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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锦瑟

所属系列:B 面人生:那些神展开的烧脑悬疑故事

知乎盐选 锦瑟
1
1

我猜妈妈终于下决心要杀我了。

这些日子,她陆续买回了砍刀、剔骨刀、扎绳、黑色的厚塑料袋,以及管道疏通剂,还有 33 寸行李箱。

妈妈装作若无其事,照常忙家务做饭,可她疏忽了一些事,让我看出端倪。

我从不吃圆尾鱼,她却每天轮换着做黄鳝、泥鳅、黄腊丁。当我闻到那个味就吃不下饭,捂着嘴巴干呕时,她和爸爸神情莫测地交换眼神。

最夸张的是,她经常会叫错我,把我的名字「端小锦」叫成妹妹的「端小瑟」。令我有个错觉,仿佛我已然是个被遗忘的人。

我晚上哭醒,醒来后,看见小瑟忧心忡忡地瞅着我。妹妹总是这样,会在凌晨跑来跟我一起睡。

「姐姐,你有没有看出来,妈妈不对劲?」她问。

我不出声,她看懂了我的表情:「那你不能坐以待毙啊,赶紧逃吧!」

我依然犹豫。

小瑟沉下脸:「你非得等妈妈亲自动手吗?」

我愣了愣,是啊,我不能让妈妈变成杀人犯的。她的手那样温暖,曾经牵着我和小瑟走过许多人生路,不该从此沾上鲜血。

妈妈没有错,她一定也不舍得伤害我,只是她没办法。一切都因为我是个太差劲的女儿,才把妈妈害成这样。

我不该死皮赖脸,我应该自我了断。想到这儿,我打算自己去死。

可是看着熟悉的房间,我又犹豫了。那么温暖的床,那样令人安心的小夜灯光芒。

这是我的家啊,我生活了许多年的家,每一个角落都有我最珍贵的记忆。

只是想到要离开它,我的心就会裂开一般疼痛,我无法想像,当我失去了家的依靠,会变成怎么样的孤魂野鬼。

看我流下泪来,小瑟说:「姐姐,要不你改啊,从现在开始就改。」

我问:「还来得及吗?」

「一定来得及。」小瑟也哭,我们俩陷入长久悲伤。

天亮了,我跟自己说,要变成一个最好的、让妈妈觉得还有希望的端小锦。可是,我发现房门被反锁了。

我走向窗子。窗子上是新焊上去的铁艺防盗窗,手指粗,撼之不动。

我被囚禁了,这几平方曾经最温馨的空间,如今成了我的牢笼。

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我拼命想要逃,可爸妈轮流守着我,寸步不离。我求妈妈,她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却始终只肯说:「乖乖,听话!」

我愿意听话,她叫我干啥就干啥,只盼着她能放了我。

这一天,妈妈突然做了我爱吃的酱烧鸡翅,她真的好久没有做我喜欢的菜了,我很开心,事情好像有转机。

菜很美味,我不舍得一下吃光,细嚼慢咽,却嚼出了古怪,赶忙把碗凑近细看。

一看之下,后背升起凉意。雪白的米饭里,均匀掺杂着白色的颗粒,细微难辩,和着饭菜吃下去,也不会有太多苦味。

我知道,那是磨碎的药粉。妈妈对我下手了。我的身体渐渐冷下来,腿软了,继而全身失去气力,沉沦进无尽的黑暗深渊。

丧失知觉前,神志却突然清明,想起了许多事。

2

妈妈这样对我,是有原因的。

我学习不好,进入高中又开始谈恋爱。

有一次彭诚带我逃晚自习出去玩,玩忘了时间,等发现时已将近半夜。我们不知所措,就想着找个地方躲一躲,捱到明天再说。

彭诚说,索性失踪得时间长些,这样爸妈看到我们时,说不定就只会惊喜,顾不上生气了。

我是全没有主意了,只能听他的。

没地方可去,彭诚想了想,说他们村有个民国女子的贞节牌坊,那女子姓洪,近年来,村里人在那建了香火旺盛的洪婆婆庙。

庙里有个值更室,他妈妈有时会在那值更,但平时大都没人住,所以他提出想带我到那里过夜。

我有些害怕,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我俩打了车过去,在门框上摸到钥匙,发现床上没有被褥,只好和衣躺下。

等警察凌晨找过去时,我正靠在彭诚怀里熟睡。

事情迅速发酵。人们骂我行为不端,小小年纪就卖弄风骚,还有人造谣说,我其实早就和其他男孩关系混乱,并且怀过孕、流过产。

那些日子,妈妈常常一愣就是好久,眼神闪烁,藏着说不出的疲惫。

没多久,又出了事。

彭诚族里闹翻了天,说我冲撞贞节牌坊,辱没祖先,会连累族人的运道。他们非得让彭诚抓我回去磕长头谢罪。

彭诚爸爸于是找上门来要带我走,我爸气得发疯,两人撕打起来,我爸断了肋骨,彭诚爸则被拘留,可他托了许多关系,最后竟被放了出来。

爸爸气恨难消,却又无计可施,拿了一点赔偿款了事。

我吓得夜不能寐,妈妈却说:「端小锦,你有害怕的心思,不如好好学习。」她不发火,比发火更让我愧疚。

我再也不敢乱来,老老实实补功课。因为小瑟说,只要我的成绩能有明显进步,妈妈心里会安慰些。

我抱着这样的希望,全身心投入学习,终于有了稳步上升,妈妈看我的眼神也多了柔和。

可正当我为此欣喜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在校园里被孤立了。

女同学都不搭理我,男同学看见我就阴阳怪气地起哄,我像被困在一叶孤舟上,周遭是冰冷汪洋。

这些如果是酷刑的话,另外一件事就莫过于凌迟。彭诚看我的眼神也冰冷起来,并且不再肯搭理我。

两家人闹成这样,我不指望他一如从前,但起码不该把情绪发泄到我身上。这事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我和他吵了几架,最终分手。自此后根本无心再学习,当期末考试来临时,我脑袋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我是个太不争气的女儿,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让妈妈失望,也想在同学们面前证明自己。所以在考试时,我选择了作弊。

我硬着头皮夹带小抄,还没撑过第一场,就被监考老师当场逮住了。从这时起,我罪上加罪,成了校园里最大的笑话,再无任何翻身机会。

妈妈这一次彻底寒了心。她不再理睬我,爸爸看到我时,也总是长长地叹气。深夜里我闷头痛哭,只有小瑟在旁安慰,抱着我,陪我流泪。

可我已经没脸再见妈妈了,我劣迹斑斑,让她丢尽了脸。

不久后,我来到江上大桥,一头扎进滔滔急流里。那条江每天欢唱着,打城市边缘匆匆赶路,这一次它带上了我。

想到这里时,我突然醒悟过来,那天我已经死了啊!

刹那间,我的灵魂象从万古长夜里苏醒,渐渐化去混沌。是的,我已经死了。

也不对,死的确实是端小锦没错,但却不是我。我是端小瑟,小锦的双胞胎妹妹。

在姐姐跳江自杀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总认为自己是她。

3

我和姐姐小锦长得一样,并且有些心灵感应。她开心我也会开心,她疼,我也会疼。

姐姐自杀的事恶梦般纠缠,慢慢我感觉,死去的姐姐在我身体里复活。我似乎有了她的人格。

随着时间发展,我越来越坚信自己就是端小锦,还活着,并且活得很苦。

「端小锦」的记忆停留在跳江以前,辗转不得解脱,轮回一般,仍没摆脱想要自杀的企图。

爸妈为此极度紧张,带我到处求医。我不肯吃药,妈妈就把药碾碎,放在任何我能吃下去的东西里骗我服用。

我最喜欢圆尾鱼,而姐姐却很讨厌。于是,妈妈甚至故意天天给我做这些鱼,妄图恶心到我身体里的「姐姐」。叫我名字时,她也只肯叫我「小瑟」。

我常为此抗议,非说自己是小锦,久而久之,再喊我时,妈妈总是犹豫。

虽然她也想念姐姐,但却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所以她希望「端小锦」彻底消失,把一个完整的端小瑟还给她。

而当时,我以「端小锦」的视角去看,却误以为她是想要杀死我,因而表现得更为偏激。

眼看我要失控,妈妈无奈把我锁进房间,和爸爸轮番日夜看守,我才没有在「姐姐」的引导下走上绝路。

那些天,她和爸爸吃睡不安,瘦得形销骨立。

在这之后,「姐姐」很久没再出现。我劫后余生,加上治疗的结果,病情慢慢见好。

可我却仍然无法从悲痛中恢复。

对于「姐姐」的存在,我潜意识里是矛盾的。因为既想赶走她,又盼着她能留下。现在她终于离开了,我的心也随之空了一半,很凉,很痛。

见我日渐好转,爸妈跟校方沟通后,让我重新开始去上学。我走进校园,才发现自己真的已经离开好久,只能插班低一届的年级。

并且我感觉到,我好像记忆力出了些问题,想起往事,总一截一截的。

所以当我听到一些传闻时,着实吃了一大惊,这才意识到,姐姐的死恐怕还有些其他原因。

4

我们县城是个弹丸之地,人们观念守旧,比方说有很多长辈们,就深信驱邪舞的力量。

驱邪舞类似于「傩」,舞者都是老年男性,舞蹈拙朴神秘,寓意驱灾纳祥。

彭诚爸爸从看守所出来后,他家生意突然一落千丈,他一直怀疑是彭诚带着姐姐冲撞了洪婆婆,招来怪罪。

后来族人大闹责骂,他更加觉得姐姐不但得去赔罪,还得配合他们跳一次驱邪舞。

彭诚原也觉得可笑,但拗不过他爸软硬兼施,终于让步,以重新开始约会做借口,想见姐姐一面。

他几番纠缠,姐姐放不下对他的感情,犯了傻,到底还是去见他了。等上了彭城叫来的车,她糊里糊涂被他带到婆婆庙。

姐姐很生气,两人吵着吵着,月上中天,彭诚悄悄躲开,换几个穿着奇特服装、佩戴五色面具的老人登场,对着姐姐舞将起来。

月黑风高,四处一片死寂,只有怪异舞者尽显狰狞,还有庙里供奉的婆婆神像似笑非笑地看着姐姐。

姐姐被吓坏了。她恐怕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当作魔鬼驱赶,而这样驱赶她的人,正是她青春懵懂时爱上过的人。

这应该就成了压倒姐姐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选择放弃生命。

这事流传开时,姐姐已经去世,我也开始生病,爸妈因此更是瞒着我,不敢让我知道。

直到此刻传到我耳中时,它早已被流言描绘得如同恐怖片。

我找到彭诚,要他把事情说清楚,到了最后,他反倒对我大喊大叫。

「我遭了报应了,这还不够吗?你还要把我怎么样?!」

「你还好好上着学,有什么报应?!」我也发飙。

彭诚恨恨地说:「我家生意破产,欠了很多债,爸跑路了,我和我妈现在连房子都没得住,现在你满意了吗?」

我有什么好满意的?他爸失踪,我姐姐就能回来了?可仔细想想,这事也可算报应不爽,天道好轮回。

回到家,我问爸妈,姐姐被跳驱邪舞的事是不是真的?彭诚他爸是不是因为心虚才躲起来?

爸妈听到我提这件事,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心里就有了数,姐姐死前,确实是受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折辱。

我咬紧牙关,浑身哆嗦,妈妈劝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她安慰我说:「彭家是真的破产了,他爸也是真的跑路。

「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些年遍地都是债务风波,咱们县里曾经风光无限的老板们,逃了的不知有多少。

「总而言之,彭家确实也算遭了报应,他们即便活着,也水深火热。」

这些话总算让我心里好受些,平静之后,真的好盼望姐姐能回来。如果她肯,我愿借我这具身躯带她去看看,害她殒命的人,现在过得也十分糟糕。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象往常一样去吃早饭,却突然在稀饭里又吃出奇怪味道。这味道我太熟悉了,那是我一直服用的药物。

我被烫着似地丢下碗,看向妈妈,问她:「妈,你为什么又喂我吃药?」

5

我没想到,妈妈在我好转之后,仍把药偷放进我的食物中。

「你老说你好多了,嫌吃药发胖,可你昨天的样子…… 我总不放心,因为我现在只剩你一个了。」妈妈说。

我知道妈妈在担心什么,她是担心我没好透,会再次犯病。可我就是满心不讲道理的无名火。

我和妈妈赌上了气,开始强烈抗拒吃药。几次对峙之后,妈妈生气了。她沉下脸瞪着我,狠狠地问:「你到底吃不吃?!」

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妈妈这样对我发火。她嘴唇紧抿,显得愈发薄而苍白,嘴角有深刻纹路,瞬间又老了许多岁。

姐姐去世之后,妈妈本来就在日渐苍老,她是真的承受不住了。

「妈妈?」我怂了,怯怯地喊。

妈妈怔了怔,眼神活泛起来,如梦初醒,慌张地摸我的脸:「对不起,妈妈就是…… 太害怕了。如果你再出点什么事,我不用活了。」

我心生愧意,恨自己不该把妈妈逼成这样。

「妈妈我错了。但是以后直接给我药,好吗?」我小声问。实事求是讲,这样偷偷在饭里放药,我总觉得她想毒死我。

我也不明白,一直温柔和蔼的妈妈,为什么会有这样突兀的感觉。说不定,我的病真的没有完全好?那的确应该继续规律服药了。

妈妈同意了,我们母女和好,那晚她特意来我房间,搂着我睡。睡到半夜,我清晰地听到她在梦中哭喊。

「对不起小锦,对不起……」

我撑起身子细看,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格登」一声,在我心底深处,有那么不确定的一环紧紧扣上。

之前,即使是知道了驱邪舞风波,这一环始终无法密闭,我对姐姐的死因其实仍旧不确定,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在我的家里,还有着什么秘密。

妈妈一定对姐姐做过什么,否则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在梦里忏悔?

第二天,我看定妈妈的眼睛:「妈妈,你有什么愧对姐姐的地方?」

爸爸埋头吃饭,妈妈手一抖:「啊?!」

我又继续说:「别以为我不知道,很多事我心里清楚。」

妈妈刚想说话,爸瞪她一眼,又骂我:「小瑟,你好好学习就行,别成天胡思乱想。」

答非所问。我不是傻子,立刻看出来,这言语后头一定试图掩盖什么。

可他们自此始终三缄其口,我再也问不出究竟来,急得如坐针毡。

我好想姐姐,好想听她亲口告诉我,最后的时光究竟经历了什么。那天晚上我曾经感受到的巨大悲痛背后,还有哪些我不知道的真相。

于是在某个周末,我来到江边,打电话约妈妈单独见面。她很快着急地赶来。见到我时,泪都要下来了。

「你这是干嘛啊?为啥要跑到这里来?我快要被你吓死我了!」

迎着凛冽江风,我对她说:「妈,你与其在梦里和姐姐说对不起,不如在这儿。」

妈妈有些慌张:「我那天…… 说梦话了?」

我点点头,她沉默了。

我又说:「其实今天,我也要跟姐姐道歉,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们…… 她考试作弊的事情,是我向老师举报的。」

我的泪水纷纷落下,对着江面大声喊:「姐姐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声音传得很远,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明白的,就算姐姐回来,她也不会再原谅我了。

6

那天考试,我题做到一半,突然心里难受想要呕吐,由监考老师陪着去上厕所。

经过姐姐的考场时,下意识透过窗户看了她一眼,竟然发现她鬼鬼祟祟地在偷看。

我气极了。她居然干起这下三滥的勾当!把妈妈的付出当什么了?

妈妈为了她,过的那叫什么日子啊?担惊受怕不说,还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怎么还能如此不求上进,恬不知耻?

除了妈妈的包容,还有我的努力呢?

我完成了自己的学习任务后,还要帮她一点点梳理课业,每天都要到凌晨才能睡。

我们为她操碎了心,指望着她能走上正轨,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个笑话。

在卫生间呆了半天,我只憋出满眼的泪。出来后,我下定决心要给姐姐一个教训,所以向陪同老师举报了她作弊的行为。

姐姐只注意着教室内监考老师的动静,没料到窗外有眼,被逮了个正着。

我盼着能小惩大戒,根本没想到,姐姐竟会从此走上不归路。我的一时冲动酿下了再也无法挽回的苦果。

她走以后,我时刻不停地想起她待我的好。

她不爱学习,但每天我不睡她就不睡,自己学不进,给我下碗热腾腾的面条也是好的。

她还会悄悄洗掉我脱下的脏衣服,会把零花钱存下来给我买喜欢的书,会在生日送我漂亮的口红。

这样一个姐姐,永远地离开了,一个人。就算她有错,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妈妈,我害了姐姐,我也是坏人……」

我大哭,妈妈也跟着一起哭,她一下一下捶着我:「坏东西!你这个坏东西……」

最后她终于撑不住:「小瑟,不止你一个,妈妈也是坏人!不知道下辈子,你姐姐还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还给不给我补偿的机会。」

她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精气神肉眼可见地枯败下去。

「你不是想知道我有哪些对不起你姐的地方吗?那我就告诉你。只要你能别再纠缠在这件事里,以后好好生活。

「小锦走后,我活下来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有个好的未来。」妈妈说。

我点点头:「好!」

「你答应了,真的肯放下?」妈妈问。

我说:「真的,把事情弄清楚,我才能真的开始新生活。」

妈妈松了口气,缓缓地往下说。

下一刻,我往后连退几步,摔倒在地,瞠目结舌。

因为妈妈说:「那天晚上你姐姐被跳驱邪舞的事情,其实我是知道的,她向我求救说害怕,腿软逃不掉,让我接她回家,我把电话挂断了。」

她哽咽,半天才继续:「她回来后,就再也不肯跟我讲话,我又担心又后悔,想来想去,鼓起勇气打算跟她道歉,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她了……」

我僵住,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救她?」

妈妈声音很轻:「因为大家都说你姐姐确实有问题,我后来也这么觉得了。所以想着跳一跳驱邪舞,说不定能让她回复正常。」

我要疯了,胸口撕裂般疼,拼命嚷:「妈你疯了吗?相信这些胡说八道的迷信?再说姐姐她哪里不正常了?!」

话音刚落,我转念一想,渗出冷汗。

其实在我眼里,何尝不是一样把姐姐看成不正常?因为她不爱学习、早恋、和男孩深夜不归。她还作弊……

所以我才将她举报给老师,想要给她一个深刻教训。我这样的行为,和驱邪舞,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归根结底,是我们这些自以为正常的人,把姐姐逼上了绝路吧。

7

我没有资格责怪妈妈。

她文化不高,生我们时年龄又偏大,抚养不易,因此最大的梦想就是两个女儿要有出息,她不怕辛苦不怕花钱,最怕的就是我们不乖。

我很听话,学习永远优秀,但姐姐却总是让她头疼。姐姐温和敦厚,可就是不喜欢读书。

我其实一直知道,妈妈会冲姐姐发脾气,会忍不住埋怨她。因为妈妈实在不喜欢一个胸无大志、老实得几乎显傻气的、只懂得和她抢家务做的女儿。

正因为如此,我在妈妈梦呓时,才会怀疑她是不是情绪失控,对姐姐进行过责骂和惩罚。

但在此之前,我对姐姐受过的委屈视而不见,并且说到底,我也是怨姐姐的。明明是姐妹,为什么我能做到的,她却做不到?

我甚至觉得她就是欠收拾,就该给她的脑子洗一洗,再塞进一些让人喜欢的东西,好把她塑造成个大家满意的新人。

我一个十来岁的年经人尚且如此,何况年近半百的妈妈呢?

看着迅速老去的妈妈,我知道旧事重提的话,只会让她更伤心。只能将这些事就此放下,能令她苦涩的日子得以假装平静。

我学着所有人,珍惜当下,努力想要忘了姐姐。

当下很好,一家人在一起,有吃有穿,有屋檐可挡风遮雨,可这一切,没有姐姐的份。

姐姐的尸体一直没找到,爸妈在老家买了墓地,找个假期,拿了些姐姐的衣物,我们回去给她做衣冠冢。

老家距离县城十来公里,是在山谷深处的一座老房子。爸前几年回来重新修葺,供我们回家祭祖用。

这里也是我和姐姐儿时的乐园,房前屋后,似乎都留有她的音容笑貌。

妈妈见我发愣,安慰我说,到了这里,她也会忍不住想起姐姐。爸爸听了冷笑一声,自顾自去忙晚饭。

我知道,出事之后,爸爸对妈妈,其实一直都不肯真正原谅。

我好久没来,发现房子里又添了不少新设施。空调电视都有了,网络也接进山里。厨房重新装修过,杂物间还多了冰箱、冰柜用来储藏食物。

早上醒来,我看着屋顶炊烟升起,耳边是溪水潺潺、林鸟啾啾,说不出的自在惬意。多么好的生活,只是姐姐不在了。

起床后,我发现灶膛里余烬未灭,家里却到处不见爸妈身影。找了几圈,心中有些慌张。

我们村沿山而建,因地势原因,户与户之间住得本就松散,如今又大都搬走,因此四下里几乎空无一人。

高声呼喊后,见到爸妈从远处走来,我这才惊魂稍定,突然感到有些好笑。这是我熟得不能再熟的地方,怎么会害怕起来?

爸妈走近,我看妈妈肩上架着钉耙,爸爸手上掂着一柄铲子,两人脚上还沾着新泥,于是问:「你们别是去偷人家地里的东西了吧?」

妈妈瞥我一眼:「胡扯!」

我不依不饶:「那你们一大早全副武装去干嘛了?粥都煮糊了也不管?」

妈妈低了头进厨房收拾,爸爸叹口气苦笑:「放心,我们不是小偷,只是去修整爷爷的坟,把锅里的粥给忘了。」

我也笑了,原来如此。远处那片松林里,原是我们的家族墓地。殡葬改革后不给再使用,但也未曾迁坟。

我说:「难得回家,等会我也去给爷爷奶奶磕个头吧。」

爸爸突然变了颜色,气恼地说:「你能不能别闹了?不年不节的,磕什么头?!」

奇了,我只是想去拜拜爷爷奶奶,哪里就闹了?

还是不对劲。

8

我想去墓地的打算一直没得逞。早饭过后,爸就叫妈妈开车把我带走了。

「爸为什么不回?是爷爷的墓地还没修整完吗?」我仔细观察妈妈的表情。

妈妈明显呆了呆:「啊…… 是啊。」

她在撒谎。我沉默了,不敢再往下问,车厢里气氛变得非常压抑。

我一向是个联想力比较丰富的人,此时此刻,脑袋里开足马力,什么吓人的东西都有。

爸妈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们拿着工具,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到底是挖了什么,或是埋了什么?他们挖或埋的这个东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没法再想下去,因为头痛起来,阻止我继续思考。

等爸爸回到家,我发现他竟然在躲避我的视线。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紧紧攥住我的思绪。

凌晨,我在剧烈头痛中醒来,迷糊中似乎又看到了姐姐。她微笑地着看我,在我耳边叹息般地说:「小瑟,我回来了。」

等我再度恢复意识时,一看周遭景象,不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因为我居然站在老家墓地上。

那久不出现的「端小锦」,竟把我领到了我想来又没来成的地方。

此时已近黄昏,风掠过树叶,传来寂寞的「飒飒」声。我定下心神,往四处打量。

爷爷奶奶的坟并没有修整痕迹,爸妈真的有事瞒我。

可我终究没有胆量往松林深处走,一来天快黑了,二来因为畏惧,怕真有哪里掩埋着可怕东西。

我越是想知道真相,就越害怕真相。纠结半天之后,我还是放弃了,退回到房子边。

这里离县城虽不远,但就是安静得犹如不同世界。

我再次感到恐惧,可又不敢给爸妈打电话,因为无法解释我在这里的原因,更不想让他们知道「姐姐」又回来的事,妈妈会受不了的。

本想着步行回城,却又偏偏下起雨来,这下我真是慌了,决定还是要进到家里暂避,再好好想个理由,求妈妈来接我。

好不容易用石头砸开院门上的挂锁,我却被拦在了主屋外头,因为门上是花挺多钱买的密码锁,我不舍得把它也砸了。

我在院里转了转,想赶紧找个偏屋进去待着,却意外发现杂物间的门上竟然也有一把同样的密码锁。

这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记得昨天来时,这里还只是普通旧锁。爸爸这是趁昨天我不在的时候,买了把新的装上去?

这就更不合常理了,一个杂物间而已,为什么要换这样昂贵的锁?还要瞒着我?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到的?

问题一个接一个,我脑子乱成一团,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试了几组密码,都没能打开,我把心一横,找来一把斧头。斧头锈得发酥,劈几下就脱了柄。我索性又背来那把钉耙,使尽力气,才把门砸开。

灯亮处,我第一眼就看见那只 33 寸的行李箱,沾着泥土立在墙角。

再找,我又看到了妈妈买的那卷扎绳,它已经被用掉一半,跟一沓黑塑料袋放在一块。

我四处检查,没发现其他异样,但鼻尖总萦绕着难闻的味道,最后我走向那个冰柜。

9

冰柜里的气味差点把我熏晕。

许多个黑袋子装得鼓鼓囊囊,层层叠叠,被紧压码放在冰柜里,我提起柜门时,最上头一个几乎是弹了老高。

再细看,柜壁上还冻着暗黑血迹,血迹和袋子粘在一块。

我想打开它们,却实在不敢。方才那点胆气,在我闻到这个味道时,就已消失得全无影踪,只剩恐惧。

拨通妈妈手机,我哭得说不清楚话,把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没过多久,她就和爸爸开着车过来了,看到呆立在冰柜前的我,他俩一齐惊愕失色。

「这里头…… 是什么?」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爸爸说:「你先过来再说。那里头,就是些…… 肉……」

「谁的肉?」我问出这句话来时,老房子里升起吓人的寂静。

没人说话,我就又开了口:「打开它们,我瞧瞧。」爸妈还是不动,神情紧张。

我冷笑:「那我自己开!」说完,我赌气一般,把手伸向顶部的袋子。

「端小瑟!」爸爸低吼。他一步步朝我逼近,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吓得住了手,心头怦怦乱跳,爸爸怎会这么可怕!

我腿一软要倒,妈妈冲过来抱住我:「你别吓小瑟!」她哀求爸爸。爸爸眼神闪烁,脚步停下。

「小瑟,你可不可以别管?」他抹了把脸,苦恼地问。

我坚决地摇头,我不能不管,因为我害怕里头是姐姐。

姐姐的尸体这么久都找不到,家里冰柜中却有这么多可疑而恶臭的肉,我真的很难不这样联想。

我怕在我以为她被水流冲走时,她却一直这样四分五裂躺在冰柜里。我要帮她问个究竟。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她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我哭着问。

但我没有勇气问出另外一句话。那就是,姐姐究竟是怎么死的?会不会她并没有跳江,而是因为爸妈嫌弃她,所以杀了她,然后编个谎言给大家听?

不不!我又猛摇头。我宁愿相信他们不是故意的,这里头一定有其他什么原因。

「你以为那是你姐姐?」爸爸问,「这怎么可能呢?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胡思乱想?」

他大嚷,妈妈则低声抽泣起来。

见我转着眼珠不信,爸爸又对我伸出手来:「小瑟乖,我们回家去。你再这样,妈妈吃不消。」

他声音不稳,神情也无比扭曲,更让我确定冰柜里的东西不正常。

我咬咬牙,不再理他,手里一直紧握的剪刀一伸一挑,把最上头的袋子剪破,没想到有一些腐烂的骨肉失了拘束,顷刻间滚到地上。

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它们绝对不属于什么动物。

爸爸大喊一声,冲过来掩住冰柜门,脸色青紫地跟我对视,我「哇」一下吐了他满身。

「是姐姐对不对?」我抖得将要散架,五脏六腑像冰封又似火烧,「其实是你们杀了她又藏起来,对不对?!」

我撕心裂肺地喊完,晕了过去。

10

当我醒来,猛见床边一动不动两个背影,不由又吓得惊跳起来。他们闻声转头安抚我,我才反应过来,这是我爸妈。

「小瑟不怕,小瑟不怕!」妈妈把我抱住,不停地哭。我把她推开,飞快躲到床角,牙关「格格」打战。

他们杀了姐姐,会不会因为事情败露,现在也杀了我?

爸爸说:「告诉她吧!瞒是瞒不住了。」

妈妈拼命摇头,但爸爸不理会她,在清冷月色下看向我。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没于黑暗,看不分明。

「那个不是你姐姐,是彭大志。」

我瞪大眼睛。爸又继续说:「就是彭诚的爸爸。」

我脑袋「嗡嗡」直响,每个字我都听清了,但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许久之后,爸妈才终于哄得我平静,并把事情跟我讲清楚。

姐姐跳江后,爸妈找去彭家说理,被彭大志赶出门来。爸爸不甘心,就到他的工厂去静坐示威,断断续续,维持了将近一年。

彭大志的工厂本就不景气,被爸长期这样闹,愈发头疼。他曾经也报过警,可警察同情爸爸失去女儿,更对驱邪舞深恶痛绝,反而把彭大志骂了一顿,让他自己想法处理。

无奈间,彭大志来找爸爸谈判。那天是冬至,爸妈住在老房子里。

我们本地有冬至超度亡灵的习俗,因此他们准备了招魂帛,还学习了许多仪式,一板一眼照做,盼着姐姐的魂魄能回家来。

彭大志找来时,看到这情形,没忍住嘴贱,对此冷嘲热讽,惹怒爸妈,三人吵得不可开交,又打了起来。

彭大志人高马大,把爸爸打倒在地,又想去伤害妈妈,新仇旧恨交织,爸爸奋力起身,对彭大志举起了刀。

杀人之后,他们特别害怕,不知道要把尸体怎么办,只好先塞进冰柜。

好在彭大志债主盈门,大家都以为他的消失是跑路躲债去了,没有怀疑到爸妈身上。

过了些天,爸妈实在不放心,所以买来工具,把彭大志砍碎装进行李箱,本想扔到远处,可到底不敢带着尸体出门,最后只得埋到松树林的深处。

本来是想埋在院子里的,可妈妈迷信,害怕会对我造成不好影响。

这次回家时,爸爸去检查埋尸地,却发现一群流浪狗正在拼命刨土,土已经被全部刨开,行李箱完全暴露。

他俩吓得丢了魂,想把尸体再带回来,不料在这过程中,我早早起床找他们,并且明显起疑。

妈妈只好把我带走,爸爸一个人把尸体带回重新塞进冰柜,又给杂物间换了把牢靠的锁。

他们想不到的是,正是这把突兀的锁引起我的注意,最终被我发现冰柜里头的秘密。

听了这些话,我先是震惊,继而感觉天要塌了。虽然被碎尸的不是姐姐,但爸妈却真的杀了人。

姐姐不在了,他们又成了杀人犯,面对这样的困境,我该怎么办才好?!

报警,只有报警!呆怔了很久,我猛地醒悟过来。

彭大志是自己打上门,也是他动手在先,爸爸只要自首,还有希望。

我这样想着,就去掏手机,却又僵住。万一证明不了是正当防卫呢?那爸爸怎么办?

犹豫间,爸爸握住我的手。

「你别打电话,我们自己来,」妈妈含泪说,「但是小瑟,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她哭得缩成一团,爸爸叹口气,把我们都抱进怀里。

「放心吧,小瑟会好好的。她很乖的,我们两个女儿,都是很乖很乖的,对不对?」爸爸说着,在妈妈的头发上轻轻吻了吻,泪水沿着他沧桑的脸颊落下。

这么久以来,爸妈终于和解,我们却面临了分离。

11

我一个人,真的一点都不好。爸妈自首后,家变得坟墓一般安静。

没有亲戚乐意管我,老师和同学既同情我,却又似乎有些忌惮,无形之间保持距离。

我形单影只,开始对姐姐被孤立的心情感到切肤之痛。在这之前,我虽能感知她的痛苦,但凝视她的处境时,从来都是以站在高处的旁观者姿态。

又过了些日子,姐姐终于被找到,她被冲到森林深处才搁浅,尸身早就血肉一空,只留下森森白骨。

我学大人样子,让姐姐的遗骸落土为安,并请人做了石碑,上头写上,爱女端小锦之墓。

站在墓前,我突然想,如果魂魄离开躯体的束缚,会不会反而变得自由?那姐姐的灵魂,有没有可能此刻正在我身边?

我真的疯狂想她。

再后来,有两位警察突然登门找我。爸妈的案子拖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结果,我不知道他们这次造访,会给我带来什么消息。我太紧张,拼命咽口水。

「你别怕。」警察说。

「我不怕!」我用力摇头,眼泪跟着溅出眼眶。

警察盯着我:「端小瑟,你愿不愿意救你的爸妈?」

我猛地抬头,看到他的目光鹰一般亮。

「当然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可是……」我懂法,爸妈杀了人,哪里是我能救的?

「如果杀人的不是他们,那他们自然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端小瑟,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们?」

我一头雾水。

他又问我:「彭大志死的那天,你在哪里?」

我呆住了,脑海突然空白。是啊,那天我在哪呢?按说爸妈不会在晚上将我单独留在县城。这样一个明显的问题,我之前却一直没留意到。

「我不…… 知道。」苦思冥想许久后,我艰难地说。记忆仍然苍白,只有一些片断,电光火石样,一闪而过。

「真的?」

「真的……」

警察叹口气:「那你再好好想想吧。我知道你生过病,但这个病按理来说,不会引起长期失忆。

「所以为了你爸妈好,无论如何,也要想起来!你想得起来,他们就还有机会。」

我呆住了,久久无言。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在思考,关于那晚,我缺失的记忆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些事又到底有多重要,以至于警察说,这些事可以救我的爸爸妈妈。

尾声

我去求助了医生,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配合,认真吃药治疗。妈妈再也不能把药碾碎藏进饭菜,一切只能靠我自己。

我得想起来。

数天后,当我拉开窗帘,把阳光放进房间时,终于完成了所有记忆碎片的拼接。

原来我曾经两次发病。

第一次是在姐姐跳江之后,我因为懊悔举报姐姐作弊,熬不过日日夜夜的愧疚,得了精神分裂症。

发起病来,我会代入到姐姐的遭遇里,完全把自己当成端小锦。

并没有什么双重人格,一切只是我脑海里的幻象。大量的幻觉,令我成天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古怪暴躁。

所幸经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我的病情有了些起色。

可是有一天,我听爸妈在商量超度姐姐亡灵的事,妈妈垂泪,说不知道小锦肯不肯再回家来,再看看爸爸妈妈。

我听在耳里,想到之前的事,悲痛卷土重来,情绪再次开始不稳定。

到了冬至那天晚上,彭大志找来,争吵中,他把爸爸打得血流一地。而躲在角落的我目睹这一切,愤怒到无法抑制,在那瞬间,眼前掠过许多画面。

我又开始分不清姐姐和自己,端小锦的怨恨和端小瑟的纠缠在一起,把我紧紧缚住。

我仿佛看到一群可怕的舞者,又仿佛看到滚滚江水。我又听到爸爸被彭大志打断了肋骨时痛苦的呻吟。我好像还感受到妈妈冰凉的泪水。

我终于彻底失去理智,爆发出滔天怒火。去厨房拿了把刀,对着彭大志捅过去。

我用了所有力气,扎得很深,他踉跄几步,倒下了。

杀死彭大志的凶手,正是我自己。

血腥场面给我强烈刺激,我第二次发病了。

这次的病情来势汹汹,并且更为严重。我把杀人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又开始没完没了地想象自己是端小锦。

比以前更可怕的是,这回我居然会认为,爸妈想要杀死我这所谓的「端小锦」,于是整天疑神疑鬼,行为怪异,接着又会因此自暴自弃,想要自杀。

爸妈焦头烂额,因为一边为我杀人的事情惶惶不可终日,一边还要看牢我,最后不得已把我关进房间,时刻不让我离开他们视线。

好在有他们照料,我再次慢慢好起来。

可那时我才恢复不久,记忆不完整,也有可能是潜意识里故意回避,所以想不起来亲手杀死彭大志的事。

不仅如此,我居然又怀疑起爸妈,总觉得他们在姐姐的事上对我有所隐瞒。

我被疑心病魇住,导致姐姐又在我的幻想里出现,在这幻想中的姐姐带领下,我昏头昏脑跑去查探,结果戳破了爸妈的秘密。

他们的秘密,其实也是我的秘密。

直到那时,他们都还想着保护我,选择扛下一切。

我知道,只要我想不起来,那他们就绝不会道出真相。

他们只剩我这一个女儿,哪怕我闯下天大祸事,仍然幻想着我能好好读书,有个美好明天。

他们一直在承受着锥心刺骨的打击,心里却只有我。

但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我必须承担后果。我杀彭大志之前刚满十八岁,等待我的,绝不会是什么美好未来了。

可我想要爸妈活下去。

警方一直怀疑爸妈是在掩护我,可时间过去太久,他们缺乏有力证据。而如今,我就是那最有力的证据本身。

我曾经是一个病人,现在也还在恢复过程中。我知道他们有的会相信我,有的会质疑。

不怕,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什么比真实更不需要伪装。我不用撒谎,所以我的话,将是逻辑最严密的证词。

在公安局门前,我微微站了站。

阳光正好,春天正在慢慢走来,鲜花次第开放。而在大树筛下的光影里,我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姐姐。擦擦眼睛再看,树下空无一人。

我笑了笑,慢慢走向我要去的地方,一边走一边想,我的姐姐端小锦,会不会真的有一天,再突然出现呢?

如果她出现,我跟她说对不起,她会不会还象以前那样跟我说:「小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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