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川为枝
所属系列:都市童话:我和他的浪漫说明书
知乎盐选 山川为枝
半夜,男朋友突然把我摇醒,他语气很冷,「你暗恋祁川?」
半夜,男朋友突然把我摇醒,他语气很冷,「你暗恋祁川?」
我没反应过来,半天才回他,「是。」
「多久了?」他死死盯着我。
我没有隐瞒,「九年。」
他冷笑,「那我算什么,备胎?」
「不。」我坐起身与他对视,「跟你在一起前,我就知道我跟他不可能了。」
他显然不相信,骂了句「骗子」摔门而去。
关门声震耳欲聋,震落了覆在我心口「祁川」两个字上的厚厚尘埃。
我缓缓靠在床头,笑意从唇角溢出,苦涩而悲凉。
却忘了去想去问,这个被我雪葬多年的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
1
从那晚开始,男朋友韩雨杉开启了失联模式。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甚至开始夜不归宿。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不想理我,于是我自觉偃旗息鼓。
家里少了一个人,起初的几天我有些不适应,慢慢地又习以为常。
我继续周旋于各个甲方之间,为争取更多的预算殚精竭虑。
生活的重荷已经让我疲于奔命,我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然而,韩雨杉不再接送我上下班后,周围的人像长了火眼金睛,纷纷试探问我和男朋友是不是吵架了。
我淡淡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跟韩雨杉相亲认识,谈了一年后在双方家人的催促下谈婚论嫁,如今婚房装修完毕,婚礼箭在弦上。
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亲戚朋友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一向不喜欢做谈资。
几天后婚纱摄影店打来电话,说婚纱照制作好了,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取。
我问他们有没有给韩雨杉打电话,对方说打了两个,一直没人接。
看着一堆紧急待办事项,我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约定了周六上午。
周五晚上韩雨杉依旧没有回来,车被他开走了,这预示着我必须靠自己取回婚纱照。
我对尺寸没有概念,看到实物后,结结实实犯了难。
不提相册,单那副实木边框、沉重厚实的 40 寸婚纱照,就让我一个头三个大。
定套餐的时候本有送货上门服务,韩雨杉说自己取更有仪式感,还说自己有车来回也方便。
本就是小事,我没跟他争执,放到现在摆明了是自讨苦吃。
纠结犹豫再三,给闺蜜望舒打电话求助。
等了三十多分钟,她蹦蹦跳跳带着男朋友一起来了。
在他俩和店员的帮助下,我们将所有物品搬上了后备箱。
好在他们开的是商务,后备箱够大,打倒最后一排座椅,塞得下那个夸张的相框。
要上车时,店长捧着一个大号盒子匆匆跑过来,说是韩雨杉订的敬酒服。
韩雨杉并没有跟我说过敬酒服的事情,我愣了一下,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躺着一套正红色的衣服,上面用金线绣了大片的凤凰图案,衣领袖口镶了蓝色边,看起来复古又大气。
我记得这款,是一套秀禾服,我很喜欢,之前想花钱买下来,韩雨杉却说婚纱和敬酒服就穿一次,没必要浪费钱。
没想到他最终还是买了下来。
这几天因为冷战被冰冻住的心,缓缓有了融化的迹象。
2
东西送到婚房后,望舒非要留下来陪我,让她男朋友先回去了。
「老实交代,韩雨杉呢?」大门一关她就发难了。
「他最近没回家。」我使劲抠着大拇指,借以缓解心中难堪,「他知道我喜欢祁川的事了。」
「祁川又咋了!」她翻了个白眼,「不准人谈恋爱还管人不动心,他以为他人民币呢,依我看韩雨杉那沙猪就是在找茬。」
我没说话。
因为我第一次跟韩雨杉相亲时,他就很直白地说想娶个没谈过恋爱的,否则免谈。
当时望舒在隔壁桌等我,听到这句话,对韩雨杉的好感直接降为零。
「南枝,你真不打算跟祁川表明心意?」她深深皱眉,「婚礼一办就再没反悔的机会了。」
「没必要。」我一口回绝。
祁川,这两个字囊括了我整个青春的求不得与意难平。
知道和他没可能后,我主动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韩雨杉虽然不是个完美情人,却是个合格的结婚对象。
这一年我也在他身上倾付了能付出的所有感情,现在更没必要做一些无谓挣扎了。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看好你跟韩雨杉。」望舒往后一仰,直直倒在沙发上,「跟他在一起后,你整个人死气沉沉都快变行尸走肉了,我不喜欢。」
我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让我越发冷淡的不是韩雨杉,而是我爱慕虚荣的父母。
他们貌合神离,这些年没有教会我爱人的能力,只教会我独挡四面风霜。
我潜意识里无比渴望爱,渴望被爱,更想要一个家。
而现在,我与我要的「家」仅仅几步之遥了。
「小枝枝,这婚你要是还想结就服个软,一辈子太长,冷战并不是长久之计。」望舒补了一句。
我看了眼装秀禾服的盒子,良久,轻轻点了下头。
自由恋爱结婚,走到一起是顺其自然,婚姻存续的基础是爱。
相亲结婚则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等价交换,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更需要小心翼翼地经营维系。
这是让人无奈又无力的事实。
3
韩雨杉玩人间蒸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只能走迂回路线。
只是认识这一年来,我跟他的人脉圈从无交集,对他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我花了一个周末,终于打探到他公司地址。
周一上午的例会开到十二点半才结束。
吃午饭时我跟领导申请半天假,得益于我劳模的好形象,领导很爽快地批了。
我在公司楼下的花店买了一大束韩雨杉最爱的铃兰,打算先回家换掉职业装,然后去他公司接他下班。
捧着铃兰回家时,在门口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大门半开,屋里的说话声沿着门缝清晰入耳。
「哥哥你看,我穿秀禾服好不好看?」一个女生撒娇。
「宝宝穿什么都好看……」后面声音小了下去,确定是韩雨杉的声音。
「那个店长真讨厌,竟把哥哥给我买的衣服给了她,你可要好好说说他们……」女生不满嘟囔。
韩雨杉连连应声。
一股寒意从我脊椎骨往上窜,迅速冻住我全身。
我僵硬地站在门口,忘了下一步动作。
原来那套秀禾服,也从头到尾都不曾属于我。
而韩雨杉这个时段敢带人回家,分明是吃定我从不请假早退,却忘了凡事有意外……
「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分手吗?」女生问。
「再等等。」韩雨杉安抚她。
「为什么?」女生明显不乐意了,「再拖下去就是你们俩办婚礼了!」
「傻子才跟没有情趣的木头人结婚。」韩雨杉敛了笑意,「婚房是她家出钱装修的,在这个时候比起提分手我更喜欢『被分手』,毕竟这样才能争取利益最大化。」
「木头人」「被分手」「利益最大化」这几个字如重锤,一下下砸在我脆弱的神经上,砸碎了我对「家」所有不切实际的虚妄想象。
「你确定她会主动提分手?」女生疑惑问道。
「不提就对不起我在她电脑里植的木马。」韩雨杉的声音满是得意,「那夜她亲口承认暗恋祁川,我手机可是录了音的,你猜舆论会站哪边?」
「哥哥好坏哦。」女孩娇嗔。
「你不就喜欢坏的吗?」后面是一串让人面红耳赤的嬉闹声。
我哆嗦着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功能。
我在一个网站匿名发过一个帖子,倾诉了我将对祁川的所有喜欢与思念。
有个周末韩雨杉说公司有急事想用下我电脑,我没多想就借了,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他在我电脑上动了手脚。
原来他扒出祁川的事,再借机羞辱我,只是想逼着我主动提分手……
拍婚纱照时有多期待,就显得此刻有多辛辣讽刺。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小区的。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车水马龙的路口。
手捧的铃兰花束早已不知所踪,脚后跟被高跟鞋磨得生疼。
我站在陌生的路口,笑了。
一滴泪却无声流了下来。
4
我找了间酒吧钻了进去。
生平第一次,任由自己借酒浇愁。
明明对韩雨杉的感情没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可我就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分不清是因为他的戏弄,还是因为这无望而苍凉的人生。
搭讪的人一茬茬,我看着杯中迷离酒液苦笑出声。
我有着姣好的外貌优势,却不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不管我怎样挣扎妥协。
察觉到七分醉意时我果断结账走人,不想变尸体被人捡。
在打车软件叫了车后,我站在原地等待。
一个标记为「骚扰电话」的陌生号码打进来,挂断后对方不依不饶。
响铃声听得我心烦意乱,索性将手机调了静音塞进包里。
一两分钟后一辆车停在我面前,我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方圆几米只有我一个等车的,车上又没人下车,我自动带入了这是我叫的车。
车子平稳地驶在夜色中,我头靠着车窗望外看。
窗外高楼幢幢,灯影霓虹飘忽闪烁,我却像是游离在这个城市的幽灵。
前半生在我脑海中走马观花闪过,无力又无望的情绪缓缓将我包围……
不知什么时候车停住了,窗外却不是我熟悉的景色。
我尚在迷糊,后排另一侧车门被拉开。
夜风灌入,在狭窄的车身内盘旋一周,在我脸上带起一阵凉意。
我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触手是冰凉的泪痕。
扭头看去,一个颀长清瘦的人影坐了进来。
整个城市夜色渐浓,路灯灯光照进车窗,他的脸在幽暗的光影中轮廓分明,既熟悉又陌生。
我怀疑我此时醉意已满十二分,以致于产生了最深最美的错觉。
眨了眨眼,往他身边凑近了几分。
棱角分明,五官端正俊美,眉眼清晰,整个人依旧好看得不讲道理。
那双盛着月光的眼睛太美太亮,直直勾走了我的魂魄。
我贪婪地看着他:如果这是梦,我愿意多睡一会。
他捏着一张柔湿巾擦上我脸颊,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夜色里依旧可见光泽,可见养尊处优。
我不自觉往后退了退,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的手悬在半空,「南枝,我们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疏远的?」
声音褪去了年少的柔软青涩,多了几分慵懒低沉。
「谁知道呢?」他的名字在我舌尖盘旋缭绕,我喃喃如呓语,「这大概就是时间的力量吧。」
如果不是时间的力量,怎么能彼此不联系就再没遇见过呢。
「你这话槽点不少。」他鼻腔发出一声哼笑,「你说我是直接吐槽一通,还是给你留点面子好呢?」
短短一句话,曾经的熟稔与默契跨过时间的长河汹涌而来。
我想笑,泪水却再次奔涌。
泪眼婆娑中他失了从容,最后笨拙地揽着我的头靠在他肩上。
曾经我与他最近的距离,是他骑着单车载着我,敞开的外衫衣角灌了清风拂过我脸颊。
如今,我与他隔着一层薄薄衣衫,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充斥了我整个鼻腔,抚平了我心中仓惶。
5
心情渐渐平复,我仗着酒意赖在他身上不想动。
「都哭一下午了,韩雨杉是不是欺负你了?」祁川的呼吸擦过我耳梢。
这句话包含的信息素太多,我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我一把推开他,慌忙从包里掏出化妆镜凑到光线好的地方。
好在用的化妆品够好,哭这么凶都没毁容。
我又摸出手机,除了骚扰电话,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打开叫车软件,果不其然,刚才的订单因为我迟到被司机无责取消了。
「你怎么知道韩雨杉?」我扭头问他。
「我一不瞎而不聋,为什么不能知道。」他冷哼了一声,「难道你的结婚对象这么不能见人?」
我果断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他回答得干脆,「下午两三点,等红绿灯时看到你在马路边傻站着。」
我又羞又囧,「所以说你还跟着我去了酒吧?」
「不然呢?」他挑眉反问,「不跟着能这么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你面前,并顺利地抢单成功?」
我瞪了他一眼,「这么些年不见,嘴皮子倒是溜了不少。」
他下巴一抬,又酷又拽,「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哭。」
我不服气,「哭又不一定代表难过。」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嗤笑,「可你每一个毛孔都写着难过。」
「祁川!」这么直白地被揭穿,我恼羞成怒,「我难不难过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他眉眼顿时挟裹了冷意,「我是没资格,可你难过时有资格管你的人又在哪里?」
在哪里?我沉默了。
难不成告诉他:嘿,你知道吗,人家拿你当借口跑了!
可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把我当朋友,是我自己破了心防越了界,还悄悄将他装在心中始终无法割舍。
至于韩雨杉,想必只是拿我当个消遣吧……
「难过这种糟糕的坏情绪,别人凭什么替我分担。」我自暴自弃。
「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各司其职,谈不上好坏。」他语气平静,「不管是什么情绪,另一半如果不能分享分担一二,那么找另一半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被噎了一下,「语文老师如果知道你现在口才这么好,肯定老怀甚慰。」
他睨了我一眼,「当年我语文成绩不忍直视,你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也算我半个语文老师。」
听了这话我更生气了:这是在暗示我「老」?
年龄比他大,成绩身高人缘工作不如他倒罢了,就连吵架都落下风……
「我该回家了。」我气鼓鼓道。
他直接开了车门,坐回了驾驶位。
「华——」我正要报地址被他打断了。
「坐前面。」他瞥了眼 GPS 导航仪,「想去哪里自己来。」
去你心里可以吗?我想问他。
只可惜,喝了酒我都没胆……
「男人的副驾驶可不能随便坐,我要是不小心掉了耳环口红啥的,你女朋友会误会的。」我坐着没动。
「当年我单车后座你坐得还少?也没见你担心过我将来的女朋友误会。」他似乎被气笑了,「别磨叽了,现在下班高峰堵车,走走停停坐后面容易晕车。」
我胃里冒起了酸泡泡:这是变相承认有女朋友了吗?
6
我磨磨唧唧蹭到了副驾驶。
一路祁川几次打开话头,我装作没听见,后来他就安安静静开车。
把我送到小区后,我以不方便带人回家为由将他打发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嘱咐我早点休息,言行举止妥帖温柔,仿佛这五年的隔阂从没有存在过。
到了家,我打开了所有的灯。
家里已经空无一人,还少了很多韩雨杉常用的物品,想必是今天下午取走了。
那套秀禾服被随意地丢在沙发上,拉链是拉开状态,明显被穿过了。
我看着这套衣服连连冷笑。
这种被轻易糟践的喜欢,不要也罢。
吃了点牛奶麦片祭奠空空的五脏六腑后,我拿出行李箱和编织袋,开始收拾私人用品。
此时此刻,这个地方对我来说陌生无比,我只想逃离。
虽然在这里住了半年,我的东西却并不多,拾掇完毕,我头也不回拉着行李下了楼。
站在楼前,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事已至此,我如韩雨杉所愿好聚好散,如果他得寸进尺,我也不会畏惧分毫。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收回目光,没料到直直撞在一堵人墙上。
前方本是宽敞的车行道,我仰头往上,看到了祁川那张风骨清隽不可逼视的脸。
我今天还是第一次和他并排站在一起。
他比五年前还高了不少,一米九绰绰有余,像一颗挺拔笔直的白桦。
「你怎么还没走?」我退了一步,好奇问他。
「抽会儿烟。」他抬起左手,我才看到他指尖夹着的半根香烟。
他身上烟味很淡,空气里还有一股清甜的蜜桃味。
「挺好闻的,还有吗?」蜜桃是我最喜欢的水果,我腾出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我想试试。」
他诧异挑眉,「会?」
「不会,但我可以学。」我坚韧不拔。
「没了。」他将那半根烟递到我面前,「最后一根。」
我凝视着这半根烟,没动。
共吸一根香烟怎么瞧怎么暧昧,我一时无法判断他究竟是心怀坦荡,还是笃定我不敢。
他轻轻笑了一声,收回烟往自己嘴边送。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半路夺了烟,含住烟嘴吸了一口。
烟气入喉顺畅,柔和不刺激,我却依旧被呛得连连咳嗽。
「不会就别逞强。」指尖一凉,香烟被他取走。
他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我以为他会将香烟碾灭扔掉,谁知他竟旁若无人地抽了起来,好像我刚才不曾碰过。
火星在他指尖明明灭灭,我刚好处在下风向,蜜桃的香气在我身上拂过。
我垂下了眸子。
如果烟气里有一只水蜜桃,那它肯定还没熟,不然我心里怎么尽是酸涩呢。
「去哪?」抽完烟他走了过来,很自然地拉过我行李箱,「送你。」
我脑子里权衡了一番,「桔子水晶。」
与其回家面对冷冰冰的父母,不如先在酒店住几天,同时找中介看房子。
他没说话,将我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然后拉开了副驾车门。
我乖乖上车坐好,拉安全带。
「如果你暂时没有好的去处,住我那里。」他忽然道。
我不防他言语暴击,手下失了力道,卡带了。
7
他将安全带往回收了一截再轻轻扯出,一手扶着靠椅,倾身就要帮我扣上。
是一个半拥抱的姿势。
他轮廓完美的侧脸近在咫尺,我的心不受控制地乱了。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根本没法抵挡住诱惑。
而我跟他最近的距离,注定了只能是朋友。
我绷直了脊背一动不敢动,害怕自己丢盔弃甲失了理智分寸。
他旁若无人替我系好安全带,然后关了车门,折回到驾驶座坐下。
我找回呼吸后拒绝了他的好意,「我住酒店就行了。」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他语气坚定且不容置喙。
车子驶在路上,我听到清晰的车门落锁声。
「我有男朋友。」我提醒他。
虽然我不知道我说这句话的意义是什么。
「知道。」他不为所动。
我老老实实闭了嘴。
出乎我意料的是,祁川把我带到了一套「毛坯房」。
之所以称它毛坯房,是因为整套房子放眼望去只有硬装修:简单地刷了大白,空调冰箱餐桌餐椅沙发窗帘鞋柜等一概没有。
我扭头看祁川,简单地表达了我的诉求,「我习惯睡床。」
他大长腿一迈,打开了一间房门,开灯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走到门边往里面瞧了一眼,确实有床。
但整个房间也就只有这一张床,还是铁艺的。
窗户上依旧没有窗帘,窗外黑漆漆一片,不是荒地就是公园之类。
唯一的便利就是不用担心被对面邻居偷窥。
房子的地段和小区配套都挺好,就是没软装太磕碜。
「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手一摊,「我还不如住酒店。」
「家徒四壁也是家。」他双手抱胸往门框一靠,「南小枝,当年你说过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别言而无信。」
我叫南枝,他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会喊我南枝。
其余场合都是调侃。
「这不是你常住的地方吧?」我磨了磨牙。
他眉梢一扬,反问,「什么意思?」
我学他抱胸,「你衣服呢?」
他衬衫袖子一挽上前两步往地上一蹲,将垂地的蓝格子床单一撩,从床底下拉出一个行李箱。
箱子拉链没有拉,露出几件衣服的一角。
我再也无话可说。
「四件套昨天才换的,将就一下。大门密码你刚才也看见了,六个六。」他将衣服往箱子里塞了塞,拉上拉链站起身来,「盥洗室在左手边,有热水。」
说完他提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没问我为什么哭,为什么离家,免了我新一波的窘迫与尴尬。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卫生间里热水器洗衣机马桶洗手盆毛巾架倒是一应俱全。
毛巾架上还挂着几条新毛巾,标签还在。
洗漱完躺在那张铁床上,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总觉得今天做了一个离奇盛大的美梦,梦里什么遗憾都还不曾发生。
8
第二天我是被刺眼的阳光晒醒的。
没有窗帘遮挡,阳光穿过玻璃照入房间,瞧的人心情都莫名好了起来。
我伸了个懒腰,起床洗漱换衣化妆。
折腾完我拎上包轻手轻脚往门边走,打算去上班。
路经次卧才发现门是开着的,我扫了一眼,里面可怜得连张床都没有。
我摸出手机给祁川发了条消息,问他人在哪。
这几年我们虽然彼此互不干扰,但我没少扒拉他朋友圈,知道他这个号还用着。
他回了我两条消息。
第一条:朋友家。
第二条:我人缘比你好。
不得不说,没有问候就没有伤害。
就在我腹诽时,他又发来一条:家具还没来得及采买,拜托迁就几天,记得吃早饭。
意思是这周末就会把东西配置齐全?
我心情极好地打开叫车软件,被取消的订单总要以另一种方式补回来。
好心情大大提升了工作效率,接下来两天我不论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然而,这一切都被韩雨杉破坏了。
他破天荒打来了电话。
看到他的名字时我心脏突突跳,指尖因为捏手机太过用力泛了白。
屏幕亮了很久,最后我忍着恶心接听了,同时没忘记打开手机自带的通话录音功能。
韩雨杉表示,我心里装着其他男人他很受伤,可以结婚但是有条件。
我问他条件是什么。
他让我写一封保证书,承认心里装着祁川是不忠行为,保证婚后不再与祁川有任何联系,否则净身出户,还要去市公证处公证。
这个要求就像一记火辣辣的巴掌直接打在我脸上,将我美好而无望的暗恋钉上「耻辱」的标签。
我沉默了半晌,回他说会考虑。
他说婚庆公司要做请柬,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让我好好把握机会。
虽然我不会真的考虑,但他却提醒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旦我和韩雨杉撕破脸皮,他势必疯狗乱咬。
届时我的暗恋大白于天下,我将再也无法面对祁川。
而且我现在住在祁川家,明知这样做不合适,潜意识里却贪恋这片刻温柔,不舍离开。
一旦被韩雨杉知道,这也必将成为他死咬我「婚前出轨」的证据。
不管我愿与不愿,我身后早已无退路。
我捏着手机,站在三十几层的高楼上俯瞰城市。
它披着一张繁忙的空壳,将时间虚度成劫。
在这车水马龙芸芸众生中,可曾有一双眼在悄悄将我凝视?
如果有,那么它怀揣的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呢?
9
我给望舒打了个电话。
她男友沈清辞是律师,守正不挠、宠辱不惊,在律师界很有名。
我想请他为代理律师,处理我跟韩雨杉的金钱纠纷,但我没有联系方式。
电话一接通,望舒懒洋洋地问我和韩雨杉咋样了。
我很平静地告诉她,我跟韩雨杉掰了。
不知道哪里刺激了她,那边一阵兵荒马乱,通话戛然而止。
再打过去,占线。
我哭笑不得,打算下班亲自去找她。
没想到望舒直接冒充我客户杀到我公司,将我提拎了出去。
刚好是下午茶时间,她把我拖进附近一家咖啡店,点了咖啡和甜点。
「真掰了?」她求知若渴,兴奋隐隐。
我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她和沈清辞长跑七年,一个要娶一个恐婚,我实在不想再因韩雨杉加重她对婚姻的恐惧。
「如有隐瞒,友尽!」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无奈,我将最近韩雨杉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去他娘的保证书!」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现在谁先发难谁就站在舆论制高点,他想往你身上可劲泼脏水,你绝对不能被他拿捏了。」
如果能量能化为实质,她肯定头顶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我不知道韩雨杉的底线在哪,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只是手上证据不多。」我避开周围探究的视线,直接提出了我的诉求,「我想请沈律师出山。」
「小意思,没问题!」她一拍胸口义薄云天。
我无奈笑笑,「你要征询他的同意,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没那么多讲究,我只知道不帮我闺蜜就是与我为敌。」她丝毫不以为意,「毕竟好闺蜜就是关键时刻为姐妹插渣男两刀!」
我无力扶额,「行吧,费用上该多少是多少,你别欺负人家。」
「放心,你们的工资我心里都有数。」她咧嘴一笑,笑容明媚灿烂,「我这边会找人调查韩雨杉,你也得趁他恶人先告状前尽可能多地收集证据。」
「证据」两个字点醒了我,我心里顿时有了盘算。
服务员终于将我们点的手工咖啡端了上来。
想了想我决定坦白,「我见到祁川了。」
「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望舒看起来很诧异。
我没听懂。
「他们学校和湖南某高校实验室有战略合作,听说毕业前签了合同,一毕业就南下了。」她撇撇嘴,「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我知道也是纯偶然。」
想起祁川那套毛坯房,我嘴角微勾,「看来工资还不错。」
「不然谁会舍京城繁华上山下乡。」她拿起长柄勺轻轻搅着咖啡,「可惜是一只不吃窝边草的兔子,堪为良人奈何无缘,不知便宜了哪个姐妹。」
咖啡的香气蔓延开来,我心中尽是苦涩。
那年寒假的同学会上,两个之前没怎么说过话的同学以情侣身份出席。
饭后男生们聚在一块,就此事发表观点。
一个男生说绝不会跟同学谈恋爱,知根知底太尴尬,问祁川怎么想。
祁川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10
和望舒分开后,我回了趟原住处。
从一个存放各种票据的盒子里,我找到了婚房的装修合同及所有购物发票。
本是一个无意识的收纳习惯,没想到会有一天派上用场。
我发了个同城快递,将票据等资料一并邮给了望舒。
走的时候,看到客厅书架上我送韩雨杉的高达手办。
找了个箱子,将送他的所有物件清了出来,走的时候一并带到楼下扔了。
给他买是因为他喜欢,现在我宁愿便宜垃圾桶,都不想便宜他。
周六早上我在刷牙,几天不见的祁川提着早餐回来了。
一身休闲装,和西装革履时截然不同的气质。
想起自己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我一把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躲什么躲。」他在门外笑,「你素面朝天、毫气冲天的样子我可都见过。」
他说的是「毫毛」的「毫」,代指我头发。
我学生时代头发长得快又浓密,洗头费水费时间,剪成短发一低头头发就会垂下来遮挡视线,所以我每次都剪到刚刚能扎住的长度。
只是有次理发遇上学徒,头发在打薄过程中出了意外,炸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满头杂发乱舞状态,被同学戏称「金毛狮王」,祁川还夸我毫气冲天真女中豪杰,把我气得不轻。
「说得好像你没年轻过一样。」刷完牙我终于腾出嘴皮子呛他,「我手上还有你非主流的照片呢。」
他隔了一会才回话,「我不记得我给过你照片。」
惊觉说错话,我连忙闭嘴。
照片是他和几个男同学的合照,我后知后觉明白对他的心思后,背着他偷偷弄来了一张。
「赶紧出来,包子要凉了。」他敲了两下门,听脚步声远去了。
化妆包就在洗手间,我匆匆化了个淡妆,整理了一下仪容出去了。
他靠坐在客厅的飘窗处,边上摊放着豆浆油条包子等。
「现榨的。」我刚坐下,他递了杯豆浆过来。
温度刚好,我喝了一口,红枣味的。
正想问有什么馅的包子,他递了个过来,「你喜欢的酸豆角。」
「还记得呢?」我很是诧异。
「当年我帮你带过两学期早晚餐。」他眉眼温柔,「年岁会长,爱好轻易不会变。」
我安安静静吃包子,没接话。
年岁会长,喜欢一个人的执着也轻易不会变。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问。
我摇头,「有事?」
「你不觉得这里缺了点什么?」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大厅。
明白他意思我忍不住笑,「感情你是想找个免费参谋?」
「帮我选家具,不收你房租。」他看着我,眼里盛满了期待,「如何?」
「不合适。」我没应,「这活得你女朋友来。」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啊。」他两手一摊很是无奈,「我单身。」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分了?」我垂下目光,佯不动声色。
「不是。」他低低笑出声来。
我咬了一口包子,悄悄竖起耳朵。
「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他声音低沉悦耳,「理工狗不配有爱情。」
我眉头动了动,心也跟着动了动,转而又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11
我把祁川带到了最大的家具城。
得益于之前装修过婚房踩过坑的经验,我挑起家具来得心应手。
房子我正住着,仔细问过祁川的承受能力后,我选了之前不舍得下手的主打北美胡桃木的一家品牌。
这种材质色泽典雅纹理清晰,木纹细腻而雅致,和他的气质很符合。
而且他家现在空空荡荡,只要家具色调统一,都和只刷了乳胶漆的白墙巨搭。
谈价格时祁川过于爽快,都不带砍价的。
家具城的价格水分很大,我看不下去,主动撸起袖子大杀四方。
职场上我做得最多的是跟客户抬预算,现在砍起价来,心情很微妙。
付了定金签了合同出来我才发现:一直都是我在挑,祁川的作用就是买单。
「回头不满意可别事后诸葛亮。」我提醒他。
他眉眼含笑,「放心,哥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家具预约了周日派送,我们又去看了窗帘。
选好了窗帘款式,预约了上门量尺寸的时间后,我手一挥招呼他去看家电。
他没有意见,当起司机如鱼得水。
我选了离祁川小区最近的商场,万万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韩雨杉。
我想装作没看见,他却直接堵在我面前。
「他是谁?」韩雨杉面色不善指着祁川问。
明明他变心在前,现在却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我刚想开口——
「祁川。」祁川双手插口袋,直接挡在了我面前。
「我当是谁。」韩雨杉眼一斜,一副睥睨天下的傲慢,「原来是你的姘——」
「韩雨杉!」我怒不可遏打断了他,慌忙看向祁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说出韩雨杉的名字后,祁川长眸一眯,看向他的目光都似乎带了寒。
这身高和气场震住了韩雨杉,吓得他连退两步。
「我耐心有限,三天之内我要答复。」他甩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直到韩雨杉消失,我还在原地气得发抖。
我甚至都不知道祁川有没有听懂韩雨杉的辱骂。
「那边有家广东菜看着不错。」祁川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半拖着把我往一个方向带去。
吃饭的时候父母发来信息,让我抽空回家一趟。
我没有回复,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韩雨杉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一顿饭我吃的食不知味,祁川委婉地说如果累了先回去,电器可以在网上下单。
我坚持留下来,挑选了空调、冰箱、台灯、吸尘器等小家电。
在挑选的间隙,望舒给我发来消息,问韩雨杉是怎么知道我暗恋祁川这事的。
我跟她说了韩雨杉在我电脑植入木马这事。
那边是一阵交谈声,然后电话被转到了沈清辞手上。
沈清辞说在别人电脑植入病毒是违法行为,最低也要承担 5 日以下的治安拘留处罚,让我把电脑送到专业机构检修,最好能开具一份被植入木马病毒的报告。
我眼前一亮,恍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12
周日祁川在家接收家具家电,我上午就带着电脑去做了鉴定。
鉴定报告出来后我约了望舒,她将一沓资料拿到我面前。
是韩雨杉和一个女生的亲密照,以及那个女生的详细资料。
我带着这些资料去了父母的住处。
一进门他们就劈头盖脸对我极尽辱骂,说他们老本都砸房子里了我还不安分,还敢在结婚前作死,水性杨花丢尽了他们的脸。
等他们发泄完,我给他们看了韩雨杉出轨的证据。
韩雨杉污蔑我不忠是凭着上下两片唇,而我手上是他出轨的实实在在的证据。
而父母扫了眼就说韩雨杉不是这种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话里话外,立场分明地站在韩雨杉那边。
我冷笑着质问他们,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反而相信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
他们恼羞成怒,转而将矛头对向我,说我不够温柔体贴,说我做得不够好,才导致韩雨杉的心被外面的狐媚子勾走。
说到最后他们还要给韩雨杉打电话,让我给韩雨杉低头认错。
证据确凿,他们依然要坚定不移地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直白地告诉他们,我绝不会跟韩雨杉结婚。
他们情绪激烈地反对。
在他们的观念里,婚礼虽然没办,但是所有亲友都已经知道我要结婚的消息,如果婚礼取消他们将面子全无。
我没办法跟他们解释韩雨杉的算计,也无法诉说我的满腹委屈,只是冷漠地质问到底是他们的面子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
他们坚称: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
哪怕我知道在这个家面子永远大于人情,还是被这句话伤得体无完肤。
我沉默地收起照片,想离开这个让我压抑窒息的家。
他们却勒令我不许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乖乖结婚,否则要跟我断绝关系。
我毅然决然地告诉他们,这婚我死也不会结。
他们歇斯底里的咆哮,骂我不孝,说我白眼狼,翅膀硬了就要飞了。
最后他们口不择言地提起了祁川,说当年要不是他们警告祁川不许影响我学习,我绝不会有今天的出息。
我这才知道,我亲爱的父母背着我做过什么好事。
而那时,我对祁川不过是最纯洁的同学情谊罢了。
我在泪水决堤前逃离了那个家。
祁川没有说错,我爱哭的本性从不曾改过。
但是有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父母,我这辈子都没法心无尘身如燕、无忧无虑自由快乐。
13
我在人潮汹涌的街上流浪。
一直以来,我很多一直想不通的事情,在今天打开了切口。
为什么当年一向待我冷淡的父母,突然无比关心我学习。
为什么成绩下滑那次,老师言辞恳切地问我是不是被什么事影响。
为什么好端端的,祁川突然申请调位……
我以为「南枝」这个名字饱含他们的期盼与爱意,现在想来,大概是随便诌的吧。
我这才明白,我的原生家庭就是一个吞噬我的深渊。
想借助结婚逃离原生家庭,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跳进另一个深渊罢了。
如果不能让心有依靠,那么哪里都不能称之为「家」。
祁川给我发信息,问家里东西都置办齐全了我怎么能不见了。
「家」这个字让我疲累无比。
我给他发了个定位,说累了,问他能不能来接我。
他说我不够意思,偷偷出去逛,把他留家里看家,累了活该。
我没告诉他,其实很多时候,心累比身累更伤人。
他让我找个地方坐着,他马上到。
我回他「好」。
心里却清楚,我现在与他的这种距离太危险,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加上有当年的事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们之间,无解。
「南小枝,找到你了。」祁川来得很快,站在我面前俯视我时,笑容明亮坦荡。
依旧能如九年前那般,照亮我荒芜黯淡的年华。
「你最爱的山楂滚雪球。」他将一个袋子递到我面前。
我没有接。
「能借你一个抱抱吗?」我仰头问他。
他愣住了,「什么?」
不待他同意,我伸手揽住了他的腰,靠在了他怀里。
「你……」他整个人僵住了。
他身上气息依旧好闻,是我贪恋的味道。
我想起了望舒那句「堪为良人,不知便宜了哪个姐妹」。
这样耀眼灼目的青年,堪为任何一个优秀女孩的良配。
然而,止步于此,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毕竟,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14
我向公司提出了离职。
领导欲言又止,纠结万分。
我将客户一个个交出来,并签了保密协议和竞业协议,他才安心。
办完交接手续那天我给祁川发了个短信,一是让他搬回来住,二是感谢他这段时间的照顾。
然后,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忘不掉他,得不到他,一次次联系就犹如饮鸩止渴。
走之前我跟望舒见了一面,说想到处去看看。
这个地方生我养我,给我带来的痛苦却远大于欢乐,现在我终于能下定决心离它而去。
她笑着答应,跟我说证据足够,沈清辞绝对能把韩雨杉办理妥贴。
我相信她,也相信沈清辞的能力。
我带着行李去了一个又一个城市。
在我流浪的日子里,我和望舒、沈清辞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知道沈清辞以律所的名义给韩雨杉发了一封律师函。
函件以我与韩雨杉感情破裂婚礼无法继续为由,让韩雨杉在 30 日内一次性归还我所出的二十六万元装修款。
后面附了装修明细,以及我的笔记本电脑被植入病毒的鉴定报告。
律师函直接寄到了韩雨杉公司,由前台转交。
韩雨杉在收到律师函的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说不仅一毛钱不会给我,还要我归还十万彩礼钱,并威胁说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暗恋祁川的事。
我准确地说出了他的公司名称和地址,以及与他有私情的女同事的名字。
同时打开微信,给他发了几十张照片原图,张张皆是他婚前出轨的证据。
他气势弱了三分,但仍色厉内荏地称男人多情是风流,女人多情是下贱,扬言让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我让他再看一眼那份计算机鉴定报告,因为我怀疑他第一次看的时候没看懂或者根本没看。
果不其然,他的咆哮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我慢悠悠地给他宣读了制造、传播计算机病毒的治安处罚条例。
他嘴硬说只是盗取我密码,情节不严重,可以忽略不计。
我告诉他严不严重律法说了算,让他在三年有期徒刑和现世安稳中选一个。
这下子,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不动了。
我冷冰冰告诉他,他胆敢在任何场合提「祁川」两个字,死的人只有一个:他韩雨杉。
三天过去,韩雨杉没有动静。
倒是我爸妈和他爸妈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我统统没接。
我让沈清辞向区人民法院递交了一份起诉状。
几天后,法院给我打来电话。
我坚持上诉,拒绝调解。
法院下发开庭通知的那天,我收到了韩雨杉的转账信息。
这明明是最好的结局,我心中却抑郁难平。
我给韩雨杉打了个电话,问那个女生是在我之前还是之后。
他说之前。
我问他在我电脑植入病毒,现在后不后悔。
他说后悔。
最后我问他跟我在一起图的是什么。
他说了两个字:省心。
我笑了,说了句「互删吧」,挂断了电话。
15
告知望舒结果那天,她说没找韩雨杉要回一半的房租简直便宜了他。
我和韩雨杉合租都是我出的钱,恋爱期间,我一没找他要过礼物二没要过陪伴。
可不应了他那句「省心」。
我笑着安慰她说,就当养了条柴犬。
她爆笑。
我添了四万块钱,凑齐三十万给父母转了过去。
加上韩雨杉支付的十万彩礼,这些钱大抵够他们余生开支。
转账备注里我填了四个字:余生勿扰。
他们诅咒的短信电话层出不穷,我换了手机号,停用了所有社交账号。
懦弱妥协了半辈子,我最终跟原生家庭决裂。
这也伤了我毕生元气,不知要用多少个时日才能补回来。
决定在一个十八线城市安定下来时,望舒说来找我玩。
我给了她地址。
约定日期那天,我打开门,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祁川。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现在还不明白这是望舒的套路,那就真的枉为闺蜜了。
「南小枝,你这么能跑,问过我意见吗?」祁川往前一步。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单车后座只有你坐过。」
「我的笔记只有你可以随便翻阅。」
「我没耐心,只有给你讲题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我的企鹅号密码只告诉了你一个。」
「你总是说我话痨,可我只有跟你才有说不完的话。」
「你知道食堂肉包子多少钱一个,玉米多少钱一根吗?」
「央求我带饭的同学很多,我可是只给你带过。」
「难道这些年,从没有人说过我待你最特别?」
他一步一句,我一句一退。
每一句都像是惊雷,砸的我眼冒金星。
「你没有安全感,我想给你一个家,便背井离乡去博。」
「我回来了,你却有了男朋友。」
「我决定放弃,命运却再次把你送到我面前。」
「好不容易等到你分手,你却跑了。」
「南枝,我的心思这么简单好猜,为什么你就是猜不到呢?」
「到底是我不够暖,还是你没良心?」
后背已经抵住了客厅窗户,我退无可退。
「现在我的婚房都被你住过了,家具还是你亲手挑的。」他抬手捉住了我下巴,「南枝,我把家给你准备好了,你怎么能跑了呢?」
16
他低下头,明显是想亲我。
我偏头避开了他的唇,胸腔激荡,苦涩与欢喜交织蔓延。
他固执地掰回了我的头,力道轻柔。
我直直与他对视,说出了我耿耿于怀多年的事,「那年同学会,你亲口说过兔子不吃窝边草。」
他眉头皱了皱,「哪年?」
我移开了目光,「我最后参加那次。」
从那以后,我再没出席过同学会。
「那次啊。」他忽然就笑了,「具体经过还记得吗,说说。」
我老老实实地说了。
「他们一致认为不能选同班同学,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回答?」他问。
「说同学没什么不好?」我还没回答,他就自顾自答了。
我点了下头。
这就是我当时想听的答案。
「我如果这样说了,你猜他们怎么反应?」他一脸兴味。
我摇头。
「我如果这样说,他们必定要刨根究底问我喜欢谁。」他眼底笑意静而柔软,「你脸皮这么薄,吃得消吗,嗯?」
他尾音染了一丝哑,挑动了我敏感的神经。
吃得消吗?
吃…… 不消吧。
「你如果喜欢我早就开口了,用得着现在?」我仍嘴硬。
他反问,「那个时候我有什么?」
我突然明白了。
「那时我有的只是一副父母给的皮囊而已,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他神色坦然从容,「南枝,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从不许诺,给出的必定是我拥有的。」
我心中顿时五味夹杂。
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可最不了解他的还是我。
「这些年你不谈恋爱,我以为你懂我的心思,却没想到你先松了手。」他捧住了我的脸,「南枝,人生没有多少个九年了。」
「我——」我艰涩地张嘴,千言万语不知从哪里开口。
下一瞬他如野豹出击,迅猛热烈,将我一身冰壳拍了个粉碎。
我退路全无,如一头待宰的羔羊。
他的呼吸在我唇齿之间,旖旎缠绵,灼热而真实。
有什么东西在我胸腔飞快散开,像焰火一样。
窗外鸟鸣声悦耳动听,草木花香入怀。
我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宁静满足。
虽说四海可为家,可走过天涯海角才发现,唯心安处才是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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