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逼向她,「那他直接和我分手就好,你又怎么会跑来这里和我浪费口舌?」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眼神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后回复如常:「看来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以前你还是那个只会跟在许顷身后的小姑娘,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你了。」

「朱学姐,我很忙的。没空陪你们玩什么爱情游戏。」我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果许顷真像你说的那样还爱你,那请你俩一起滚出我的视线。如果他不爱你,也请你自重。」

「不愧是做律师的,口齿倒是伶俐。」她听我说这些话倒也不恼怒,站起身目光与我直视,「不妨打个赌,看看他到底爱的是你还是我。」

「无聊。」我冷笑一声扭头往出口走。

倘若是几年前我刚刚和许顷在一起的时候,我或许压根不敢和朱芮打这个赌,可现在,许顷他爱我还是爱她对我来说都没差。

「你根本不敢和我打这个赌!」朱芮嘲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因为你心里清楚他不爱你!」

我出了咖啡店的门,天空下起了稀稀拉拉的雨,我抬头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闭上眼睛呼了一口气,一瞬间疲惫感袭满全身。

头顶的雨突然消失,我睁开眼,许顷正拿着一把伞,举在我的头顶上。

「你怎么会来?」

「我打电话你关机了。」许顷声音有些委屈。

我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许顷。

许顷声音又带着一些小心翼翼:「我打给了朱芮,她说你们在这里,我怕你会淋雨,我来接你回去。」

而此时朱芮恰好也从咖啡店里走出来。

「怎么办呢许顷,」我淡淡地笑,「一把伞可遮不了三个人。」

许顷看着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的朱芮,毫不犹豫地举着伞走了过去。

雨点重新滴落在我头顶上,我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被雨淋湿的街景。

原来在三个人的感情里,我才是那个最傻的傻子。

身后传来朱芮惊喜的声音:「许顷,我没想到你会来。」

「拿好。」许顷将伞一把塞进朱芮的手里,接着向我跑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住。

头顶的雨滴再次消失,我惊讶地抬头,许顷正将外套遮在我俩的头顶上。

「发什么呆?」许顷低头看我,「下雨了,快跑!」

8

自从我上次和朱芮见面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我到上海出差也已经过了半个月。

最后一场官司打完,我从法院回到酒店疲惫地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许顷不久前给我发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他消息回得很快:「几点?我去接你。」

「下午 4 点到。」

其实今天就可以回去。

以前我出差的时候总是活力满满,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只为了能赶早一班飞机飞回许顷的身边。

可他从来没有一次很惊喜的样子,渐渐的,我也不那么赶时间回去。

如今我想到那个城市和那个城市的人,居然觉得身心疲惫。

第二天下午 4 点的时候许顷准时出现在 T 市的机场。

他从我手中提过行李放在后备箱,然后细细观摩我的脸:「这两天……有好好吃饭吗?好像瘦了。」

我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是吗?」

我靠在车座椅上看倒退的建筑发呆。

许顷点了一根烟:「你去了半个月,都没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工作很忙?」

我点点头:「忙。」

「凝凝,上次你也这么说。」

前面红灯,许顷停下车扭头看过来:「是真的忙,还是……」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顷皱着眉头接起电话,听到对面的声音才松开眉头:「……刚接完你嫂子,她刚出差回来……在哪儿?……行,等着。」

「顾肖打电话说在『醉江南』订好了座,等我们过去。」

到了醉江南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就等着我和许顷。

顾肖说我俩迟到,起哄让我们罚两杯,许顷连带着我的那份一口气喝了。

酒过半巡,许顷的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醉意。

本来一直安静吃饭的我突然被顾肖挑起话题:「嫂子,你和顷哥什么时候结婚?」

许顷捏着烟,带着淡淡笑意:「这得看你嫂子愿意什么时候嫁给我。」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来。

以前和许顷在一起时,每过个什么重大的纪念日,我总是晃着许顷的手问他什么时候娶我,许顷每次都是以「我们还年轻,事业为重」给我打发了。

「结婚这个事儿暂时不考虑。」我放下筷子,挂着标准的工作时的微笑,「我们还年轻,事业为重。」

许顷本来挂着笑意的脸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神逐渐变得深沉。

「人家隔壁路哥,和顷哥一样大的年龄,都二胎了,顷哥你也忍得住。」

我笑了笑不再言语。

许顷喝了酒,晚上是我开车的。

「江凝,你出差了半个月,一通电话都没打给我。是真的忙?」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我愣愣地解释:「我是真的忙……」

「又是这个借口。那为什么不愿意和我结婚?」

「我……我觉得我们……」

「我们什么?你忘了你以前每年过生日许的愿望都是想要早点嫁给我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反问:「朱芮一出现,你就说要和我结婚。你是因为爱我才结婚,还是因为报复朱芮当年抛弃你所以才和我结婚?」

他抿着嘴,没有回答。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眸子里波涛翻涌,却没给我一个答案。

半晌他开口:「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

「许顷,只要碰到朱芮,你的原则就一降再降。」我看着他微笑,「你让我怎么和你结婚?」

「那你呢?你还爱我吗?」他死死地盯着我,急切地想要在我的眼神中找到一个答案。

「这重要吗?」我淡淡地反问,「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许顷什么时候在乎过我爱不爱你?」

许顷的脸色沉得如墨。

两人相对无言。

9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好在我出差半个月,领导给我放了两天假休息。

我去厨房找吃的,却发现餐桌上有一碗已经坨了的面。

我瞅着这卖相,真是一如既往地难看。

倒掉坨了的面,我重新下了一碗。

我刚刚吃完,就听到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巨大的声音让我惊在原地,我看着急匆匆闯进来的许顷:「你怎么了?」

他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挂着汗珠,西装上的领带还有些歪,像是刚刚从楼下跑上来的。

他目光锁定在我放在桌子上的避孕药,连鞋都来不及换,就冲到桌子前拿起了我吃剩下的药。

「你就这么不愿意怀我的孩子?」许顷手里紧紧地攥着药,目光受伤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买了这个?」

「回答我的问题!」许顷动了怒,拔高了音量。

我讥诮道:「我觉得朱芮或许更愿意替你生个孩子。」

他脸色瞬间难看,气势也弱了下去:「你不要说这些话来气我。」

「许顷,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本来一直坚信你是不爱我的。这么多年我劝自己多少次要放弃你,可我总是做不到。

「终于有一天我开始觉得原来你也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的呀!可是偏偏这个时候,朱芮回来了。你的心又开始动摇了。

「你忘不了自己的前任,又放不下自己的现任。」

「以前我多么期待能嫁给你,后来等我不再期待了,你却说你要娶我。我好不容易准备放弃你了,可你却还不肯放过我。许顷,」我盯着他的眼眸,「你想要我怎么办呢?」

许顷的眼睛黯淡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话。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且嘶哑:「凝凝,求你,别放弃我。」

「凝凝,给我点时间,等我处理好一切,我们结婚。」

「凝凝,我爱你。」

10

「凝凝,我爱你。」

我躺在床上想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沧海桑田的意思,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以前我是多么渴望甚至迫切地希望许顷能爱我,明明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别人,我还是怀抱着希望,想着有一天他回头就看到我在这里然后爱上我。

可这一天真到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却十分平静。

工作这几年我也接了不少离婚的案子,有青梅竹马在一起离婚的,也有两情相悦到相看两厌离婚的,到最后都闹到对簿公堂。

有时我就不禁会想,两个人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爱而结合,还是因为找个人凑合过日子。可不管是哪种选择,如果和一个人在一起感觉很累,那一定不是正确的答案。

「我碰到许顷和朱芮了。」

我接到方黎电话的时候还是有点意外。

「在哪里?」

「就刚才,在万达这边。凝凝,」方黎的口气有些担心,「许顷他……不会是想和朱芮旧情复燃吧!」

「应该不是。」

「啊?」

我想了想,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告诉她。

「这么说来怪不得那朱芮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方黎回想起刚刚许顷和朱芮谈话的时候,「许顷好像在责怪朱芮为什么离婚案子要找你……朱芮哭得梨花带雨的,说的啥我也没听清,我就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凝凝,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你和许顷在一起五年,人生又有几个五年?最美好的青春就这几年你都给了许顷。」方黎叹了一口气,「关于和许顷的事,你要好好考虑。」

我挂了电话,牙倒是隐隐作痛起来。

照了照镜子,我才发现后槽牙的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智齿。

朱芮的案子被我推给了律所的其他律师,而这段时间许顷的公司似乎也接了个大单,一连几天忙得不见人影。

难得许顷和朱芮没有同时出现给我添堵,这几天我倒是过得意外轻松。

许顷公司前台的小王给我打电话说许顷胃穿孔送急救室的时候,我还在看文件。

等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许顷已经从抢救室里被推了出来,我给他交完住院费,回到病房看到许顷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我在学校附近的大排档碰到了摔倒的他,将他送到了医院。

五年后,躺在病床上的还是他,还是我在这里守着他,一切好像都是曾经的模样,可早已物是人非。

许顷还没醒,医生过来查房,那个戴着白色口罩、戴着眼镜的医生叫我名字的时候,我一时没想起来他是谁。

直到他摘掉口罩,冲我笑了笑:「江凝,把我忘了?」

「学长,你读完博士了?」我惊讶地抬头,这人正是我大学参加学生会时的学生主席——谷衫。

「嗯,参加工作了。」他重新戴好口罩,指着床头,「你老公?」

「我男朋友。」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在本子上写着什么,随后合上本子,冲我开口:「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让他戒烟戒酒,按时吃饭。」

我点点头。

谷衫没再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出了病房。

说起来我和谷衫还有那么点缘分。

我刚读大学去报道时,谷衫作为学生会的学生干部负责带领学生报道,他帮我拿了行李。

后来有次我在学校低血糖晕倒被送到医务室时,是他给我喂了葡萄糖。

再到后来,我去导师家做客,才发现,他竟然是我导师的儿子。

导师曾经想将我们撮合成一对,后来因为我喜欢许顷,这事儿便不了了之。

虽然我没和谷衫成为情侣,却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直到后来他去国外进修读博,我们才断了联系。

我去个洗手间的功夫,许顷的妈妈就来了。

许顷还没醒,我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他妈妈泛红的双眼。

「阿姨,你来了啊!」

他妈妈看到我冲我点了点头:「你就是江凝吧?听许顷说起你,本来应该邀请你去家里坐坐,结果忙得一直没时间。」

「没关系阿姨。」

「好孩子,」她过来抓住我的手,拍了拍,「你在这守了也挺长时间了,快回去休息会。」

我走出病房的时候,刚好碰上谷衫从别的病房查房出来。

「晚上聚一聚?」他低头询问我。

11

「抱歉,有台手术拖延了点时间。」谷衫匆匆赶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倦意。

他在我对面坐下,掏出兜里的烟,向我晃了晃:「不介意我抽一根吧?」

我摇了摇头,盯着谷衫手中的烟。

「怎么?」谷衫注意到我的眼神,「没想到我会抽烟?」

「我以为医生都不抽烟的。」我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咧开嘴一笑:「江凝,医生也是人,也会有烦恼和压力大的时候。」

「可是你不一样,你可是谷衫学长。」我回想起大学初见他的时候,「在我眼里你可是神一般的存在。」

「是吗?」他笑意更深,「原来我在你心里评价这么高?」

他说着弹了弹指间的烟灰:「那你当初还拒绝我?」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

「那时候谷老师撮合我们在一起不是随便开个玩笑的吗?……」

「所以你没当真?」谷衫挑了挑眉,「你当了我爸四年的学生,怎么还是这么笨?」

「啊?」

「我爸当了一辈子老师,教出来的女学生比你优秀的多了去了。你以为我爸为什么要撮合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聪明,你好学,你长得好看?」

我大脑完全宕机:「不是吗?」

谷衫噗嗤笑了一声,脸上是揶揄的笑:「你可真不谦虚。」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因为我喜欢你,江凝。」谷衫目光沉静如水,「我拜托我爸,想让他撮合我们。」

「可惜,」谷衫耸了耸肩,「你有喜欢的人了。」

这倒让我十分惊讶:「你说你喜欢我,可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出来?」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是不是满脑子都是躺病床上的那小子,我给你写的情书你都没回。」

「你还给我写过情书?」

「咳……」谷衫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也不算情书吧,就写了一句诗。当初你不是去我家里做客,我爸不是给你一本你专业课的书吗?那本书的扉页我写了一句诗在上面。」谷衫说着打量了我一眼,「你不会没看过那本书吧?」

「大学生谁没事儿看书啊!」我讪讪地笑了两声。

他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是。是我当初想得太简单了,以为你聪明,你好学,你会认真读书。」

我随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缓解一下尴尬:「那你书上写了啥?」

「忘了。」他笑着吐了一口烟圈。

「看起来你这也没多喜欢我嘛,」我随口调侃一句,「当初你去美国读博都不联系我了,你喜欢我啥?」

他笑意更深:「喜欢你聪明,喜欢你好学,喜欢你长得好看。」

我刚刚喝到嘴里的咖啡差点没呛出来。

「你怎么和以前一样,还是这么不禁逗。」对面的人伸着修长的手指递了纸巾过来,「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老朋友好久不见叙叙旧。」

他抽了一口烟抬头看我:「你的眼光不错,男朋友很优秀。等你结婚记得通知我,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晚上回到家时我想着明天开庭的文件还没处理完,翻箱倒柜地查找文献时,却不经意间瞥到最顶层的那本《民法总论》。

我踩着凳子将它拿下来,又用毛巾擦了擦表层的灰,翻开第一页。

一行苍劲有力的字体呈现在我眼前,是谷衫写的那句诗,旁边有他的落款,因为放得太久,字有些微微泛黄。

上面写的是:山有木兮木有枝。

12

第二天我匆匆忙忙地起床,从法院出来后已经是中午。

由于昨晚加班,今天又起得晚,没来得及吃早饭,临近中午我早已饥肠辘辘。

我打开关掉的手机,准备打个车回家,手机此刻突然响了起来。

是许顷。看来他已经醒了。

「凝凝,你在忙吗?」许顷虚弱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嗯,刚庭审结束。」

「我饿了。」许顷的声音有些委屈,「我想喝你煮的粥。」

挂了电话,我想着法院距离家太远,干脆在附近买了粥直接奔向医院。

我不出意外地又碰到了谷衫。

「你这一身……」他上下打量我一番,「倒是挺干练。」

我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出庭穿的一身职业西装笑了笑:「职业所需。」

「不错,」他看着我手中的饭盒,「给男朋友送饭?」

我点点头。

「哦对了,」他推了推眼镜,似乎想起了什么,「我昨天去我爸那儿,给他说起见到了你。老头很想你,让我邀请你去家里吃顿饭。你啥时候有空?」

「谷老师……」我愣了愣,确实是好久没见他,刚刚入行时有好多处理不了的问题我经常找谷老师,后来我在律师界业务熟练后,就慢慢地不怎么找谷老师了。

「行,等忙完这几天。」

谷衫回了办公室,我拎着饭盒走到二楼,正准备推门而进时,门里的声音却让我止了步。

「你爱她?你说你爱她?」朱芮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她似乎情绪有些激动,拔高了音量,「我不相信你会忘了我!」

许顷的声音很低,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过了半晌,我听到朱芮冷笑的声音:「许顷,我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的。」

朱芮从病房里出来,接着是大力的关门声。

等朱芮走后,我从消防通道的门后出来,推开了许顷的病房门。

「你怎么又……」许顷不耐烦的声音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凝凝,你来了。」

「我醒来,都没看见你。」许顷声音带了些委屈。

「今天开庭,有点忙。」

我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打开,浓厚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医生说你只能吃流食。」我盛了一碗粥递到许顷手中,「烟还是戒了吧,酒以后也少喝。」

许顷听了这话嘴角起了笑意:「好。」

许顷满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我接过他手中的碗,却不经意地瞥到床沿边的发丝。

我捏起那根发丝,丢进垃圾桶里,随意地开口问道:「有人来过了?」

许顷一愣,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我,然后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小王,我公司前台的小王,你认识的。」

「她来干什么?」

「她……就是来看看我的病。」

「是么?」我收拾好饭盒,抬头看向许顷,「许顷,一个人的爱是有限的,耐心也是。消耗完,就没了。」

许顷眼神带着错愕:「凝凝……」

懒得再和他说话,我将食盒丢在垃圾桶里,然后走出了病房。

13

我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糖醋排骨、八宝饭、红烧茄子……

我哑然失笑:「谷老师,怎么这么多甜的?」

「谷衫说你容易低血糖,多做点甜食。」谷老师解下围裙,坐在谷衫的旁边,邀功似的指了指刚出炉的可乐鸡翅,「快尝尝好不好吃。」

「谷衫学长还记得我容易低血糖。」

「很难不记得,」谷衫夹了一块可乐鸡翅放在我的餐盘里,开始回忆往事,「我记得那时候医务室的老师请假,我替他坐了一会班。你是我那天碰到的第一个病人。」

晚上坐谷衫的车回去,不知道今晚是否甜的吃得太多,智齿竟然开始疼得厉害。

正好是红灯,谷衫停稳车后看到愁眉苦脸的我挑了挑眉:「老头的饭这么难吃?瞧你这眉头皱的。」

「不是,」我捂着右脸,「我智齿疼。」

谷衫揶揄道:「哟,长牙了?我看看。」

「你不是负责肛肠外科吗?」我一脸不相信,「牙科也行?」

「不相信我医术。」谷衫凑过来,「张嘴。」

我只好配合地张大嘴巴。

「啧,你这肿得挺严重的,估计得拔。」

谷衫说着拿起手机翻了翻,然后说:「下周四到周六都是牙科张大夫的班,他技术是可以的,我和他熟,你抽个空来了,提前给我说声,不用挂号。」

我不由得瞪大双眼:「这么好,都不用挂号?」

谷衫十分得意地笑了笑:「这回知道有个医生朋友的好处了吧!」

我非常认同地点点头。

14

许顷出了院,他的几个朋友和他妈妈都一起赶来,大家一起吃了饭,许顷意外地比往常沉默许多。

或许是最近手头的项目忙得差不多了,他在家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很多,甚至还能没事给我去楼下买个早餐。

当我下班看着许顷做的一桌子的菜和摆在桌子上的蛋糕时,才想起来是自己的生日。

「回来了?」许顷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嘴角难得带着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他拆开包裹,献宝似的将包裹里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拿给我。

我拆开包装,竟然是和之前被许顷摔坏的红色桃心碗一模一样的碗。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和之前那只一模一样的。本来早就想给你,前段时间你去上海出差就把这事给耽搁了。」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把这种事放在了心上:「其实你没必要买这个,一只碗而已。」

「有必要。」他打断了我的话,认真地看着我,「这是我们一周年的纪念品。」

许顷拉着我到餐桌旁坐下,给蛋糕插上蜡烛,又把屋子里的灯熄灭。

蜡光照映,许顷的脸竟显得意外地温柔:「凝凝,快许愿。」

我吹灭蜡烛,重新亮起了灯。

许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许的什么愿?」

我淡淡地笑了笑:「说出了就不灵了。」

「你怎么知道说出来不灵?今天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许顷笑着起身,走到我旁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单膝跪下。

许顷捧着钻戒,眼睛仿若星光流转:「凝凝,嫁给我。」

曾经在这五年里的每一天,我都幻想过,有那么一天,许顷会单膝跪地,然后说:「凝凝嫁给我。」

可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却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心意外地平静。

许顷看我没反应,嘴角的笑意更深:「开心傻了?」

他取出盒里的钻戒,拉过我的手,准备给我套在无名指上:「以前你总问我什么时候娶你……凝凝,我不想等了,我们结婚吧!」

指尖的触碰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许顷,」我拉他起来,嘴角挂上疏离的微笑,「可我今年许的愿望是升职加薪。」

许顷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微微瞪大,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15

我去拔牙的时候,是周六的下午。

见到谷衫时,他准备要去做个手术,他皱着眉头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怎么了,一副便秘的表情。」看他这模样我不禁打趣他。

难得他竟然不回怼我,他思忖了半天,最后凝重地看着我说:「你拔完牙去我办公室等我,我手术结束就来找你,我有件很重要的事儿和你说。」

张大夫是个年龄挺大的医生,他一边让我张开嘴,一边笑眯眯地问我:「你是小谷的女朋友吧?」

我想告诉他不是,奈何嘴张着说不了话,只能哼哼两声表示否定。

他的笑意更深,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张大夫的医术很了得,打完麻药,再拔完智齿,也不过用了 15 分钟的时间。

我嘴里咬着纱布,在张大夫一脸笑意的目光中回到了谷衫的办公室。

我坐在谷衫的办公椅上不禁感慨,等我回到律所也要搞一个这样的椅子,太舒服了。

我坐了没多会,办公室有人敲门,我慌忙地从椅子上起来,门被打开,是一个看起来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

他探头进来:「请问是谷大夫的办公室吗?」

我哼哼两声:「是。」

那男子又问:「请问你是谷大夫吗?」

我摆了摆手:「我不是,谷大夫做手术去了。」

我捂着嘴巴从牙科出来的时候还是下午 3 点,等谷衫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谷衫一脸疲惫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等久了吧?」

「没有等很久,你要找我说什么事?」

他表情重新凝重起来,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和你的男朋友,感情很好?」

我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他继续问:「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我摇了摇头。

「江凝,」谷衫皱着眉头看我,「本来你感情的事我没有资格插手。你是我爸的学生,又是我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当猴子耍。」

一股不安的情绪从我心底蔓延起来,我想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着写字问他太慢,干脆直接将嘴里的纱布混着血水吐了出来。

一股血腥味在口腔内瞬间蔓延开来,谷衫倒了一杯水给我:「漱漱口。」

我接过,漱漱口又擦了擦嘴角,抬头问他:「谷衫学长,你的意思是?」

「江凝,」他目光似乎有些不忍,「我在今天上午看到你的男朋友和一个女的从妇产科里出来。那女的似乎很高兴……我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还听那女的说怀孕两个月了。」

我低头扣了扣自己的手心:「你不会看错了吧?!」

「我可是你男朋友的主治医生,我确定我没看错。」

「你说的这女的,不会是朱芮吧!」我低声问,鼻腔里泛起酸意。

「医院有规定,不能随便泄露病人的隐私,我也不知道那女的叫什么名字。不过那女的一头黄色的卷发,眼角还有颗痣。」

许顷带着朱芮来妇产科,可明明前两天他还在我的生日给我求婚。

我吸了口气,想把眼中的眼泪憋回去,「啪嗒」,豆大的泪珠还是没出息地掉了下来。

16

我跟许顷说了分手,然后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连夜从他的房子里搬了出来。

方黎二话不说拉着我去了巴黎,从巴黎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风景没看多少,」方黎捏了捏我的脸,叹了口气,「倒是瘦了不少。」

方黎在我的新房子溜达了一圈:「你这房子不错,谁帮你找的?」

「大学的一个朋友。」我铺好床,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挂起来,「小是小了点,不过距离上班的地方近。」

「凝凝,」方黎咬着嘴唇,看着我,犹豫了一下,「许顷他……他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问我你搬哪里去了。我没告诉他,不过听他的声音好像不太好……」

方黎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你和他见一面,或许他和朱芮那个孩子是个误会呢?……」

「阿黎,你之前怎么劝我的来着?人生能有几个五年?」我继续低头挂衣服,「你也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挂完最后一件衣服,抬头看方黎:「我但凡向许顷的方向后退一步,都对不起这一个月熬过来的我自己。」

休完一个月的假,我去上班时,倒是在单位门口见到了许顷。

他似乎颓废了不少,平时干净整洁的衣服有些皱巴巴的,眼神空洞无神,下巴上的胡茬也冒了出来,看到我的那一刻,暗淡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

「凝……凝……」他开口十分嘶哑,像是干枯的朽木发出的声音。

心里隐约难受起来,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凝凝……」他又叫了我一遍,伸手拉住我的手腕。

「放开。」

他似乎被我的声音吓到,倏的一下松开了我的手。

「我联系不上你,只能来你律所……你律所前台的冯丹丹说你休了一个月的假,我就想着来你单位找你。」许顷局促地看着我,「凝凝,我想和你聊聊。」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凝凝,」他伸手下意识地想拉我,却又停在半空,落寞地收回了手,「我可以给你解释。」

「解释?」我冷笑一声转身看着他,「许顷,你不会告诉我,朱芮怀的不是你的孩子吧!」

「对不起……凝凝……那天我喝多了……我按错了电话,她来接我……」许顷声音逐渐降低,「她穿着和你一样的衣服,我还以为是你……」

「哦。」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完了吧?你可以走了。」

「凝凝,」许顷猛地抬头,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急切,「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的脸,觉得十分可笑:「许顷,我原谅你多少次了?你还能数得清吗?」

「没有下一次了。我们……不分手行吗?」

「许顷,我不想再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了。」我疲惫地打断他,「我不想被对不起,我想被对得起!」

「两个人在一起的基础是信任和忠诚,我对你没了信任,你对我没了忠诚。就算今后继续在一起,你觉得这件事在我们心里能当作没发生过一样吗?女生总是爱翻旧账,这件事情永远都是我心中的一根刺。

「当我们下次吵架产生矛盾时,我会始终想起这件事,我觉得你曾经对不起我,而你,每一次被我提起也会觉得,这件事不是都过去了吗?为什么还提,你也会烦躁。

「许顷,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好不好?

「不要来单位找我,也不要再联系我了。」

17

从那天往后,许顷真的没有来律所找过我,却一成不变地每天都往律所送不同的花,卡片上一成不变地写着:江凝,原谅我。

年少时,路过花店,我也缠着许顷给我买花,那时他从不答应我,只觉得我黏人,如今这花倒像是不要钱似的一束束送来。

我将那花丢进垃圾桶里。

我和一位当事人约好了在咖啡店见面聊一聊案子,却意外地碰到谷衫。

他正在和一位漂亮的姑娘说些什么,坐他对面的姑娘笑得十分温婉。

谷衫显然也注意到了我,冲我微微点点头。我回一个微笑,然后在离他不远处的座位坐下。

等我和当事人聊完,起身准备离开时,谷衫正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他对面的姑娘已经不见人影,而他大约是和刚刚那位姑娘在用微信聊天,嘴角还带着十分好看的笑容。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抬头看过来:「你结束了?」

我点点头,走向他的座位旁:「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

「等我?」我有点意外,「你刚刚……」

「老头非逼我相亲,可惜不是我的菜。」他拿起外套,和我一起走出咖啡店,「你最近怎么样?」

我愣了愣,意识到他在问我和许顷的事情,声音不由得低了两度:「还好。」

他扭过头来看我,沉默了两秒:「你瘦了不少,黑眼圈也很严重。」

我勉强扯出笑意:「看来减肥效果不错。」

谷衫没再说什么,只是拉开车门:「上车。」

我以为谷衫会直接送我回家,没想到来到了大学附近的小餐馆。

我看了看碗中的面,搅了两下实在没胃口,放下了筷子。

「我记得你以前读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这家面馆。」谷衫看着我放下的筷子,「没胃口?」

「你怎么会知道我经常来这里?」

「以前上大学那会很认真地翻过你朋友圈。」谷衫干脆和我一样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江凝,我不太会安慰人。」

「我记得大学那时候碰到你,十分灵动,站在主席台上发言,自信又阳光。现在的你……不怎么爱笑了。」

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来。

「我那天不放心你,在你楼下看了你很久。那天晚上你的灯一直亮着。失恋……很痛苦?」

一个月以来压抑的痛苦在一瞬间决堤,我用手捂住眼睛,遮住眼间的潮湿:「每天早晨和晚上……很难捱。」

每天早晨醒来和晚上睡觉前,都要重新接受一遍,许顷不再属于我的事实。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没有经历过失恋,只经历过暗恋失败,所以体会不到你的痛苦。」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江凝,爱情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我认为它更属于锦上添花的东西。如果没有爱情,我们的生活也应该是有声有色,有自己的事情去做,而不是像你现在这个状态,低沉、阴郁。

「生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去经历,比如看看风景,吃吃美食,听一场音乐会,看一场电影,或者……」

他顿了顿,认真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眸里似乎有星光闪闪,他张了张嘴:「或者可以……」

我抬头看他,眼角的泪珠让我看他时有些模糊,我揉了一下眼睛,重新看清他时,他却没有说下去。

他用手伸了过来,拍了拍我的头:「没事,失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送你回家。」

18

谷衫把我送到楼下,看着我上楼。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闪了两下,我掏出钥匙刚刚打开门,一道黑影突然向我闪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熟悉的味道拥入怀中。

浓重的酒气和烟味扑面而来,是许顷。

我的心脏似乎被针扎了一般猛地疼了起来。

他声音嘶哑得厉害:「楼下的那个男人,是谁?」

「你放开我!」

「凝凝,我想你……」

我被他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你快放开我!」

「凝凝,我错了,朱芮的孩子已经打掉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我心里一惊:「可那也是你的孩子,你就……」

「那只是一个错误,」许顷松开我,抓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不会有别人的孩子,只会有我们的孩子。凝凝,我们结婚,我们生自己的孩子,好不好?」

我只觉得心底一片凉意。

我扯掉许顷的手,摇了摇头:「许顷,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抬头看向他:「我好像给你说过,不要再来找我。」

「对不起……我不敢去你律所……你不肯见我。」许顷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颓废地靠在墙上,自嘲似的苦笑,「我只敢在你新租的房子这里等你……」

「我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了。」我转身进屋准备关上房门。

许顷却跟着我大步跨了进来,抵住我要关的房门:「以前的江凝,不管我做什么都会原谅我。以前的江凝,最大的愿望是想嫁给我。以前的江凝,从来都不会拒绝我。」

「你也说了是以前,」我平淡地开口,「许顷,人都会变的。」

「凝凝,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轻轻开口,眼睛里闪着微弱的光,「我还来得及回到你身边吗?你还爱我吗?」

「许顷,我……」

我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又重新抱紧我,粗鲁地打断我的话:「不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我不想听。」

他将头深深地埋入我的脖颈处,不一会儿,我的脖子感受到一片潮湿,他的声音低沉粗哑:「江凝,我是真的爱你。」

许顷他……居然哭了。

「五年……江凝,五年啊……一千八百多天的记忆……你怎么舍得说丢下就丢下。」

「江凝,你别放弃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重新追求你,好不好?」

19

「不好。」冷淡的声音突然从电梯方向传过来,我下意识地挣开许顷的怀抱,朝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居然是谷衫。

「我当是谁呢?」许顷将视线移到谷衫身上,眯起眼睛冷笑起来,「原来是你啊,谷医生。」

谷衫面无表情地看着许顷:「看来你病情恢复得不错。」

「真是劳谷医生惦记了,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能好得这么快。」许顷说着走到我身前,将我挡在身后,挑衅般的看着谷衫,「怎么,谷医生除了病人的病情还爱多管病人的感情私事?」

谷衫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我要没记错,许先生和我师妹已经分手了,我来关心我师妹,与你何干?你如今又是用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话?」

许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眼看气氛变得不妙及时地转移话题,问向谷衫:「学长你不是走了吗?」

他看向我,冷淡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在楼下看着你房间里的灯没亮,我不放心,上来看看。」他说着视线重新转移到许顷身上,冷笑一声,「没想你碰到一个酒鬼。」

「谷衫,你什么意思?」许顷拔高音量,显然是动了气。

谷衫勾起嘴角,用手挥了挥空中许顷身上散发的酒气,懒洋洋地看着许顷:「许顷,于公,作为你曾经的主治医生,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我劝你还是不要抽烟喝酒了。于私,作为江凝的追求者,我希望你使劲喝,毕竟胃穿孔也能要人命。」

「你他妈再说一遍?」许顷突然上前揪住了谷衫的衣领,将他摁在了墙上。

「许顷,我追求江凝,」谷衫看着许顷的动作,被摁在墙上不怒反笑,「我们公平竞争。」

「许顷,你干什么!」我惊叫道,大脑还没来得及消化谷衫的那句「追求江凝」,我下意识地紧紧抓住许顷的手臂,「你快松手!」

「是因为他,还是朱芮?」许顷扭过头来红着眼睛问我,「江凝,你和我分手是因为他吗?」

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明明是他和朱芮搞在一起,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竟然怀疑是我因为谷衫才要和他分手。

「喜欢她的是我,她在大学时就因为你拒绝了我的追求。你自己背叛了她,如今还要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谷衫淡淡开口,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不过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给我机会重新追求江凝。」

「我去你妈的!」谷衫的话彻底惹怒了许顷,他举起拳头就冲着谷衫的脸招呼了下去。

我来不及阻止,谷衫并未闪躲,许顷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谷衫的脸上。

我用力拽开了许顷,干脆利落地向他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清脆的掌声在楼道里响起,许顷倏地瞪大眼睛,深色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凝凝,你……为了他打我?」

我的手因为刚刚用力有点发麻,我握紧了自己的手,抬头对上许顷的眼睛:「许顷,这一巴掌是为你背叛我们的五年。」

我说完又利索地向许顷甩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是为你误会我和谷衫。」

「许顷,」我忍住自己泛酸的鼻腔和眼角的泪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我将谷衫拽进了房间,用力地关上了门,将许顷丢在外面。

我将自己的头埋在双臂里,直到外面敲门的声音停止,我才止住了眼泪。

谷衫坐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没事吧?」

我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从电视柜下面翻出医药箱:「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用酒精棉签轻轻擦拭着谷衫嘴角的伤口,他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动手。」

「这又不怪你,我……」他正要说着什么,视线却被桌子上的东西吸引,他起身,我拿着酒精棉签随着他的视线愣在原地。

桌上的是前段时间我从书架上拿出来的那本《民法总论》。

谷衫翻开了书,抬头看我,眼睛明亮起来:「没想到你还留着这本书。」

谷衫拿着书重新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他伸手轻轻抚摸自己在扉页上写的那句诗:「一转眼都好多年了。」

他说着扭头看过来,乌黑的眸子里映着我浅浅的倒影:「江凝,我的心意还和以前一样。」

我一愣,惊愕地看着他。

他伸手过来,用拇指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痕,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江凝,在医院重新碰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才发觉这些年我喜欢你的心情从未改变。我本来不想打扰你……

「江凝,我承认我自私,我发现他背叛你的那一刻我居然内心在窃喜,我又有追求你的机会了。

「我本来想着等过段时间你收拾好心情我再向你表达我的心意,我不想趁虚而入,可那个家伙还来缠着你,我等不及了。」

他放下手,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江凝,我喜欢你。就像当年读大学时的心情一样。」

我大脑完全死机:「学长,我现在……」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你会拒绝我。」谷衫笑容不变,「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时机说这些不合适,但是我可以等你收拾好心情。江凝,考虑考虑我。」

20

朱芮冲上 16 楼的时候,我刚刚从茶水间端着咖啡出来。

前台的冯丹丹气喘吁吁地跟在朱芮的后面:「你没有预约不能随便进来!」

冯丹丹看到我后委屈道:「凝姐,她往里冲我没拦住……」

「没事,你先过去吧!」

冯丹丹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将咖啡放在桌子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朱芮,她的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产的缘故,脸色看起来有些泛白。

她将手中的文件甩到我面前,语气不善道:「江凝,你什么意思?」

我拿起文件看了看,居然是朱芮离婚案子的法院判决书。

自从把朱芮这个案子推给同事后,我就没留意过进程,没想到已经结束诉讼了。

我翻到最后,判决书上赫然写着:驳回原告朱芮的全部诉讼请求。

这也就是说,朱芮的离婚案子败诉了。

「朱学姐,」我放下文件同她解释道,「败诉是很正常的,没有哪个律师能保证百分百的胜诉。」

朱芮冷笑起来:「一个小小的离婚案子在江律师手下居然会败诉,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我眉头跳了跳,显然这货就是来找茬的。

「律师不是全能的,我也不是。」

我抑住不耐烦的口气,平淡地开口:「如果你来是为了这事找我,那你可以走了,毕竟我的时间很宝贵。」

她丝毫不在乎我下的逐客令,反而轻蔑地看着我,微微一笑:「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事。」

她娇羞地一笑,「许顷说,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想到当年第一次互相交付给对方时的美好。」

我本以为已经波澜不惊的心在听完朱芮的话后还是狠狠地疼了起来。

谁能忘记青春年少时,自己交付给的那个人呢?

此刻,朱芮却拿这个来羞辱我。

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摁了摁有些闷的胸口,撑出一抹微笑来:「是么?听说你怀孕了,他还陪着你产检。」

「不过许顷倒是对我说他会让你把孩子打了,哭着求我别分手呢!不过考虑你肚子里的孩子,我没同意。」

知道她已经流产,我呵呵一笑:「等你生孩子的时候一定通知我,我到时候去喝喜酒啊!」

朱芮恼羞成怒,抓着我办公桌上的绿植狠狠地砸了过来。

我只觉得额头一痛,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额头的伤口,接着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滑落在眼睛里,右眼的视线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外面的同事瞬间惊叫起来。

21

「轻微的脑震荡,外面的伤口已经缝合了,两天换一次药。」戴着眼镜的医生「啪」的一声合上病例本,「这两天不要用脑,多注意休息。」

谷衫送走急救科的医生后,皱着眉头看着我:「醒了?你这是怎么搞的?」

我长话短说把大概情况给他说了一遍。

「靠,这女的有病吧。」谷衫听完后无语地感慨一句,「没想到律师也是高危职业。」

「许顷也挺傻。」他小声嘀咕一句,坐在我的病床旁,轻轻地摸了摸我被包扎完的额头,「疼不疼?」

我斜瞥他一眼:「哥,要不您来一下试试?」

「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脑子没被砸坏。」谷衫笑了一声,「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地疼和晕,大约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实在没什么胃口,于是回了他一句:「不想吃。」

「既然不想吃那你就先睡会,朱芮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帮你处理,」谷衫说着帮我掖了掖被角,「这两天你只管给我好好躺在这儿养病。」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抬眼看他。

「我帮你起诉。」

「我可是律师,」我瞪大双眼看着他,「这事儿我可是专业的。」

他笑了笑:「我知道你专业,这地方就你一个律师了?我回头去联系你同事处理。瞧你现在的模样,脑袋都快被包成粽子了,你现在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破相。」

「啊?」我立刻愁眉苦脸,「我不会嫁不出去了吧!」

「怕什么,有哥在呢!」谷衫大手过来捏了捏我的脸左右瞧瞧,「还行哈,有点憔悴,但是哥不嫌弃。」

「你别打趣我了谷学长,」我晕晕乎乎的,「我想睡会。」

「行,你睡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一觉睡到天昏地暗,我醒来的时候窗户外已经繁星点点。

我揉了揉眼睛,适应了一下房间内的黑暗,撑手准备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房间内的座位上有个人影——许顷。

他似乎盯着窗外沉思了许久,听到我的动静立刻转过头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明亮。

「你醒了。」他起身走到我身边拧开病床旁的小灯,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这才看清楚他现在的模样,还算整洁的衣服,只是脸庞消瘦得厉害,以往我最爱的那双深邃的眼睛,周围也布满红色的血丝。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坐了起来,他立刻贴心地将病床升起来,把枕头放在我的身后。

「你出事后,你单位的那个小冯给我打了电话……」他顿了顿,又解释了一下,「你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哦。」我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去翻找自己的手机,直接把紧急联系人改成我父母。

「凝凝,关于这件事……」他握紧了拳头,大拇指无意地在中指上蹭来蹭去,这是他惯有的紧张时的小动作,「关于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我没想到朱芮会去你律所找你,还把你打伤了……对不起……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完了?」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关于朱芮这件事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凝凝,」他皱起眉头,眼中透露浓浓的愧疚,「我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一直都想给你道歉……」

「道歉我不接受。」我摆弄自己的手机并不看他,「你走吧。」

「凝凝……」他开口想要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打开。

护士小姐姐推着小推车进来:「28 床的江凝,该打针了。」

护士小姐姐拿着针头要向我手背上的血管扎进去时,许顷却突然开口:「麻烦您轻一点,她怕疼……」

护士小姐姐暧昧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麻利地给我扎上了针,随后退出了房间。

房间陷入了死寂。

我从手机中抬头,看着他局促不安、一脸落寞的样子终于不忍心开口:「许顷,我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吧!」

他眼睛猛地闪过一丝亮光:「五年零四个月……」

我缓缓开口:「我们分手以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终于明白,失去比拥有更踏实。那些因为你而流泪心痛、夜夜难眠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你一直在寻求我的原谅。」我微微一哂,「原谅你?不会的,许顷。你知道原谅你代表什么含义吗?代表你再一次拥有了伤害我的权利。」

「不,凝凝,我再也不会……」许顷开口急于反驳我,却被我开口打断了。

「可是我不信你了。那些夜夜流泪宿醉的日子,我再也不想经历了。许顷,我真的很累了。」我平淡地开口,「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他沉默良久,最后走到我旁边掖了掖被角,伸手想摸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扭头过去躲开他的触碰。

许顷的眼神一片衰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带着无限的眷恋:「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顿了顿声音嘶哑:「江凝,再见。」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扭头过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22

「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没想到这是我对许顷说的最后一句话,更没想到一语成谶。

顾肖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法院出庭,下意识地挂掉电话,对面却执着地一个又一个打过来。

终于在打了四五个电话以后,手机终于安静下来。我心中却不知为何没由心慌起来。

正想发消息问顾肖什么事,那边短信先发了过来。

「凝姐,倾哥出差出事了。」

我的心尖仿佛被狠狠扎了一般,恍惚间,手机从手中掉了下去。

5 月 21 日 9 时 38 分,许顷死在了我最喜欢的一个日子。

他出了车祸。

许顷的葬礼上,许顷的母亲红着眼睛把许顷最后的遗物交给我。

我翻开那本被烧焦的笔记本,里面还夹着一张我大学时期的证件照,那时的我笑得明朗。

焚烧后的证件照只剩下模糊的笑意。

许顷的笔记本最后一页上写着:

5 月 21 日。凝凝以前最喜欢在这天黏着我。

她说这天是老天爷都在帮她诉说她的心意。

凝凝,我记得你爱我,也有可能是我记反了。

江凝,我爱你。

许顷死后,我得到一大笔赔偿。

我这才蒙眬地记起来,他创业初期经常熬夜出差,我曾经为他买过人身意外险。

我将那笔赔偿金分毫未动地转给了许顷的父母。

朱芮被判处拘留 15 天后给了我一笔赔偿金离开了这座城市。

许顷出事后,谷衫知道我情绪低落,一直陪在我身边。

一年后,我所在的律所扩大,在 A 市开了分所。

我作为高级合伙人,定居去了 A 市。

下班后,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等红绿灯。

手机突然振动,我接了起来,是谷衫。

「江大律师,在 A 市怎么样,还适应吗?不知道你欢不欢我这个不速之客?」

「你到 A 市了?」

手机里面的声音笑语盈盈:「抬头看。」

我一愣,随即抬头过去,隔着车流,马路对面的谷衫拎着我最爱吃的零食含笑望着我。

一年以来冰封的心好像「咔嚓」一下有了裂痕,我下意识勾起一抹笑意。

「你笑了。」对面谷衫笑眯眯地看着我:「你要小心啊江律师,我要走进你心里了。」

此时绿灯亮起,我看着谷衫顺着人流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我挂掉电话,轻轻地握住他向我伸过来的手。

「谷医生,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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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3-01-20 12:41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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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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