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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烈女」怕缠郎

所属系列:蝶恋仙:上穷碧落下幽冥

三界皆知我身为魔尊,却对剑修季玄死缠烂打,不惜以身为饵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但这个对万物悲悯宽和的人独独不会怜悯我。
他厌恶我到极点,甚至不愿和我同处一室。被催情药逼到崩溃时用手扼住我的脖子,双眼血红,骂我恶心下作。
后来我如他所愿地死了,不再碍他冰清玉洁的一双眼。
季玄却发了疯。
(双男主 光风霁月白切黑剑修攻 x 嘴欠疯批张狂狐狸精受)
1
我和季玄很多年不打架了,今日因为一碗莲花羹功亏一篑。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我兴致一来,吩咐手下把季玄接到梦晚亭中用晚膳,并亲手给他做了碗莲花羹。
踩着晚霞滑过湖面,刚掀开帷幔走进建在湖心的小亭,一碗热粥就扑面砸来。
我眼疾手快地接住碗,在空中腾飞的粥妥当落进碗里,还没把碗放下,季玄凌厉的剑风紧随而至。
「你抽什么风?」我躲过那把寒光凛凛的长剑,诧异问道,「我做的莲花羹难吃到这地步了?」
「你用的哪的莲花?」季玄咬牙切齿道,清冷俊美的面容因怒火有一丝丝扭曲,握着剑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你院里那个小池塘中的啊,我看它长得好,就采来给你做了。」
「那是雪灵白莲!」季玄的声音又猛地飙高了几个分贝。
我顿时明白了他在生什么气。
前几日外界传讯,谭剑宗宗主爱女莫雪颜得了心悸的怪病,当时季玄在一旁听到眉头就皱得死紧。
雪灵白莲养心。
我环抱起双臂,冷笑一声:「怎么,耽误你给你的白月光小师妹治病了?真不好意思啊。」
季玄斗嘴一向输给我,也不说废话,长剑直冲我招呼过来。
我从腰间抽出折扇打开挡住了他一剑,有来有往地和他打起来。
「尊主,季宗主,消消气,不要再打了啊!」围在湖边的侍卫见状都惊恐地上前来拉架,怕我们两个再把梦晚亭弄塌。
终于被七手八脚地拉开后,我脸上一个明晃晃的掌印,手里还攥着季玄的一缕黑发,怒不可遏:「季玄你个狗东西敢打我的脸!你完了!」
季玄喘着粗气,对我晃了晃手,手腕上明晃晃一个牙印,两个虎牙的印记格外明晰:「扯平了。」
「扯什么平,你跟我说扯平,咱俩永远扯不平!」我气极反笑,甩袖而去。
「季宗主,您知道尊主对您用情至深,您就顺着他的意来,何必惹他不开心呢?」我听到身后自己的属下对季玄小声劝解。
「用情至深?你们魔族都习惯用这种下作手段吗?」季玄声音冷如玄冰。
我不想再听,加快步伐离开了。
2
以往每次打了架后,我都要生上几天气,等季玄主动低头。
这次我没有了等待的耐心,打了架没一会儿,就重新熬了碗粥屁颠颠端去了季玄的寝殿。
我养的小猫妖乌辽对我的殷勤举动大为鄙夷:「你简直毫无自尊。」
我脸皮一向厚得可怕:「反正我没几天活头了,见一面少一面,何必跟他生气。」
乌辽乌黑的猫脸上表情复杂,目送我走出去。
夜幕初上,季玄端坐在书桌边,正就着桌上点的一盏灯看书。
看我端着粥进来,他眉毛皱起来。
「你不睡觉乱跑什么?」
「我新熬的,下午那碗你不是没喝吗。」我把粥放他旁边,居高临下道,「喝吧。」
季玄的表情好像放他面前的不是粥,而是一碗要他命的毒药。
但他最后还是拿起旁边的勺子,慢慢喝光了。
没办法,谁让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吃饱了?」我探头吹熄了桌上的蜡烛,「吃饱了干正事吧。」
「闻惜烨,你脑子里能不要整日想这种事吗?」季玄的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
「食色性也,况且我本就是狐狸精,想这种事不正常吗?」我理所当然道,「你磨叽什么,快把袍子脱了啊。」
季玄一向抵触和我肌肤相亲,但架不住我死缠烂打。
毕竟我是狐狸精,手段多的是。
完事后是我们难得的温存时刻,我趴在他胸膛上把玩他墨一般的黑色长发。
「我要回谭剑宗一趟。」季玄声音微哑。
「你那小师妹死不了,你不用急着回去给她送葬。」我想生气但没力气,拉着声音说。
季玄沉默了片刻:「雪颜要定亲了,寄信给我要我回去。」
我要是狐狸原身的话估计此时耳朵就支棱起来了。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添什么乱?」
「你忘了你体内还有我的蛊吗?」我笑眯眯地伸出手在他光裸的胸口画圈。
季玄是三界顶尖的剑修,哪怕我是魔尊,想把他绑在身边也需要些特别的手段。
比如他体内我栽下的情蛊。
中了这种蛊,和我相距过远就会心痛吐血不止直至死亡。且若我死了,季玄也不能独活。
「闻惜烨,你真的是个卑鄙小人。」季玄的眼睛在月色下散发着寒光。
「多谢夸奖。」我微笑道。
3
季玄还是带我一起去了。
他那弱柳扶风的小师妹莫雪颜得知他要来,一早就在谭剑宗山脚下候着。
她一袭白衣胜雪,脸比那白衣还要素上几分,细眉微颦,看到季玄的刹那眼神变得柔和似水。
「玄哥哥!」声音也如出谷黄鹂。
可惜看到跟在季玄身后的我后,她的表情管理整个垮掉了。
季玄被我强留在魔界,剑宗当然不会乐意,可又碍于魔族大军的强大实力不敢轻易出手。
对莫雪颜来说,我既是和剑宗针锋相对的宿敌,又是横刀夺爱的强盗。
「他怎么跟来了!」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我不主动挑事就不错了,遇到莫雪颜这种主动撞到刀尖上的当然不会放过。
「当然是你玄哥哥让我来的,等参加完你的定亲宴,我们好一度春宵啊~」我架着季玄的肩膀对她挑挑眉。
「别胡闹。」这句冷冰冰的话是对我说的。
莫雪颜从季玄的态度中得到了鼓舞,变本加厉道:「你们魔族就是卑鄙下作!爱使一些下流手段!」
平日季玄老说我下作,我忍了。
她一个破白月光也敢这么说我?我好歹是个靠实力打下位置的魔尊。
我表情不变,手一闪已经从季玄身侧抽出了他的佩剑:「你再说一句,我就给你漂亮的小脸蛋添点花纹。」
莫雪颜惊恐万分,流着泪往季玄身后躲:「玄哥哥!他在剑宗的地盘上也敢这么对我!」
「闻惜烨,你闹够了吗?」季玄面色阴沉。
莫雪颜先咄咄逼人,在他嘴里倒成了我的不是。
「没有,要不你杀了我吧。」我莞尔一笑,把剑塞进他手里,「你杀了我问题就解决了。」
季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往我身边凑了凑,轻声道:「你先回我寝房等我,我处理完事去找你。」
他把剑收回剑鞘,注视着我,双眸黑沉。
打一棍子给个甜枣。
算是季玄委婉地求和了。
我正巧没什么精神继续吵闹,瞥了眼得意洋洋的莫雪颜,转身走了。
4
乌辽已经趴在季玄屋内的窗台上晒太阳了。
我关上门就再也撑不住身体,按着桌子才勉强保持站立,取出手帕捂住嘴闷咳。
再移开时,手帕上一片刺目的鲜红。
「你又吐血了。」乌辽炸了毛,焦急地围着我乱转,「越来越频繁了。」
「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不以为意地把手帕丢到一旁,扑倒在季玄的床榻上。
「你为何不干脆把真相都告诉他呢?非要这么折磨自己吗?」乌辽痛心疾首道。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那情蛊其实有别的用处?还是告诉他我这个堕魔的狐狸精就是他以前救过的小孩?」我笑起来。
「为何不试试?我倒是认为季玄对你是有情的。」
「得了。」我把一旁的软枕向乌辽掷去,「我胸口痛要休息,你别讲话了。」
我背对着他面向另一侧,却是瞪着墙壁毫无睡意。
一直挨到夕阳西下,我翻身下榻。
「又要去给季玄熬粥?你往里面砸的药材够堆满三个他的寝房了。」
「好人做到底。」
我出了门,打听了膳房的位置,亲自去熬了碗粥出来。
太阳已沉下去了,弯月挂在树梢头,把山间的小路衬得寂寥。
我端着粥往回走,却瞥见不远处桂树下站着两个人影。
吃瓜雷达嘟嘟作响,我敏捷地闪身到树后,没让他俩注意到我。
女生的声音娇俏温柔,带点薄嗔:「季哥哥,你明知道我心悦你,你若答应娶我,我现在就去找爹爹说跟他退亲。」
得,吃瓜还吃到季玄头上了。
我紧张地探出半个脑袋,想看看季玄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
「别闹了颜颜,你还小,不懂事。」
「你总是说我还小!但你却和那个狐狸精双修!」
季玄的语气变得冷锐:「莫雪颜,谁教你这么说话?别再胡闹了,回你自己的寝房好好反省。」
莫雪颜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应该是泪水。
「你为什么向着他?明明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她质问道。
「我是为了剑宗。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你是真的为了剑宗,还是爱上他了?」
我的心跟着莫雪颜的一起高高悬起来。
季玄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他冷笑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厌恶:「我怎么会爱一个魔族?他用尽了下作手段,我怎么可能爱上他?」
我开始听不清他们说话了。刺痛感遍袭全身,扎进大脑,耳朵里全是嗡嗡的回声。
强撑起身子离开,走出去一段距离后终于被抽干力气般跪在了地上,碗里的粥洒了一地。
鲜血从鼻孔和嘴里流出来,我想去擦拭,却越擦越多。
我对着地上的血看了一会儿,慢慢笑起来。
5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了寝房,只恍惚地看到乌辽围着我急得叫唤。
「好了,还没死呢,别叫了。」我虚弱地把他从我胸口推开,摸索着爬上床榻。
「你不是去弄粥了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乌辽恨不得变成人握着我的肩膀左右晃。
「碰见脏东西了。」我没好气道。
我半睡半醒地在床上熬着疼痛,迷糊间听到窗户开合的声音。
「乌辽,能不能安静会儿?」我语气绵软无力。
一个冰冷的东西贴上我的脖子时,我睁开眼睛,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是谁?」我看着在眼前流淌的黑暗。
「桀桀桀,我是取你性命的人。」那人声音嘶哑如埋了千年的古尸。
「那你最好快点下手。」我身体静止不动,手悄悄探去抓被褥下的匕首,「不然……」
摸到匕首后我猛一发力,锋利的刀刃向上捅去:「不然你就会被我反杀了。」
那人狼狈后闪,堪堪避开致命一击,但那匕首还是在他脸上割开了一道血痕。
「闻惜烨!」那人暴怒吼道,冲上来和我打起来。
我们一路从寝房打到了林中。
换作往日,我几招就可以了结了他。可现在我的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
胸口忽然袭来剧痛,我手一晃,刀锋失了劲道。那人趁机将长剑穿透了我的肩膀。
「闻惜烨,你可知我是谁!」他脸上有复仇的闪光。
「谁在乎你是谁。」我漠然道。
「我是张大贵的儿子!」他双眸暴凸,面容因恨意扭曲了,「你当年如此残忍地杀害我爹,今日你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被他掐着脖子,呼吸困难,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不管张大贵张大富我都不在乎,你我也不在乎。被我杀,那是他活该。」
我彻底激怒了他,他手中的力道猛地加大了:「闻惜烨!你这个厉鬼!」
就在我快失去呼吸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放手!」
我从窒息感中解脱出来,跪在地上呛咳,抬眼看姗姗来迟的季玄——还有他身边满脸紧张的莫雪颜。
我不认为她会为我紧张,那她紧张只会是为另一个显而易见的原因。
季玄面无表情,眼中却有深沉冰冷的怒意,拔剑向着那人:「你是何人,竟敢在我谭剑宗随意伤人!」
那人冷笑一声,并不回答。
眼看他俩要打起来,莫雪颜越来越紧张:「玄哥哥,一定是误会,让我去跟他讲。」
说完就不顾季玄劝阻跑过来,暴躁地压低声音对那人说:「我就是让你教训教训他,没让你杀了他!他若是死了,玄哥哥也活不成!」
「莫小姐真是天真。」那人怪笑道,「我答应你就是为了杀闻惜烨,谁在乎你那玄哥哥的性命?」
「你若是拦我……」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恶意,「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说完,他一把提起了莫雪颜的衣领,另一只手拽着我,在莫雪颜的尖叫声中迅速向后退到了悬崖边。
「你要干什么!」季玄目眦欲裂,提着剑却不敢上前,怕刺激他做出冲动的事。
「闻惜烨。」他对我笑起来,露出一口森然的牙齿,「我知道你对他情根深种,你说我若把你们俩一起丢下去,他会救谁?」
他从我肩膀处抽出那把长剑,我闷哼一声,又吐了口血出来。
「闻惜烨!」季玄那张俊美出尘的脸,居然也有为我露出担忧神情的一刻。
我来不及把这一幕记住,就被那人一脚踹下了悬崖。
莫雪颜被跟着一起扔下来,尖叫声响彻山谷。
他会救谁?
完好无损但是叫声嘹亮的莫雪颜?还是满身鲜血的我?
赌注是性命。
我失重向谷底坠去,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季玄扑向了莫雪颜的方向。
他月牙白的衣袍在空中猎猎招展。
我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呢?
6
季玄和乌辽在谷底找到我时,我已经快断气了。
换作以前,别说他把我从悬崖上扔下来,就是把我从天上扔下来也重伤不了我。
今日毕竟不同往昔了。要不是中间有几棵巨树拦了几下,我早就殒命了。
我蜷缩着身体,看季玄面无血色地冲向我。
他跪在我身旁小心翼翼把我抱在怀里,一只手按压在我腹部,给我输送灵力。
他的身体在颤抖。
「别白费力气了。」我挣出一个笑,「没用的。」
「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的声音也在颤。
乌辽在旁边嚎了一阵,此时麻木下来。他对我的离去做够了心理准备。
「他会死的。」乌辽冷冷道,「他的身体早就不行了,就算不摔下来,他也活不过三个月。」
季玄的神色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别说了。」我吐了口血,随手擦去了,「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反正你都要死了,还管得了我吗!」乌辽愤怒地大喊,但到底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什么,闻惜烨!你到底瞒了我什么!告诉我!」季玄双眸血红。
「你紧张什么?我死了你就能娶莫雪颜了,你难道不该开心吗?」
「你又跟我玩什么花招!」在让季玄破防一事上,我向来天赋异禀。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
我的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忍不住往季玄怀里挤:「你别再装深情了,蛊的事是骗你的。我再死一百回你也能活得好好的。」
「闻惜烨,不许睡,不要闭眼!你看看我!」他却好似完全听不进我的话,晃着我的身体,声音已全然没了平素的冷然。
手使不上力气,只能虚虚握住他的一缕发:「季玄,我们以前见过的,你忘了而已……」
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你的东西我会让乌辽还你的,我们两个,两清了。」
季玄叫我名字的声音好似盘旋在虚空。
最后我终于合上眼,所有声音都从耳边消失,像坠入了幽深的海中。
7
北疆的天空遍布黄沙,我坐在万仞高山的沟壑间,看着面前干枯瘦小,一身黑衣的老者。
他胸前窝着一只黑猫,蓝眼珠一错不错地瞧着我。
「你想清楚,这蛊没那么好炼。你之前拼命修炼已经伤了身体的根基,炼这蛊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老人的声音听着很像诅咒。
「可能,不是一定对吧?」我不在意地笑笑。
「就算不能立刻要了你的命,也会大损你的元寿,堕魔是毋庸置疑的。」
「那更没关系了,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几年好活了。魔界应该要比人间有意思吧?」
「值得吗?」裹在黑袍里的老人看我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明明是承受别人身上一切灾厄的续命蛊,偏偏还要伪装成情蛊的样子,你又何必自苦呢?他到底哪里值得你做到这种地步?」
我手中攥着枚玉佩,冰凉一块,被我的体温暖热:「他救过我的命,就当是把欠他的还他吧。」
我自幼无父无母,是狐狸族中饱受欺凌的异类。
唯一与我交好的是一只叫阿絮的狸花猫精,可我俩一起化形外出时,她却被一群贼人捉住,剥皮抽筋。
我也难逃灾厄,就在那人的手向我伸来的最后关头,一柄长剑却凌空而来,将那手钉在了地上。
我迟钝地扭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
他目光凛冽,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他掩埋了阿絮,带我回了别院,尽心照顾着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爱上了他。但在年少相伴的岁月中,季玄是我惨淡生活中唯一一缕光。
我没办法不爱他。
即使他后来忘了我,即使他爱着另一个人。
老人叹了口气:「我活不了多久了,管不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他把手中的黑猫递给我:「这是我捡来的猫,我照顾不了了,你好好养着吧。」
「能爱上谁是运气,也是劫难。」我抱着猫走出山谷时,身后还传来老人悠远的声音。
8
就像我后来尽心尽力养着那只黑猫乌辽一般,我知道当初救我的季玄是下定了一辈子养我的决心的。
他甚至为了我违抗他平日最尊重的师父的命令。
「你怜悯弱小,爱护苍生,这是好事。但若只爱一个,只偏心一个,你注定无法屹立在三界之上。不要让私心私情绊住你的脚步。」
季玄抿着唇,一声不吭,但毫不退让。
可我无法心安理得蜷缩在他的羽翼下。
阿絮满身鲜血嘶吼哀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决心再不让这种悲剧重演。
我唯一想要保护的人就是季玄。
我离开了他,顺走了他的玉佩。看不到人,我要给自己留个念想。
我不择手段地变强,以燃烧元寿为代价,最后成功当上了狐族的首领。
我在暗处默默守护他长大,长成清俊文雅的青年。
可在一次比武大赛中,我却从旁人的闲谈中得知:季玄为了追杀当年害死阿絮的那一伙贼人,中了他们的诡毒,命不久矣了。
于是我找到了老人,求他帮我炼制蛊虫。
救活季玄,哪怕是牺牲我。
我是为了他,才走了那么远的路。
可是再深刻的爱,也抵不过积年累月的消磨。
季玄选择先去救莫雪颜的那一刻,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停下,不能继续爱下去了。
9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头疼欲裂。
「这哪啊?地府吗?」我手脚都使不上力,边自言自语边看向周围。
这里好像是个山洞,身侧还放着一个巨大的冰棺。
「我不是死了吗?」我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脸颊,意外地发现还有温度。死前一直折磨着我的胸口的剧痛也消失了。
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转了个身,然后被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吓得差点跌到冰棺里去。
「妈呀!」我惊魂未定地捂着心口,在抬手打过去前认出了那幽灵一样的人是季玄。
依然是完美无瑕的一张脸。只是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变得雪白,漆黑的眼底盘旋着过去我从未在他眼睛里发现过的疯狂。
「季玄,你来地下陪我了?」我叹息道,「你怎么那么不争气啊,被谁打死了?」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刷地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起来。
我被掐得呼吸困难,又有了濒死的感觉:「没想到死了以后还能再死一次吗?」
「闻惜烨,想死没有那么容易的。」他松了手上的力气,我跌坐到地上呛咳起来,同时意识到一个事实——
我确实死了,又被季玄不知用什么方法复活了。
眼前的季玄让我觉得陌生,他看着疯疯癫癫的。
巨大的荒谬感盘旋在心头,我忍不住问道:「你救活我干什么?」
他对我伸出手,指尖上悬着一个玉佩。
「你是阿烨。」是肯定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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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都活得好好的。」他眼神黯淡下去,「除了你。」
「那挺好。」我点点头站起来,「咱们两个算两清了。」
「什么叫两清?」季玄死死盯着我。
「就是一别两宽,从此嫁娶不须啼?」我被自己文雅的用词弄笑了,「是你救活了我,为了报答你,我决定以后不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了。」
「怎么能两清!」他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高大的身形逼近我,「你给我种的根本不是情蛊吧?」
「乌辽连这个也告诉你了?早该知道这个大嘴巴守不住事。」事到如今,也没什么隐藏的必要了,「没错,那确实不是情蛊。我种的那种蛊,可以通过双修,吸纳你体内的毒,是给你续命的。」
季玄用一种想把我镌刻进身体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不管是什么蛊,现在都结束了。」我推开他,脚软得踉跄了几步,「咱们两个还是别互相折磨了。」
「闻惜烨!」他像只暴怒的困兽。
我充耳不闻地又往外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东西绕了一圈,那东西一使力,我被拽得又跪倒在地。
季玄这狗东西竟用绳子把我捆起来了!
「你是不是疯了!」我错愕地看着他,「你绑我干什么?」
「你别想再离开我。」他眼中跃动着冷光。
「我死多久了?」
「一百年。」
「我都死一百年了你跟莫雪颜孩子都得生七八个了吧?你还缠着我干什么!」我拔高音量。
「什、什么?」他满脸空白地茫然。
我们在昏暗中绝望地互相瞪视着。
「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和雪颜……」
「不是以为。」我打断他,「你忘了我为什么会死吗?因为你在最后选了莫雪颜,任凭我摔下悬崖了。」
季玄的眼眶红了:「你是因为我的这个选择才决定放弃我吗?」
刚复活的身体很虚弱,我把头枕在石壁上,定定看着季玄。
「季玄,你是个知恩图报,心软的好人。你会选莫雪颜我不意外,因为她爸爸对你有知遇之恩,她本人也对你很好。反观我,给你下蛊,逼迫你和我双修,你恨我很正常,我没指望过你不恨我。
「就像你现在会觉得无法放开我,也只是因为我救过你的命,你对我感到亏欠罢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季玄失魂落魄地喃喃着,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但是我累了,我没有更多的力气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却要看着你走向另一个人了。我不是神,我有自己的私心。
「咱们算了吧,季玄。」
「不可能!」季玄前言不搭后语,双眼血红,毫无章法地把我死死搂在怀里,「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别想离开我,凭什么你说爱就爱说走就走?求你了闻惜烨,再给我点爱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枕着他的肩膀,麻木地看着他身后的冰棺。
10
我被季玄囚起来了,就像我之前囚他一样。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把我关在那个洞里,给洞口施了结界法术,我无法走出一步。
反正我身体虚弱也打不碎那结界,干脆心安理得地住下任由季玄伺候我。
他迟早会想明白,他对我的感情不过是因为亏欠感。而这点亏欠迟早会因为我们两个截然相反的性格消耗殆尽。
「季玄,这个糕点好吃,下次还要这个。」我指着食盒里雪白色的糕点。
「好。」季玄认真点点头。
「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啊?」我伸了个懒腰,「我在这个小破洞里都快憋发霉了。」
季玄自动忽略我第一个问题:「你想出去走走吗?」
「可以吗?」我头顶的耳朵支棱起来。因为元气大伤的缘故,我现在无法很好地控制化形。
「嗯。」季玄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我的耳朵尖。
我被他揉得浑身一颤,急忙甩开他的手:「你乱摸什么,男男授受不亲。」
「可我们以前……」
「打住。以前那是有解毒的需要,况且你不是一直嫌恶心吗,现在不觉得了?」
「对不起……」
「好了,不说以前的破事了,走吧,带我出去转转。」时隔一百年,我对晒太阳充满了期待。
我和季玄并肩走在山间的林道,呼吸着新鲜空气,我感觉整只狐狸都舒展开了。
忽然,我的余光捕捉到了草地里的一抹黑影。
我眼珠一转,指向远处山崖边一株雪白的花:「季玄,我想要那个。」
如今他对我的指示可谓说一不二,毫不犹豫地去给我采花了。
他前脚刚走,那黑影后脚就蹿进了我怀里:「闻惜烨!」
「哎呀你轻点。」我拽着乌辽把激动的他从我身上撕下去,「你爪子抓到我了。」
「先不说别的,你跟我走,别让季玄那个疯子发现了。」
我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季玄采完一束花兴致勃勃地回到原处时,我早已跟着乌辽逃之夭夭了。
11
乌辽带我去了一处隐蔽的洞口。
自从重生以后,我风雨飘摇的狐生似乎就和山洞绑定了。
「呼,这下他应该一时找不到我们了。」乌辽警惕地在周围布了圈隐形结界后气喘吁吁回了洞里。
「我知道他想到办法救活你了。跟他好几天,可他戒心太强,今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救你。」乌辽满脸担忧地围着我转:「他没怎么样你吧?」
「他能怎么样我?」我不以为意,「人家可是个君子。」
「君子?」乌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闻惜烨,我劝你不要用以前那种态度对待他了。你死这一百年,他可是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疯子。」
我想到了季玄的白发和异常的神态,沉默地搓了会儿手指:「他干什么了?」
「你刚死那会儿吧,魔界大乱,三界跟着动荡。修仙界就指着季玄这个剑修天才出来挑大梁呢,他倒好,直接叛出剑宗了!」
「他叛出剑宗了?」我没忍住拔高了语调。
「可不是。」乌辽觑着我脸上的神色,「他不准任何人靠近你的遗体,把你藏起来了,整日疯疯癫癫,满三界转悠寻找让人起死回生的秘术。」
我说不出话来。
「有剑宗试图毁掉你的遗体让季玄回心转意,他一人力战整个宗门,硬生生把他们打退了,还杀死了好几个同门,然后他就被剑宗除名了。
「所有人都不信他能让你起死回生,但还真给他找到了方法,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我推测八九不离十就是心头血了,他应该是用心头血浇灌了你很多天。」
我大脑一片被雷击后的空茫,一时连喘气都艰难了:「那莫雪颜呢?他没和她结亲?」
「结什么亲?」乌辽嗤笑一声,「莫雪颜早嫁给另一个剑宗宗主了。」
「你现在什么态度,还对他有情吗?」乌辽说,「我劝你离他远点,他已经不太正常了。」
「我不知道。」我难得感到不知所措。
一直认为我死了后季玄会心头大快,毫不犹豫地忘掉我投入新的璀璨人生。
我没想到他做到了这种决绝的地步,更想不出他是为了什么。
乌辽长叹一声:「我早说他对你有情吧?你还觉得是我胡编乱造。他看你那眼神就不一样!」
「什么眼神?」我问。
「就以前你俩在一块儿时啊,他看你的眼神跟要吃了你似的,还总要装着不在意。老偷偷看你,在你发现之前又转开脸。
「这不神经病吗!」乌辽愤慨地总结。
我无话可说。
12
乌辽是只化不了形的猫,我是个虚弱的废人。
这样的组合想在季玄这个修仙奇才又叠加疯癫属性的人手下瞒天过海难于登天。
我对被他找到毫不意外。
但我没想到的是有人比他先登门。
这个人还是莫雪颜。
她一袭青蓝衣裙,戴着面纱,眼神难掩滔天恨意。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玄哥哥才抛下我!我才被迫嫁给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她歇斯底里的样子有着和季玄半斤八两的疯感。
「是你先找人要害我吧?你这算报应到自己头上了,怎么怪得了我呢?」
「我今日就杀了你!让你再也祸害不了玄哥哥!」一百年不见,她倒是功力大进,掏出剑来的气势都不一般了。
我正准备强撑着起身迎战,洞外却传来另一道沙哑的叫骂:「闻惜烨!我来取你狗命了!」
乌辽生无可恋道:「是张海,当年把你扔悬崖下那个人!」
想杀我的人是提前约好了吗?还同时上门?
张海气势汹汹地迈进洞里,发现狭窄的山洞被一人一狐一猫挤满了。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
「想杀我得排队了,是这位莫小姐先来的。」我礼貌地指了指莫雪颜。
「是你!」莫雪颜对张海恨得咬牙切齿,扑上去就和他厮打起来。
我这个指名要被杀的人反倒闲下来,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和乌辽一起看他们打得你来我往。
忽然,张海从衣袖中挥洒出一片粉末,呛得莫雪颜咳嗽起来。
我下意识护住乌辽,自己被那粉末糊了一脸。
「你们完了!」张海得意洋洋,「这可是我祖传的剧毒!」
「闻惜烨!」张海没来得及嘚瑟完,我的名字今天第三次被叫响了。
伴着这一声喊,季玄提着长剑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你们在这做什么。」季玄挽了个剑花,是磨刀霍霍的神情。
得,一百年前的队伍,再度聚首了。
一个剑修一个反派,还有两个性命垂危的猪队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13
张海看到季玄,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无比快意。
「哎呀,闻惜烨,老天爷还是厚待我的,总给我一些折磨你的机会。」
他掏出一个黑色小瓶:「这是你们刚才中的毒的解药,但只能救一个人。我把这药给他,你猜他这次会救谁?」
季玄脸色骤变,捏着剑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我笑得比张海还灿烂:「张海,你真是跟你爹一样没用,只会这种软弱无力的手段。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杀了你爹的吗?」
「我先砍掉了他的四肢,然后拔掉了他的舌头,剜去眼睛,最后砍掉头颅。你知道他当时叫得有多惨吗?」冰冷的火焰在我心里燃烧,「他杀了阿絮,那他就要有被我杀死的觉悟。」
张海浑身都在颤抖,目光里的刻骨仇恨几乎凝成实质。
他把手指按得咔咔作响,狞笑着看向季玄:「你选吧。这药只有一份,而且制药秘方已经失传了。」
季玄神色麻木地走过来,一剑捅进了张海胸口。
张海口吐鲜血倒下了,临死前一直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在他脸上踹了一脚把他踹到了另一边,不想看他因狰狞变得更丑陋的脸。
季玄从地上捡起了那个黑色的药瓶,眼底有某种决绝。
「玄哥哥……」莫雪颜再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季玄这次会救她了,惊恐地睁大眼流着泪。
但季玄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把那瓶解药抛给了她。
莫雪颜立刻拧开瓶口整瓶倒进嘴里,生怕我要抢走似的。
「季玄!」乌辽气得都快哭了,「你到底有没有心!闻惜烨为你做了多少你心里不清楚吗?你两次都要放弃他!」
我微笑着靠在石壁上,看季玄走向我。
他神色带着疲倦:「她父母在我家族出事后救了我,于我有恩,我不能任由她死掉。」
「没关系,我是被你救活的,你想让我死我也没意见。」我轻声说。
「我不会让你死的。」季玄握着我的手,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我云淡风轻的笑容消失了。
季玄忽然笑了一下。他本就生得芝兰玉树般俊美,一笑起来更似朗月入怀。
他的眼睛很亮,像晦暗中的两点星火。
「闻惜烨,我曾经很懦弱,明明爱上了你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怕辜负宗门的信任,怕背负的责任不允许,更怕你心里没我,只当一切是寻欢作乐。
「很抱歉没让你知道,我该为我做的一切赎罪了。」
他从腰际掏出了一把匕首。
「不要!」我隐约感觉到他要做什么了,神色剧变,想夺下他手中的匕首——
但晚了一步。
匕首干脆利落地没入季玄的腹部,鲜血迸涌。季玄闷哼一声,手一旋,剖出一枚金光闪闪的灵丹。
那金丹一离体就像有自主意识般,四散成闪光的碎片,悉数融进我的身体。
灵丹一出,仙骨全废,季玄从今往后就是个连佩剑都提不起来的废人了。
「不要……」我瞪大眼睛看着季玄腹部涌出的鲜血,这两个字甚至没发出声音。
阿絮垂死的脸又在我脑子里翻腾。
「别哭了。」他抬手给我擦泪,脸上鲜血淋漓,却还是笑着的,「也别和我两清,好不好?」
14
我给季玄灌了月余的汤药,才把他从鬼门关抢回来。
我不知道正常发展的感情是什么样的。
到了我和季玄这,天天都是打打杀杀,血肉模糊的。
季玄还在榻上昏睡。
我刚拿湿手帕给他擦过脸,盘着腿坐在旁边发呆。
「你以后怎么打算?」乌辽自季玄剖丹后也不提让我离开的事了,大概是看出了我们两个不死不休的纠葛非旁人能解开。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等他醒了再说。」
我和乌辽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季玄忽然轻轻咳嗽起来。
「醒了,你俩慢慢说,把事都说清楚,别再让我干着急了。」乌辽很有眼色地跑出屋外。
我倾身向前,盯着季玄的脸。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我们凝视着彼此,一时呼吸交缠。
「你可真能睡啊。」我轻声感慨,「再不醒我就要出去物色新男人了。」
季玄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恳求般轻轻摩挲着。
我是个学不会委婉的狐狸精,直截了当道:「我一直以为你爱的是莫雪颜。」
他在我的搀扶下坐起来,声音微哑:「雪颜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有责任,但我没办法爱她,这是我给不了的东西。」
我忍不住讥讽他:「那你背叛剑宗时怎么不想你的责任了?剖灵丹时怎么不想你的责任了?」
他深深望进我眼里:「上次你和雪颜一起掉下悬崖,我以为以你的能力足以自保就先救了她,可你却出了事。我疯了一样想救活你,那时我才发现就算不负责任,我也不能没有你。」
我眼眶微酸,曾妄想过的一切如今好像都在唾手可得处,但开口说的话依然尖锐:「可你现在是个废人了,跟你双修对我没半点好处,我凭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季玄静默了片刻:「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留着我的玉佩?为什么不惜自己性命也要救我?又为什么我剖了丹后一直在我身旁照顾我?」
我眼神躲闪,想扭脸避开他专注地凝视。
但他却伸手轻柔又不容抗拒地将我的脸掰过来。
「为什么呢?」语气也像是要诱惑着我说出什么似的。
我感觉脸颊越来越烫,索性豁出去了。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我心悦你。」
心悦你,才会心心念念着报恩,才会产生想要更强大的念头,才会恋恋不舍,会斤斤计较,会走向远方却想频频回头。
才会愿意一命抵一命,心甘情愿承受对方所有的灾厄与苦楚。
季玄几乎是立刻凑到了我身前,贴着我的唇轻吻了一下。
「我也是。
「闻惜烨,我心悦你。
「我师父曾对我说若只爱一个,只偏心一个,注定无法屹立在三界之上。不要让私心私情绊住脚步。
「可若连一个人都爱不好,我要拿什么去爱三界?」
屹立于三界之上太凄冷,太孤独,也太高远,高远到看不见他的小狐狸背着沉重的命运,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
往后余生,他只想和闻惜烨一起,活在人间。
15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少儿不宜。
感情上还带着刚起步的生涩,对彼此了如指掌的身体已经熟练地开起车。
我在浪涛中恍惚着起伏,被浪花顶起,又跟着浪花往谷底沉。
意乱情迷间,季玄忽然停了动作。
「你怎么停了……」我难耐地拽着他的长发。
季玄的眼睛黑沉沉的:「为了让你死而复生,我遍求秘法。南谷有个善蛊的人告诉我,若两人之间曾种下过愿意分担对方厄运痛苦的续命蛊,则可以一人心头血为祭,令死者复生。」
我隐约猜测到什么,向后瑟缩了一下。
就知道蛊虫的事算是过不去了。
「我病急乱投医,说曾种下过情蛊,能否起到同样的效用,那人替我一看却发现我体内的蛊虫是续命蛊。
「曾有人断言我将不久于世,可我体内的毒却消失殆尽。
「闻惜烨,你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呢?」
他哽咽道:「若我没有发现,若我不曾动情……」
我擦着他脸上的泪水,心疼得一塌糊涂。
我从未奢求过什么,能和季玄厮守百年,像是偷来的时辰。我纵着心头贪欢的欲兽,放任图腾改变的性情,不管不顾地将他锁在身边。数次唾弃自己卑劣,却抵御不了迷恋的泥沼。
我承担你的灾厄,那你能不能也怜惜我的伤痕?光明璀璨的人,拥有片刻也足够了。
「你喜乐安康,我身死魂殒,本是我设定好的结局,是我求仁得仁。
「你不要背着那么重的东西走下去,我宁愿你想到我咬牙切齿,多年后提起时轻飘飘一句是个故人。忘了最好,都记得那么清楚会很疼的。」
「那你呢?你疼吗?」
我从不知道季玄会流这么多眼泪,哭得我心尖酸软,恨不得把我的一切都献给他。
我可以随口扯谎,但在他明亮的眼眸里,我忽然开不了口了。
怎么不疼呢,只是习惯了疼痛, 倒没那么难以忍耐。
更何况我拼了命想要留住片刻的月光,此刻照在我身上, 只为我一人生出贪嗔痴怨,甘愿用心头血换我重回人间。
「有一点吧, 但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季玄紧紧将我扣在怀里。
我埋在他的发间眯了眯眼睛。
看, 果然不疼了。
16
完事后照旧是我们的温存时刻。
我趴在季玄的胸口, 眨眼看着他俊美的脸庞。
「我忽然想起来, 咱们两个以前为了你给莫雪颜种的雪灵白莲打了一架。」我将他长长的白色发梢在指尖绕。
季玄有些茫然:「什么给莫雪颜的雪灵白莲……」
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你说被你熬成粥的那一株吗?那是我给你煎药用的!结果被你自己给糟蹋了!」
「啊?」我大吃一惊。
「你那段时间脸色总是难看, 我想等雪莲成熟了搭配其他药物给你煎碗汤药滋补,结果还没来得及弄就被你熬成粥了。」季玄有些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给莫雪颜种的。」
「嗯, 那个……」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不说这个了, 再来一次?」
季玄眼色沉郁下来, 翻身将我压在身下。
「等等, 你身体吃得消吗?」我有点担忧, 「伤口会不会裂开?」
季玄扣着我的手,眼底有要将人吞吃殆尽的欲望, 声音暗哑:「我可以让你看看,我吃不吃得消……」
「唔……」喉结被叼住, 我泪眼迷蒙地在他身下挣扎。
一夜月光摇晃。
17
「季宗主,您知道尊主对您用情至深,您就顺着他的意来,何必惹他不开心呢?」我听到身后自己的属下对季玄小声劝解。
「老烈」昨晚做运动发了发汗,他看上去就生龙活虎地痊愈了,倒是我才像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看什么呢?」我揉了揉眼睛,嗓子暗哑。
他起身端了杯水给我, 我喝下后,劈叉的嗓子终于恢复少许。
「你昨晚叫声太大了。」季玄陈述。
我瞪着他:「那还不是怪你?」
季玄耳根浮起一层薄红,自知不是我的对手,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我在看账簿。」
「咱们这风餐露宿的条件还用记账?」我脱口而出,看到季玄受伤的表情后赶紧找补,「跟你在一起风餐露宿我也愿意,何况不是还有个茅草屋吗?」
季玄满脸挫败。
他自小生命中就只有练剑这一件事, 因为我被逐出剑宗又自剖灵丹的季玄大概在经历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的窘迫。
我顿时心疼了,伸手揉揉他的脸:「这不还有我吗?我什么垃圾没捡过,养活十个你都不成问题。」
季玄脸色登时更难看了:「我会想办法赚钱的。」
「那你这些天都在外面做什么?」我好奇道。
在这么拮据的条件下, 季玄仍成日往洞口提一盒一盒我爱吃的名贵糕点。
季玄不好意思道:「我在帮村口的张屠户……」
他没有说完, 我却将他这些天的工作脑补个遍。
一个不喜杀生的剑修天才, 为了支撑生活,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用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剑术宰杀牲畜。
「你不准再去了!」我光是想想就血压飙升,「你跟我回魔界, 重新打下魔尊的位置, 继续跟着我吃香喝辣。」
「走!」我气宇轩昂地拉起季玄的手, 「跟我一起打上魔界之巅,重新制霸魔界!」
「好,以后去哪我们都在一起。」季玄将我的手捧在手心, 珍而重之地放在他的胸口。
我看着他灿若星辰的双眼,忍不住笑起来。
数百年纠葛,至此尘埃落定。
烈女怕缠郎。
老祖宗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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