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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天生坏种:英国最小的杀人犯

所属系列:看不见的罪恶:自然的莫测和人类的伪装

天生坏种:英国最小的杀人犯

看不见的罪恶:自然的莫测和人类的伪装

上个世纪 60 年代英国小城 Newcastle upon Tyne 接连发生了两起小男孩儿死亡案件。

01
1968 年 5 月 25 日,Martin Brown

「那边有个男孩儿躺在地上,好像死掉了。」
60 年代间,Tyne 河北岸的 Newcastle 市迎来了一波工业化发展的热潮。市区的一批旧房子即将被拆除,居民们被挪到新建的公寓楼里。被废弃的旧房子们在搬空之后,垮倒的砖墙和空无一人的房间,反而成了孩子们玩乐的天堂,他们给这个「游乐场」起名叫 Tin Li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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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月 25 日是个星期六的下午,4 岁的 Martin Brown 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跑出去玩。

等到了下午三点半的时候,有三个男孩子闲逛着爬到了 Tin Lizzie 二楼,往常一样的探险游戏,却真的探到了「宝」——在一个房间的靠窗的角落里,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一动不动仰面躺在地上,鲜血混杂着口水从他的脸颊一侧流下。

孩子们吓坏了,赶紧跑到窗口拼命对着外面的工人挥手:「快过来看看一下,这边好像出事了!」

工人们飞快地冲上楼,试着想抢救一下孩子。

其中一个男孩儿紧张地站在窗边,注意到又有两个孩子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走来,这次是两个小女孩儿。

「快走开,别过来。」他一边语气严肃地警告她们,一边挥手想把她俩赶走。

女孩儿中小个的那个叫 Mary Bell,个子稍微高一些的叫 Norma,她俩是邻居,经常在一起玩。

看到这种情况,Mary 忽闪着大眼睛好奇地问:「怎么啦?我们可以上来吗?」

Mary 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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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 Bell
「不行!!」心烦意乱的男孩儿态度坚决地把她俩赶走了。

小姑娘们只好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低声吃吃笑着回头张望。

Norma 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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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rma Bell
不过她俩并没有回家,而是转头去了 Martin 的姨妈家。

刚一敲开门,两人便争相向她汇报:「Tin Lizzie 那边有个男孩儿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看起来象死掉了一样。有可能是你家的 Martin,快去看看呀。」

这个时候警察已经赶到,确认 Martin 已经没有了气息。但是现场除了发现一个装着阿司匹林的小药瓶之外,没有发现别的什么线索,第二天法医检查了 Martin 的尸体,没找到曾经被暴力侵犯的痕迹,但也排除了不小心吞服药片过中毒的可能性。

最后在法医没法确认孩子的真实死因的情况下,警方认定 Martin 的死是个意外。

02
「我想看看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但是社区的人都很难接受这个结论,本来平静安全的社区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警方却找不到背后的原因?

那些废弃的房子本身就存在安全隐患,孩子们总忍不住跑去玩,如果再发生意外怎么办?居民们组织起来游行,要求官方想办法处理一下那些废弃的楼群,采取措施来保护社区的安全。

居民的抗议游行,右边举旗的小姑娘就是 Mary B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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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的抗议游行,右边举旗的小姑娘就是 Mary Bell
Mary 也跑去凑热闹,她在抗议人群中举着一面标语旗,和大人们一起喊着,「要安全,要方案!」

这一切都太好玩了,她喜欢人多,喜欢热闹。她兴奋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开心得象过节一样。

几天后是 Martin 的葬礼,来参加葬礼的人却很多,人来人往,安慰着他的家人。

葬礼开始前,Mary 又带着 Norma 一起跑去敲 Martin 家的门。

「你看到了 Martin 吗?」 Mary 问开门的姨妈,「你哭了吗?」

姨妈一时没反应过来,简单回复了一下,可是 Mary 仍旧连珠炮一样追问,她仰着圆乎乎的小脸,满是好奇兴奋的表情,「Marin 的妈妈有没有想他?她会不会哭呀?」

也许她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吧?姨妈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挥手让她俩离开。

可是没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又来了。本来忙着丧事的妈妈不得不给她们开门。

「我可以看 Martin 吗?」 还是 Mary 首先开了口。她的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眨巴着大眼睛,好像不理解今天是什么日子。

「亲爱的,你不能见 Martin,他…已经不在了。」 妈妈忍着悲痛告诉她,说完她转过身擦拭泪水,以为 Mary 她们就会离开。

可是身后传来清脆的笑声, Mary 轻快地说:「我知道呀,我就是想看看他在棺材里的样子。」

妈妈震惊地回头,正好迎上了 Mary 笑盈盈的小脸,她看起来那么天真无邪,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旁边的 Norma 看看 Mary 看看她,也抿着嘴笑着点头。

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快步走进屋把房门关上。但门后依然传来两个女孩儿欢快的叽叽喳喳,不知道她们又说到了什么。

03
「我们杀死了 Martin Brown。」
5 月 27 日,也就是 Martin 出事的第三天,当地一家幼儿园老师早上来上班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半夜溜了进来,把教室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个遍。

在满地狼藉中,他们发现了四张小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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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些话,语意不怎么连贯,里面还包含着不少错字。

其中的一张纸条上写着:「I murder so THAT I may come back.(我杀人,所以我才能回归)」

另一张纸条上写着:「we did murder Martain brown F*ck of you Bastard.」

(我们杀死了 Martin Brown,你们这些#$%^&)

看着这几张写的乱七八糟的小纸条,警方当时没有太在意。

Newcastle 这个地方的教育程度不算太高,孩子们玩的也很野,这间幼儿园也不是第一次被人闯入然后打砸抢搞破坏。

警方很自然的把这个当做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听说了 Martin 的事儿后,跑来搞的恶作剧。

所以,他们也只是把纸条记录后放进了档案。

不过为了防止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幼儿园决定安装一个监控摄像头。而就在几天后的星期五,摄像头抓到了两个试图爬窗闯入的人。

她们正是 Mary 和 Norma。

被抓着的时候,两个小姑娘惊慌失措狼狈不堪,连连地挥舞着小手,「我们真的是第一次来这里。」

幼儿园的老师和被喊来的警察看着两个楚楚可怜不知所措的女孩儿,不禁有些心软,反复叮嘱别再淘气后,就让她俩离开了。

她俩撒丫子就跑,头都没有回一下。

03
1968 年 7 月 31 日,Brian Howe

「他就在那里呢,我带你去找他。」
3 岁的小 Brian 有着一头浅色的金发,胖嘟嘟的小脸,见到人就会屁颠屁颠的凑过去,笑眯眯的张开双臂要抱抱,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忍不住逗逗他。

这天他在家门口玩了一阵后就不见了,姐姐 Pat 有些着急地到处找他。

「你在找你的 Brian 吗?」 Mary 忽然从一旁走过来,笑眯眯地问,身边还是跟着她的好朋友 Norma。

「我们好像刚才看到他了,是不是,Norma?」

Norma 点了点头。

Mary 伸出手拉住 Pat,「我们带你一起去找他吧。」 她的小手软软的,在 7 月炎热的夏天里,却让人感觉有点儿凉。

他们穿过附近的铁轨,绕开废弃的工地,Pat 心里越来越担心,就在一个多月前,另一个孩子 Martin 刚刚发生了意外,小 Brian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儿啊。

Mary 忽然松开手,指着马路的另一边说:「他可能在那条街那儿玩,或者再过去一点儿。」 那条街的方向正是 Tin Lizzie 那片被废弃的楼群。

Norma 反驳说:「不,他从来不会过到那边去的。」

Pat 看了看她俩,摇摇头转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被留下的 Mary 和 Norma,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 11 点 10 分,警察在 Mary 指向的 Tin Lizzie 附近发现了 Brian 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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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混乱的水泥块下,Brian 小小的尸体被胡乱掩藏在草堆里。他的身上裹着细碎的草屑和紫色的浆果,好像有人曾经试着用拙劣的手法掩盖现场。

被发现的时候,Brian 的嘴唇发紫,脖颈上有一点深红色的痕迹。他的大腿上有几个被戳出来的小洞,掀开衣服,发现他的肚皮上被人用小刀划了一个 N 字,生殖器被剪掉了一块,脚边丢着一把坏了的剪刀。

警方在 Brian 的衣服和鞋子上发现了很多灰色和褐红色的纤维。但是 Brian 家并没有找到类似的衣物,警方由此判断,这些纤维应该是来自凶手的衣着。

而验尸官连夜加班,却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根据 Brian 的身体状况,法医判断他是被人掐死的。而从力道来看,掐死他的凶手是个气力很小的人。

Brian 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发现尸体的 7 个半小时之前,而他腿部的戳伤,应该是在生前发生的。凶手用剪刀剪掉了他的一些头发,然后损毁了他的尸体,但是凶手的举动非常轻柔,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小心翼翼。

可这种小心翼翼看起来并不是出于害怕伤害到 Brian,而是仿佛在试探性地摸索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尽管不可思议,但法医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凶手是个孩子。

第二天尸体上呈现出新的痕迹,在 Brian 腹部发现的那个 N 字,随着时间推移又显出了多余的一笔。凶手在刻下了 N 之后,又换了一只手或者另一个人补上了一笔,只是因为用力不够,这最后一笔第二天才在皮肤上呈现。

它们拼成了一个大写的:M。

04
「那把银色的剪刀,有一条弯曲的腿。」

这个案子不仅仅震惊了当地,也引起了高级警部的重视,他们给这个原本有点落后的小城市派来了超过 100 个警探,加班加点问询证人收集证据。当地有超过 1200 个孩子被喊到警局接受问询。

Mary 和 Norma 是最早被查问的一批,因为有人曾经在 Brian 被害的那天,看到她俩跟他一块玩儿。

在问询的时候,警方发现这俩孩子显得有点儿奇怪。

13 岁的 Norma 是 Mary 家的邻居,两人虽然都姓 Bell,却并没有亲缘关系。因为住得近,这俩孩子不上学的时候总是一起玩,虽然 Norma 比 Mary 大了两岁,她却好像是 Mary 的跟屁虫。

在被叫到警察局问询的时候,Norma 看起来特别兴奋,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好像在期待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

刚满 11 岁的 Mary 就明显谨慎得多,她在听到问题后,会停下来歪着脑袋想一想,一边回答,还会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情。

警察分别问了她俩同一个问题,「那天你们跟 Brian 一起玩过吗?」

两个小姑娘都点了点头,回答说有呀。

「那后来呢?」

她俩异口同声地说,后来去吃午饭啦,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在警方问得更细节的时候,Norma 显得有些困惑,很努力地在想,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而 Mary 的神情显得更认真了,她抿着嘴唇,眨巴着眼睛,仿佛在用力的回忆。然后她真的想了起来,那天她看见当地一个 8 岁的男孩儿,无端端地对着 Brian 拳打脚踢。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玩,亮晶晶的反着光。我觉得…那是一把剪刀。」

「剪刀?」

「是的」 Mary 清晰地回答。为了让这个情节更可信,她又热切地补充了一句,「我记得是银色的,但是好像那个剪刀是坏的,有一条腿是弯的。」

听到这话,负责这个案子的警探 James Dobson 立刻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现场的确发现了一把剪刀,这把剪刀的一条腿也的确是弯的。但是这个细节非常不明显,远远看去并看不出来,更重要的是,除了现场的警方和鉴证科的人,只有来过现场的人才会知道这个特点。

也就是说,Mary 当时就在现场。

但是在没证据前,警方什么都不能做。

在问询结束后,Mary 和 Norma 分别被放回了家,Mary 在离开时,还很乖巧地对着警探们挥了挥手。

05
「Norma 是个骗子!她总是给我惹麻烦。」

在两个小姑娘被放回家后,第二天 Norma 的父母就联系上了警方。

虽然她并没有在问询的时候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可是现在她的父母却说,希望能再谈谈,Norma 有话要说。于是 Dobson 警探来到 Norma 家,进行了一次正式的问询。

和之前只是广泛收集信息的问询不同,这次提问前,Dobson 警探非常正式地陈述了 Norma 可以享有的权力,这代表着,这次的问答可以作为正式证词呈庭。

一开始 Norma 显得有些惊慌,在父母的鼓励下,她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那天 Mary 告诉她自己勒死了一个小孩儿。

「我把他的肺都快挤出来了,你知道吗?这才是正确的杀人方式!」 还说了用一把剃刀在小孩儿的肚子上刻了字。

Norma 带着警探回到现场,在一块石头后面找到了那把藏着的剃刀,并且指认了剪刀摆放的位置。她记得那把剪刀有一条腿坏了,然后在一张纸上画出了 Brian 肚子上刻字的形状,那正是一个大写的「M」。

这一切,都与现场证据合丝无缝。

更关键的在于,Brian 肚子上的刻字是直到第二天才显现出「M」 的字形,这说明在补上最后一划时,要么 Norma 亲眼目睹,要么她就是刻字的人。

Norma 磕磕巴巴地模仿 Mary 当时的口气说:「你的嘴给我闭紧一点,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Dobson 警探问她,你到那儿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呢?

Norma 说,当时 Brian 一动不动,嘴巴已经变成了紫色。

「Mary 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在那个小孩儿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指玩他的嘴唇。我才看到他的嘴巴是紫色的。Mary 说刚才特别好玩,特有意思。」

Norma 接着说,之后 Mary 就拉着去找 Brian 的姐姐 Pat,想引着她到现场去。

「为什么?」Dobson 警探一时间没明白过来,难道不应该瞒住这个真相吗?

Norma 眨巴着眼睛,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地解释:「因为她想让 Pat 发现 Brian 呀,看她吓一跳的样子,多好玩呀?」

在 Norma 提供了这份证词之后,警方立刻找到了 Mary。

当时已经是半夜 12 点 15 分,被从梦中叫醒的 Mary 不断地眨着眼睛,努力想搞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一言不发地跟着警探回到了警局。

「我有理由相信那天你跟 Norma 一起到过 Brian 死亡的现场。」Dobson 警探想先套路她一下,「有个男人在附近看到了你,他看到你从 Brian 身边跑开,Brian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个男人认出你来了。」

Mary 看了看他,低下了眼帘,想了想回答说:「那他的眼神可够好的。」

「为什么?」Dobson 警探好整以暇地回答,看她怎么编。

「因为…」Mary 犹豫了一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因为我根本不在那里!!!」

「可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8 岁男孩儿,他也不在那儿,我们有很多人能证明他当时在机场附近。你是怎么看到他的呢?」

在接下来往复的几个问答后,Mary 仿佛下了决心,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我要回家。」 她的眼里漫上了泪水,鼻头都委屈红了,

「我已经配合你们说了好多了,可是你们不相信我,你就是故意盯着我不放。Norma 是个骗子,她总是给我惹麻烦,可是我真的没有做什么!」

Mary 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一头自然卷的短黑发,皮肤白白的,尤其是一双浅蓝色的大眼睛,在两排密密的睫毛下忽闪婉转,非常灵动。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有那么一刻,Dobson 警探也开始有一点动摇,觉得自己是不是怀疑错了人。

当天问询完后,他们让 Mary 回家了,疲惫不堪的小姑娘打着哈欠走出警局,看上去完全还是个孩子。

8 月 7 日是 Brian 下葬的日子。这次的葬礼更加热闹,除了当地的人之外,还有外地派来的警探们,都站在门口,默默致以哀悼。

Dobson 警探也站在不远处,他无意中看到 Mary 站在 Brian 家大门出来的路口上,蹦蹦跳跳地好像在等什么。他不禁起了好奇心,走近了一些偷偷观察。

不久 Brian 的小棺材被抬了出来,四周悲伤的氛围更加浓重,人群中开始有了低声的啜泣。

但当 Dobson 警探扭过头去,看到不远处的 Mary 时,他的心脏紧紧地揉成了一团——她的两眼放着光,脸上是大大的笑容,一直兴奋地搓着小手,仿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开心劲儿。

「是她。」Dobson 警探后来回忆起那天下午,还不禁有阵阵心悸,「我知道肯定是她。如果我们不抓紧的话,还会有下一个。」

06
「这将是我最认真的证词。」

在葬礼的第二天,Dobson 警探又一次传唤了 Mary。

这一次被带到警局,Mary 也意识到有些什么不对了。她一直低着眼睛,回避与警探们视线接触,但时不时会偷偷抬眼观察一下四周和他人的反应。

在被又一次问到那天她的行踪时,Mary 改了说法。她不仅改了说法,还一本正经的要求警方做正式记录:「因为这将是我最认真的证词。」

「那天我和 Norma 在街上玩的时候,遇到了 Brian。Norma 故意当着 Brian 的面提议说我们一起去逛街吧,我知道她其实没钱。小 Brian 跟在我们后面,我跟他说,快回家,别跟着我们。但 Norma 不乐意,她想耍弄一下小 Brian。」

「Brian 走在我们前面,到了 Crosshill 路。我们碰到了一个黑人男孩儿,没说两句就吵起来了,Norma 差点儿跟他打起来,还骂他说:我们真该把你洗一洗!然后那个男孩儿的哥哥冲了出来,打了 Norma 几巴掌。她气坏了,气得浑身发抖。」

「然后我们穿过铁轨来到了 Tin Lizzie,这个时候 Norma 的火气还没消呢,我问她,Norma 你要去哪儿呀?她说,那边有个小池塘,里面有好多小蝌蚪。我们去那边玩吧。

到那时候,Brian 都还一直跟着我们,Norma 想把他哄到那边去,就跟他说,那边会有好多糖吃。但到了之后,Brian 发现其实没有糖,就哭了起来。」

「Norma 问他,是你的嗓子疼吗?她一边说一边就开始掐他。结果他哭得更厉害了。Norma 说,这没有糖,那边才有。然后我们就绕到另外一边,那里有一片草地,还有大石头挡着,别人看不见我们。Norma 说,你得躺下才行。小 Brian 就听话的躺下了。那个地方就是你们后来找到他的地方。」

「她对 Brian 说,快,把下巴抬起来。然后她的一只手放到他的脖子上。好的,现在可以放下你的下巴了。她对 Brian 说。」

「我看着她用手摸他的脖子。她的手指甲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挠了一下,Brian 被痒得笑了起来。可是她忽然开始用力掐他。他立刻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挣扎。我当时觉得不太对,因为 Brian 的嘴巴都变成了紫色。我立刻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想把她从 Brian 身上拉开。可是…可是她拼命地骂我。」

「后来她开始抓着 Brian 的头往旁边的木头上撞。最后…Brian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脸白得吓人,可是又有一点蓝幽幽的。他的眼睛半睁着,嘴唇变成了深紫色,而且满脸都是他吐的口水,那些口水看起来象白色的小泡沫一样,黏糊糊的哪儿哪儿都是。」

「Norma 看着他,忽然就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像这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然后她抓了一把旁边的草盖在他身上。我说,Norma,这事儿可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可以告诉别人的,不过放心吧我不会说的。她板着脸看着我,说你最好别告诉任何人,不然你的命运就会跟他一样!」

「跟我们一起的,还有我家的小狗 Lassie。它真的好害怕,一直在抖。Norma 蹲下去也掐住了它的脖子。但是 Lassie 生气了,它拼命地冲她叫,还想跳起来咬她。她就只好放过了它。」

「然后我们就走了,我带着 Lassie, Norma 跟在我们旁边,她看起来特别高兴的样子,一直在做鬼脸,一边蹦蹦跳跳一边还轻轻的哼着歌儿,我还记得她唱的是:这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啦啦啦啦。我当时真的好害怕。」

「可是,她还没有玩够。她回到家里拿了把剪刀藏到裤子口袋里,然后命令我说,去,拿只笔来。我说,你要干嘛?我不想去。她说,我要在他的肚皮上写点儿什么。我不愿意。她就去翻了一把剃刀出来。」

「然后我们又走回去,Brian 还是刚才的样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小苍蝇在他的脸上飞来飞去,他都没有觉得痒。Norma 拿出刀子,她先割了好多他的头发,然后又在他的耳朵上划了几下。这个时候,有个男人牵着个小女孩儿往这个方向过来了,我记得他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和蓝色牛仔裤。这个时候我就跑了。但是我看到她把那把剃刀藏在了一块很大的砖头下面,又把剪刀丢在了 Brian 身边。」

「Norma 也跟着我跑了,她跑得比我还快,很快就超过了我。我那天穿了一双黑色的小拖鞋,所以跑不快,当我终于追上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一本正经的扭头跟我说,‘Mary,你可不应该干这事儿啊。你会有麻烦的知道吗?『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呀。我可没有这样的胆子,我甚至不敢扭断一只鸟的脖子,那得多可怕呀。」

「我们爬上台阶,然后往家走。我几乎要哭了。我跟她说,要是 Pat 发现了,要是她知道你杀了 Brian,她也会杀了你的。你知道 Pat 有多凶。我当时都担心害怕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后来我们假装帮 Pat 寻找 Brian,我试着想把 Pat 带到 Tin Lizzie 那边,因为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但是 Norma 说,他才不会去那边呢。然后她把 Pat 给引开了。Pat 走了之后,她就跑来使劲儿骂我,用你们想都想不到的话骂我。那天晚上,我后来是哭着睡着的。」

「有天 Norma 说,她不想在这个家继续呆下去了,她问我,你会跟我一起逃走吗?我说不,她抬起头,也不看着我,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她的脸上有一种很古怪的神气,她说,你要是想逃走的话,你可以给弟弟妹妹们喂点儿吃的,搞死他们,然后你就可以逃跑,获得自由了。」

Mary 断断续续地说完了全部,时不时停下来,擦一下眼泪,醒一醒鼻涕。她的大眼睛里酝满了泪水,眉头拧成了一团,鼻头被揉得发红,有的地方几乎哽咽着说不下去。

在说完后,她认真地读了一遍记录员写下的证词,然后在最下面签上了她的名字,并且标注了时间:下午 6 点 55 分。

根据她俩的证词,Dobson 警探大致拼凑出当天发生的过程。但两个孩子把杀人的罪责都推到了对方身上,在这件事里分别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却很难分辨。

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事发的时候,她们都在现场。

有了这份证词和 Norma 的证词,Dobson 警探宣布要正式逮捕 Mary 和 Norma。但两个女孩儿的反应截然不同。

Mary 平静地说:「行吧。」

Norma 却非常吃惊:「我什么都没干,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07
「如果你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他会死掉吗?」

奇怪的是,消息传出来之后,当地人都没觉得很惊讶。等当地的警察把材料给 Dobson 警探送过去,他一一翻看后,才发现其实事情早有征兆。

原来,就在 Martin 被害的两周前的一天,人们发现 Mary 和 Norma 牵着一个 3 岁的小男孩儿在路上走,男孩儿一边走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小孩儿的脑门被摔破了,流了不少血,但是两个小姑娘却不紧不慢的扯着他走,好像并没有急着送他去治疗的意思。

小男孩儿是 Mary 的堂弟,Mary 说他太顽皮了,自己爬上一个棚子顶,结果踩空掉了下来,砸到了头。

但是后来小男孩儿却说,是 Mary 把他推下去的。

Mary 在被问到的时候,先是否认,后来还是承认了,不过她辩解说:「其实是不小心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但是第二天,又有三个女孩儿的家长来告状。

说孩子们在路边玩的时候,Mary 和 Norma 加入了她们。但 Mary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过去抓住了一个小女孩儿,掐住了她的脖子,掐了一会儿后放开,歪着头看了几秒钟,又转过身去掐住了另一个小女孩儿的脖子。

三个小女孩儿都比 Mary 小,被她掐住了也不敢反抗,只是哇哇地哭。

在掐第三个小女孩儿时,Mary 问 Norma,「哎,你说,如果你掐住一个人的脖子,他会死掉吗?」

Norma 说,当时 Mary 饶有兴致地观察手下的小姑娘,然后又加上了另一只手,眼看着小姑娘的脸开始变蓝了。后来她看不下去跑开了,所以不知道 Mary 什么时候松开的手。

当时警方虽然接受了家长们的报警,却并没有当太大一回事。他们只是上门简单问了问 Mary 和 Norma 事情的经过,当她们表示「那只是闹着玩而已」后,警察轻易地相信了,最后只是教育了一番就离开了。

然而那之后的第二天警方就发现了 Martin 的尸体。

Martin 死亡的第二天,就是 Mary 11 岁的生日。

就在生日那天,她和 Norma 的两家人在一起聚会,Norma 的爸爸还看到她居然用一只胳膊勒住了 Norma 妹妹的脖子——「我走过去把她的胳膊拉开,然后敲了敲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警告。」

但即便如此,当时谁也没觉得这会有什么问题。

生日的第二天早上,有人在 Mary 的笔记本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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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条上说,星期六那天我在家里,我妈要我去找 Norma 玩,我们在 Magrets 街看到了很多人,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说那里有一个男孩儿躺在地上,死掉了。

在这段文字的下方,她画了一个扛着锄头的矿工,正走向躺在一边的一个小孩儿。

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那个孩子张开着一只手臂,正是 Martin 被发现时的样子。他的脸被涂黑,代表脸上都是鲜血。他的身边跌落了一个药瓶,Mary 还特意标注:药片。

老师看到这张纸条也没当回事,大家都在议论 Martin 的「意外」,所以小孩子们偶尔听到一些也不奇怪。

Dobson 警探拿着纸条问 Mary:「你为什么会知道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你不是没上去吗?」

Mary 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因为大家都在说呀。」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些药片都装在一个瓶子里,除非你亲眼看见了。」

她狡黠地眨眨眼:「我只是图方便这么画,碰巧了而已。」

就在这个事情的一个星期后,有个男孩儿看到 Mary 在大街上揍 Norma。

虽然 Norma 比 Mary 大 2 岁,而且个头也高不少,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是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而 Mary 压在她的身上,抓她的胳膊,一边尖叫:「我杀了人,看到那儿没有?我就在那儿动的手,你怕不怕?」

男孩儿没有听到 Norma 的回复,也没把这一幕往心里去。他后来说,他知道 Mary 跟 Norma 是好朋友,而 Mary 平时就喜欢各种夸张吹牛吸引别人的注意,所以他觉得这又是 Mary 在抽风呢。

另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在 7 月底,也就是第二个小男孩 Brian 被害之前。

有一天 Mary 忽然跑来敲开了 Brian 家的门,特别隆重地对大家说:「我知道 Norma 的一个秘密,如果我说出去的话,Norma 就完蛋了,她会立刻被抓起来的。」

当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时,她得意洋洋地披露了这个秘密:「Norma 掐死了一个男孩儿,Martin Brown。她掐的可用力了,然后一松手,他就掉到了地上,哈哈。」

看着大家惊呆了的神情,Mary 的眼睛更亮了,一抹微笑慢慢地浮上她的脸庞,她反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展示给他们看,「喏,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她的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个人,然后微微的屈膝,做了个感谢观赏的姿态,在大家反应过来之前就跑掉了。

08
「我喜欢看别人感到痛的样子。」

两个女孩儿被带到了 Newcastle 西面的另一个警局暂时拘押。

此时摆在大家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人之间到底谁是凶手?或者两人都是?

Dobson 警探说,如果你要问我,我觉得 Mary 说的更全面生动,好像是她真的亲眼看到一样…但是,更大的可能,我认为那就是她的亲身经历,只不过推到了 Norma 头上,换了个主人公说出来。

Mary 和 Norma 被关在相邻的两个拘留室,整个晚上都回荡着两人隔墙怒骂的声音,她俩时而激烈地争吵,过一会儿又停下来啜泣,间或哭嚎。

这间警局以前从来没有关押过未成年人,负责看管她俩的女警员也感到很束手无策。最后,她拿来几袋零食给两个女孩儿,喝令她们不许再吵了,吃完赶紧睡觉。

在狭小的拘留室里,Mary 缩在床头靠墙的角落。她不想睡觉。

正是因为不想睡觉,她才挑起跟 Norma 吵架的由头,最好吵一晚上,这样就不用睡了,这个夜好长,为什么天还不亮?

她并不是惧怕拘留室的环境,虽然铁门里只有一张床,她反而觉得比自己家里更踏实。她害怕的是别人会知道她的秘密:她是个 11 岁了还会尿床的孩子。

她没法控制自己,每次夜里醒来发现床单湿了,她都惊恐无比。如果早上起来妈妈发现她尿床了,就会一边嘲笑她,一边把她的脸按在被尿湿的床单上,让她自己「体会体会这有多离谱」,然后命令她洗掉床单,再把被尿湿的床垫扛到前院晾晒,顺便让邻居们也都看看,这么大的孩子居然还会尿床!

不,她宁肯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

在被关押等候开庭的这段日子里,Mary 的日子过得其实不算差。看管她俩的警员们其实挺喜欢她们。因为 Mary「非常聪明,自信,放松下来后很喜欢笑」,是个可爱的小机灵鬼。

但另一方面,她是一个非常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姑娘,有时候半夜里,她会突然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惊恐四望,要停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然后她会立刻蜷到墙角,发一会儿呆,直到困意再次来袭,才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可与此同时,在她醒着的时候,她会同时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有时候她会像正常的 11 岁女孩儿那样乖巧可爱;有时候她却象只刺猬,对每个人都充满了敌意,甚至有一点恐怖。

有次 Mary 被允许跟警局养的一只小猫玩一会儿,她蹲在地上津津有味的逗猫玩,玩得高兴时,却忽然用一只手掐着猫的脖子把它拎了起来,旁边的一个警员立刻告诉她别这样,这样会伤着猫的。

Mary 却仰起小脸,不以为然地说:「哦,它不会觉得疼的。再说了,我就喜欢折磨这种没法反抗的小东西。」 说着她轻轻哼着歌儿,捏着猫脖子一荡一荡的玩了起来。

还有一次,看管她的女警员帮她梳头发,两人闲聊起来。女警员问她,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

Mary 手里把玩着头绳,很自然地回答说她最想当护士。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随便的把针头扎到别人的胳膊里啦,我喜欢看别人感到痛的样子。而且死人也没什么可怕呀,反正我们最后都是会死的。」

Mary 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有股天经地义的神气和一种天真的稚气。她似乎真的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或者自己描述的那些行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或者不以为然。

09
「陪审员们会喜欢看到我微笑的样子吗?」
1968 年 12 月 5 日,对 Mary 和 Norma 的审判终于开庭了。这个案子吸引了大量媒体的关注,法庭旁听席、甚至过道都挤满了记者。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被告席上两个沉默不语的孩子,对她们的动机和结局做出种种猜测。

坐在被告席上的两个孩子看起来很困惑,但是 Norma 表现出来更多的是好奇和兴奋,法庭上交头接耳的人群让她觉得热闹有趣,而 Mary 试着打起精神,想让自己尽量去理解这发生的一切,可是她东张西望坐得笔直的样子,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无助。

为了出庭,Mary 和 Norma 都认真的打扮了一下自己,尤其是 Mary,她本来就长的非常漂亮,浓黑的头发,一双蔚蓝透明的眼睛,天使一般单纯烂漫的脸蛋。但与此同时,她的脸上有一种下意识愤怒的表情,仿佛非常不忿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她还太小了,没有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惶和困惑,眼神飞快地扫过法庭旁听席上的人群,嘴角又倔强的抿成一条缝。她仰起头小声问旁边的法警:「走廊那儿有个女人对着我笑,我没回应她。我应该笑吗?陪审员们会喜欢看到我微笑的样子吗?」

混乱过后,法官终于宣布开庭了。

检控官 Rudolph Lyons 率先开场,他指出无论是谁,杀害了 Brian 的那个人,必然也是杀害 Martin Brown 的凶手——

还记得 Martin 身上找到的那些灰色和砖红色的纤维吗?事实上在 Brian 的鞋子上也发现了同样的纤维。

这些纤维一部分与 Mary 平时所穿的的羊毛大衣一致,一部分与 Norma 穿的裙子一致。这证实了她们两人肯定都到过现场。

然后他有条不紊地展示了两个女孩儿在这两个案子之前,之间,和之后的各种可疑行径,以及她们自相矛盾的各种说法——

她俩在杀害了可怜的小男孩儿之后,都抱着好奇取乐的心情主动跑去受害者的家里报告;

在 Martin 死后的第二天,她俩在幼儿园破坏,留下可怖的纸条。那些纸条经过字迹鉴定,证明其中那张「I murder so that I may come back」的纸条是 Norma 写的。

如果 Norma 是无辜的,那么为什么她会自始至终的参与这些行为?

而如果 Mary 是无辜的,她怎么会知道 Martin 是窒息死亡的?她向 Brian 家展示了 Martin 被害的方式,这可是报纸媒体都不知道的非公开信息,她怎么会知道?

10
「如果我看起来更聪明,是不是就更容易被责备呀?」
Norma 先被喊上证人席,接受交叉询问。

虽然已经 13 岁,Norma 的神态和举止却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幼稚和笨拙。她仿佛完全不知道掩饰自己的感受,也无法理解自己面临的处境,在面对律师提问和旁听席上的反应时,她的表现非常孩子气,一开始很明显又紧张又害怕,习惯了之后,又时而兴奋地说个不停,时而哭得停不下来。

她的辩护律师对法庭解释说,作为家里 11 个孩子中的老三,Norma 一直缺乏家庭的关注,最好的朋友就是隔壁的 Mary,而为了维持这份友情,她什么都愿意听 Mary 的,所以事件的主角是 Mary,她只是稀里糊涂被搅和进去。

Norma 的证词说 Martin 死亡的那天早上,她本来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Mary 跑来喊她,「快来快来,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东西」。然后迫不及待地带着她去 Tin Lizzie,在两个人被发现尸体的男孩儿赶走后,Mary 意犹未尽,又带着她去找 Martin 的妈妈,就想看看对方得知噩耗时的表情。

所以对 Norma 来说,她并不知道 Mary 做了什么,又是为什么。

开庭后的第六天是 Mary 作证的日子,前一天晚上,监护的女警照顾她睡觉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一个问题:「immature 是什么意思?」

「律师说 Norma 很 immature(不成熟),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比她聪明的话,那所有的错就都是我的了?」

女警安慰了她几句,但显然并没有给 Mary 带来令她满意的安慰。那个晚上她翻来覆去的很久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旁听席上人头攒动,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证人席上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糅杂了兴奋与厌恶的神秘气氛。

Mary 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表现才能更好的唤起陪审团和法官的同情,她简单地觉得流眼泪是一种软弱的象征,所以始终保持着一种硬邦邦的冷静,即使在被问到无路可逃的时候,她也咬着牙顶了回去。

「为什么你想看 Martin 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因为我们在玩』谁的胆子更大『的游戏,我们谁都不想显得害怕死人。」

「那你怎么会知道 Martin 躺在现场的样子,还在学校的笔记本上画了出来,你怎么知道他的尸体旁边有个药瓶?」

「因为…我听人说他的脚边撒了好多药片,我就是偷懒,画了个药瓶而已。」

「那你为什么会跑去 Brian 家说 Norma 杀死了 Martin?」

「…因为我那天跟 Norma 吵了一架,我在生她的气。一下子想不出其他什么能说的,就这么说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掐死 Martin 的方式呢?当时大家可不知道这个情况啊。」

Mary 轻快地笑了笑:「电视上看的,你看过 Apache 连续剧吗?那个里面就是这么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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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真的就是出于好玩而已,我是 Foggot,她是 Fanny。」

两个人在法庭上接受盘问,指责对方的时候,被指责的那个人都会表现出接受不了对方的「背叛」的行为。

Norma 会捂着脸哭着说,No, No,我没有,都是你;Mary 则会愤怒的摇头、跺脚,用仇恨的眼神瞪着对方,甚至有时会脱口而出大骂脏话。

最后法官不得不强制两人在作证的时候,不许直接对话。

但即使她俩这样互相指责对方才是凶案的背后主谋,谁都能看出来 Mary 和 Norma 之间有着一种说不清楚但牢固深厚的友情。她俩时不时会把脑袋凑到一起小声聊几句,望向彼此的目光中也毫无犹疑或回避。她们似乎在通过一种沉默的,不需要语言的方式交流着彼此的感情。

笔记分析专家说,在那间幼儿园发现的那几张笔记信息量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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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看起来凌乱无章,其实并不是两个孩子有意为之,而是因为这几句话是她俩你一个词我几个字这样拼起来的。

Mary 和 Narom 之间有个象游戏一样的小习惯,有时候两人会轮流写小纸条,一方面是好玩,一方面是体现两人姐妹情深。所以其中的三张小纸条其实是两个人共同的作品。

Norma 说,那天是 Mary 突然提议一起去幼儿园玩,写那几张小纸条,也是 Mary 的主意。

Mary 说,去幼儿园搞破坏是 Norma 的主意。

「她问我,我们要不要去那个幼儿园玩呀。我说好主意。然后我们就钻了进去,其实真的就是为了好玩而已,就是个恶作剧。我说,我是 Foggot,你是 Fanny,我们就拿着东西互相扔,闹着玩……」

她还补充道,Norma 其实一直就想逃跑——「跑到外面就自由了。」

「她要自由做什么?」

「这样她就可以随便的杀死那些小孩子,然后你们还抓不到她呀。」 Mary 一脸天真烂漫的回答。

她们俩在法庭上异口同声地否认了自己与 Martin Brown 的死有关,但同时也都承认在第二个男孩 Brian 死亡的那天,她俩始终在一起。

Mary 对着法庭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个疯疯癫癫不受控制的 Norma,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掐死了 Brian。

检控官问她:「那你当时看着不害怕吗?你不怕下一个就是你吗?」

Mary 满不在乎地回答:「她才不敢呢,我会揍她的。」

Naroma 描述的版本更为凌乱,但却透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Mary 让 Brian 躺到地上,然后就开始伤害他。」

她举起一只手模仿 Mary 捏住 Brian 鼻子的样子,「他喘不过气来,脸都变蓝了。然后他挥舞着两只手,想把她推开。可是他个头那么小,推不动她。然后,她还在笑。哈哈,哈哈。」

「后来她累了,她就招呼我过去,Norma,过来替我一下,我的手都酸啦…」

「但是我害怕,就跑掉了」,Norma 哭着说,「我走的时候 Brian 还活着呢,我看到他的脚还在踢,就是没什么力气了。」

她说自己跑到了另一个朋友家里,直到 Mary 过来找到她,然后两个人一起做了个小手工,「Mary 说,要纪念一下我们今天的成就。」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跟着 Mary 回到尸体旁,为什么要接过刀在他的肚子上画字呢?」

Norma 茫然的目光略过被告席上面若寒霜的 Mary,小声回答:「她带了剪刀和小剃刀,她说我们要给他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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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他们会吊死我吗?」

在审判的最后,检控官叫来了精神科医生做专家证人。在 Mary 和 Norma 被捕后,她们先后各自接受了四次精神和心理鉴定。

专家证人在法庭上作证说,鉴定的结果证明,Norma 的智力发育落后,虽然她的生理年龄有 13 岁,但心理和智力上只达到了 8 岁儿童的水平,所以她对自己的行为以及后果,并不能完全理解或者建立起有效联系。

换句话说,就算她真的参与了杀害 Martin 和 Brian 的过程,她其实也不理解自己是在干什么。与此同时,她的智力和心理年龄都决定了她的表现直白简单,情绪直接表达在脸上,不懂得掩饰。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在说到死亡和尸体的时候,会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和兴奋。

而且,她在心理上是「从属型人格」,属于不太有主见,很容易被带着走的类型。

但是专家证人也说了,即使 Norma 对「是非对错」的判断能力有限,她应该依然知道杀人是犯罪行为。

但综上所述,由她主使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另一方面虽然 Mary 只有 11 岁,但她非常聪明机灵,智力高于同龄儿童,在与 Norma 的关系上也属于主导地位。她的性格也很强硬,情绪多变。在警方问询和调查的时候,甚至在法庭上的时候,她一会儿显得很温顺配合,一会儿却愤怒得暴跳如雷,这说明她缺乏控制情绪的能力。

四个对 Mary 进行鉴定的精神医生或心理学家们都认为,Mary 并没有精神上的缺陷(mental disorder),也就是说,她没有精神病。但她明显患有 psychopathic personality disorder(精神病性人格障碍),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反社会人格」。

所以她会无视对错和社会规则,会说谎,傲慢自大,容易发怒和具有攻击性。

鉴定中说道:「Mary 的社交技巧和认知十分原始,她一方面会下意识地通过操纵别人来获得乐趣或者实现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也会不断自我否认,讨好他人。她会通过恐吓甚至暴力的手段来侵犯别人,也会通过不断的抱怨和夸张的方式来争取别人的注意力。她会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在伤害了别人之后也毫无悔意,这就是她表达自己和与人交往的常用方式。」

专家证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Mary 无法与其他人产生共情,她没什么同情心。但是这种缺乏共情是能力上的缺陷。同时她缺乏思考行为后果的能力,做事没有事先计划,不能考虑到自己行为的负面后果。」

这个结论在最后的判决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开庭的这些天,Mary 的家人也出现在旁听席上,但其实他们的行为,造成的负面影响反而更大,她的妈妈 Betty 时不时地又哭又闹,或者响亮地擤鼻涕。甚至有一次在听到不喜欢的证词时,她动作夸张地起身,冲出了法庭,引来大家的瞩目,然而不到两分钟,她又轰隆隆地回到了旁听席。

而 Mary 的父亲 Bill 从始至终沉默不语,假装完全没看见老婆的举动,目不斜视望向前方。

在最后一天开庭的前夜,Mary 有些紧张又有些好奇地问看护她的女警,「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他们会吊死我吗?」

女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安慰地摸摸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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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月 13 日是庭审的最后一天,控辩双方分别做总结陈词。

首先上场的是 Norma 的辩护律师。他向陪审团强调了一点:虽然两个女孩儿都坐在被告席上,但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 Norma 是杀人犯,唯一能指向她的是来自 Mary 的证词。

所以他呼吁陪审团员把对这个案件和凶手的愤怒与憎恶放到一边,不要做出让两个人同时为其中一个人(Mary)的罪行买单的不公正决定。

Mary 的辩护律师在总结陈词中提到了 Mary 的家庭背景,破碎的童年,尤其提到了心理专家证人所说:「Mary 虽然有足够的智力,却没有成熟的心力。」 这是环境和基因双重影响下造成的结果。

而在破坏了幼儿园后留下的那四张纸条,其实反而证明了对 Mary 来说,整件事情不过是个孩子气的恶作剧,她只是想由此来获得别人的关注而已。

检控官的总结陈词铿锵有力,他用了「macabre and grotesque(恐怖且怪诞)」 这样的词来形容这个案子。

他认为虽然 Mary 年纪更小,但是在两人关系中明显是更掌握主动权的一方,而 Norma 是被动的那个。而且在调查和问询的过程中,Norma(也许因为智力发育的缺陷)对调查十分配合,而 Mary 前后有意识地提供了很多自相矛盾不真实的证词,并且整个过程都不曾流露出任何后悔的样子。

但是鉴于心理专家证人的证词,在最后判决之前,法官对陪审团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心理专家证人说 Mary 患有「精神病性人格障碍」,所以她没有能力做深思熟虑的计划。

换句话说,虽然她杀害了 Martin 和 Brian,这个行为却并非出于有意识的谋划,所以不应该算作谋杀。这个证词给 Mary 提供了一个「Diminished Responsibility(责任削弱)」的减判基础。

法官解释说,1957 年议会的一项声明中决定:

「Where a person kills, or is a party to the killing of another, he shall not be convicted of Murder if he was suffering from such abnormality of mind (whether arising from a condition of arrested or retarded development of mind, or any inherent causes, or induced by disease or injury) as substantially impaired his mental responsibility for his acts.」

当一个人在杀害另一个人时,如果凶手患有(无论是因为心智发育停滞或者迟缓,或内在原因引起,或由疾病或其他伤害引起的)精神异常疾病,如果这种疾病严重损害了他对其行为的判断和承担责任的能力,那他不应被判犯有谋杀罪。

所以法官告诉陪审团,对 Mary 和 Norma 的最高罪名,不能判定为 Murder(谋杀),而只能是 Manslaughter(过失杀人)。这两者的区别在于,过失杀人的凶犯在犯罪过程中没有杀害对方的意图和计划。

审判 Mary 和 Norma 的陪审团由 5 位女性及 7 位男性组成。他们讨论了 4 个多小时,回来后达成了判决结论:

Norma 所有的罪名不成立,最后仅仅因为她闯进了幼儿园搞破坏,被判 3 年监护,法庭也下令要求她必须接受心理治疗。

而 Mary 因为杀害 Martin 和 Brian 被判「guilty of Manslaughter because of Diminished Responsibility」——考虑到她的心理发育滞后,所以她逃脱了谋杀的罪名,被判过失杀人罪名成立。

在陪审团决定了罪名之后,将由法官来决定刑期。因此法官宣布,判处 Mary 「终生拘留」(Detention for Life),而拘留时限待定。

听到判决后,Norma 高兴地拍着巴掌从被告席上跳了起来。而 Mary 哭着趴倒在桌子上。

14
「我想象出一个双胞胎姐姐,想象其实她才是真正的杀人犯。」
Mary 被称为是英国历史上年龄最小的杀人犯(killer),在 1968 年时英国还没有条件可以关押这么小的囚犯,她也不符合被送去精神病院的条件,同时考虑到她的罪行,对少管所的孩子们来说她又显得太危险。

最后 1969 年 2 月 Mary 被送到了一个名叫「Red Bank」的特殊青少年教改院,这个教改院的安保极其严格,同时内部设施相对人性化,但是 Mary 是整个机构 24 名罪犯中唯一的女犯。

这间「Red Bank」特殊青少年教改院的院长 James Dixon 是个退伍的海军军官,他用军事化的方式管理这些囚犯,但是因为他的个人魅力很强,囚犯们对他也很服气。

进入教改院后,Mary 的父亲偶尔会来探望她,但不久因为持枪抢劫也坐牢了,就再也没来过。

从那以后,Dixon 院长开始在她的生活中扮演一个强有力的正面的父亲角色,她逐渐对他产生了信任和爱戴,一切看起来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青春期的 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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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的 Mary
问题在于,Mary 的妈妈 Betty 时不时也会来看看她,当然她也非常期待妈妈的到来,但每次探望之后,Mary 都会突然变得非常暴力疯狂。她的心理医生一度甚至建议暂停亲属探望,但没有法院令,谁能不能阻止 Betty 的来访。

那些年就连狱警都受不了 Betty,她每次打扮得花枝招展,探监过程象在演一场大戏给人看。每次的探望都不欢而散,Mary 回到牢房后不是大哭就是撞墙。之前逐渐在变好的情况又一落千丈。

而在狱外,Betty 不断地要求 Mary 给她写信或者写诗,然后转手就把这些东西卖给那些小报们,换取不菲的金钱收入。

为了让 Mary 听从她的要求,她翻来覆去地抱怨自己作为最年幼杀人犯的母亲,日子有多难过,「耶稣还只是被钉在十字架上而已,你妈我却在众人睽睽下被锤死了。」

在这种情况下,Mary 的改造进行得非常艰难。

「Red Bank」教改院的理念是「专注于当前」,而不是纠结于已经发生的过去。所以 Mary 的罪行在这里并不会被刻意常常提起。Mary 本人也试着过平静的生活,当然一方面她还小,并不是特别懂,另一方面,定期对她做出心理诊断的医生认为,她可能下意识地在脑子里隔离了过去的记忆,教改院的环境也不鼓励她努力挖掘「为什么我会杀人」这样的念头。

所以她创造出一种解压方式:想象自己有一个名叫 Paula 的双胞胎姐姐,「假装一切其实都是她干的,而我是没有关联的无辜的妹妹。」

从这个角度来说,教改院给了她一个在心理上重新开始的机会。

但是 Mary 的心理医生认为,她其实常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这种状态也许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这种紧张状态使她克制不住地表现出暴力、控制欲强、冲动,还有情绪的瞬间变化。

问题在于无论是 Mary 自己,还是她所接触的心理医生,对这种心理的了解和治疗能力都很有限。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只能自己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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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一间全是男性的教改所,Mary 并没有选择安静地逆来顺受,有次一个男孩儿隔着餐桌喊她「杀人犯」,她一句话没有说,只是起身走过去揪住那个男孩儿的头发,直接把他的脸按到了餐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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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不想是我自己。」
1970 年 Mary 有一次向心理医生提到,自己被一个狱警性侵了。她在一次治疗中说,从 13 岁起,她就不断地被其他囚犯甚至狱警性侵,但因为她是被定罪的杀人犯,没人相信她说的话。

这一次其实也不例外,即使是心理医生出面与狱方交涉,狱方也并没有认可她的抗议,只是简单地给她更换了看管人员。

1972 年时 Mary 的性格变得更加暴躁起伏,她没事儿就挑衅其他男囚犯,还开始了自残行为。

当年满 16 岁的时候,她被从「Red Bank」教改院转移到一间全女犯的正式监狱。这个监狱虽然安保措施没有「Red Bank」教改院那么严格,但里面全都是成年女囚犯,这是 Mary 从未经历面对过的新环境。她肉眼可见的崩溃了。

青春期的 Mary 变得更加叛逆,她利用一切机会反抗管教,当然也因此而饱受惩罚。还好她适应的很快,聪明的 Mary 很快意识到,她不能象过去一样七情上面,让别人能轻易看出自己的情绪,而应该封闭和掩藏真正的自己,变成更滑头一些。

在一次 Betty 探监时,Mary 安慰妈妈说:「放心吧,我只是需要熟悉这里的环境。我会学着去装给他们看的。」

不久后 Mary 又透露给她妈说,她打算要「go butch」。Go butch 在英式英语里解释为女同或跨性别的女人,在行为和装束上开始向男性气质表达方式转变。

Betty 听了之后当着很多人的面大声呵斥:「什么?你本来就是个杀人犯,现在又要变成同性恋?下一个是什么?你还有完没完了?」

但是 Mary 的 Go butch 并不是喜欢上女人那么简单,其实更多是一种反叛和抵制的表达。

在身边都是成年女囚犯的环境之下,Mary 开始改变走路的姿势,模仿男人走路,故意低沉地说话,假装摸自己脸上的「胡子」,甚至往自己的裤子里塞袜子。

不久后,她正式向狱方提交了变性手术的申请,但立刻被驳回了。

在对心理医生解释这段混乱的青春冲动时,Mary 说了实话:「我只是不喜欢我自己….我只是…不想是我…」

20 岁那年,Mary 又被转移到一间新的监狱,这个监狱的看管更为宽松,Mary 干脆越狱了。

和她一起越狱的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囚犯。毫无意外,她爱上了那个男人,跟着他四处流浪了一段时间,为了掩饰身份,她还试着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

Mary 的逃跑,又一次上了报纸的头条,整个国家都在好奇地追踪这个史上最小杀人犯的下落。

在她终于被抓到后,她爱的那个男人把两人之间的情事卖给了媒体小报,赚了一笔钱。而 Mary 茫然地看着报纸上花花绿绿的描述,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

不过因为她这次越狱啥坏事儿也没干,而且之前表现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所以被抓回去之后,也没给她加刑,而只是取消了她一个月的监狱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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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过普通正常的生活」

在服刑 12 年后,原本被判「终生拘留」的 Mary 被假释出狱,这一年她 23 岁。因为她的特殊身份,狱方特意为她的获释举办了一场新闻发布会。

发言人对公众说,Mary 经过这些年的改造,已经不再对社会存在危害,她希望能有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法官为此签署了特别命令,给 Mary 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允许她隐姓埋名的生活。

然而在 1998 年,她与一个女作家合作出版了一本自传,名叫《Cries Unheard:Why Children kill, The Story of Mary Bell》 其中披露了大量她童年时期的悲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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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引发了极大的争议。

Mary 在自传中倒并没有为自己的罪行喊冤,她也承认法庭当时的判决很公道。在书的最后,她说自己童年时的生活虽然悲惨,但并不能成为自己犯罪的借口,她只是希望通过这本书,让社会看见一个孩子在灰暗背景中逐渐黑化的缘由。

这本书引发的争议,不仅仅在于书中的内容看起来好像在为 Mary 开解,更重要的是,她从中获得了 5 万英镑的报酬。

换句话说就是,她不仅杀了人,还拿自己的杀人故事去卖钱,发了一笔财。

成年后的 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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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后的 Mary
当时的英国首相是托尼.布莱尔,他公开发表了质疑和反对的看法,甚至提请政府介入,试图从法理的角度来阻止 Mary 获益。

最后法院宣布这笔收入合法,但就此立法禁止将来再有同类情况发生,那之后,曾在 1978 年到 83 年之间杀害了 12 个孩子的连环杀手 Dennis Nilsen 也想过故技重施,联系一个传记作家写书卖钱,就被这条法律阻挡了他的发财之道。

但正因为这本书,英国太阳报(The Sun)和每日邮报(The Daily Mail)派出记者追寻 Mary 的下落。在他们的不懈努力之下,最后设法从警方获得了 Mary 的新身份,终于找到了她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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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发现 Mary 用出书所得的收入,在海边购买了一间平房,不仅有了男友,还有了一个 14 岁的女儿。

一时间全国的媒体都扑到了 Mary 新家的门外,长枪短炮对准了她的房门和窗口,随时准备捕捉一张可以上头条的照片。最后警方不得不派出人力,给她们母女俩用床单罩住头脸,在警察的保护下离开了住处。

据说 Mary 的女儿在这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被窗外的记者们包围,才惊悚地发现,亲妈原来曾经是个残忍的杀人犯。

原本法官签署命令,允许将 Mary 的女儿身份保密至她 18 岁成年,2003 年 5 月 21 日,Mary 上诉至高级法院,获得批准永久性隐瞒女儿身份,6 年后,这个法令又再次扩展,覆盖到 Mary 的外孙女身上。法令同时禁止其他任何有可能泄露她们身份的举动。

在法庭上,Mary 简单地做出了解释:「我只是想过普通正常的生活。」

而死去的男孩 Martin Brown 的妈妈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作为受害者,我想我们获得的权益保护,还不如一个杀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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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最后,有两个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

首先,如此年幼的 Mary 为什么会犯罪。

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法院会认为 Mary 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在审判庭上,Mary 的律师曾经说道:「在我们决定去痛恨她之前,能不能停下来,想一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但是被告席上,11 岁的 Mary 对自己罪行后果不以为然的样子,完全不能唤起人们的同情心去多问一句为什么。直到 1998 年那本书面世,Mary 的成长经历才算是第一次被正式曝光。

在 Mary 的一生中,她的妈妈 Betty 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出生于 1940 年的 Betty 成长在一个极其虔诚的家庭,小时候她看起来特别老实端庄,但是到了少女时期,却性情大变,不仅仅结交各种奇形怪状的朋友,甚至开始接触毒品。

17 岁时她生下了 Mary,但是孩子她爹是谁,连 Betty 自己都说不清楚。

看着皱巴巴的小婴儿,Betty 的第一反应就是厌恶,尖叫着推开护士递给她的小 Mary:「把她给我拿开,离我远一点。」

出院后,Betty 想了很多办法要处理掉这个意外来临的孩子,她联系过领养机构,问了一圈儿家里的亲戚,最后她独自带着孩子过河,把 Mary 卖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

可怕的地方在于,那个女人不光是个毒贩,还一直盘算着弄个孩子带到澳大利亚去。所以如果 Mary 落到这样的人手上,未来的命运可想而知。

还好 Betty 的姐姐早意识到不对,一直偷偷跟着她,在她卖了 Mary 之后,立刻追了过去又把孩子给买了回来。

那之后发生过什么样的对话如今已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 Betty 不得已留下了女儿,但对这个她本来就不想要的小东西,她完全没有爱怜和关心的欲望。

但她虽然不想要这个孩子,最后却拒绝了姐姐领养 Mary 的建议,把孩子留在了身边。

那之后 Mary 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Betty 有嗑药的习惯,家里到处都丢着各种药瓶和针头。Mary 一岁多的时候,有次被人发现昏迷不醒,送去医院急救才知道,原来她是被喂了过量的补铁剂。而 Betty 申辩说,那肯定是 Mary 从她的包里偷偷拿到的。

但那之后,也时不时会有人看到,Betty 拿着糖衣药丸给 Mary 当零食吃。甚至有一次 Mary「不小心」从窗口翻下了二楼,也有邻居说看见是 Betty 把她扔下去的。

事后的分析认为,Betty 本身具有戏剧性人格,心理不健全,而且很可能换有「孟乔森症(Munchausen syndrome)」。、

这种心理病症的一个特点,就是幻想或者伪造出病症或者伤残,来唤起他人的关注和同情。很多患有这种病症的人,会背地里虐待自己年幼的孩子,表面却装出悲痛心疼的样子,从而换得他人的同情和塑造自己是个好妈妈的形象。

所以在这里,很可能 Betty 就是利用小 Mary 的各种病症或者意外,来吸引他人对自己的关注。幼年时期,Mary 出的事故数不胜数,能活到 11 岁其实说得上是命大了。

Mary 的一个医生曾经写下诊断:在发育期间的婴幼儿如果摄入过量药物,会对大脑发育造成物理伤害,而其中一个症状就是会有暴力行为。另外那次被扔下二楼对她的大脑可能也有一定的伤害。

因为大脑发育的不健全,她没有办法处理自己的情绪表达和心理需求。

同时因为母亲关爱的缺失,她在小时候的关键年龄阶段,错过了学习表达感情和学会共情的时机。

她没有被爱过,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别人,她不断地被拒绝被嫌弃,这就是她能理解的全部人际关系。

不到 2 岁的 Mary 不喜欢笑也不喜欢哭,与谁都不亲近,不开心的时候会拿着玩具打人,受伤了也只会愤怒得团团转。

更糟的是,在 Mary 5 岁的时候,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好朋友被一辆公共汽车撞死。她不仅仅失去了唯一一个能交流的朋友,还第一次见识到了死亡。

那之后 Mary 就被死亡深深地迷住了。

死亡这个东西如此强大又如此决绝。大人们却又对它那么讳莫若深。

她并不了解死亡背后代表的伤害,而习惯了被伤害的她也对此毫不在意。但是另一方面,死亡意味着力量,意味着她可以对对方为所欲为。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 Mary,到了学校之后自然也遇到很多问题。她没有朋友。因为她没有共情能力,喜欢撒谎,又容易暴怒,完全没有建立起正常社交关系的能力,同龄人对她是条件反射的保持距离,甚至心怀厌恶和反感。

所以她唯一的玩伴是智力发育不完全的 Norma,因为只有 Norma 才会被她呼来喝去,才会在被她捉弄讥讽后还继续和她一起玩,才会稀里糊涂地跟着她干坏事。

在 Mary 的那本自传中,她还提到了一个非常悲惨的事情。当年 Betty 没有正当职业,平时主要靠卖身为生,为了吸引更多的客人,她竟然会允许某些客人侵犯年幼的 Mary。

心理学研究显示,如果一个人在年幼的时候曾经遭受过虐待或者侵犯,那么他会不在意转身过来继续去伤害别人。

所以大部分未成年人的犯罪根源,最后都能追溯到性格养成的成长环境上。

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必然有过被忽略或者被虐待的经历,他们不曾被以正常的方式对待,所以也未能学会正常的表达自己的社交需求。在他们的成长的过程中,就是以被伤害的方式对待,那么他们唯一知道的表达方法就是去伤害别人。

当我们看待他们的罪行时,不能仅仅注视天生基因的因素,也更加应该看到他们背后的原生家庭。每一个未成年人的犯罪,最终应该承担后果的应该还包括他们背后有监护责任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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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 在怀孕后,并不能自主决定生下孩子。鉴于她之前的罪行,法庭和监管机构必须要考虑到她会不会对孩子的安全产生威胁。所以,一开始她申请生孩子的时候,这个要求被驳回了。

后来经过反复申请和努力,法庭终于批准了她生孩子的要求,Mary 说,在有了孩子之后,她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当初的罪行有多么深重,她从自己孩子的身上,终于体会到「生」比「死亡」更有力量。

但是她真的改过了吗?

首先虽然 Mary 犯下了两次杀人罪,并不意味着她就是连环杀手。在事后的心理测试中,Mary 的表现也并不完全符合连环杀手的特征。可这也不意味着她将来不会再杀人,只能说警方及时介入阻止了下一场悲剧的发生。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反社会人格」是不可能被治愈的,而且这种人一般也会打心眼儿里反感和抵制心理治疗,亦或改造。

显然 Mary 的表现也是如此,她在教改院挣扎着度过了自己的青春期,又从女监越狱逃跑,蹲监的 12 年虽然没犯大事,但也没有真的脱胎换骨。

跟她一起写自传的那个女作家在后来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在聊到 Martin 和 Brian 的死时,Mary 会表现的非常悲伤。可是她的悲伤显得像是「overly performed(过于用力的表演)」,而且她情绪平复的也有点太快了。

这使人不禁想到,小时候就非常善于骗人的 Mary,也许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学会了更好地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也知道了如何表现出迎合别人喜好的态度。

这其实就很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她是真的悔过变好了,还是坏得更隐蔽了。

那为什么法院会批准她假释呢?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 Mary 的孩子。

根据 Mary 身边的人和那位传记作者描述,Mary 在有了孩子之后母性大发,把孩子放在了高于一切的位置。为了保住孩子,她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做一切对孩子有利的事情。她全部的目标变成了要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所以她要努力「做个好人」,做一个「救赎的母亲」。

这对她来说并不容易,因为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别说学会做母亲,连该怎么做个正常的小孩都没有学会。但她的人生从此有了「必须要过上正常生活」的目标,这是与其他那些「反社会人格」罪犯最大的不同。

英语中有一个词「bond」,翻译过来就是人与人之间建立亲密关系。这种关系可以是亲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朋友之间,也可以是夫妻之间。学会与人建立起「bond」,是一个人成长过程以及将来的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事情,只有与其他人和社会建立起关联,一个人才会更清晰的体会到自己的存在感,从而不会感到孤独无助和无能。

人,是不能真正完全独立于社会之外存在的动物。

所以 Mary 通过自己的孩子和新建立的家庭,一点点重建了与世界的链接。阻止她继续犯罪的不仅仅是政府指派的假释官,还有这条链接所带来的希望。

生于 1957 年的 Mary 如今在哪里,她还活着吗?这些都没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她生了一个女儿,而女儿又给她生了个外孙女。在被政府她和她的家人被政府保护的同时,Martin 和 Brian 的家人也逐渐老去,他们努力争取了几十年,最后也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

与 Mary 合作写自传的那位女作家在 2004 年获得了大英帝国勋章,那本充满争议的「Cries Unheard」最终成为了业界与问题儿童打交道时参考的教科书。因为它不仅仅讲述了一个 11 岁少女如何变成杀人犯,同时还迫使人们重新思考,我们应该为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能做些什么。

犯罪冲动是源于基因还是后天教养,Nature 还是 Nurture,一直是科学研究无法确认答案的问题, Mary 在 23 岁之后选择的人生,也许能起到一些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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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 2022-07-15 16:4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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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罪恶:自然的莫测和人类的伪装

马丁韩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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