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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春枝寒

所属系列:恋爱野心家:第一人称扩列

知乎盐选 春枝寒

徐念去世前,我答应了她一件事。

就是帮她照顾她的男朋友,林川野。

我找了这个人很长时间,始终没有头绪。

直到这天,我从医院复查回来,突然天降大雨。

我被迫在一家老旧的私人超市中躲避,超市又旧又破,门口的位置放着一把摇椅。

上面躺着个青年,脸上盖了本书,我进来的时候大概吵到了他,书本滑落,一张白到透明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然后,我听到了我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那是一种蓬勃的生命力,每一声剧烈的敲击都仿佛在呐喊着面前人的特别之处。

「披上,别死在我店里。」

突然,躺椅上的年轻人随手把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甩给我,眼睛全程都没有睁开,只是懒散的躺着,完全没有当一个店铺主人的自觉。

这时我才发现,淋了雨之后我的身体更加虚弱,头也昏昏沉沉的。

我把毯子围在身上,双手已经不自觉开始颤抖。

「请问,你……叫什么?」

对方没有回我,后来是我从周围的邻居口中打探到,这个男孩就是林川野。

也就是我一直寻找的,我心脏捐献者,徐念的男朋友。

01

第一次见到「林川野」这三个字,是在徐念的日记本上。

医生说,徐念有个心愿,就是希望受助者能够代替她,照顾林川野。

我从那本日记里,看到了一个少女的怀春心事,每一篇都是对林川野的喜欢。

但是里面提及的背景信息太少,我只得自己去打探。

那次和林川野碰面之后,我私下调查了他。

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外婆在几年前去世,如今靠一家濒临倒闭的小卖铺维生。

就是这家让他赖以生存的店铺,林川野也没有认真经营,里面的食物早已过期,如今压根就没有客人。

我问过小卖铺的供货商,林川野今年三月以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三月,徐念去世。

透过半开的破旧玻璃门,我看到里面的男孩仍旧躺在那把椅子上,闭着眼等待着日出日落。

没有对活的生气,也没有对死的欲望。

徐念的去世,让我这幅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的维持了下来。而她的男朋友,却停留在这里,面对无边的绝望。

原本我想着如果林川野过的生活不错,或许我可以不用理会徐念的遗愿。

但现在的林川野,让我放心不下。

我以超市供货商的身份接触了林川野,以合作的形式提出将他超市的货品换成新的。

「我没钱。」

林川野看着我,浑身的戾气隐藏在冷漠的视线中。我尽量维持平和的音调,「不用你给钱的,这个是新的合作方式,卖不出去的我们可以免费退换,卖出去的跟你 28 分成。我拿 2,你拿 8。」

我害怕林川野问我不答应,甚至事先编好了一整套商业计划。可在听到我说完之后,林川野只是盯了我几秒,就又退回到那把摇椅上,默许了这件事。

我怕他反悔,飞速指挥着工人把所有的物品搬进搬出,林川野视线犹如猎食的豹一直盯着我,随着我的身影移动

我自己出钱把林川野的店铺进行了改造,并且印刷了传单给街坊四邻发放,下班之后我会抽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去他的超市帮忙,只要有我在街坊四邻都会过来买东西。

后来林川野大概也是摸到了这个规律,白天只要我不在他就直接索性关门睡觉,直到我下班过来才开门营业。

为了提高竞争力,通常我会待到凌晨 12 点再离开。

反正我不走,林川野也不回去。

我们的对话屈指可数,大多数时候他都坐在老位置,要么看书,要么看我。

他好像对于我的出现是心存疑问的,只不过他从来不问。

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这么晚了还在上班,缺钱啊?」

晚上,店里进来了一个男人。进门就带着满身酒气,站在收银台处视线上下扫视着我。

「给我拿盒避孕 T。」

「货架上有。」

我说完,对方却不离开,「我不确定尺寸,小妹妹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这话让我脸色变了变,还未开口角落里传来一道男声,「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说着,林川野从里面走出来,高高大大的身影瞬间填满狭小的店铺,对方见店里还有其他人,双手揣兜灰溜溜的走了。

「谢谢。」

我开口,林川野瞅了我眼没说话,搬着椅子又重新坐去了门口的位置。

回家,原本就住在楼上的林川野却一反常态的跟在我后面,「我没事,这边挺亮堂,不用担心我。」

林川野双手插兜,看我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顺路。」

都 12 点了,顺什么路。

我没戳破林川野的谎言,寂静的街我们前后往前走的,心跳在黑夜里跳动的越发明显。

02

那天之后,林川野偶尔会在店里走动走动。

周末风大,我跟着林川野坐在店里,看着门外看着被吹起的落叶,随口说了句「这个天气好适合放风筝,要是可以放风筝就好了」。

我以为不会有人回应,没想到林川野破天荒接了句「想去就去呗」。

「我就是随便说说,再说这周围哪儿有卖风筝的。」

林川野看了我一眼,直接从货架拿了一把烧烤签,又顺手撕了几张报纸,还有胶水和剪刀。

这架势让我立刻来了兴趣,跟屁虫似的走在他后面,「你该不会是会自己做吧?」

林川野修长的手指在纸上移动,几分钟后一个栩栩如生的蜻蜓就完成,后面还拖着长长的线,虽然简易,但确实是个小风筝。

「没瞧出来,你还是个手艺人!」

我摸着风筝爱不释手,也有了出去玩一玩的心思,「你是风筝的总设计师,陪我一起去?」

从小到大,我都没放过风筝。

三岁检测出来我有先天性心脏病,身体就比一般的小朋友要弱,我周围的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玻璃娃娃,连快走几步都要被训斥,更何况是这种娱乐。

林川野带着我,在附近的小广场上放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回风筝。

在天空里,那个风筝寒酸的不值一提,但却是我想要珍藏的宝贝。

「这个可以送我么?」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抱着那个纸蜻蜓。

「随便。」

得到的仍旧是是简单的回答。

我把那个蜻蜓妥帖的放在包里,一整天心情都很愉悦。

在我发现林川野有一双「巧手」之后,我会缠着他给我做点手工。要么是巴掌大的小狗,要么是一个手指大的小蝴蝶,他每次都表现的很不耐烦,「不会。」

但我下班回去,总能在柜台上发现我「点单」的小玩意。

我问他,「你这手艺都能去做专业的大师了,怎么会想到守着这个超市。」

「没兴趣。」林川野顿了顿,又说了句,「答应别人的,这个小卖铺永远不关。」

所以是答应谁的?

是徐念么。

明明是因为徐念接近他的,但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林川野了。

周末突然下了大雨,我被困在公司。

往常这个时间我都已经到了店里,担心林川野等我,我拨通了店里的座机,迟迟无人接听。

林川野就像个闭塞的老年人,自己没有手机,我完全无法联系到他。

焦急之际,身边传来一道男声,「枝枝。」

我转头,看见沈清都站在距离我两步的地方。

沈清都算是我异父异母的哥哥。

我父母离异之后母亲带着我改嫁,而沈清都就是我继父的儿子。

我们从小生活在一起,对我来说他和亲哥也没什么两样。

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我欣喜地跑过去,「你出差回来了?」

「担心你的身体,提前结束工作回来看你。」

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到沈清都了,开心的挽起他的手走到车边。

坐上车的前一秒突然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看见林川野站在距离我几米的地方,双手插兜,神色冷漠地盯着我的方向。

心脏再次狂跳。

林川野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远离那个小店铺所在的区域。

是因为下雨,担心我没有伞特意跑过来的吗。

「在看什么?」

沈清都也跟着回头,我怕他发现林川野之后啰里八嗦,慌忙摇头,「没、没什么。」

然后我忸怩,「清都哥,我、我有个文件落在办公室了,你要不等我一会儿?」

说完我撑着伞飞速跑下车,想找林川野说句话,可当我回去的时候,林川野已经不在了。

03

当我隔天去小卖铺的时候,我发现林川野好像不一样了。

不对,应该说又变得和最开始一样。

他闭着眼靠在椅子上,我进门也只是抬了抬眼,脸上冷峻的没有任何表情。

「昨天下雨,你是不是去我公司接我下班的?」

我走过去,想跟林川野套套近乎。

林川野陡然睁开双眼,「离我远点。」

我被这种不加修饰的厌恶吓到,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走上前。

然后我注意到林川野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晕红,也顾不得他的怒气,「你是不是发烧了?」

说着我一只手伸过去,被林川野打掉,「我说离我远点。」

「你发烧了。」

握住我的手心滚烫,我皱眉催促,「先去医院输液。」

林川野握住我的手陡然用力,我整个人一时不察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另一只手的指腹直接摸上我的嘴,将我的牙齿和唇分开,然后掰过我的头,在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吻住了我的唇。

不,应该说是咬住了我的唇。

血腥味从嘴唇炸裂,我挣脱出了他的钳制,林川野发白的唇上沾了我的血,胸腔喘息着,「为什么要靠近我。」

心脏跳动的速度已经濒临我能承受的临界点。

林川野终于松开了我,盯着我,「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坦白讲我被林川野吓坏了,嘴唇被咬破的地方生疼。

我想要离开的,但是林川野明明嘴上说着让我走,可眼里透露出来的目光,却分明带着祈求。

指甲在我的掌心抠出了一排月牙,「我,我不走。」

「我先,先带你去医院……」

「营养不良。」

医生瞥了林川野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吃些垃圾食品,平时还不注重运动,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林川野这个人,顿顿吃泡面,天天躺躺椅,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心情好的时候折折纸,他不生病才怪。

明明挨训的是林川野,这人面无表情,反倒是我低着头跟个大逆不道地罪人似的连声道歉。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忧心,「病好了之后运动一下吧,我看你们巷子东边好像有个篮球场,你要不要也打打篮球,不然就索性办个健身卡好了。」

「还有,从今天起咱们店都不卖泡面了,你也不许吃。」

说着说着,原本走在我身侧的人停下脚步,站在距离我两步的地方,双手揣兜,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戴着的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顾春枝。」

他唤我,我心脏一紧,却瞧着这人右手摸上我的嘴角,而后捻了捻拇指,喃了句,「流血了。」

现在倒是发现了?

不就是他咬的么!

我愤懑地往上拉了拉口罩,将嘴角彻底遮住。

害怕林川野旧事重提,疾步往前走想早点回店里。

没想到后面的林川野却突然攥起了我的手。

「顾春枝,我现在不想放你走了。」

04

时间过得飞快,几场雨之后,外头的大树变得光秃秃,满是萧瑟。

破旧的商铺连个暖气都没有,我裹着羽绒服,坐在收银台的位置,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林川野估摸着是见到我这幅样子太难受,起身走到储物室不知道翻找什么。

片刻后这人从里头翻出来了一个破旧的小太阳,外面的网罩被烘烤地黑漆漆一层,年纪看上去比我还大。

「取暖器?」

「嗯。」

林川野接通电源,手放在前面试了试温度,「还能用。」

不一会儿,周围的空气被烘烤的暖洋洋。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跟林川野的关系,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在一起。

不过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的心脏,或者说是徐念的心脏,一直在为这个人跳动。

「马上就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

我趴在收银台上,「我可能要回老家过年,大概初七才能回来。」

「哦。」

就这样?

我看了眼林川野,心里有点复杂。

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至少他会有不舍的情绪在的。

小商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左邻右舍的居民三五不时也会过来跟我聊聊天。

「以前我们都没发现,小林这孩子长得还蛮帅的嘛。」

其实不单是我,就连周边的人也都发现了林川野正在慢慢走出自己的世界,正在学着和世界和解。

小年夜那天,我担心林川野自己一个人待在店铺会寂寞,寻了个借口从家里跑出来。

到的时候,林川野自己坐在收银台的柜子前,正专心致志地不知道干什么。

屋子里冰冰凉凉的,连小太阳都没有开。

「在干什么?」

林川野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跑回来,慌忙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遮住,「你怎么过来了?」

不对劲。

我把林川野遮挡的胳膊扒开,里面放着他刚剪好的窗花,柜子下面还放了气球。

「这是你做的?」

见藏不住,林川野索性直接拿出来,「还差一点。」

展开,上面居然是我的脸。

我会知道林川野有双巧手,但没想到这么巧。

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送我的么?」

林川野无奈,「过年贴门上的。」

「啊?」

我傻眼。

林川野眸中带笑,「当门神。」

现在林川野居然还会讲冷笑话了!

大概是我之前一直跟林川野念叨,过年我们小店铺一点节日气氛都没有,这家伙这才背着我买了这么多装饰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让我染上了好心情。

搬过凳子我开始粘气球,林川野看了我一眼也没管我,帮我把取暖器插上,然后继续剪窗花。

门被人推开,我站在凳子上下意识喊了句「欢迎光临」,紧接着扭头却看见了一抹高大的身影。

「清都哥?」

05

我不知道沈清都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

林川野大概还记得沈清都,警惕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春枝,下来。」

「哥,我……」

沈清都声音往下沉了沉,「下来。」

沈清都生气了。

我慢吞吞地从上面跳下来,林川野走过来扶住我,「枝枝,不介绍一下?」

「沈清都,我哥。」

然后我看了眼林川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介绍他。

反倒是林川野,直视着沈清都,「林川野,枝枝的男朋友。」

「你是枝枝的男朋友?」沈清都嗤笑,「那徐念是谁?」

「清都哥!」

「徐念?」林川野双眉蹙起,好像想了好久,之后才慢吞吞地问了句,「这跟徐念有什么关系?」

我整个人变得慌张起来,用力捏紧沈清都的手臂,眼底带着祈求。

沈清都往外吐了口气,「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我这次不敢再反驳,慌忙拽起我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被林川野一把扣住,「先把话说清楚。」

「没、没什么。」

我不敢说出实情。

「顾春枝,你不欠他什么。」沈清都看不惯我这幅样子,「徐念去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说了多少次你不必对此心怀内疚,更不必因为一本莫须有的日记,让自己背上一个沉重的枷锁。」

然后看着林川野,「你也不需要表现出一副愤世嫉俗、颓然衰败的样子,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枝枝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不知道在死神边缘徘徊了多少次,你觉得她过得容易?枝枝原本身体就差,这些日子跟你待在连个暖气都没有的破商店,现在甚至把所有的积蓄都搭在了你身上,那是她的救命钱!」

「哥!」

我不敢看林川野的表情,死死攥着拳头,心脏开始抽痛。

该死的心脏!

沈清都注意到了我的表情,从兜里急忙掏出一粒药喂我吃了下去,然后看着林川野,「没有谁离了谁过不下去,你要是还有点血性,就像个男人一样好好活着。」

出去后,我甩开沈清都的手。

「清都哥,以后……您可以别管我和林川野之间的事么。」

沈清都脸色沉了下来。

我点了点心脏的位置,「最近我的这里,一直都在为林川野跳动。其实我分不清是因为徐念,还是我自己,但其实不重要。」

「我想说的是……」我咬紧了下唇,「在此之前,我的心脏从来没有为任何人跳动过。」

沈清都弯了弯嘴角,说了句,「我知道了。」

06

这件事之后我很久都没能联系上林川野。

万年常开的店铺破天荒的停了业。

而那扇原本要贴窗花的门光秃秃的,上面落了锈迹斑驳的锁。

春节我回了趟老家,心里一直挂念着这边的事,整个年过得索然无味,我才发现林川野在我心里已经占据了相当位置。

初七回来,外面天寒地冻。

当晚我就跑到店铺,原以为还是一片萧瑟,没想到店铺的大门敞开,门口还挂了两个灯笼。

林川野开店了?

心脏开始狂跳,我走进去,收银台的位置却站了个陌生的姑娘。

女孩穿了件蓝色的羽绒服,头发上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看着我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看起来朝气蓬勃。

「欢迎光临。」

我人傻了,「请问……林川野在吗?」

「林川野?」女孩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我抬头环视超市的环境,墙壁被人粉刷了遍,在墙角的位置装了个破旧的空调,暖风呼呼地往外吹,在黑夜里带着略显张狂的噪音。

女孩和我说,她是初五才来这里打工的,老板是个中年人,应该不是我要找的男孩。

这不可能。

林川野不是说过,答应过某个人,会永远开着这家店。

我慌张地走出来,却突然发现除了这个店铺和那本日记,我对林川野可以说一无所知。

我也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整颗心脏就像被人挖了一块。

「春枝?」

熟悉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抬头林川野站在我面前,穿了件红色的棉服,原本就白皙的脸衬得犹如蒙了层白雾。

林川野蹲下,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哭了?」

我慌忙擦了擦眼泪,「你去哪儿了,里面的人说不认识你。」

「商店被我转租了。」

这句话让我把后面想说的所有话都忘了,整个人就像被点了穴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我和对方要了一年的租金,总共八万。你改造这边投了六万,你的钱我都可以还清了。」

我急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信清都哥那天的话,我……」

「你接近我,是因为徐念吧。」

一句话,堵住了我的千言万语。

林川野手指了指我心脏的位置,「你这里,换的是徐念的心脏?」

当他说出这句话,无法猜到林川野下一步举动的我浑身冰冷。

「春枝,我不要钱。」

林川野接近我,「我只剩下你了,别离开我。」

07

林川野把超市转租了出去,用剩余的两万租金注册了一家工作室,开始在网上接一些手工艺品的订单。

不得不说,林川野在手工艺品的制作上的确有过人的天赋。他在整个圈子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赚得也比之前看守超市的时候多了不少。

生活看似有了改变,但只有我知道,林川野不仅没有任何改变,甚至「病」得更重了。

当我答应和他在一起之后,林川野开始变得越发封闭,封闭到除了我,他拒绝再和任何人来往。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状态。

「你都在工作室一天了,休息下?」

林川野从书桌前慢慢抬起头,乖巧地摘下平光镜,看着我。

我递过去一瓶温牛奶,果不其然林川野的眉毛瞬间揪成了一团,满脸写着抗拒。

「牛奶补钙。」

「我不缺钙。」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

林川野盯着我看了好久秒,见我没有任何动摇,最后妥协地接过,就像和中药一样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这幅样子像极了上战场慷慨就义的壮士。

等到林川野喝完,我才试探地问道,「川野,你有没有考虑过参加成人高考,再念个大学?」

「没有」。

随即意识到我问题有些奇怪,歪了歪头,「你想让我继续念书?」

「我是觉得你的才华完全可以去美院深造,况且在学校,你也可以认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我不需要。」林川野飞速打断我的话,「我有你就够了。」

说完,林川野重新拿起了手里的工艺品,拒绝和我再交流。

我始终认为,林川野现在的状况有一半的原因是我造成的。

若不是沈清都和林川野说了那样一番话,林川野也不会孤注一掷把店铺转租出去,全部折成了现金。

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日没夜守在桌子前,接单做着各种手工艺品。

我不应该是他生活的全部,我想让他好起来。

就当我想尽各种办法,希望让林川野更多地接触社会时,我接到了沈清都的电话。

我和沈清都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工作忙,我也在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爸妈说你很长时间没回家了。」

「嗯。」

沈清都顿了顿,「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你和林川野在一起的事?」

「嗯。」我搅着手指,「清都哥,你把我约出来是不是还是想劝我不要跟林川野在一起?」

「我是给你送东西的。」

沈清都把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我,「前些日子我去找了徐念的父母,拿到了徐念在首都医院精神科的看诊记录。」

我不明白沈清都话里的意思。

「徐念和林川野曾在一家医院就诊,他们根本不是情侣,只是『病友』。」

「枝枝,我们被骗了。」

08

为了求证,周末我背着林川野到了首都医院,找到了林川野的主治医生黄伟。

「我认识你。」

见面,黄伟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来,「徐念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是她亲自选中的受赠者。」

我倒吸了口凉气,徐念在捐赠前居然知道我的存在,对此我却一无所知。

我攥了攥拳,「黄医生,今天约您出来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徐念和林川野……是情侣吗?」

「当然不是。」黄伟扬眉,「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徐念的日记。」

我从包里找出徐念给我的日记本,递过去,「就是这个,徐念去世之后委托我的主治医师给我的遗物。」

黄伟翻看了一遍,眉毛拧成一团。

沉思半晌才看向我,「如果可以,你能让我见一下林川野吗?自从三月他外婆去世后,他就没有再来进行过心理治疗了。」

三月,不是徐念去世么?

林川野的外婆难道也是三月去世的?

我恍神,「日记呢,可以请您告诉我这个日记是怎么回事吗?」

黄伟摇了摇头,「我想,我必须在和林先生沟通之后才能回答。」

回去的路上我整个人脚步飘忽,脑子乱成一团。

徐念和林川野根本就不是情侣,那徐念伪造这本恋爱日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突然一个猜想猛地闯进我的脑海。

林川野,他早就知道我是徐念心脏的受助者!

连黄伟都看过我的照片,没理由林川野不知情。

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心脏开始不安地狂跳。

我知道,自己正在接近真相。

09

最近的林川野很神秘。

以往他都是敞开书房的门在里面做手工艺品,可最近却每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有时候我推门进去,还能看见林川野慌慌张张的。那副样子,像极了写作业偷摸看小说被逮到的学生。

不过我也没有心思追问,我只想知道林川野和徐念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月,我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的突破口。

黄伟告诉我,林川野抑郁病史长达五年,一直没有任何好转。

「他的情况其实不同于其他抑郁病患者,他只是对生活没有任何欲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黄伟说,「这些涉及患者隐私,我不该跟你说的。但是以前林川野的外婆是他活的唯一理由,从你的描述中我可以听出,他现在活着,是因为你。」

「或许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徐念。」

黄伟耸了耸肩,对我的猜测不置可否。

这件事我还没能找到原因,林川野突然和我说他要出去两天。

这样的情况在此前可谓是前所未有。

我不禁好奇地连问了两次,他都不肯说自己要去哪里。

林川野出门之后,我想到这家伙的鬼鬼祟祟的样子,走到林川野的工作室想看看他到底这段时间在忙活什么。

书桌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我拉开下面的抽屉,发现了几本高中课本。

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全都是林川野做的笔记。

成人自考?

林川野真的去参加成人自考了?

我上手机搜了下成人自考的时间,居然真的是在今天。

所以说这家伙这么长时间神神密密地,是在瞒着我备考?

他不是说自己不想参加的么!

眼睛又开始温热,就在拉上抽屉的一瞬间,我突然瞥见在最下面夹了一张照片。

冥冥之中我的手朝着那张照片伸去,拿出来才发现照片上的人居然是我。

是……做心脏手术之前的我。

我翻开照片,背面是用圆珠笔写的一行字:

「林川野,我会以另一种存在,继续爱你。」

看完之后,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所以,林川野从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不争气的心脏不合时宜的疯狂跳动,我逐渐喘不过气来,那张照片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我的喉咙,所有的画面都被撕碎,渐渐地我失去了意识。

10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到了熟悉的病房,四周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是我厌恶的味道。

「醒了?」

「清都哥,你怎么在这儿?」

「心脏还痛吗?」

「还好。」我眨了眨眼,有些发懵。

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林川野的家里晕倒的,现在怎么会来的医院。

沈清都看出了我的疑惑,抿了抿唇,「是林川野给我打的电话,他说没能联系到你,看家里视频的时候发现你进了他的工作室,请我过去看一看。」

我沉默了。

「医生已经做了检查,心脏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应激性排斥反应。所以,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受到的刺激?」

我脑子乱成一团,不想回答。

沈清都等了几秒,往外叹了口气,「林川野在外面等着,我没让他进来。你要见一见吗?」

「在外面?」我下意识朝外面看去,「他不是今天考试?」

「考试?」

我摇了摇头,「哥,你让他回去吧。」

我闭上眼,摸着平缓跳动的心脏,「我暂时……不想见他。」

11

我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林川野根本就不是徐念的男朋友。

日记也不过是徐念想要在她离开后,想要让我替她照顾林川野的工具。

早在还没有换心前,徐念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他又来了,还不见吗?」

沈清都靠在我卧室的门框旁,语气带着无奈。

自从我出院,林川野就跟上班打卡一样每天早晨六点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直到凌晨才默默离开。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手里的工作,沈清都叹了口气,「枝枝,即便是他早就知道你,但的确是你先接近对方的。公平地说,林川野在此之前没有招惹过你。现在知道是个错误,即便是要分手,是不是也应当由说清楚?」

「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为什么要帮他说话。」

沈清都看了眼在靠着树,站得笔直的林川野,「这孩子瞧着弱不禁风的,我是怕他死在咱们家门口。」

我:……

最后我还是下楼了。

「我在你的工作室,找到了我的一张照片。」

林川野没有任何惊慌,略显平静地「嗯」了一声。

我想,他应该早在我晕倒那天就已经知道我发现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和徐念不熟。」林川野看着我,「如果不是那天沈清都无意间提到了徐念,我可能压根就记不住还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那张照片,就是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他去成堆的信箱里翻出来的。

那日记呢,徐念的日记又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

林川野坦白,「我不知道徐念杜撰出来这样一本日记的目的是什么。」

我联想到那张照片后面的话,猜测或许从开始这一切都是徐念做的局。

我是徐念挑中的人,她故意留下那个日记,就是想让我按照她规划的路线找到林川野。

她想和林川野在一起。

哪怕她死了,只留下了一颗心脏。

汗毛立起,我甚至有些想吐。

但我更生气的,是林川野的欺骗。

「所以,你根本不是她男朋友。那你这样做是为什么,故意的?林川野,耍我很好玩吗?」

「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

林川野声音缓慢。

「顾春枝,是你先闯入了我的世界。我只是,不希望你离开我。」

错了。

整件事从我踏入那件商店开始,就错了。

「摆错位置的棋子,总是要回到原位的。」指尖在手心抠出了两道月牙,「林川野,你回去吧。」

「这就是你的决定?就因为我没有和徐念在一起。」

林川野嘴角挂了几分嘲讽,「如果我当时答应了徐念呢?你就当我是徐念的男朋友不就行了。」

「林川野,我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

「这不是理由。」

「理由是我根本不喜欢你。」我终于说出口,「接近你是因为徐念,是因为徐念的心脏一直在为你跳动,不是我的,你听明白了没有?从始至终喜欢你的都是徐念,不是我。」

说完,我不敢再看林川野的表情,转身离开。

林川野从后面拽住我的袖口,「如果我能学会为自己活着,能考上大学,能走出去交朋友,能……能像个正常人,你会喜欢我吗?」

「大概吧。」我没回头,眼泪顺着我的嘴角滑进嘴里,味道咸咸的。

「如果你大学毕业还记得我的话。」

终于,林川野放开了我的手。

12

那天之后我就没再见过林川野。

不过我仍旧和黄伟保持着联络。

听说,我们分开后林川野在隔年如愿考上了央美的设计学院,不过还是和以前一样独来独往的。

听说,林川野在上了大学的第二年,设计的作品获得了法国的一个什么奖项。

「林川野在飞速成长。」

黄伟在电话里语气兴奋,「果然你对林川野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我们最初的预期,这两年的治疗效果很不错。」

「那就好。」

直到此时我才松了口气。

离开林川野,一半是我的决定,另一半,是黄伟的建议。

黄伟认为,无论是我当时的精神状态,还是林川野的病情,都不是在一起的最佳时期。

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黄伟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春枝,川野在法国获奖的作品,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如果你对他有心,不妨可以试试。」

「再说吧。」

我望着窗外杨柳冒出的新枝,喃了句,「春天到了啊。」

13

五月初七,沈清都结婚。

我作为伴娘参加了婚礼。

仪式开始前,新娘进去换婚纱,我穿着粉色纱裙,陪着新郎沈清都站在门口帮忙招呼宾客。

宾客几乎全到了,我准备跟沈清都上楼。就在转身的刹那,外面突然冲进来个人,在我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直接把我扣在怀里,「我不同意。」

我奋力把头拔出来,「林川野?」

林川野眼眶通红,胸口因为急促的奔跑一鼓一鼓的。

「顾春枝,你这个骗子,你说了如果我能过的像个正常人,就会给我机会的。你说等我大学毕业,你就会跟我在一起的。」

等等,我当初是这么说的吗?!

林川野完全不给我吐槽的时间,就像疯了一样,「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你离开。顾春枝,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结婚。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现在我总算弄明白了,林川野这是完全误会了。

我哭笑不得,「今天的主角不是我。」

「啊?」

「我是说,新娘不是我。」

我能明显感受到,林川野的身体逐渐僵硬。

而另一边,沈清都已经笑到直不起腰来。

「清都哥,该不会是你打的电话,故意误导林川野的吧?」

沈清都止住笑意,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装作很急促地样子,「该开始了,你嫂子已经准备好了。」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拍了拍我的后背,「知道你忘不掉,给自己个机会没什么不好。」

说完疾步离开。

我往外呼了口气,对林川野眼里带着抱歉,「对不起啊,应该是我哥的恶作剧。」

没想到林川野非但没有放开我,反而抱得我更紧了。

「我考上大学了。」

「嗯。」

「作品还获了奖。」

「嗯。」

「这几年我攒了首付,新房子就买在了你家隔壁一栋。」

「嗯。」

「春枝,我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我梗到说不出话来,听到林川野问我,「春枝,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会努力让你爱上我,好不好?」

沉寂许久的心脏在这一刻再次跳动。

而这次我清晰地知道,它的跳动已经与徐念无关。

(全文完)

□ 丁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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